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不见，凤世英已然变了个模样。
如果说她之前还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样子，现在的她连个不得宠的小妾都不如。
在言府时，言棠从未短少过凤世英的吃穿，甚至她一个三房的穿着都可以媲美江南大户人家的正室夫人。
“凤小姐，此话怎讲啊？”
言棠一开口，院子内的人都静默了一瞬。
裳霓走过来扶着言棠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进屋给她拿了个毛毯出来盖腿。
凤世英被这个称呼震在了原地。
言棠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叫她凤小姐的人。
当朝有规定，只要是被丈夫休弃者，亦或是夫妻和离的女人，回到娘家后都要按照出嫁前的称呼来叫，而凤世英自然就是凤小姐。
凤世英做了十几年的言三夫人，几乎都忘记了自己姓凤。
在言棠看来，凤世英是高嫁。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个商家女成为了当今皇后，这就是高嫁，而且是不可能的高嫁。
当朝的等级制度非常严格，就连皇帝都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娶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后。
而凤家世代都是农民出身，虽然言家只是商家，但这中间也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如果不是当初凤世英哄住了老夫人，也不可能顺利的嫁入言家，做言家的三房正室夫人。
虽然言文对她不喜，但因为老夫人的原因，对她平时的所作所为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换个人，可能有所收敛，毕竟再得婆婆的关心，要在一起过日子的还得是自己的夫君。
可凤世英执迷不悟，大有自己是言家人，言文是外姓人的感觉。言文对她越来越厌恶，只是碍于老夫人的面子一直隐忍不发。
言棠猜想，言三爷如今敢这么光明正大的休妻，还闹这么大的阵仗将人送回去，一定是有了老夫人的暗许。
一枚废子，老夫人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言棠看着站在院子中间怔愣住的凤世英，眼中带了一丝怜悯。
“凤小姐还不知道呢吧？老夫人最近在给我三叔物色正室夫人的人选，听说这回是个大家女子，我三叔很是喜欢，还为了她特地将外面那些女人都遣了去。”
“还承诺该女子说，一旦她进府，两个孩子都记在她的名下……”
看着凤世英越加不可置信的眼神，言棠突然捂住嘴。
“我还听说，老夫人觉得大公子不好教养，让他明年就住在别院去，找个严厉的教养嬷嬷教他规矩，省得他影响了言三爷和新夫人之间的感情……”
凤世英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她怎么敢的！言文又是怎么敢的！！
看着扭头就走的凤世英，言棠的眼神瞬间一变，放下手中的帕子。
缃绮偷偷地给言棠竖了个大拇指。
“小姐，你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走了！”
“如果她能放下，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是可惜……”
言棠摇了摇头，脑海中又浮现出兰时的样子，起身回了屋子。
缃绮不解的看了一眼裳霓，不懂为什么刚刚情绪还正常的小姐突然就变的情绪低沉起来。
“走吧，去给小姐做点松软的糕点吃，小姐中午只吃了两口粥，现在一定有些饿了。”
裳霓叫着缃绮一起去了小厨房，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她们小姐虽然心地善良，但好歹是作为大家闺秀长大的，虽然不是什么官家女儿，但是才华气度觉得比那些什么官家女儿都要好，怎么可能会不顾身份喜欢上一个青花楼出来的男子呢。
原来的言棠自然不会爱上一个青花楼所出男子，甚至在起初她是讨厌兰时的，或许她并不讨厌，只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她不肯承认罢了。
傍晚，言棠就从裳霓的嘴中知道了一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姐，听说今日凤小姐从咱们院子走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找了老夫人。老夫人起初是不见的，但是她在外面闹了起来，老夫人只好把人叫了进去。”
“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太清楚，听我们的人说只能听到里面凤小姐发脾气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碎掉的声音，没过多久凤小姐就出来了，只是脸色很不好看，看着似乎哭过。”
