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其倬看着一阵风似的走出去的彭家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不知道是送送好,还是留留好。
还在直勾勾地看着门口的时候,夫人蔡婉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只见她向着这边走来,高其倬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似的,可一看到她冰霜般的脸色后,高其倬又低下了头,他知道蔡婉这是生气了。
高其倬与蔡婉虽然差了二十几岁,可俩人在一起很是和谐,很少有拌嘴和争吵的时候,俩人都是知书达理的人物,有矛盾说说就解开了,再者高其倬始终像个哥哥,不,像个父亲似的宠着蔡婉,许多事情也都是让着她,这也是俩人和平相处的原因之一。
此刻蔡婉凝霜的脸色可是高其倬没见到的,就是那次因为袒护下属而被降职也没见她这样的不高兴,而且这神情已经不是不高兴的阶段了,而是悲观绝望的程度了。
蔡婉气哼哼地快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刚一坐下,她就弹了起来,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她站起身一脚把太师椅踢翻,快步走到下首的圆凳上,没好气地坐了下来,把头扭到一边,不看高其倬。
她之所以不坐那太师椅,并且把它踹翻,是她厌恶这太师椅被彭家屏坐过来,因为她一坐下就感觉到了温度,想是彭家屏留下的,一想到是他臭屁股坐过的,蔡婉也像高其倬似的感到了恶心。
人就是这样,都有个爱屋及乌的心理,也有恨别鸟惊心的情绪,既然看不上彭家屏,甚至拿他当瘟神看待,当然会厌恶他所做的事情了,连他坐过的椅子也是受了连累,而且蔡婉已经决定了,回头就把彭家屏用过的那些盘子碗筷统统扔了。
“夫人,你这是咋了?”高其倬看着扭头生气的蔡婉问道,特别是刚才她踹太师椅那一下,着实把高其倬吓了一跳,因为蔡婉一向温柔得体,从来没有这么暴力过。
“我能咋地,我啊,就是有力气使不出来,我撒撒气还不行嘛。”蔡婉没好气地回答道。
“不至于吧,那椅子也没惹你。”高其倬不解地继续问道,他还是没明白蔡婉发火的原因。
“我惹椅子了行吧。”蔡婉依旧没好气地说道,她虽然知书达理,可也有女人的小脾气。
“我刚才说错话了吗?咋都这样啊?”高其倬挠着脑袋自言自语道,他此刻还没想明白怎么就惹到彭家屏和蔡婉了,一个匆匆的离去,一个气急败坏地摔摔打打。
“你没错,你哪有错啊,错就是这个世道错了,害得瘟神上门。”蔡婉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不是送走了嘛,瘟神能咋地,我又没犯到他手里。”高其倬无所谓地说道。
“还说没犯他手里,你早就入了他的套,早就成了他网里的鸟了。”蔡婉转过身子白了一眼高其倬后气呼呼地说道。
“哪有?我可没瞎说。”高其倬辩解道,不过声音弱了,明显的底气不足。
“你还要保史贻直,你连自己都保不了了,你到底是想咋地啊?你到底是咋想的啊?”蔡婉拍着大腿大声喊道,样子颇有几分泼妇的样子。
“我说了嘛?”高其倬一脸无辜地问道。
“你连自己说的话都忘了?这可是你刚刚说的啊,他就是得了你这句话才走的,他也是最想要你这句话啊,这下好,你倒给他个痛快。”蔡婉痛心疾首地回答道。
“我,我那也是无心之言啊。”高其倬争辩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猜这个彭家屏一定会马上给皇上上折子,说你是史贻直的同党,说你知道史贻直的底细,到时皇上问起你了,看你咋个回话。”蔡婉语气平静地说道,她已经从刚才的暴怒中缓和下来了,所以说话也缓和了,虽然声音小了,可话的份量却重了。
“这,这么严重?”高其倬脸色煞白地问道,他显然被蔡婉的话吓到了,因为蔡婉的话很严重,两次提到了皇上,这是最令高其倬忌惮的。
“唉,日防夜防,想着能够把这瘟神打发了,可谁想落得这么个下场,真的是没好日子过了,呜呜...”蔡婉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上了。
“夫人,你这是...”高其倬看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蔡婉不知所措了,他以前也见过蔡婉哭,那都是她想父亲和哥哥时才会哭,而为自己哭还是第一次,所以高其倬感到很是手足无措。
“唉,你说咋办吧?”蔡婉抹了把眼泪后问高其倬道。
“啥咋办?”高其倬一脸疑惑地看着蔡婉问道。
“当然是咋个对付彭家屏啦?”蔡婉白了一眼高其倬后回答道,他发现自从高其倬被降职以来,他的反应越来越慢了,真的像个老年人了,不但固执还很迟钝。
“随他去吧,他个厚颜无耻的小人还能怎么样?料他也掀不起来多大的风浪。”高其倬无所谓地回答道。
“哼,好个厚颜无耻,就是他这个厚颜无耻才会让你身败名裂,你信不?”蔡婉看着高其倬认真的说道。
“言重了,我虽然与史贻直私交甚密,可没有做过啥见不得人的勾当,怕他不成。”高其倬回答道,他也早就知道事态很严重,只不过嘴硬罢了。
“结党谋私这个罪名怎么样?够分量不?”蔡婉依旧看着高其倬问道。
“谁结党了?谁谋私了?”高其倬激动地问道。
“你说过保史贻直没有贪污受贿,既然挺身保他,这还不算结党嘛?结党干嘛?还不是为了打压对手,谋取私利嘛,也许谋的不是真金白银,可谋名声也算啊,你不是总对人说你跟史贻直俩人是异姓亲兄弟嘛,不是总说你俩同出一门嘛,这不是结党是啥啊?”蔡婉冷冷地问道。
“这...”高其倬无语了,这些话都是他曾经说过的,没想到都被蔡婉记住了。
“我是求完神仙求佛祖啊,求着平平安安混到老爷您休致(退休)啊,现在看来,是不灵了,神仙佛菩萨也救不了咱们啦。”蔡婉悲哀地自言自语道,她此刻悲观到了极点。
“我没想到这么严重,只是被他问急了才顺口一说,唉,谁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高其倬一脸愧疚地说道。
“你忘了我哥哥是咋进的大狱啦,还不是结党的罪名,他们父子最是害怕也是最不能容忍结党了,你应该知道吧?”蔡婉看着低头的高其倬问道,她话里的“父子”是指的雍正帝和乾隆,只不过不好明说。
“如果皇上怪罪下来,我就一人顶上就是,怕个啥。”高其倬又来了犟劲。
“呵呵,老爷好威风啊,你是三头啊?还是六臂啊?你没想想皇上会那么容易就只拿你一人问罪,你们想想你多些下属,多些个门生啊,这些人可都会因你而受牵连,而且你们高家那么多子弟在官场为官,他们就不会受牵连受影响?老爷,你醒醒吧。”蔡婉冷静地分析道。
“这么严重嘛,你可不要危言耸听啊。”高其倬看着蔡婉一脸不信地问道。
“就是这么严重,现在新君新政,就是要拿你们这些个老人开开刀,你还没认识到嘛,这话我可是没少跟你说过啊。”蔡婉说道。
“那,那你说咋办?”高其倬问道,他被蔡婉说得是彻底没了脾气,没了主意。
“过两天你就去按察司衙门走一趟。”蔡婉回答道。
“啥,去那干嘛?”高其倬不解地问道。
“去向彭家屏解释啊,与他拉近关系。”蔡婉回答道。
“哼,让我低三下四的去讨好他,做梦!”高其倬说着站起身,一脚把太师椅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