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南九穿戴好行装,轻带房门出来。
院外枝影绰绰,观阵楼上灯火已经晦暗,拱门外的健儿不辞辛劳,还在巡夜。
耐心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些健儿只是在拱门附近转,倒是湖边的警戒略略有些放松,只有两队黑衣在对面的湖边来回游动。
虽然水榭上隔几步挂着灯笼,光线较好;但是一队背着身子向北时,另一队人还在湖南边,视距上少说有百步,若小心潜伏,还是不易被察觉。
南九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悄悄进了水榭,矮着身子摸到湖中亭子。
南九的运气当真好,亭子里居然还有一白衣女子,白袍掉落在地。女子趴在琴前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浅浅地小憩。
南九不敢冒险试探女子,也不敢回去,因为一队黑衣健儿马上就要到了对面的水榭路口,他只得趴着不动。
侯了片刻,女子依旧一动不动,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南九迅速摸到观阵楼院墙下,翻墙进了院子。
里面的护卫倒是稀松,南九一路顺畅直接摸到了三楼。
厅内的红烛早已燃尽,只剩一两支在烁烁跳跃。脚下一片狼藉,果皮、衣服散乱一地,浓浓的酒气混杂古怪的药味十分呛人。
软榻上、地上横七竖八歪着十多个人,个个衣衫不整,还有几个赤身裸体的居然是光头女子。也不知是谁打着沉重的呼噜声,偶尔还有人说着梦话。侧屋里倒是战斗不息,传出女子低低呻吟之声。
西侧软榻上,一男一女抱着一团,已经睡死过去。女子是个光头,全身赤裸,像八爪鱼一般死死趴在男子身上。男子衣衫不整,四仰八叉躺在塌上。
端了烛火走近仔细瞧去,南九认出这男子正是崔七郎。心中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南九放好蜡烛,拉了拉光头女子,却是拉不动,小心将她的手从崔七郎脖子上解开。女子回身一把抱住南九,嘴儿不住往他脸上凑,害得他躲避不跌。
女子抱着南九折腾一会,手臂一松,滚到地上又沉沉睡去。
这女子样貌十分娇美,身体匀称,雪白的胸脯上缘有一颗米大的红痣,看着甚是销魂。应该是所谓的「七思顾盼」柳大师了,但看她双颊带笑,如醉卧芙蓉,无不透着勾魂的诱惑,任是南九也是看得一阵心跳。
崔七郎似乎察觉身上少了什么,突然大声喊了一嗓子,侧屋里一个男子惊恐地问:
“何人?”
“无事,某去解手。”
南九压低声音回了一句,一女子低声格格笑了几声,里面又传来二人的喘息之声。
南九扛起崔七郎原路返回,巡湖的健儿倒是不累,还在继续巡夜。
很快,南九又回到白衣女子身旁,幸好女子还未醒。待了片刻,看准机会,正要回居风堂。
忽然「噗通」一声,桌案的香炉掉落在地,滚到南九的手边。再看到刚刚还在地上的袍子,已经披在女子的肩上。又看到一对美眸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南九大惊失色,甚恨怎能如此大意,来时竟然没有察觉这个细节。
巡湖的健儿停步听到亭子内的动静,回头高呵一声:何人!不见有人应答,两队健儿迅速往这边跑来。
女子慢慢坐直身子,手里悠闲着摆弄一柄短刃,不知是在调戏南九还是怎么着,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起来。
妈蛋,原来是这娘们故意的。
南九一把抢了她的短刃,顶在她的腹部,恶狠狠道:“你若再敢捣乱,莫怪我不客气。”
女子倒是不怕他,冷笑道:“胆子不小,竟敢到观阵楼来绑人。”
南九将短刃往前顶了一下,低呵道:“你的胆子也不小。”
女子浑然不理这威胁,笑道:“你用奴家的刀,反而威胁奴家,是何道理?”
南九有些迟疑了,这女子不喊救命,刚刚拿着短刃好似对自己并无恶意。不过还是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威胁她。
“一会你乖乖的,不然…”
“不然如何?”
南九蒙了,难道自己的样子不够吓人,让人轻视了不成?
“这是那个?”女子抿嘴一笑,指着朝他身后的崔七郎问。
“你还敢多事!”
