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子楼有多少杀手?
无人知道。
只要能杀人、会杀人、杀得死人。
七子楼的门,随时敞开。
七子楼有多少把剑?
只有一把。
一把杀人的剑、要命的剑、威赫江湖的剑。
丁不忧有个好脑子,好脑子就有好记性。
包括七子和凌一风,一共三百六十二人。
这并不包括在外执行任务的杀手。
丁不忧和辛喆在角落,坐观以暇。
辛喆道:“你如何知道一定是凌乘风?”
丁不忧笑道:“建、逸、乘,凌建风最长。若是未死,已近天命。一个天命之年的老人想要易容,无异于赶猪上树。”
辛喆哈哈大笑。
猪自然上不了树,凌建风自然也没活下来。
活下来,且能易容报仇的,止有凌乘风。
七子楼杀手、杂役和侍女毕集崖壁前。
钱天志推轮椅上前,面前是一盆醋水。
“我先来。”钱天志道。
洗毕,并无异样。
“我来。”冷子杜道。
洗毕,并无异样。
“野小子丁不忧,也只是个野小子。”宗庆笑道。
洗毕,并无异样。
丁不忧的眉头渐渐蹙起。
他想不到,一点儿也想不到。
这三人,是最有嫌疑的三个人。
要杀凌一风,必须亲近凌一风。
七子楼七子,无疑是最亲近凌一风的人。
尤其是宗庆,丁不忧对宗庆的怀疑最深。
他负责凌一风的饮食起居,最有下毒机会。
但,宗庆脸上并无任何变化,干净洁白。
凌乘风,并未易容成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位。
让丁不忧更想不到的是:凌乘风不但没有易容成七子,也没有易容成七子楼中任何一人。
三大缸醋水污浊不堪,却不见任何一个人的脸上有变化。
丁不忧走到正中,环视一圈,在三百六十一人脸上一一扫过。
“所有人都来了?”丁不忧道。
“所有人都来了。”宗庆道。
“花心和尚。”丁不忧道。
“所有人都来了,三百六十一人。”花心和尚道。
袁佑之招来一名属下,递上一本名册。
“每日进出七子楼,都有记录,今日正是三百六十一人。”袁佑之将名册递到丁不忧面前。
丁不忧没看,没必要看。
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的话,必然不敢是谎话。
尤其是,证据就在眼前。
人群散了,崖壁前弥漫着酸臭味道。
丁不忧想不明白,他无法明白。
水冰纸,是为谁易容的?
这个问题,像是条毒蛇,撕咬着丁不忧的脑子。
凌一风房内,众人再度围桌而坐。
这次,多了辛喆。
“辛毒医,解药究竟成功了没有?”凌一风道。
“解药?”
辛喆看了眼丁不忧,笑道:“解药,很快就能送到楼主面前,稍安勿躁。”
百日愁虽是西域奇毒,却非无药可救。
辛喆的师承是个谜,止有丁不忧知道。
辛喆相信丁不忧,相信丁不忧不会将自己的命交出去。
百日愁出自西域,出自医魔之手。
而医魔,恰恰就是辛喆的师傅。
医魔明定山一战后,消失人间,止留下辛喆在中原。
百日愁虽是奇毒,于辛喆来说和寻常毒药并无区别。
凌一风不着急,他也不能急。
冷子杜喝问道:“丁不忧,你大费周章,究竟能不能找出凶手?”
宗庆附声道:“你要查密道,也查了。要查易容,也查了。至今依旧没有一个结果,野小子丁不忧,终究只是个野小子。如果你没有能力查出凶手,还请离开七子楼,我们另寻他贤。”
丁不忧沉默不语,那双没影子的手放在椅子扶手上。
他的眼睛眨也没眨,像个木头人。
钱天志向辛喆拱手道:“辛毒医,家师毒伤,有劳毒医费心。在下腿脚不便,先告辞了。”
冷子杜和宗庆将目光投向花心和尚。
丁不忧,是花心和尚请来的。
花心和尚面含浅笑,说道:“师傅毒伤,虽有辛毒医帮忙照料。但内细不除,七子楼便无宁日。”
宗庆冷哼道:“师弟,丁不忧功夫虽好,可这查案的本事却差劲的很呐。”
花心和尚看向丁不忧。
丁不忧依旧平静,面无波澜。
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错,到底什么地方没有想到。
辛喆开口解围:“花心和尚所言甚是,为了七子楼,丁不忧还应继续查下去。”
宗庆不啻一笑,道:“活人查过了,死人看过了,他还能查出来什么?”
“死人?”
丁不忧眼前一亮,霍然起身。
众人讶然,看向丁不忧。
丁不忧对坏心和尚问道:“厨房里那具尸体还在吗?”
坏心和尚道:“当日就已经送去熔尸间焚烧。”
丁不忧坐回椅子上道:“易容的不是活人,是死人。”
花心和尚诧异道:“死人?”
