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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岭内,尽管已经入夜,但驻扎在火堆旁的两人一兽喋喋不休。玄臧只觉得这小兽看起来颇为眼熟,但眼见无害,也不多做理会。

穿着禅衣的小孩,一手拎起小兽。它火红色的尾巴挥动直击石雨蝉的面门,一个不慎,石雨蝉跌坐在地。

小兽趁机挣脱而出,往草丛深处逃离。石雨蝉在身后紧追不舍。一旁师傅正打着盹,并没有及时察觉到,只以为是两个小不点还在游戏。

石雨蝉的身躯相较而言也显得渺小,在密集的草丛中游刃有余,只是夜晚露水重,不一会就把外边的禅衣打湿。

“吱叽”红色小兽不是扭头观望,或是在等待着石雨蝉追上他,并不是真正在逃跑,但它的头颅却高高仰望。

好似在说,“有本事你就跟上来”

小不点稚气未消,跌跌撞撞尾随在身后。而小兽却攀上树干,在粗壮的杉树枝头灵活跳跃。石雨蝉偶尔会抬头注意动静,奈何个子太小,没有那么敏捷的行动力。

“别催,我又不会爬树”石雨蝉有些生气的抱怨道。心想等这小东西停下来,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而两小只在相互追逐中,距离原先的地方也似乎越来越远了。

石雨蝉回头看去,搁着幽深的草丛,刚才的营地中闪烁的灯光都不见了。好在他一路上还是很小心的在树干上用石块刻下记号。

“吱吱”小兽在前面喊道,这是催促着石雨蝉别停,距离目的地不远了。

在另一旁休息的玄臧,一时间还没有发觉,只以为小不点跑去玩儿,但以他的心性也不会闹出大事。在木匣中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本有些陈旧的书札,上面的灰尘似乎比之前更淡一些,书写在上面的文字,也相应清晰了些。

玄臧翻开那本没有字迹的书札,第一次有了反应。只是像有人随手写下的东西,可能是某种日志。

玄臧心中默念,似乎对他人有不敬之情,还是忍不住看了一下内容。上面浮现的字迹很清秀,似乎是一个女子手书。

日志内容如是说道:

近日路过此地,觉得偌大的森林,有些太过于荒凉。当我抚摸着大地的时,能明显感觉到山的呼吸,还夹杂着人的长眠。

距离一线天峡谷,此处是最后的关隘,遥遥万里,这里最让人动容。在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人山人海的目光眺望而来,有不舍,难过,决绝,乃至于更多。

我虽然不曾在这个时间与你有交际,但却在不经意经历着你所遭遇的一切。那是我从未有过的东西,更准确的说,可能不会拥有。

这里我遇见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那是一种火红色的生物,像松鼠一样,特别可爱。第一次这么描述,就是可爱。

一般对它的称呼是“火红犼”,比较直观的,我把小家伙的样貌画了下来,它很配合我,不停的向我招手。下次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这个小家伙,那个时候可能块头就不似这般弱小了吧。

尽可能不要让禁法原内的余威波及到这里,这片草长莺飞的乐园,还有栖息于此的生灵。

在最后一站,不知道关于你的碎片还残留多少,这些碎片的信息也快要逐渐模糊了。唯有那一剑的意志还历历在目,那片残像也成了我等难以跨越的距离。

日志上的内容并没有提及太多,作为一个局外人,玄臧对迷雾一般的世界知之甚少。但那只火红犼的消息引起了他的好奇。

原本的文字在他翻开背面一页时,就又重新消失不见了,他尝试着反复翻阅那一张写有文字的书页,依就毫无动静。

背面处,定睛望去,他赫然一愣。一幅线条勾勒惟妙惟肖的简笔画浮现,尽管没有着色,画中所展现的神韵却力透纸背。

“像,但不是”玄臧认清了画中的事物,正是方才遇见的火红犼,但两者有不同。画像上的这只体型显得稍大一点,眼神中也不那么畏生。

“原来是火红犼”对于这种生物有了浅显的认识。

“雨蝉……”他忽然间意识到什么,然后侧身呼喊了一声。

见久久没有回应,他知道这孩子肯定跑丢了。然后沿着刚才消失的方向,一句摸索而去。才一会功夫,人就不见了踪影,深夜里如果遇上什么猛兽,以石雨蝉现在的状况,是没有办法对抗的。

