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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妤脱下外氅,看到阿泽就跪在他旁边,身上还时不时地抽泣一下,看来是刚哭过没多久。

“关阿泽什么事?让她先回去吧。”裴妤属实没想到牵连到阿泽。

裴立行朝下愁了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起来,大笑了几声,又拍了拍手掌,“你这是要大义灭亲呀,我的好女儿。你帮着冀王一同坑你爹,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今日不是太子冒死为我求情,不仅我,你,整个裴府,就要遭殃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来一开始我担心的是你,科考舞弊一案,最先受到牵连的是你。可我没想到,是你和太子一早就开始谋划,嫁祸成阳伯,嫁祸李觅,借此拉冀王下水。爹,你不也煞费苦心,连科考都可以利用?我也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立行怒言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他是未来的圣主,路途自然不能被阻拦。还好这回平安无事,你最好远离冀王,不要卷入进来。过几日就回江阴去,不要留在这里了。”

裴妤惊诧道:“回江阴?这里是裴府,是我的家。虽然我阿娘已经去世多年,可裴家能走到今天,她的功劳无人可抵。我待在自己的家,还要被你赶出去?”

裴立行垂下眼眸,叹了口气道:“你留在这里,会后悔的。”

“为什么?”

“在不久之后,京城必定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看到的。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以后就会明白,皇权之下,所有的一切,你都无能为力。”裴立行转身,裴妤又叫住他,“爹,”她沉吟半晌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效力于太子的?”

他没有回头,只答道:“太子日后本就是要成为圣主的,我自有我的考量。不管是陆家,还是裴家,只要陛下在位的一天,就得小心谨慎。更何况陆津手下的十九万军队,对陛下,对朝廷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威胁?否则我又为何不让你从小跟在我身边?你定是能够想明白的。”

裴立行出门后,阿泽才敢起身,裴妤将她扶坐到床上,“对不起,这件事情连累你了。膝盖还疼吗?”

阿泽摇摇头,“我没事,师父,我一向不懂朝廷这些事,但是我方才似乎明白了,看似平静的表面,实则暗里波涛汹涌。而且我总觉得大人话里有话。”

“权利之争会越来越激烈,现在只是刚开始。我们本不该掺和进来的。”

阿泽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师父,成阳伯是冀王的人,大人又暗中支持太子,我听闻冀王和太子早就面和心不和,如果以后真的发生什么,你会怎么办?”

裴妤心咯噔地跳了一下,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无法正面面对,良久,她才答道:“不知道,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就跟着心走吧。”

子晏送远舟回府后,也留在了府中,本想休息,可这样的夜晚又有谁能安然入寝?再回想起先前的事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远舟上药后疼的咿咿呀呀地叫着,子晏一旁看不下去,“祈福吧,幸亏我打点了,不然你可不是现在的伤势。”

“谢谢你,好兄弟。反正睡不着,你能不能告诉我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子晏恐怕也不敢回想,才三个时辰,他仿佛煎熬了三年。

远舟等人舞弊之事一传来,子晏立马就派人去查与此事有关联的人,还有所有考生同考官之间的关系。

礼部李觅本就和自己师出同门,因而二人最熟悉老师的字,但子晏细查题纸时发现,有几个字并非老师的手法,但并不容易被发现。通过此处,他怀疑看管试题的王仝,钥匙只掌握在王仝一人手里,并且探子查到舞弊考生之一丁逸与王仝之间的关系,所以首先泄题之事一定与王仝脱不了干系。在逼问之下,他终于承认他临摹试题,因怕看出试题有被动过的痕迹,就做了份一模一样的当做原试题放回密柜里,而真正的试题他带了出去,暗中交给了丁逸。

王仝当场就被武帝下令处决。但他并不知道丁逸既然已经知道题目,为何还要冒险带入夹带,武帝当场就下令处决他。

而陈明澍之事,搜查他目前居住地时发现太子宫中的人与他来信密切,这本可以不作为科考舞弊的证据,但之中有几封信的暗语被有心人察觉出异样,竟与试题紧密关联。也就是说,这场考试极有可能是太子的阴谋。再顺着线索查下去,太子必定遭受重创。

不过子晏已经预料到,即便如此,太子也不会有什么,他反倒担心老师和远舟。

“你自己承认吧,到底干了什么。”子威被叫至正殿,跪在武帝面前,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哆嗦着身子。

子威不停地磕头,“爹爹,儿臣知错了,那个陈明澍,是儿臣一时糊涂,想着只要给他放水,让他顺利通过这次考试,就能给爹爹求来长生不老之药。儿臣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啊爹爹。”他痛苦着,眼泪没有阻力地往下流,肩膀处的衣服都被浸湿了。

武帝看着他,眯了眯眼睛,不着声色地问道:“是吗?那长生不老药竟然是为我求的?”