“她刚出来里面就让叫大夫了，大夫看过之后说老妇人怒急攻心，瘫了……”
言棠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裳霓。
“瘫了？”
裳霓也不敢相信，但她下午还特意去那边走了走，听到的消息跟线人传回来的是一样的。
“是的，瘫了。”
言棠蹙着眉，盘中的糕点在这一瞬间也失去了它原本的滋味。
“缃绮，去给我找身衣服，我们去看看。”
“小姐，这外面还下着雪呢……”
“无事，准备的厚一点，再准备个娇子和手炉。”
言棠站起身，眼神微微严肃，她必须要亲眼看见老夫人瘫了才死心。
去南院的路并不算远，言棠捧着手炉坐在轿撵里，下了轿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垂头丧气的红袖。
她现在也算个没有主子的奴才了。
“小姐。”
红袖垂头丧气的行了礼，心中有些惊讶，自从上次她被老夫人冷待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来过了。
不但言府中知道这件事情，就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了。
但没有人说一句言小姐不孝顺，毕竟老夫人的为人在这江南算是出了名的狠辣没人性。
“我进去看看老夫人。”
说完，言棠抬脚就进了屋子，红袖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言棠已经狂到了如此地步，居然不用她通报就进去了。
屋子里面很是暖和，只有崔莲一个人在。
崔莲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十几岁就跟了老夫人，陪着她长大陪着她出嫁，老夫人心思狠辣，崔莲却心地善良，只是碍于情分，她没办法去说老夫人的不好。
如今看到老夫人瘫痪在床的样子，心底一片苦涩。
“崔莲姑姑。”
崔莲听到言棠的声音一怔，给老夫人掖被子的手一顿，转身看向言棠。
“小姐来了。”
崔莲走到桌子前，倒了杯水。
“外面天冷，您过来一趟一定很难受，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
“多谢崔莲姑姑了。”
言棠出了屋子，坐到了外面的椅子上。
“老夫人怎么突然就瘫了？连话也不能说了吗？”
崔莲叹了口气，老夫人瘫了这件事情似乎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言棠并没有坐多久，但是在临走前，她还是对崔莲说了一句话。
“崔莲姑姑，我虽然与老夫人之前的情分浅薄，可如今她这个样子，我心中也不太好过。”
“日后有什么需求你就尽管提，我每月再多拨一百两到院子里，不够再去找我要，不要不好意思提。”
闻言崔莲的眼角瞬间红润起来，低着头不敢去看言棠，只点着头：“奴婢知道了，谢谢小姐。”
言棠走后，崔莲回到了屋子里，看着还在昏睡的老夫人，掉了两滴眼泪。
她真的搞不懂老夫人，放着这么好的小姐看不顺眼，非要因为大人的事情连累小孩子。
老夫人瘫了之后，府中的日子越来越宁静。
随着天气渐冷，入了冬言棠就不出屋了，实在憋得慌就在府中走走，但也不会走远，因为就算把她裹成一只熊猫，她的膝盖过不了一会也会疼。
屋内盛满了火盆子，就光卧房就摆了两个，这还是在言棠的严肃要求下才放了两个，起初缃绮是放了四个的。
言棠惊呆了，她们就不怕她煤气中毒吗？
可是缃绮却说，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言棠不再说话了，她真的怕自己哪个晚上就被毒死在这间屋子里。
这个时代没有任何电子产品，刚来的那几个月她忙着斗老夫人，斗言三夫人，忙着打理铺子，准备今年要供给宫里的布料。
如今入了冬，她倒是闲了下来。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人就怕闲，一闲起来就会东想西想，想的乱七八糟的，整个人的生活啊，情绪啊都被打乱了。
所以言棠整日想着法子折腾自己，她自己倒没关系，只是苦了裳霓和缃绮。
这夜晚间，正在睡梦中的言棠突然心脏一痛，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呼吸起来，额头间的汗在一瞬间出现。
言棠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紧紧地压着，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的样子，过了许久，言棠才缓缓松了口气。
“裳霓……”
言棠有气无力的叫着睡在外间的裳霓。
裳霓睡的一向浅，听到言棠的声音后，顿时坐了起来走进去。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裳霓被言棠的样子吓了一跳，顿时将人扶着躺下，用帕子擦着她头上的汗水。
“我没事……”言棠睁开眼睛，“去给我倒杯水。”
言棠的手还放在心脏的位置，这里已经不疼了，但是她开始慌了。
在一处野外，一个男人胸口中了一箭，躺在地上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