但好在他发现沿途的痕迹,就一路尾随而至。身处前方的石雨蝉,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多久,本来就很瘦小的个子,就算体质异于常人,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前方火红犼虽然跟小不点斗得不可开交,但它也是一路全速奔跑,这时候也停了下来,趴在枝头歇了一会。

“你个小混蛋,不是说快到了吗?又骗我”石雨蝉喘着气,也不忘踹树干几脚。但结实的树干似乎并不受到影响,而趴在枝头的火红犼也是毫不知情。

火红犼这时也装作有些无辜的样子。因为尾随了两人几天,所以现在的确是相隔不少路程,然后它把经过大概说了一下。

“啥?你说三天”石雨蝉一个不慎,差点没有当场翻白眼。

这不靠谱的小混蛋尾随了三天路程,就为了偷几颗果子,当真是毅力非凡。想着肚子也叽里咕噜叫了起来,一上一下两小只,就想事先打着配合一样。

然后石雨蝉从怀中摸出两小块干粮,直接往树上扔去,小兽一个侧身跳跃,与之前的疲惫状态完全不相符。

“吃过”石雨蝉暗骂一声。

小兽在上面吃得哼哼唧唧,食物的残渣偶尔还会照顾石雨蝉的头顶。

“下来,看我不揍哭你”石雨蝉咬着牙喊道,看到树上吃的津津有味的家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火红犼无动于衷,只等吃过之后,露出一副享受的神情。

然后又继续催促着前行,并保证目的地真的不远了。

“就信你最后一次了,再这么下去,师父可得担心了”石雨蝉心里想着。

好在这三天,师徒二人并不是急着赶路,一路在这寒霜岭游山玩水,小兽才能经常光顾他们。

石雨蝉就这么靠着火红犼的指引,来到了一个半山腰的山洞口,周遭有树木遮盖,显得比较隐秘。洞口虽然仅供一个成年人俯身进入,对于石雨蝉的身高,却非常合适,一路畅通。

而进入内部,似乎连接着另外一处敞亮的地方,洞内还是依稀能看到光线。并且越往内部,空间结构也在逐渐增大,内部逐渐分裂出岔路,石雨蝉只能紧跟着火红犼的踪迹。

到深处大概数百米的地方,洞穴内变得潮湿,墙壁不时滴落着水滴,但洞穴的岩石质地结构也很坚硬。那些水滴下落的地方,堆起了一座座小山形状。

石钟乳,第一时间联想到,石雨蝉过目不忘的能力,使他能对自己看过的东西,或者接触过的有大致感观。

达到最深,是一处线水潭,上方一条小水流延伸而下,为水潭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流。水源清澈,可以一眼看到底,约莫也就到脚踝的位置。

火红犼第一时间扑在水潭旁边,然后大口喝着,仰头发出舒服的叫声。

“至于吗?水还能让你喝出甜味来?”石雨蝉嫌弃的吐槽道。

但眼看火红犼招呼着他上前,他也没有多想,双手轻捧一抔然后饮下。全身弥漫着一股清流,浑身也为之一颤。

“真的是宝贝呀”石雨蝉眼中就像冒着光一样,盯着这一口水潭,恨不得跳下去。

一旁火红犼见状,立马拉住了小不点,一个使劲,两人踩在潮湿的地面,人仰马翻摔了下去。

火红犼在怒斥小不点贪心,小不点没有反驳。而是退而求其次说道:“要不我取一小部分。”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体会到了泉水的神妙只处,他决心还是打包走一部分。小水潭内并没有储存太多,所以火红犼很小心着保护着自己的“宝藏”。