子威吸了吸鼻子,连忙点头道:“是,是,是的爹爹。您一向最疼爱我,我想着您要是能陪伴我更长时间就好了,所以就想瞒着您,私自为您求药,所以就和他做了交易。是儿臣糊涂啊——”

武帝眼神中的凌厉不再,吩咐道:“你起来吧。”

子威半撑着身子站起,一把手抹了抹泪,“谢爹爹。”

“那成阳伯呢?”

子威抽泣着,缓缓说道:“回爹爹,成阳伯舞弊之事也是儿臣太过心急。想必您近来也听说陆津麾下之兵比之前增了不少,再加上这些年的战功,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要是再让他的儿子在朝中有地位,那岂不是很危险?”

“放肆!”武帝气急,用力地拍案,子威咯噔一下,再次跪到了地上。

“你以为朕听不出来吗?你是害怕朕有危险?你是害怕自己受到阻碍吧!你就是仗着朕疼爱你,肆无忌惮地作。太子啊太子,成阳伯舞弊之事,你恐怕一开始就没想到吧,不过是有人趁机施计,你在替这个人揽罪而已。就算你不说这个人是谁,朕也明白。要朕将他叫进来和你当面对峙吗?”

子威抬头,对视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眸,“爹爹,儿臣知错!儿臣知错!爹爹……”

武帝发话,“传中书令。”

裴立行走进来时,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太子,他跪下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良久,武帝没有让他起来,只是问道:“你不要让太子也蒙在鼓里,告诉他,你为何陷害成阳伯?”

裴立行抬头看了眼太子,心中已经明白一二,“回陛下,臣并没有陷害成阳伯。据臣猜测,此事应是那陈明澍所为。携入夹带,本就冒险,为了将其余人拖下水,他就把夹带放入成阳伯和丁逸的号房中,以此诬陷,如此,就算是出了事,他也会相安无事。否则,王仝既已将试题提前泄露,那丁逸又怎会蠢到冒险将夹带带入号房里呢?”

武帝反问道:“果真如此?既然这样,暂且可以相信你。那泄题之事,也完全与你无关么?”

裴立行已经感觉到额头上有汗滴渗出,他依旧不慌不忙地答道:“泄题之事,是臣等失误,还请陛下责罚。”

“罚是自然要罚,太子私自做主,藐视王法,罚俸三月,禁足半月,以此悔过。中书令与小人合谋,欺上瞒下,罚俸半年,暂停一切权力,如有悔过,再以抉夺。”

子威痛哭着,忙不迭地磕头,“谢爹爹!谢爹爹!”

裴立行见状,也连忙磕头谢恩。

李公公又将子晏传入殿中,进时迎面碰上刚从殿内出来的子威和裴立行,看着二人的神情,子晏已经猜出事情会如何发展了。

进去时,他跪着请安,武帝目光从未落到他身上,敷衍地说了句“起来吧”。

他缓缓起身,二人都不说话。

武帝最终问了句:“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作揖回道:“爹爹,儿臣只是一心想为无辜之人昭雪,并没有想到此事竟有难言之隐。请爹爹赎罪。”

“是啊,你很聪明,你倒是为成阳伯洗清了冤屈,可你有没有想过朕?有没有想过太子?难道要他落得这样一个臭名声?难道要让天下人看朕的笑话?”武帝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面上青筋暴起,将案上的东西一甩而空,全都落在了子晏的身上。

子晏忍着重物砸到身上的剧痛,依旧定在原处。

“子晏啊子晏,这些年倒是朕小看你了。旁人不知道,你是不是以为朕也察觉不到你那龌龊的心思?”

“爹爹,都是儿臣的错。请爹爹责罚。”

“你有什么错?我何德何能啊,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若是想保住成阳伯的命,还想保住你老师的名声,就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明日朝堂上,我等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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