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对小夫妻将亲戚拜访了一遍之后,阿伦便踏上了前往浙江义乌的卧铺车。躺在卧铺车狭小的不锈钢栏杆围住的小床上,阿伦心里满是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他想象着义乌的繁华,想象着朋友那里日进斗金的生意。
一路上由于走的是国道,车辆就像一辆摇摇车,阿伦就像一个婴儿躺在摇篮一样的车上,路段好的地方便缓缓地睡了过去,剧烈的摇晃又把他惊醒。
江西的发展比不得湖南,一路上光看房子就能知道。进入浙江境内,除了房子风格不一样之外,也看不出任何的不同,还是司机提醒,阿伦才知道已经进入浙江出了江西。
卧铺车到了金华一个叫仙桥的地方便将去义乌的乘客都叫下了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段,阿伦下车之后看见下车的乘客都有人接,不过大部分是骑摩托车来接自己的亲人,也有几个开小车的。
他左望望,右瞧瞧,却找不到他的朋友阿远。阿远在义乌开了个饰品加工厂,听说生意不错。阿伦也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坐几点的卧铺车,按道理知道在这里下车的啊。
可是下车的乘客都走完了,阿远还是没来。正在阿伦焦急的等待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停在了他身边。“老板,去哪里?要不要送?”
阿伦便想着,既然摩托车能到,那应该不远。便问道:“我只知道是义乌沈村,送过去多少钱?”摩托车司机笑咪咪地说道:“一般都是100,你真要去的话,算你95。”
阿伦心想,是不是遇到一个宰客的黑摩的,便不再理他。漆黑的夜晚也没有电话亭,气温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冷。阿伦站在路边唯一的一盏路灯下,孤零零地像一个雕塑般瑟瑟发抖。
过了不知道好久,问他去哪里的出租车,摩托车也不知走了多少。仍然不见阿远的影子,这时阿伦心里略微有些后悔起来。
就在阿远有些失望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停在他的身边。“滴滴”两声喇叭响让阿伦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他惊喜地发现,阿远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来了。
阿伦狠狠地捶了阿远一拳,骂道:“你个兔崽子,害得我等了好久。”阿远连忙赔罪道:“兄弟啊,实在不好意思,今晚要交货,所以有很多的事情,搞得我差点忘记了你的到来,实在对不住。”
阿远边说边将阿伦的行李用绑带绑在摩托车后面。“阿伦,听说你在广东可是技术骨干,真的决定来义乌发展啦?”阿伦笑道:“什么技术骨干,不过就是一个打工仔,哪里比得上你啊,大老板。”
阿远将摩托车骑得飞快,一路上吹着口哨,哼着流行歌曲。阿伦从阿远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了他的自信和当老板的气质,他很想问问阿远怎么当上的老板。可是又觉得太急了一些,摩托车带动的风声把他们说话的声音完全淹没。
到了义乌沈村的时候,阿伦面对着阿远的厂房,不由得苦笑起来。这哪里是厂房,分明就是一栋私人楼房,而且阿远还只租了一层,大概150个平方。
员工宿舍也在这150个平方里面,至于床,哈哈哈,大概就是那一张一张的木板吧?木板上面铺着凌乱的被子,到处都显露出脏乱差。
阿远住的好些,他作为老板单独住一个房间,不过却也很窄。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俩人抵足而眠,诉说着兄弟情和对未来的憧憬。
阿远对失望的阿伦说道:“是不是感觉很失望?”阿伦点点头。“别小看我这加工厂,利润可不小。”阿伦继续看着神采奕奕的阿远,认真地倾听着他的讲解。
“义乌,是一个国际大市场,很多的产品都是销往欧美,还有日本那些发达国家。”阿远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边说边观察阿伦的反应。“义乌是沙子经济,堆沙成山就是说有很多很多我这样的加工厂,构成了义乌的经济基础。我们这些加工厂把产品加工好之后,就送到宾王市场的摆摊老板那里,老板再送给外国人。”
阿伦担忧地看着阿远,说道:“那你这个质量怎么保证?”阿远哈哈大笑道:“质量?现在这个环境哪个关心质量,就看你能不能把货做出来,做出来就是钱,主要是时间要快,时间就是金钱。”
“哦,供不应求?”阿伦脱口而出。“对啊,现在整个义乌都在疯狂地寻找加工厂,只要你有个加工厂,那些摆摊位的老板那都会将你像菩萨一样供着,生怕你不给他供货。”
阿伦在听着阿远的一番讲述后,眼睛里也放射出夺人的光芒。虽然睡在这简陋的房子里,但是他却感觉是坐在一堆金子上,随手一摸,就能摸到一坨金子。
迫不及待的阿伦在观看了阿远的工厂后,便催促着阿远带他去宾王市场看看,阿远将厂里一个客户的货整理好之后就带着阿伦去市场送货。