石雨蝉取下系在身上水袋,然后“咕噜咕噜”装满系水袋之后,只见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小兽咬牙发出抗疫的声音,然后恶狠狠又奶气的瞪着石雨蝉。

当看着水潭表面平静之后,一轮圆月映照在水潭之上。他抬头看去,水潭上面是一个通透的园洞,直通山顶上部。

月光撒向水面,折射出的水汽,与皎洁的月华交相辉映,生成了一股别样的美景。

而接着月色,石雨蝉也将山洞内的情形看了个大概。整个山洞内,地下大部分由小草所覆盖,脚下是很柔和的触感。

而一旁火红犼则因为石雨蝉的贪心,选择独自生闷气,它仰卧在一堆由枯草和藤条编制而成的草席之上。嘴里面仍然止不住的嘟囔。

直至石雨蝉的目光扫过一处时,一株花草的形象让他内心一动,然后身体不由自主的靠近。

那是一株沐浴在月色下的花卉,在平常时,它会隐匿在角落,当月光洒下,它又如同主角一般缓缓呈现。

“好美的一束花”凝望着比自己还高的花株,石雨蝉赞叹道。

看到石雨蝉的手即将靠近花茎,原本安静的火红犼则不淡定了,它尖叫一声,仿佛身后有人在大喊道:“住手!”

但石雨蝉的手却率先一步触碰到了,它的手中感到轻微的刺痛,而后花朵像是活过来一样,轻微扭动了自己的身躯。

从石雨蝉手中滴落的鲜血,被花株尽数吸收。

小兽上前想要将石雨蝉拉开。而花株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原本半掩的花瓣展开,而中心的花蕊也从中散出一阵颗粒。

吸取那些颗粒,石雨蝉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往前倒去。正好对着花株的方向,那看起来脆弱的花株,将石雨蝉稳稳接住。

小兽赶忙上前,对着那株花束绘声绘色的说道,似乎是在争取讲解。

花株摆动着自己的叶脉,像是人在招手一般。火红犼老老实实匍匐在花株身下,而另一边小不点石雨蝉也侧身躺在花株身上。那些细小的刺也被收了起来,叶脉包裹在他的身上,如同怀抱一样,亲切而温暖。

花朵扭转着方向看向小不点,神态似人这般,注视着下方的石雨蝉。

他沉沉的睡去,似乎进入了一个梦境,一个很美好的地方,他的脸上笑着,眼角却有着一滴眼泪落下。眼泪顺着叶脉滑动,悄然又进入了花株的身体。

火红犼在一旁担忧的望着小不点,它没有见过太多人类。石雨蝉虽然有些调皮,但天真无邪的心性,是两个小不点能够无阻碍的交流,它此刻聚精会神着看着石雨蝉的一举一动。

花株似乎感觉到火红犼的急切,它另一处的叶脉下降,落在了小兽头顶,亲昵的抚摸着她的头顶。火红犼惬意的依偎在身侧。

玄臧焦急搜寻着石雨蝉的身形,他运转着自己身体内恢复不多的法力,很快就将距离拉进大半。赶到某处时,他停了下来,身体侧开,躲过了一箭。

“谁?”比之玄臧提问,对面先一步开口。

“是人?”对方表示很惊讶,然后从草丛中走出一个披着鹿皮兽裘的女子,体格修长,右手提着弓,左边腰间挎着箭袋。

“不知阁下为什么拦住在下?”玄臧虽然刚遭遇了袭击,但却没有太多气势凌人,反而很平静的询问道。

女子见对面不是自己的目标,又差点误伤但人,也还是急忙道歉。

但见女子自我介绍道:“我是居住在这寒霜岭一带的猎户,平时专门捕猎一些野兽,方才以为是什么凶兽,差点误伤,这边先配个不是。”

“不介意到我家里坐坐,全当是赔罪”女子表达着歉意。

玄臧却表示有要事在身,必须立马动身。然后转身突然问道:“不知道这位女施主是否见过一个火红色的小兽,身后跟着一个小孩,在下正是在急切寻找。”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也为了避免时间,遭遇其他危险,它向女子询问道。

