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啵啵的火堆旁围绕四人,他们啃着烤得焦香的鸡肉,篝火旁的长枝上仍挂着两只将熟的。
“这地方也有狼。”疤脸男艾伦停下嘴,盯着西方的山坡坡顶,两盏绿火和他遥遥相望。
司屹汉子雷铎瞧了一眼,又把精力集中在手中滋滋冒油的鸡腿上,“你拿着武器正对它,它便不敢扑过来,现在我们可是有四把武器。”他边吃边说,鸡肉的油渍粘在他嘴边浓密的红色胡须上,在火光照映中发亮。
“你这么懂行,为何到了这把年纪仍未有自己的宠物?”胖子鲍尔讥笑道,和坐在这里的其他三位不同,他是个南方人,头皮仅边缘还稀疏挂着一些灰白头发,中间则油光闪烁,鸡骨头在他嘴里嘎嘣作响,一副笨拙的手操纵匕首从鸡肋上削下白嫩胸肉。
“我曾有一个狼伙伴,金黄色的眼睛,白如初雪的毛皮,身手矫健,它很不幸死在南渡的船上,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整日不肯进食。”雷铎说完将手中的骨头扔进篝火,“几个瑟汶人想吃它的肉,被我杀了两个,船长和大副出来阻止我杀第三个,他们都是长官,我服从他们的命令将狼扔入沸海。”
“战神蓝血说葬身大海的子民,灵魂同样会回归北方七星,你曾在夜空感受到它吗?”身材瘦弱的男孩儿考瓦伊语气虔诚,他手中举着一段鸡脖子,胖子鲍尔说无用之人不配吃大块肉。
“没有。”汉子看着男孩儿释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结实的白牙,“但我每夜都会想念它,它在梦里会用尾巴敲打我的手臂,将头伏于我大腿上,但每当我们对视之时它便会消失。”雷铎不自觉朝坡顶望了一眼,那两盏绿火早已不见,他心中怅然若失。
“北方人都喜欢对牲口产生感情。”鲍尔讽道,“我听说你们甚至让牲口和自己同处一室?比如山羊、鸡或者猪之类的。”
雷铎没搭理他,考瓦伊欲言又止,艾伦则停下嘴,这家伙来自青沿部落,身材干瘦,敏捷灵巧,一条长疤横贯脸上,面前的鸡就是他从餐馆鸡笼里偷来的。
作为付出劳动者,没有得到尊重让他有些不满。
“拜托,你自己闻闻你身上那股味儿,就像得了痢疾的鸭子拉出的屎一样。”鲍尔盯着艾伦继续嘲讽,“如果你因此而记恨我,那就请你离我远一点,这对咱俩都再好不过。”他说完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雷铎嗓眼儿里挤出几声沉闷的笑,这两个家伙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胖子鲍尔明显是个没有教养的人,而一旁的青沿人艾伦估计从生下来就不知教养为何物。
这二人在邑涂盘踞良久,艾伦之前是个刺客,在执行刺杀任务失败后便做了逃兵,脸上的疤便是那次任务中留下的;胖子鲍尔到邑涂之前是斧袔城的水果贩子,几乎无恶不作的水果贩子。
他俩搭伙干起了老本行,成天不是偷就是抢,日子过得倒也还滋润。
鲍尔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哪家的鸡笼在入夜后不放在屋内,也知道某家存放食物的地窖入口,甚至哪个房子住着独居女性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而对惯于偷窃的青沿人艾伦而言,鲍尔无疑是个好搭档。
初来邑涂的雷铎和考瓦伊入了二人的伙,当然雷铎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他不参与偷也不参与抢,若今天吃不上饭或饭不合口,他就承诺砍了鲍尔的肥脑袋,虽然不服气,但这家伙每天都忙不迭地吩咐艾伦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至于考瓦伊,他是个好孩子,至少雷铎是这样认为的。他总是对鲍尔和艾伦那些令人不齿的行为感到愧疚,有一次他甚至饿着肚子也不吃艾伦偷来的食物,只因那个被盗者仅剩一条腿艰难过活。
雷铎没法教给他生存之道,因为这孩子的经历远比自己苦;至于原则问题,每个人都有不同标准,特别是在邑涂这地方,原则根本不是一条统一的道德线,因为每个到这儿的人都带着属于自己的线。
“是时候欢迎来客了。”雷铎朝艾伦使了个眼色,西面的荆棘丛内有微弱声音,他刚刚也扫视到白影。
后者不耐烦地起身,沿路朝西走去。
而荆棘丛这边···
“呀!”慕冯慌张的叫了一声,她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这里距离篝火约有五十步,小满胜回头用表情示意小心。
原来慕冯的教袍被荆棘挂住,众神无眼,潼恩在为慕冯扯掉那杂乱的带刺枝条时自己的披风也被挂住,小满胜只好回头帮忙,铿铿则独自躲在道路另一边听候调遣。
“邑涂总是会多些偷偷摸摸的人。”
