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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生气,小姑娘,你可是会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记得我的话,即使未来没有了我的身影,你也要好好带着我的期望,活下去。”

妍曲苑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只是抿紧嘴唇,一门心思离开舍身城。

四周只有吟啸的风声回应着那个男人的话语,他的气息奄奄,下一刻或许就会烟消云散。小姑娘没有转头去看,她坚信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死去。

这数百年间,他扛过来多少灾难,又有多少次是生死不明,独偏偏这一次,她的心绪开始不宁。

“我好像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她”他回忆着那份相似的神色,以及同样的飒爽英姿,不禁如此感慨道。

“那你就不能为了她留下来吗?”

妍曲苑回应道。

“可似她,也不是她。”

“我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相遇,上一次是我亲自送走了她,或许她该有着不一样的命运。”

这座城池如同没有尽头的牢笼,束缚着两人的脚步,怎么也逃不出这片区域。

看出了其中的奥妙,离臣左手结印,闭目颂念,幻境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不要动用法力,这座大阵对你的磨损短时间无法愈合”

尽管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看到离臣每次出手,气息都会逐渐衰弱一分,她还是止不住提醒道。

城池最终在身后远去,下方是真实的世界,一半完整一半断壁残垣,而前方更是荒芜到看不见尽头。

“去往五炽城的路还有很远”

“小姑娘,你要小心,后面有着我也无法应援的时候。那就索性将我丢在一旁,自行逃命去吧”

轻描淡写的说着每一句话,都是将自身性命看做野草枯木一般,行将就木的身躯下,是一个个想要挣脱的身影。

“还不到时候,回去!”他低喝一声,试图去平复那压制不住的躁动。

“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抛下你,我们这么多苦都尝过了,还会惧怕区区几座阵法”

“从前你可不是这般畏首畏尾,是因为人的情感左右了你?让你变得如此脆弱”

妍曲苑的语气仿佛是在质问,那个踏过血海,将她从绝地中打捞起的男人,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往事,以致于到如今面目全非。

“你还还不懂,这世界有些独属于它的奥妙,让人不自觉会沉沦其中”

“如果有一天,小姑娘也会遇到那一个你所深爱的人,你会站在何种立场?来看待我等所处在的生死困局?”

他在小姑娘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岁月中留下的记忆,伴着伤心,刻骨,难忘的画面。

“不会,我们的命是紧紧相连在一起”

“如若你死在了今天,那我的旅程也将终结在五炽城前”

望着少女坚决的眼神,离臣心中五味杂陈,他又何尝不知,那种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感觉。

“小姑娘,你还年轻,不会明白情感是何物,但当你真正去了解这个世界之后,或许会改变你的看法”

“那就等日后,我们能走出五炽城再说吧”

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你曾经遍历过尘界,那在你眼中尘界有多大,比起我们的故土,有着怎样不同的见闻?”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她的记忆里没有了故土的记忆,也同样没有真正看到过尘界人世间的风景。在某一方面,好似白纸一样,对所有事物都保留着那一份天真。

“那说来话可就长了,尘界之大或许会超乎你的想象,有庄严繁华的中洲大川,也有道法长存的浩然天下,以及拒守天堑,与世无争的南荒山泽”

“挑重点!”小姑娘故作不高兴的说道,似乎是不满于像说书先生那样唠叨的语气。

“好,好,那就慢慢听我说”

离臣一手由少女搀扶着赶路,两人在半空中飞渡,化作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流光。但两人的声音却可以在自己的周围传达,听着离臣娓娓道来,那些过去的见闻。

另一头,也是南斋城主身负伤势,在两人离开后,他同样撤回了领域。长舒一口气,身影随之回到了苍老的面容。

无数道身影从他的体内窜出,钻入到那一个个躯壳内,那些原先倒下的将士,也陆陆续续苏醒。有的却再也无法醒来,只是剩下的人望向城主,都只是低头行礼,转而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

玄臧等人因为领域散去,也能进入到舍身城的范围内,他们纷纷降落在城头。

南斋城主向几人飞来,这也是第一次与一些人蒙面,在交锋之时的只言片语中,他们也了解到这个老者的身份。

“不必多礼,我一个老头子也没那么多礼数可讲,诸位也算作是我的恩人,无需见外才是”老者和颜悦色的向几人致谢道。

“莫小姑娘,也会多年没见,不成想已经这么大了”他看向莫绪言,是以长辈的语气,对她说道。

“南斋城主安好”莫绪言素来都是与人相处自然,没有过多注重礼仪,让大家都快忘却她是女子身份。

她向南斋城主弯腰行礼。

“老头子我可比不得年轻人,不服老不行了”咳嗽两声之后,一手便要扶起莫绪言。

“但是看着小姑娘你这般有活力,老头子觉得依然可以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再留守几年”

