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东走,大片泛黄的阔叶林便进入视野,它们在望东大道两边随意生长凋零,无人问津,仿佛被世界遗弃。
三人沿着望东大道前行已有二十天,白马的步伐明显不如之前矫健,除了铿铿之外的三人也明显消瘦许多。
一行人期间躲过三队圣教军,一队打着澄泥城的怒涛旗号,他们策马踏过丑山下的浅溪,与山顶的三人错过,两日后返程的队伍再次和伏于大熊密林的三人擦肩。
其余两队则打着生命之树旗帜,那来自高贵蒙彻最东方的城市斧袔城,尽管是东方最大的人口聚集地,但仍距高贵蒙彻与邑涂的接壤处有近百里的路程。
斧袔的圣教军如传令兵般飞驰往返,看上去倒更像是在赛马,完全没有仔细寻找公主的意图,或许他们并不是大主教派来追寻慕冯的,这谁也说不准,但躲着点总归是好的。
肥丘河畔。
“呸!”小满胜吐出嘴里的鱼肉,蹙眉审视着手中被烤熟的河中生物。
“它好像是从土里种出来的!”小满胜吐槽,这东西错付了自己一手精湛的烤肉手艺不说,嘴里的腥味更是难以言喻,他发誓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要让这玩意脏了自己的嘴。
反观慕冯和潼恩却自顾笑着品尝美味,虽然这鱼又黑又丑,肉里全是秘密麻麻的细刺,甚至叫不上名字,但却是潼恩花了好大功夫才捕到的。
他用石头在河滩上摆了一道围墙,并向内堆砌一个喇叭状的入口,鱼儿们游入围墙内后便难以游出,一晚下来就有五条的收入。
对于一路都在靠浆果、蘑菇和野菜果腹的他们来说已是十分难得。铿铿不吃素,但毕竟谁都没有铿铿不吃素的能耐。小满胜试图用陷阱捕捉野鸡,结果不如人意。
早餐过后,三人启程,小满胜肚子叫个不停,似是在埋怨他扔掉鱼肉,或是在为南北方人都不吃野兽嘴里猎物这样的习惯而忿忿不平。
沿河流向东数日,三人在一个薄雾将散的清晨,经过一座已被风雨摧毁的捕鱼小屋,里面除了朽木和灰尘之外再无他物,距离此处不远,雾气中氤氲着几座低矮木屋的轮廓,毫不例外都是长时间无人居住的样子,房顶的茅草已随风而去,仅剩下几根孤独的梁木。
这里已经临近高贵蒙彻与邑涂边界,人迹罕至。
捱到晌午,出了杂木林,已能清晰看到邑涂的门庭——扁谷。
小满胜好奇是什么人给它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因为从左还是右看上去都不扁,左侧挺拔而陡峭的灰黑色山体上栖息着一众奇石,山峦向北连绵不绝,估计一直延伸到沸海;右侧如被巨斧切削般平整的断面拔地而起,顶部被矮木覆盖,同样,山体一直绵延到南方看不到尽头的地方,两侧的山脉将后部铁桶般围了起来。
谷口还算阔绰,能看到一条踩在黄绿矮草之上的深褐色道路。
慕冯则无言,甚至这一路也没看到这姑娘几次笑脸,要是换了自己也是一样,小满胜试着感同身受,世界上没有那个公主愿意遭受野外跋涉之苦,若有,估计也是坐在驷马齐驾的骊车中。
“今日起邑涂又多了两种人,公主和圣教军。”潼恩得意洋洋,右手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拉扯缰绳。
“是三种。”小满胜反驳,“还有温颂的斥候。”
“北方的斥候可不算这里的新景象,我敢肯定这里的北方人不在少数,被遗落在南岸的北方残军很多,而真正被教会抓捕的实际上少之又少。”潼恩道,“或许你可以在这里拉拢他们成立一个北方联盟,没准能混个如鱼得水。”
小满胜不敢认同,传闻这里的人为生存杀戮成性,不择手段,若光是司屹部落的人还好,看在战神蓝血的薄面上倒也不至于同室操戈。
倘遇到青沿部落的人,钱包丢了是小事,只怕自己睡觉或是走夜路时便会被他们从背后捅上一刀,保准连条内裤都不会剩下,为生存不择手段说的正是他们,惯于偷窃和行刺的青沿人在温颂的名声和在高贵蒙彻一样臭。
索性自己身无分文,小满胜舒了口气。
但想到瑟汶部落的暴兵,保不齐真就成了他们口中餐,然后自己的颅骨被剃净皮肉后镶在他们的头盔上,这个崇尚暴力的种族总喜欢在身上挂些战利品,大部分来源于曾经的活物,为生存杀戮成性说的肯定就是他们,小满胜心中想着。
随即摸了摸自己因饥饿而凹陷的眼窝,心中再次庆幸那帮家伙只喜欢吃肉而不喜欢骨头炖成的汤。
若是遇到稚蚀部落的女战士应如何应对呢?小满胜陷入沉思,那些左手持盾右手持剑的姑娘们个个都是狠角色,小满胜至今都在感谢那个篝火前的稚蚀姑娘没用细剑穿了自己。
不去招惹她们便好了,这应该是最好的方式。
从看到扁谷至扁谷之下三人走了将近小半天,期间行行歇歇,路面算不上平整,进出邑涂的商人们来来回回都按着地上的两条车辙,至于行人,你必须从车辙之外的杂草丛或是水坑中寻得路径。
今晚的月亮端坐在西南方,干静且明亮,东方的猎户座七星与其交相辉映。
“前方有石碑!”
小满胜率先发现了立于谷口杂木中的黑石,约有两人高,正面被粗略打磨过,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其中的部分因雨水侵蚀已不可辨认。
他招呼身后的慕冯和潼恩,一旁的铿铿谨慎地盯着黑石,似乎从上面闻到了其他野物的气味儿。
慕冯下了马,谷口吹出的冷风让她双肩不由自主绷紧,她裹紧教袍,将头抬得高高的,借着月光阅读石碑上的文字。
“农夫熄灭了油灯,炉火燃烧正盛。他切断小指置于火中,祈祷一曰:火焰烧尽我偷盗之罪名;切下食指置于火中,祈祷二曰:火焰救赎我因贪婪犯下的谋杀之罪名;切下中指置于火中,祈祷三曰:火焰洗濯我玷污异性之极恶罪名;切下拇指置于火中,祈祷四曰:火焰宽恕我背弃手足的不忠之罪行···”
慕冯的手在冰凉的石碑上摩挲,“下面看不清了。”她说道。
石碑的下半部分多是断面,获取不到任何信息。但在石碑最底部的半排文字依然被小满胜机敏地捕捉到,他用手拨开掩埋的土壤,果真露出最后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