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喆翻看老汉尸体,怀里的五十两银票尚在,并无任何痕迹留下。周围地面上只有一层浅浅的脚印,到了草丛处,脚印便没了痕迹。
下手之人显然经验丰富,知道如何掩饰痕迹。
无奈,辛喆只好回到海边,返回七子楼。
林文率着二十名部下正在等候。
船换了新船,船夫换了新船夫。
三名侍女端着香汤和绢帕,送到辛喆面前。
“请公子盥洗。”
盆是金边雕花铜盆,内刻龙凤呈祥,水是晨竹甘露,飘着白兰花。
绢帕出自京城绸云坊,一匹布价值一两黄金。
四名女子,是林文从就近城里挑选的大家闺秀。
辛喆抬手试了试水温,入手温润,水色清澈。
待辛喆洗漱完毕,林文迎着辛喆回到船舱。
美食好茶准备在案,四名女子伺候左右。
“在下知道辛毒医爱好醉梦楼的扒云翅,便差人送了些来,路途遥远,不免凉了些,也不知合不合辛毒医胃口。”林文小心道。
“倒是好心思,醉梦楼离此处足有五十里远,难为你了。”
“能换得辛毒医一句‘难为’也是值了,毒医试试口感如何。”
辛喆看着一桌菜食,并无什么食欲,端起茶杯抿了口。
茶倒是不错,香兰竹,水是南海浅池泉的泉底水。
辛喆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石台镇的气氛实在压抑,难得有舒心的一时片刻。
辛喆道:“林帮主请坐,有些事要请教林帮主。”
林文喜道:“不敢不敢,辛毒医尽管问便是。”
“三十年前,海盗和船帮是否曾掠夺过石台镇,造成一桩灭门惨案?”
林文立即起身:“辛毒医稍等。”
林文转身出舱,没多久领着两名手下进来。
“各地船帮海盗行迹皆有记录备案,若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便于日后查询认领责任,这是海上的规矩。无论年代多么久远,都会不落一字,若有此事,必然也会有所记录。”
“倒是听说过。”
“这就细查,辛毒医稍后。”
两名水手将怀中厚厚两摞文书放下,进来六名男子,在一旁翻看查阅三十年前的记录。
两炷香后,终于有了回应。
“帮主,这是三十年前石台镇灭门惨案前后,所有靠近石台镇附近的船只记录。”
林文急忙接过文书,仔细看了遍。
“辛毒医,三十年前并无任何船帮和海盗侵入过石台镇,倒是有一艘船,救了个浑身染血的年轻人。”
辛喆眼前一亮,想起凌九爷老家遗址前,那个老头曾说的话:倒是看见有个人浑身是血的人逃到了海边。
“是哪艘船?”
林文回道:“是我们海沙帮的船,记录在案的大多已经离世,想要追问恐怕也不可能——等等,还有一人活着。”
“找出来。”
“不难,就在船上。”林文朝舱外喊道:“让船老大曹大凡进来。”
曹大凡五十多岁,身材精壮,脸上留着刀疤。
行走海面,没有不受伤,不受伤的都已经喂鱼了。
曹大凡拱手拜道:“船老大曹大凡见过林帮主,见过辛毒医。”
辛喆问道:“三十年前,你可曾在石台镇救过一个人?”
曹大凡回忆了会儿,答道:“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是船老大潘齐富下令救他上船。那个年轻人手上拿着一把剑,一把很奇怪的剑。”
“如何奇怪?”
“那把剑只有一面有刃,另一面无锋,倒像是倭瀛人的兵器。当时瞧着奇怪,本想给收来看看,可那年轻人昏迷了还死死的握着这把剑。哥儿几个试了几次,也没掰开他的手,这个人内力很强,应该是个高手。”
“你可知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曹大凡道:“辛毒医恕罪,确实不知。那个年轻人昏迷了七天七夜,后来丫鬟给他喂饭时,发现人不见了。”
辛喆嘀咕道:“一面有刃、一面无锋,江湖上谁会用这样的兵器呢?”
林文起身说道:“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倒是有一人。”
“谁?”
“那是一个疯子,披头散发看不清真实面貌。江湖上给他起了个诨号,叫作‘半步一命’,传闻他出剑时,只会迈出半步,对手必死。”
“和凌一风相比如何?”
林文诧然道:“七子楼楼主凌一风?”