众人回神时路边已经多了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他朝着路边的荆棘丛放水,月光打在他的脸上,露出一条横贯脸部的长疤。
三人只顾忙着手中事竟未发觉他何时来到这边,唯有铿铿早从对面跳出,朝着男子的背后低吼。
“黑色的小狗,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我的话。”雷铎从嘴中翻出骨哨,哨声奏效,那黑狼从艾伦身边后退,并不时望向一侧的荆棘丛。
它主人好像在那儿,好极了。
雷铎从地上站起,整理了身上的黑色宽皮甲,将手上的油脂在深棕色裙甲上蹭了蹭,抓起地上的长柄双刃战斧背于身后,携着考瓦伊和鲍尔向黑狼的方向走去。
身旁又瘦又小的考瓦伊在雷铎身边衬得像个孩童,他腰间吊着一把铁剑,似乎从来没被用过。
胖子鲍尔则走在两人侧后方,两条肥硕的大腿互相摩擦着,几乎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们,他手里拿着半只烤鸡,像是打算看一场好戏。
当雷铎走到近前时,丛中的三人也上了路,胸前印着圣锤图案的白袍子一心想拔剑但被一旁的少年阻止了,他们身后站着一位女信徒,估计狼是这少年的,雷铎笃定,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认识认识这位自家人。
“欢迎来到邑涂,伙计们!”雷铎声如撞钟般洪亮,经过疤脸男艾伦身边时伸出手拉住他的上衣后领,将其一把扔向身后,雷铎听到后者嘴里小声骂了一句,但没在意。
少年从三人中站了出来,嘴里正翻动着骨哨,雷铎欣赏不已,司屹人可从来不站在别人身后。
雷铎高举双手以示善意,虽然来自同一个部落,但在北方同一个部落由不同家族组成,而各个家族又分布在不同地方,汉子对这少年并不眼熟。
他大踏步走上前,左脚的皮靴前方惨到只能勉强包住两个脚指,但这丝毫不影响那只脚如铁锤夯土般踏地有声。
行至小满胜身边,雷铎铜铃大的双眼不住审视后者。这小子比自己矮上半头,身形也不如自己宽大,站在原地呆得像个木头,也不说话。
难不成是个哑巴?雷铎心想。
“你还未回复我的欢迎。”
雷铎撅着嘴故意讨要说法,但茂密的红色胡须几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很难看到他的表情。
见小满胜扔掉短斧,雷铎暗呼这小子算是识相,不像他身后那个白皮圣教军,那表情看上去没有一点人情味儿。
“你是逃兵?”
少年终于开了口,对于他的提问,雷铎气不打一处来,这辈子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逃兵二字,对司屹人来说这简直是莫大侮辱。
他端起脸,表情不至于凶残但也没有刚刚做欢迎致辞时那般热情。
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让雷铎恨得牙根直痒,在看他那模样,戴着个考尔夫兜帽,把自己脑袋武装得活像个棕皮野洋葱。
他一把将兜帽从小满胜头上扯下,那双大手粗壮有力,手背也如它主人脸上那般密被红色绒毛。
“呵呵。”雷铎看着少年红色的碎发,咧开嘴道,“我不是逃兵,你也不至于像个老农。”
少年捋了捋头发,面露不悦。
“这是你的战利品?”雷铎问道,他审视着手心,那兜帽甚至比他的手掌都要小上一圈。
“我买来的。”小满胜回答。
“司屹人可不该把钱花在这种地方。”雷铎嫌恶地将兜帽扔向圣教军,后者用剑隔开。
他又注意到了一旁的黑狼,“小狗不错,罕见的黑毛变种。”
黑狼让他想到了自己曾经的伙伴,白如雪原上的精灵,而这黑狼仿佛生下来就注定侍奉黑夜。
“你们···”
“刚刚还看见三个人?”雷铎自顾说着自己的话,轻易将小满胜的声音淹没,他对圣教军没甚兴趣,现在十分想看看那女信徒。
雷铎行至圣教军身前,女信徒胆怯地躲在圣教军身后,讲实话他就喜欢南方姑娘这柔弱的作态,因为这让她们看上去更像女人。不似北方,女人一旦操起刀来比男人还凶猛。
可眼前这白皮家伙一脸要拔剑开干的架势让自己不爽,他一把握住潼恩右手将其从剑柄上扯下。
“你身上有种令我厌恶的味道。”雷铎嘴里呼出的热气打在对方脸上,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积蓄待发的力量,就像曾经遇到过那个掌握圣光之力的圣教军官,雷铎愿称其为最难缠的敌人。
“你也是。”潼恩沉声道,右手从铁钳中挣脱,他直勾勾地瞪着汉子的脸,全无惧色,“酸、臭、腥,就像馊掉的海鱼。”
雷铎咧嘴大笑,连连点头,“我期待能与你一战,但不是现在。”他虽不喜欢南方人这身白皮,但他的实力理应得到尊重。
“抬起头来姑娘!”雷铎朝圣教军背后吆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