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剑光,是杀人的光。

此刻的剑光,却冰冷的失去了光亮。

血,沿着钱天志的脖颈流了下来。

但他没死。

“轰隆隆”

凌一风房内,一堵墙霍然错开,辛喆走出。

钱天志惊诧的瞪着辛喆:“你没死?”

“丁不忧未归,你还不能死。”

“为何你没死?”

“你也不能死,起码,在丁不忧回来之前。”

钱天志没死,脖子上留下一道伤痕。

他推着轮椅离开房间,凝视房门前的那柄剑。

一面有锋,一面无刃的剑。

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在震动。

他伸出手,却连握住剑柄的勇气都没有。

那只手悬在空中半晌,终是收了回来。

钱天志仰天长叹:“你的剑,终究是我攀不到的高度。”

剑,十丈江湖。

在这柄剑面前,不过一剑罢了。

凌一风的剑,只是凌一风的剑,却也是江湖中最惊世骇俗的一剑。

钱天志推着轮椅,来到辛喆房前,他知道辛喆不在里面,而在密道;他也知道,辛喆就在里面,也在密道。

辛喆没死,蒋门思没死。

但,凌一风死了。

钱天志已经不想找出谁是真凶,谁想要凌一风的命。

因为凌一风死了,他的剑,也失去了锋芒。

他在等,等宗庆和冷子杜出手。

辛喆说:“他们会来密道追杀我,希望你援手,守住我的房间。”

钱天志问道:“为何?”

“真凶,要的不是我的性命,而是要灭口。”

“灭口?”

“没错。要杀凌一风,绝非一人之力。若无助力,孰人堪能成事?”

钱天志思索,想来真凶即是冷子杜和宗庆之中。

若依辛喆所言,此二人苟合暗害了凌一风。

若是这二人有一人死亡,另一人必是真凶无疑。

如今,正要在密道中上演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钱天志在等,等人死。

花心和尚也来了,他站在钱天志身后。

他的目光,盯着的是丁不忧的房间,似在怀念故人人。

但丁不忧未死,不需要他怀念。

他还是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钱天志问道:“四弟,你认为会是谁?”

花心和尚笑道:“但愿谁都不是。”

钱天志叹道:“柳暗花明、水落石出。丁不忧,不是个野小子。”

花心和尚道:“丁不忧,终是个野小子。”

没错,一点儿没错。

丁不忧,终是个野小子。

只有野小子,才会在海上酩酊大醉,醉得不省人事。

海上,雨霁彩虹出。

风浪不再汹涌,海水逐渐平静。

袁佑之坐在船头,擦拭着他的剑、他的手、他的腿。

田晟站在袁佑之身后,毛骨悚然。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将自己的手脚一一拆下,又装了回去。

更未见过,这样的一双手,能挥出吹毛断发的一剑。

这一剑,和剑锋无关。

是剑气,最锋锐的剑气。

丁不忧伸着懒腰,走到船头:“我睡了多久?”

田晟回道:“丁大侠睡了六个时辰三刻钟。”

丁不忧大笑,道:“你心细得像个女人。”

“江湖人,总得心细一些。才能保得住兜里的银子、怀里的女人、头上的脑袋。”

丁不忧又是大笑:“我却是个粗心的人。”

“圣名岛在即,还请两位大侠稍作歇息。”

“不必,睡这么久也乏了,吹吹风,总是不坏。”

丁不忧站在袁佑之旁边,眺望二十里外的圣名岛。

他知道,那里又死了一个人。

一个该死又不能死的一个人。

丁不忧抱臂沉默许久,眼睛眨也不眨,眼睛有些酸了才开口:“凌一风,死了。”

正在擦拭长剑的袁佑之,手上动作忽然一顿。

一道剑光闪过,剑锋按在丁不忧不算光滑的脖子上。

“你认为是我杀了他?”

袁佑之凝视丁不忧道:“你是个疯子。”

“你却和疯子同乘一条船?”

“因为我是个杀手。”

“你不想知道谁是凶手?”