“没错。”
“无法比较。凌一风二十年前建立七子楼,此后声名鹊起,一剑定江湖。半步一命二十三年前在青云台一战天下群雄后,便退出江湖,此后再无现身。”
辛喆不禁苦笑,这种伤脑筋的事,还是交给丁不忧吧。
此时丁不忧,尤为烦躁。
床上的妖精总是要的没休没止,丁不忧又无法拒绝上官韵的索求。
女人的要求,男人总是难以拒绝,尤其是在床上。
金瀚死后,屋内没了碍眼的人,上官韵索求无度尽兴求欢,直到丁不忧征服了她,让她无力在发出充满诱惑的声音。
丁不忧懒洋洋的穿好衣服。
上官韵正媚眼如丝的看着,皓腕纤臂缓缓抬起撑着脑袋,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
“我的床上,不快活吗?”上官韵道。
“女人的床,男人的剑,都是最要命的。”
上官韵“咯咯”笑道:“却没能要了野小子的命。”
“如果我再不出门,恐怕就没命再出门了。”
上官韵倒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来,十分得意。
能让野小子说出这样的话,足够她骄傲,作为一个女人的骄傲。
丁不忧必须出门,并非因为床上的女人。
门外的剑,七子楼的剑。
钱天志、冷子杜、宗庆和花心和尚全来了,还有二十八名七子楼的杀手。
丁不忧伸了个舒坦的懒腰,剑光实在耀眼。
他后悔了,后悔离开上官韵温暖的被窝。
女人的被窝,是最好的借口,避免麻烦的借口。
和冷冽的剑光相比,还是女人的身体更有温度。
丁不忧知道他们为何前来,还带了二十八名杀手。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八名。
七子楼有一座剑阵,专为对付顶级高手准备,称作“星宿剑指”。
丁不忧感到很荣幸,能让七子楼如此盛情款待。
能看到星宿剑指的人,都是很荣幸的。
能被七子楼所重视,难道不该高兴吗?
丁不忧笑的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冷子杜喝道:“野小子丁不忧果然是个不怕死的野小子。”
“冷大侠,你说错了。我不怕死,是因为你们不希望我死。”
钱天志道:“没错,你还不能死,但必须要开口。”
“蒋门思?”
钱天志道:“只有你知道。”
“我却不知道。”
钱天志眼角冷光绽裂,杀意涌现。
冷子杜有了一对新的虎爪,玄铁打造,断金碎石。
二十八名杀手已经落位,对应二十八星宿方位。
冷子杜道:“四弟尸首消失无踪,必然和你有干系。当日地牢内,你进去后,四弟便自尽了。”
宗庆补充道:“如今四弟尸体莫名失踪,地牢防守严密,只有一种可能:有人通过密道将他尸体盗了出去。”
上官韵听见声音,从屋内走了出来,攀爬到丁不忧后背上。饱满绵软的胸口磨蹭着丁不忧后背,仿佛这样能够继续回味一番。
丁不忧拉过上官韵搂在怀中,品尝上官韵湿润的嘴唇。
“美人在怀,我却去偷一具尸体?”
上官韵柔软的身体懒洋洋的倒在丁不忧怀中,笑道:“他们都是不解风情的笨蛋。”
钱天志三人缄默不言,冷眼盯着丁不忧。
花心和尚左右看了两眼,面含微笑上前。
“还请丁兄弟给句回应,四哥究竟是死是活。”花心和尚道。
钱天志等人眼中露出急切眼色。
这才是他们想知道的问题,急切想知道的答案。
丁不忧扫视一周,依旧面含微笑。
“这个问题,你们应该问她,我在她的床上躺了一天,想走都走不了。你们或许不知道,上官韵的床,一旦爬上了,真的很难滚下来。”丁不忧舌头从上官韵嘴角划过。
所有人拿丁不忧再无办法,没有比女人更牢固、更结实、更可靠的挡箭牌。
男人和女人共处一室,尤其是个漂亮的女人。
很难保证不发生些什么,更难保证发生多少次,要用多少时间,这个男人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冷子杜没有开口说话,派了名侍女进屋。
侍女从屋内出来后,道:“床单湿透了。”
丁不忧闻言一笑,道:“确实不该带女人来七子楼,尤其是个漂亮美艳、又会照顾男人的女人。”
钱天志等人只好离开,没有不离开的理由。
丁不忧搂着上官韵回到房中。
他没有再去碰这个妖精,他怕自己下不了床。
丁不忧坐在椅子上,怔怔发呆。
如今,他只能发呆
他要等,等辛喆的消息。
他要确认,他的推测是否正确,只有辛喆能给他答案。
花心和尚还没走,他也要一个答案。
蒋门思是死是活,都需要一个答案。
“四师兄是死是活?”花心和尚问道。
“活。”丁不忧答道。
“要我做什么?”
“辛喆的解药已经成功了,一个时辰后就能送到。”
花心和尚抬头瞧见上官韵笑靥如花的看着他,眼睑下垂,丁不忧的手指沾了滴茶水,背对上官韵在桌上写了四个字:众人皆知。
花心和尚斜了眼桌上的水字,点头高深赞叹:“辛喆果真是天下第一毒医。”
“你实在不该找我来,你知道,我不是个擅长解毒的人。”
“你有个会解毒的朋友。”
“欠人情的滋味可不好受,我又不喜欢陪人饮茶,你叫我怎么还?”
花心和尚大笑:“无妨,如若你野小子丁不忧不愿还这份人情,我倒乐意代劳。”
花心和尚离开后,丁不忧来到辛喆门前。
房门未开,门内递出一张纸条:半个时辰后。
丁不忧房间窗纱上阴影闪过,纱纸割出一道细小狭缝,极难察觉。
丁不忧压着嗓子轻声道:“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