求死的人死了,不想死的人还活着。
金瀚头骨粉碎,双目呆滞,再无波澜。
杀手鲜有平安退隐、安然终老的。
江湖,始终是个吃人的地方,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金瀚的死,是必然。
没有任何人同情,也没有任何人可惜,更没有人去问: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你是他的三师兄。
这就是江湖,这正是江湖。
八量尺没有染血,依旧干净。
血在宗庆手上,金瀚手掌抓过的地方。
“来人,送去熔尸间。”宗庆道。
冷子杜上前,捡起地上的丝金线,这是七子楼的规矩。
人可以死,武器必须留下。
七子楼能走进江湖的,都不是无名之辈,无名之辈也出不了七子楼这扇门,只会死在七子楼中。
金瀚死在七子楼,他却不是无名之辈。
所以他的武器要供奉起来,这是七子楼的规矩。
可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而死?
金瀚为何一心求死?
所有人都知道,金瀚一直待在丁不忧的房间,为何莫名催动海民虫吞噬荧光石,甚至求死?
无数目光投向丁不忧,丁不忧很不自在。
他习惯了成为焦点,但不习惯被一群男人看着,用疑惑的目光看着。
他讨厌解释、讨厌回答、讨厌江湖中的男人。
如果是一群女人、一群美女如此看着他,丁不忧很乐意解答他们任何问题,如果能手捧美酒,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他们手里的都是武器,能杀人的武器。
“他是为你而死?”冷子杜道。
“他是为自己而死。”丁不忧道。
“我们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宗庆道。
“人死在你手上,你向我要解释?未免太可笑了。”丁不忧道。
“你的时间不多了。”钱天志道。
“我知道。”丁不忧道。
“七子楼的门,向天下所有人敞开,但能离开七子楼的,却寥寥无几。”钱天志道。
“七子楼的待客之道真的非同寻常,看来要推开这扇门,还真是不容易。”丁不忧道。
“七子楼的门,没人可以推开。”冷子杜道。
“凌一风可以吗?”丁不忧笑道。
“你要见我师父?”钱天志道。
“没错。”丁不忧道。
众人沉默不语。
凌一风自从中毒以后,深居简出,很少见人。
哪怕是亲传弟子,也无法见凌一风一面。
就连照顾凌一风日常起居的宗庆,也不能。
丁不忧却要见凌一风?见七子楼的楼主?
“我可以安排,但师傅不一定愿意见你。”钱天志道。
“无妨,他会见的。”
丁不忧很自信,因为花心和尚刚收到外面传来的情报。
凌一风的居所在七子楼最高处,十分显眼却又难以看清。
那里没有荧光石,只有一片黑暗,和一柄剑。
一柄天下最霸道的剑,最恐怖的剑。
宗庆引着丁不忧走上岩石阶梯,这里没有守卫,也不需要守卫。
这是凌一风的自信,自信无人可以杀他。
可他却中了毒,西域奇毒百日愁。
古朴的沉重木门,门前插着的正是凌一风的剑。
丁不忧对这把剑略有耳闻,只知道这把剑的名字叫作:无名。
卫青辅的枪无形,凌一风的剑无名,袁凝儿的笑无情。
这是当今江湖最吸引人的三则传说,是最要命的传说。
“我只能领你到这里。”宗庆道。
“多谢。”丁不忧道。
“希望你出来时,不是一具尸体。”宗庆道。
“或许,我还能拎坛酒出来。”丁不忧笑道。
宗庆走下百米阶梯,回头望了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师兄,方才我似乎看他消失了一阵子。”宗庆向走过来的冷子杜轻声问道。
“问过,在四师弟房间喝酒,侍卫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冷子杜答道。
丁不忧没有推门进去,而是观摩着这柄剑。
见剑如见人,丁不忧没有见过凌一风,他想知道凌一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一把什么样的剑。
看了许久,凌一风还是没看清楚。
“人的名,树的影。凌一风的剑,也没什么与众不同。”
丁不忧轻笑着推门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人,却有一道声音。
“有一柄举世无双的剑,也要这么小心吗?”丁不忧道。
“任何一个差点死掉的人,都会倍加谨慎。”
凌一风的声音低沉沙哑,能听出来他确实中毒了,内力不继,十分虚弱。
“是谁要杀你?”
“这是花心和尚找你来的原因。”
“你不在这里。”
“野小子丁不忧却有一双好耳朵。”
“金瀚死了。”
“我知道。”
“蒋门思和袁佑之也死了。”
“不,他们没死。”
“你不仅有一把好剑,还有一双好眼睛。”丁不忧苦笑,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
“现在却已经瞎了。”
“看来你中毒不浅。”
“眼睛瞎了,才发现自己中毒了。”
“可惜啊可惜,江湖中从此少了一把所向披靡的剑。”
“我眼睛瞎了,剑却没瞎。”
“我要密道地图副本。”
“被偷走了。”
“被偷走了?”
“如今连我也不知道密道路线,只能靠你去查。”
“好吧,那我要一壶好酒。”
“好酒很多,请便。”
凌一风的房间,放着很多好酒,丁不忧选了最香的那一坛。
那坛酒藏的很深,底部沾满了灰尘。
自从中了百日愁,凌一风的日常起居愈加小心,所有饭菜都用酒试过之后,才敢下口。
因此不缺酒,更不缺好酒。
丁不忧抱着酒坛从房间里出来,靠在房门上,饮酒看剑。
他要做一个决定,一个敲山震虎的决定,一个打草惊蛇的决定。
凌一风没有密道地图,索性进入密道。
这是丁不忧的想法,也是个虚妄的想法。
没有人会同意丁不忧进入密道,这是七子的生命保障。
一旦密道泄露,意味着七子随时会死。
钱天志拒绝了、冷子杜拒绝了、宗庆也拒绝了。
花心和尚将房间中的地图交给丁不忧,他不需要,他几乎不待在七子楼中,地图于他无用。
“只是我的地图,无法推测出所有路线。”花心和尚道。
“秦霞的房间中有一条密道,地牢有一条密道,如此便是两条。袁佑之、金瀚和蒋门思的房间中,也有密道。看来,要进密道看一看。”丁不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