“奴家猜是崔家的?”女子更不惧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问。
南九凌然,不能留这女子了!
女子见猜中,更加得意。
“你此刻是不是也要把奴家绑了,或者就地杀了?格格,你要下手怕是晚了,你看,他们来了。”
杂乱的脚步踩着木板越来越近,片刻巡夜的人就要奔到亭子里了。
南九心里那个苦啊,以为她不过一弱女子,想不到居然如此难缠,只怕自己要给「绑匪」这个行业抹黑了。
哎,算了,此时为难她已然无益,唯有杀出观阵楼闯西门!
南九的心一横,拔出刀就要杀上去。
正在此时,琴声响起。
黑衣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一人上前几步,拱手道:“在下刚刚听到亭子内有响动,故而过来查看,冒犯之处请雪娘子恕罪。”
亭内的光线虽说好,但是南九与崔七郎藏到案几之后,又有女子的袍子遮挡,隔着五六步倒是没让巡夜发觉。
女子淡淡道:“不过香炉掉了,勿用大惊小怪。”
巡湖健儿看不出什么端倪,拱拱手,收刀入鞘带人走了。
南九长长松了口气,也收回短刃。
“多谢娘子相助,顿丘…某日后必会报答。”
女子瞥了蹲在自己身旁的南九一眼,继续弹琴。
“算是奴家还你的罢。”
“啊?不知娘子何出此言?”
南九不由得认真打量这个女子,觉得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咦?那帮人对她甚是恭敬,看来这女子看来就是观阵楼之人,她为何要帮自己呢?看着这女子,南九越发不解。
女子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嗔道:“你还不走,莫非也要将奴家绑了才好?”
南九耸耸肩,冲她咧嘴一笑,背了崔七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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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溜回了自己的客房,南九把崔七郎扔到地上,忙奔到里屋,见到茗儿还在熟睡。暗暗松了口气,又替自己庆幸了一回。
来到外屋,崔七郎身上的味道更是难闻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喝了多少酒,看来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南九找条绳子将他捆住,又往他嘴里塞了条麻布,把他丢到长凳上。
折腾大半日,南九也和衣躺下,正言顺地成了绑匪了,心里又有些紧张,又有一丝丝兴奋。
在这里绑架崔七郎纯属临时起意,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只是亭子的白衣女子始终让南九惴惴不安。本来想此刻就把崔七郎送出城,无奈城门已经关了,看来得等天明再寻机会了。
一个多时辰过后,隐隐传来鸡叫之声。
南九点了一盏小灯,到屋外查看。崔七郎被捆成这样,嘴巴又被塞住,居然还没有醒,看来不是醉酒闹的,可能是吃了什么药导致的昏睡。
进到里屋,南九轻轻摇醒茗儿。茗儿迷迷糊糊坐起来,惺忪双眼看着他,喊了声夫君。
“哎呀,睡过时辰了。”
南九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起来收拾,一会我们就要出城。等会不管看到什么,切莫慌张。”
茗儿一脸懵懂,迷迷糊糊起身穿衣。
二人到了外屋,茗儿看到捆成麻花的崔七郎,不可置信地看着南九。
“夫君,这是何人?”
南九取了宝剑交到她手中,笑道:“这就是我们的诱饵。一会我去雇辆马车,顺便在城里买些东西。你就在房里看着,他若醒来不老实,就用剑杀了他。”
茗儿有些紧张,握剑的双手微微发抖,完全不似马上英气勃发的草原英豪。
南九劝慰道:“不要害怕,茗儿不是连狼都不怕吗,还怕人?”
“奴家又没有杀过人,再说人比狼可怕多了。”
茗儿说得很有道理,她与马羊相处得久,见过的人也就是族里的那群人;她又经此劫难,当然会认为人比狼更加可怕。
南九这种打前世过来的人,恰恰相反,一辈子都是在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反而害怕豺狼虎豹。
这时,外面城门鼓响了,观阵楼上突然骚乱起来,待南九刚刚出门,只见宋商主衣衫不整跑进院子,槑头槑脑闯进一个开着门的屋子,躲了进去。
很快听到一队士兵的脚步声,只听为首队正高呵道:“将居风堂围了!”
南九大惊失色,暗骂一句:好歹毒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