“诸位想必也知道了老夫的身份,老夫乃是舍身城当代守关人,号南斋,名启楚。道上的朋友看得起,称呼老夫为先生,但不必对老夫有太多芥蒂,随性便好”

莫绪言将几人的身份也一一介绍给了南斋城主,提到玄臧时,只说这是从禁法原另一头而来。

南斋城主并不意外,他看向玄臧,率先开口道:“小兄弟,我知道你有事会问我,但眼下容我将残局收拾妥当之后,会与你有一番详谈。”

南斋城主没有过多与几人絮叨,与几人交待了一些事之后,委托还有余力的众人,商讨如何处理晶狮兽的事。

脱离控制之后,发现惊人的伤亡情况,以及那伤势过重,生死不知的狮领主,巨大的身躯还停留在那个山头。

南斋城主御空而行,在山头处,看着气息羸弱的晶狮兽群,拼命将自己的领主护在身后。

他语气平和,但又夹杂着不容反驳的威严感,说道:“放心,我是来救你们领主的”

部分能听懂人言的兽群中,灵智较高的晶狮兽,在相互协商之后,发出几声低沉的吼声,为南斋城主让出一条道来。

南斋城主的手放在领主的头顶,一道蓝光泛着涟漪,身躯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具人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浑身是伤的脑子,浓密的长发披散在双肩,赤裸着上身。除了那些修复伤势后留下的轻微疤痕,一切与正常人无异。

此时脑子低垂着双目,虽然外部的伤已经修复,内部流失的本源血精亏空却无法弥补上。

他瞪大眼睛望着老者,若有所思想要发问,南斋城主却先一步说道。

“我的身份自然不用多说,念在你受人利用,对你的处置需要另行决定。”

“这副身躯可还使得?”南斋城主并未过多纠缠谁是谁非,而是转而询问道。

已是人身的狮领主晃动着自己的胳膊,尽管面无血色,但那副身躯所爆发的力量感,依然在他举手投足之间,砸碎了一旁的坚实岩体。

“无大碍”

“只是因为我的失职,让族群丢失了本源晶,这点万死也难辞其咎”

说罢,狮领主眼神中满是落寞,要知道本源晶遗失,那就意味着族群失去了化形的机会。对今后的修行无疑是巨大打击。

虽说它们很少以人身出现,但对于妖兽而言,能够以人身修行,就意味着可以同样修行人的神通术法。修行者并非与生俱来卓绝,人族虽然偏弱于其他族类,却有着天然的悟道资质。

以人形修行,似乎这片天地都在赋予人族意想不到的恩赐,这是身为本尊所体会不到的差别。

南斋城主接下来的话,在丧失希望后,狮领主重新迎来一丝曙光。

“化形法也不是唯一,我恰好知道一法,可以暂解困局,但说不得有多适合”

狮领主如抓住救命稻草,只见他单膝跪地,向老者屈服。在他看来,只有展现出自己的诚意,才能换来这一线机会。

“可否请求大人授法”

又想到自己的鲁莽,低头不敢直视前方老者目光。剩余几只围绕在身侧的晶狮兽也化作人身,单膝向老者臣服。

“恳请城主大人授法”

南斋城主没有立刻答应,他心中自有答案。

“凭什么你会觉得我会无缘无故将化形法授予你,你助纣为虐却有苦衷,却无法挽回你的过错。”

“还有失去的同族生命,这是你身为一族之长的失责。需要你能以相应的代价,去弥补曾经过失。”

狮领主语塞,无可辩驳。

短暂思索后,他将自己的一缕神魂拉出,身后随从皆大惊。慌忙出声劝告道。

“我愿以自身奴役,换我族人平安。”

狮领主对上苍起誓。

“我努灼以本名起誓,将愿此生受南斋城主差遣,以赎清自己的余孽。罪责皆与同族无关,今后生死不问。”

铿锵的誓言落入了在场所有旁观者的耳中。南斋城主有些讶然,没能想到狮领主会如此果断,甚至以自己的本名起誓。

不同于人族,妖兽一旦拥有本名,那将会是刻进灵魂烙印的记号。妖兽若以本名发出誓言,也签订誓约之人,可一念断其生机。

看着牵引而出的神魂,只需一念,南斋城主就可以获得誓死忠于自己的仆从。但他将那缕神魂逼回了努灼的体内。

“我需要的可不是一个只会送死的莽夫,而是有更加更加重要的职责需要你去承担,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南斋城主将最关键的事摆在了明面,他已经看到了努灼的决心,是自己满意的人选。

“化形法也可以给你,但你需要与我签订一份契约,这份契约带来的反噬,不亚于你的本名誓言”