女子听闻,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反应没有逃过玄臧的眼睛,她先是迟疑了下,然后注视着玄臧并没有立即开口,像是在确认什么。

“那个小孩是在下的弟子,不想途中贪玩,走失在半道上。希望施主能够慷慨帮助,在下必定感激不尽”为了打消疑虑,他甚至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法器让出。

女子没有收下,而是说道:“那个孩子我没有看到,但如果你描述的没错,那个小兽应该是火红犼。这是极为亲和的异兽,想必不会对令徒造成伤害。”

女子如是说道,但并没有提及关于火红犼的更多信息,她在有意避开别人对于这种异兽的追寻。

“但小徒尚在外面,以免遭遇不测,还是想请施主能够助一臂之力”玄臧还是恳切的说道。

这次女子并没有拒绝,而是选择一同前往。因为半道记号消失,玄臧并不能准确寻到石雨蝉消失的位置,恰好女子知道,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见两人同行,女子的脚步却一点都不落后于玄臧,最开始玄臧故意放缓脚步,然后慢慢的他也不再隐藏。

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山岭中,也有着身手不凡之辈,不并能断定是修行者,但身手也不弱于普通修行的人。

女子的身上没有法力的气息波动,这让玄臧有些不解,“莫非是只修炼肉身的体修”,他的心里涌现出那么一丝怀疑。但转而想到还在找寻石雨蝉,就不过多分心。

女子一边赶路,但还是对于玄臧没有的放松警惕,“我叫莫绪言,还未请教大师名讳?”女子开口说道。

她已将那把腾蛇花纹黑木弓背负于身后,配上一身兽裘,很难将她的形象联系到猎户身上。那一身兽裘也是缝合的极为精致。

“在下西域大漠行者,法号玄臧”玄臧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西域行者?”莫绪言喃喃道,再侧目看去,玄臧的异色瞳显得很惹眼。

“那大师此行从西域而来,想去往哪里?”莫绪言开口问道。

“此行,最开始是打算去往舍身,途径此处,对静内风土人情也尚未了解,让人见笑了”玄臧作为外来人,还是以一种谦虚的态度与人相处。

“翻过寒霜岭,距离舍身城也不太远了,我虽然身居此地,但偶尔还是有要事会前往城中一趟。不知大师是否介意同行?”莫绪言问道。

“有莫姑娘能带为指明,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玄臧知道这是对方的善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好心帮忙,但还是接下了邀请。

“不瞒大师,不多时舍身城也将成为是非之地,外来人现阶段是很难进入的。但大师与我等同行,自然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莫绪言有意提醒道,但这种情况的确没有在他的考量之内。

“那莫姑娘是否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尽区区绵薄之力,在下也当义不容辞”玄臧已然明白,此行能够通关,全然是一场交易,也不做遮掩,直截了当说道。

为了打消疑虑,莫绪言接着道:“也并非什么危险之事,只是此行我等缺少人手。今天偶然观察,大师身手不凡,就有此打算”

“事成以后,大师也可以得到相应的报酬,也算是对今天无理举动的赔罪”

莫绪言郑重其事的说道。

在两人的寻觅下,不一会也找到了那处山洞位置,而莫绪言在前方带路。两人循着同样的轨迹。最终在尽头,看见了那只小兽,还有昏睡在花株身侧的石雨蝉。

小兽见来人,第一时间冲了过来,顺着衣角爬上了莫绪言的身上,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

莫绪言听罢,眼神流露出一丝震惊。然后不敢相信的询问道:“你说是那个小不点唤醒了三川望月株?”

“三川望月株”

玄臧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也看向那株花束,上面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也不知道雨蝉怎么样,他刚想去叫醒小不点。

一旁的莫绪言拦住了他,摇头说道:“放心,没有问题的,这是这孩子的一场机缘。”

“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可以”

石雨蝉仍然紧紧依偎在那束“三川望月株”身旁,他的意识已经离开了身体,去往一个不知何处的地方,但此刻却十分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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