“凌一风不能死,否则,你也得死。”

“看来,果真是我杀了凌一风。”

“你必须死。”

丁不忧忽然哈哈大笑,他仿佛明白了。

当袁佑之说出“凌一风”三个字的时候,他更明白了。

心中疑云虽然拨开,迷雾却蔓了上来,他还是不明白:袁佑之真是凶手吗?

“你,就是凌乘风?”

这句话,是一柄剑,一柄最快的剑,快到袁佑之都无法挡下,恍惚间失了方寸。

丁不忧嘴角浅笑,注视着他。

袁佑之的剑在颤抖,他的身体也在颤抖。

袁佑之忽然怒喝道:“我不是,我不是凌乘风。”

丁不忧一字一顿,沉声道:“不,你就是凌乘风。”

袁佑之疯狂摇头否认,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凌乘风?”

丁不忧从船舱外甲板上拎起一坛酒,饮了一大口。

在说一大堆话前,喝一口酒,会让语言更加流畅。

丁不忧深谙这个道理,他不是个结巴,也不想将话说得吭哧不清。

“我一度怀疑。凌乘风,藏身在宗庆、钱天志和冷子杜三人之中。直到,发现了那具尸体。”

“哪具尸体?”

“密道中的那具尸体。”

“那是蒋林的尸体。”

“没错,那确实是蒋林的尸体。真正的袁佑之,应该是厨房里的那具尸体。”

“可笑。我手脚俱残,若是凌乘风杀了我,又易容成我,并将我的尸体放在厨房中。如此沉重的一具尸体,为何不能轻松查出知晓?”

“宗庆将尸体送去熔尸间,毁尸灭迹。即便我事后察觉再要追查下去,也来不及了。”

“还有呢?”

“邪手王阳青的死,和万绵竹的死。”

“他们的死,与我何干?”

“凌乘风经营多年,势力庞大,要令万绵竹自杀,不是一件难事。但王阳青不该死,不该死的这么快。”

“我传了消息出去,令万绵竹杀了王阳青?”

“圣名岛被围,七子楼封锁。能传出消息的,只有你我。”

“你借辛喆之手杀凌一风,是为了逼宗庆现身?”

丁不忧摇摇头道:“我要逼的不是宗庆,是你,凌乘风。宗庆只是你的帮凶,即便凌一风死了,他也不会方寸大乱,只会帮你抹去痕迹。”

袁佑之忽而大笑,说道:“你却算错了一点。”

“哦?哪一点?”

“你算错了,我并非凌乘风。凌乘风更想手刃凌一风,又岂会轻易让他死在辛喆手上。”

丁不忧眼睑倏然垂下,他确实算错了,错的很严重,他忽略了人性。

他低估了凌乘风对凌一风的恨意。

凌乘风花费多年,成功对凌一风下毒。

目的无非就是亲手杀了凌一风,为凌家报仇,又岂会看他死在别人手上?

丁不忧突然间怀疑自己,怀疑所有的推测和判断。

被王阳青和万绵竹的死误导了?

七子楼传不出丝毫信息,对王阳青下诛杀令的止有袁佑之。

他代入的始终是凌乘风,而非袁佑之。

他的质问,显得可笑。

丁不忧回想:为何会默认袁佑之是凌乘风?

最不可能的人,往往就是幕后真凶。

丁不忧不禁苦笑。

是了,这是个多么伟大的悖论。

一心报仇的人,更想手刃仇人。这一点,杀手更能明白。

袁佑之是个杀手,是个出色的杀手,所以他早就明白,丁不忧才明白。

丁不忧的大脑陷入了混沌,彻底的乱了。

仿佛年幼无知的孩子,闯入了成人世界,懵懂、彷徨,将一切都想当然了。

“你的剑?”

“我说了,凌一风死,你也得死。”

“所以,你也希望凌一风死?”

“我更希望你死。”

“没错,我错了。你们都是帮凶,凌一风该死。”

“却不该死在你的手上。”

丁不忧点点头承认道:“看来,凌一风不想死,也得死了。”

袁佑之蹙眉道:“这是钓我的饵?”

“或许,你我才是那个饵。”

入夜,风轻云淡。

月色如水银洒满海面,海上涛浪平静。

丁不忧坐在船头,望向近在眼前的圣名岛,疑惑愈浓。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