丁不忧点头,道:“没错,易容,并非是为了潜入七子楼,而是要伪装一个人的身份。”
冷子杜问道:“是谁?”
丁不忧道:“真正的凶手。”
宗庆急忙问道:“谁会伪装一个死人?”
丁不忧解释道:“自然是一个活人。
此前我一直奇怪,为何厨房里的尸体,会出现在密道入口,连密道也被破开。
随后,密道中看见那具尸体,我才明白。
厨房里的尸体,并非厨子蒋林。”
冷子杜问道:“若非厨子蒋林,又是何人?蒋林又在什么地方?难不成凭空消失了?”
七子楼藏不住人,任何人进出七子楼,都极易被发现。
七子楼在孤岛上,更在海底。
一具尸体,想要不被发现,只有两个地方:熔尸间和密道。
尸体进了熔尸间,消失无踪,连骨灰也不会剩下。
进了密道,却会留下骸骨。
丁不忧拿出一把匕首,密道中那具尸体身上的匕首。
丁不忧道:“这把匕首,是我在密道里得到的。上面,有香油的味道,还有水果的香味。”
冷子杜问道:“香油和水果?有什么奇怪的吗?”
丁不忧笑道:“很奇怪,密道中的尸体,怎么会有香油的味道?那具尸体明显被人用融尸粉处理了,却处理不了味道,香油的味道。”
花心和尚道:“你是说,那个人,才是蒋林?”
丁不忧道:“没错,那个人,正是蒋林。”
冷子杜问道:“那厨房里的尸体是谁?”
丁不忧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这个事儿实在很好笑。
丁不忧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不聪明,应该很蠢。
否则,又怎么会只想到:活人需要易容?
而活人既然可以易容,为什么不能换一张脸?
彻头彻尾的换一张脸,而非仅仅是易容。
这个想法十分荒诞,谁会相信有人可以改头换面?
又有谁会相信,一个人的脸,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丁不忧相信,他知道有个人可以。
邪手王阳青。
王阳青蜗居京城,他的医术和他的手一样邪。
他从不治病救人,但登门求医的数不胜数。
他曾将畜生的蹄子装在人的手臂上,曾将五种不同动物的关节拼凑到一切。
一切正常人想不到的,他能想到。
一切正常不敢做的,他敢。
所以他外号“邪手”。
那双手,真的很邪。
丁不忧相信,凌乘风不仅易容了,还找过邪手。
丁不忧说道:“厨房里的尸体,就是你们七子之一,也就是活着中的某一位。”
宗庆冷笑道:“荒唐,我们都是活人,如何成了尸体?”
丁不忧笑道:“活人不一定活着,死人不一定死了。”
花心和尚咂摸出些许深意,抬头道:“你是说,京城邪手王阳青?”
七子楼不仅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更是天下第一情报组织。
好的杀手,更需要准确的情报。
恰巧,花心和尚便是负责七子楼情报的人。
丁不忧道:“没错,唯有王阳青,才能替人做换脸手术,将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众人恍然大悟,所指即此。
然则,一旦真相被卷入邪手王阳青的手术中。
那么谜底,将永远成为一个谜底。
唯有找出王阳青,指认曾为谁动过手术。
真凶,自然浮现。
派谁去?谁值得信任?
谁又能保证王阳青不会被杀?
七子楼中每一个人,都有着无穷无尽的杀人手段。
如果凌乘风潜伏在七子楼,必然也会这些杀人手法。
王阳青自然必死。
没人能逃脱得了七子楼的杀机。
冷子杜不愿意去,他坐了回去。
王阳青死在半途,他也会死。
宗庆不愿意去,他坐了回去。
他没有自信,能够将王阳青安然无恙带回来。
花心和尚笑意盈盈,也没有要去的意思。
袁佑之向前迈出一步,他要请缨。
“师傅,我去京城。我去带回王阳青,届时便能知道谁是凌乘风。”袁佑之道。
冷子杜冷声道:“师弟,若是王阳青死了,你也得死。”
袁佑之坦然道:“我明白,只有凌乘风,才不愿意让王阳青出现在七子楼。”
宗庆道:“此事事关七子楼安危,师弟切莫冲动。此刻,消息未传出去。无论在座诸位、亦或是外面的七子楼上下,究竟谁是凌乘风,想来都不能传递消息,更不能着即动手除掉王阳青。”
宗庆一番话,猛然惊醒冷子杜。
立即喝声道:“封岛,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圣名岛,哪怕是一只蚊子。在王阳青没有抵达七子楼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众人议定,由袁佑之和丁不忧共同前往京城。
并非不相信丁不忧,是不相信袁佑之。
如今七子楼中,止有两个外人:辛喆和丁不忧。
辛喆不能出事,凌一风的命还在他手上。
那就只能丁不忧去,也只有丁不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