宾王市场的前身就是一个个摆在地上的小摊位组成的集市,摊主在地上铺一张布,上面摆放各色各样的小物件,等着外国人挑选,不过却是接大批量的单子,绝不零售。
几乎只要是在这个集市上摆摊的都能赚到很多钱,所以摆摊的人也越来越多。摊位多了以后规模不断扩大,慢慢地就发展成了宾王市场。
一走进市场,阿伦就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惊住了。拥挤的人群中充斥着从来没见过的白皮肤的欧洲人,黑皮肤的非洲人,都在认真地挑选货物,并用英语和摊主交流。
摊主们则用自己拗口的英语回应着。基本上也就是老外指着一个产品,伸出手指头,叽里呱啦地说听不懂的话,摊主只需要注意外国人说出的代表数字的英语,说出相应的英语的数字就算回应外国人的咨询。
那时候很多的外国客户也处于创业初期,没有什么钱,他们为了省钱大部分都不带翻译,简单的交流仿佛也在心有灵犀的状态下沟通无阻。
当然了,这样的沟通下容易产生误会,也有拿货时买贵了的,也有占了大便宜的。但是结账时,实诚的中国人一口唾沫一个钉,不会多拿客户一分钱。
觉得买贵了的外国人则称赞中国人的诚信,觉得占了大便宜的外国人也会苦笑几声接受这个价格。
但是,几乎所有的外国人都不会觉得这个生意做亏了,因为义乌的产品实在是太便宜了。比如在义乌花一元钱买的产品,他们拿到国外,最少要卖两到三美元,相当于二十多元。
这么算下来,那可就相当于在义乌捡钱,所以很多到过义乌的外国人都说,咱中国到处都是金子,就看你有没有能力捡起那块金子。
“哦哟,远老板来啦?”还没到摊位,远远地摊位老板就迎了上来。老板接过阿远手上用塑料袋拎着的货物,简单地翻动了一下,来不及点数,便交给了焦急等待的外国客户,而外国客户看都不看就将钱交给了老板,看来他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
阿伦奇怪地看着这游戏般的交易,和他们互相达成的信任和默契。“哇撒,这也太好赚钱了吧?”阿伦在心里暗暗地嘀咕着。阿远从老板手里接过钱,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带着阿伦走出了市场。
“好兄弟,我带你来是带你发财来了的,你都看到了吧?赚钱就是这么简单。”阿伦点点头,赞许地看着阿远。
阿远昨晚就和他说过他的经历。他刚来义乌打工,才赚五块钱一天。虽然工资很低,但是阿远敏锐的鼻子嗅到了金山一样的商机。
为了实现他的梦想,他便省吃俭用,花了三个月时间攒了几百块钱,在二手手机店里花了150元,买了一台别人不用了的波导手机。
有了这个手机之后他又租了个小房间,每天跑到宾王市场到处发名片,没想到名片刚发几家摊位,就有人打电话给他,问他能不能做他家的产品,工厂开在哪里,能不能及时交货。
由于是加工厂,所以原材料都是摊位老板提供的,所以投资不大,只要你有厂房,有工人。不过不见到工厂老板是不放心将货交给你做的。
为了骗取客户的信任,阿远便将客户带到他以前打工的地方,借鸡生蛋。商讨好价格后,也会将货物交给加工厂老板做,他则赚点差价。
赚到钱了的阿远又买了三轮车,方便送货,后来又买了一辆摩托车提高送货效率,再后来又自己开了加工厂,提高产品质量。
一步步地阿远从一个打工仔蜕变成一个加工厂的老板。对于阿远的经历,阿伦从心底里赞叹,对于他自己的未来也有了清晰的规划。
阿远带着阿伦在义乌的一个小餐馆搓了一顿,中间还吃了很多的啤酒。啤酒只有五毛钱一瓶,相比于湖南或者广东两块钱一瓶的啤酒实在是太便宜了,这还不算,五毛钱一瓶的啤酒还有奖,一般喝两瓶就会送一瓶,唯一缺失的是这些啤酒都是小工厂生产的,不是名牌产品。
一切的一切对阿伦都是巨大的震撼,从刚来义乌看到的破败的房屋,污浊的井水,到处处都是商机的发财圣地。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刷新着阿伦的见识和观念。
仅仅在阿远这里呆了两天,阿伦就决定绝不放弃这个发财的大好机会。他身上没钱,便在阿远这里打工。
阿远的加工厂是专做饰品点钻的,就是在镀金镀银的合金材质的发夹,戒指,吊坠上,用人工钻石点缀在留有尖底的小孔上。小孔里用胶水填充,人工钻石在配比好的胶水干了以后就牢牢地留在饰品上面。
人工钻石有各种颜色,各种型号,阿远只需要拿着客户的样品,对照着将大小颜色各异的钻石点缀上去即可。
每天阿远去送货都会叫上阿伦,也不断地毫无保留地教会阿伦如何跑业务,如何租房子,如何判断客户是不是赖皮。
在跟了阿远三个月之后,阿伦就给阿花打了个电话。“老婆,我挖到金矿了。”还没等阿伦继续说下去,阿花冷冰冰的话语就打断了他的话。“去了几个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死了,丢下我不管了。”
听着电话那头哭泣的阿花,阿伦心头一酸,眼角也泛起了泪花。“傻瓜,我这不是忙嘛,每天都忙着干活赚钱,放心,过几天我买了手机,天天给你打电话。”
阿花这才破涕而笑,她撒娇地说道:“阿伦,加油啊,我也想到义乌来。”阿伦用他洪亮的声音给阿花做了个保证:“我朋友阿远才一年就开了工厂,我想我只要用半年就能把工厂开起来。”
夫妻俩卿卿我我地在电话里聊了十多分钟,等到付电话费的时候,阿伦才傻眼了,一块钱一分钟,这麽一会儿十几块钱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