不忘讲清厉害得失,南斋城主依然威慑道。

一边说着,早已经准备好一份皮卷,皮卷从袖口缓缓取出,他伸手递给了努灼。努灼观看了一眼部分内容,就断定此时做不得假。

“既然这卷化形法你已经看了,那条件自然也不能反悔”

“我要求你做到的,就是就在此城,扶助此城以危难之中,成为城防司的新一员。届时当城破之时,我等亦会同殉于城中。”

“这份职责会化作你手臂的记号,铭刻直至到你死亡”

努灼选择无条件信任老者,伸出自己的左手,一道五色花纹顺着老者的指尖。努灼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一副奇异图案。

“可以让你的族群回归,但你需要留守”

努灼向侍从做出了最后指令,兽群纷纷合流,向着山谷离去,并带走了同族的尸身。

城头上众人观望着一切,老者对他们点头。

“那就去见一见与你搏命的家伙们吧”

“但凭城主安排”

努灼没有抗拒,而是虽老者一道,落在了城头,几人已在这里等候些许。

在城头处,他们看到的并没有人流窜动的街道,而是寂静的整座城池。

这时的城防司开口道:“眼前所见,才是真正的舍身城,亡者停留的地方。”

众人恍然,除了能探知到的少数活人气息,这座城池的确过分安静。原先破碎的城楼,在一点点重新复归原位。

“今天的局面算是险胜,数百年谋划,终归有着破局的一天,诸位也不必过多自责。”

“若不是大阵封禁了那位的大部分修为,此处切切实实就将是无一生还。”

众人沉默,那股不和谐的气息正是源于此。离臣那股不容直视的压迫感,让大家险些陨落,幸得南斋城主力挽狂澜,勉强逼退强敌。

“为应对险局所做的准备不算白费,只是辜负了这些英灵,长驻于此,死后依然捍卫着这方故土。”

“舍去其身,换来的平安。舍身城分量显得如此之中”

那名城防司在南斋城主的口中,知晓其姓名,名为糜严。

作为南斋城主的外事处理人,糜严活动在这种亡者城中。那些留存在此的人,当见到糜严同样也会心安。

城中众人只以为是经过了地震,在糜严的传音下,众人纷纷躲进事先挖掘好的洞穴中,上方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只有当几人看见陆续出现的身影后,才确定这座城池本身的隐秘性做得极好。

只是南斋城主摇了摇头,将众人的侥幸心理搓破。

“那位从始至终的目标都不是以普通人做饵,而是一路踏关而过。”

只见糜严此刻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南斋城主却知道其中蕴含的意味。

“没想到他们的脚步会这么快。”

“我已经能感受到那股气息向我的本尊靠近”

糜严的话,印证了南斋城主的猜测,但其余众人皆茫然不知发生何事。

当得知眼前这局糜严的身体只是一具虚像后,了然了为何他没有直面离臣。

“五炽城已经捕捉到了离臣的气息,他们已经尝试破关,好在有惊无险的防住了。”

糜严长舒了一口气,虚像在此时却淡化了起来,在早先应敌中巍然不动的他,却突兀从所有人眼中将要消逝。

“老头子,我得先走一步了,本尊已经无法撑住这具虚像”

在糜严最后的话语中,他彻底消散在了原地。

“离臣似乎逐渐在取回自己的力量”莫绪言明白其中内情,不免担忧道。

南斋城主却看向玄臧,他此时对玄臧说道:“小友,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我用某些你需要的东西,来换取一个人情,或许答案可能会让你失望,这一趟你也不算白来。”

只见老者从手中变出两枚玉质腰牌,一面写着“得有此令,凭我任行”,背面则刻着“拒关”。

“城防司令牌?”莫绪言有些惊异道,南斋城主如此爽快便将行事权交出。

“除这位努灼小友外,还需一人代我赴任五炽城,来日与糜严一同守关”

似乎是担心这份权利不够分量,他又补充道:“拼拒关令,每隔数年会有一次特权,可通行直入中洲境内”

“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听到可以继续东行,玄臧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但便宜的权利,总归会有相应的限制,他看向南斋城主,话未出口,便等到了后文。

“限制自然会有,小友并非尘界本民,气息会被阵法所排斥,即使拒关令短期内也无法发挥作用。”

“需要借助舍身城的阵法,同化气息”

“需要多久?”玄臧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他所知晓的是,这个老者所言非虚。在外界所感受到的诸多排斥之力,借着舍身城让自己轻松了许多。

“少则数十年,多则无法保证”

老者并没有给出具体答案,他给出选择到玄臧手中。玄臧有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木匣。

“前路未知,不知是福是祸”玄臧心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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