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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肯,打败敌人的前提首先是握住手中剑!”

刚刚迪蒙用木剑轻而易举打掉了锡肯·布扎诺手心的铁剑,男爵之子如今的手也如他的脚般糜软不堪,之前他不过是个在女人身上过分操劳的软脚虾,如今手脚皆软,迪蒙实在想不出再用什么词汇去讽他。

十五岁的锡肯光顾着纵向生长,身上则瘦得几乎皮包骨头,活像个靠两条后腿直立走路的瘦驴,得亏是继承了布扎诺男爵的浓黑眉毛、,蓝色眼睛和一头黑色卷发,至少有个样貌拿得出手。

而迪蒙则是高贵蒙彻西岸乡下人典型的棕色皮肤,深褐头发和褐色眼睛。

身型匀称,手脚有力的他知道自己只是布扎诺男爵众多养子之一,虽总有机会与男爵之子为伴,又在名义上称兄弟,但他却不敢过分嘲弄锡肯,即使自己是男爵最喜爱的养子也不行。

“换我用木剑,这铁家伙沉得要命!你肯定是吃了木剑轻巧的便宜!”锡肯叫嚣着从迪蒙手中抢走木剑,伸手将铁剑扔在对方脚边。

“果然!”能够肆意舞动的轻盈木剑让锡肯找回了自信,他脸上露出满意,仿佛发现了顶级剑士们终生未解之奥秘,“来,这次我先发动攻击!”

迪蒙无奈咧嘴笑了笑,他知道他家大公子根本不擅这玩意儿,与铁剑木剑无关,若是他手里拿着短裙或是姑娘内裤,则肯定能舞得比自己好几百倍。

养子点了点头,弯身去捡地上的铁剑,可锡肯却先发制人,迅速将木剑重重击在迪蒙拾剑手上,虽是把无刃之剑,却也让他手背开了块皮。

大公子一脸得势,举着木剑前后踏动脚步,展示出自认无懈可击的战斗姿态,对于迪蒙受伤的手他则视而不见。

“迪蒙,打败敌人的前提首先是能拿得起剑!”锡肯摇头晃腚,摆出在酒馆内调戏女人的嚣张架势。

对于这般事迪蒙早就习以为常。

刚到布扎诺家时,男爵将他收留的孩子们全都放在连窗户都没有的养子屋内豢养,现在也是如此。虽然口上称他们为子,但仅限一日三餐混个饱肚子,道里安便是活活被饿死的,只因厌倦了冷褐汤。

而自己小时也多受锡肯欺凌,锡肯喜欢用匕首在孩子们胳膊或手背上刺出他想要的图案,并美言说那是众神图腾。有一个名为西卡的孩子不从,锡肯则用那柄被他称为“画笔”的匕首刺穿了西卡的脖子。

小孩子不懂事,出手误伤人完全可以理解,当时布扎诺男爵和他身边的人就都是这么认定的。

迪蒙的后背被锡肯刺了什么图案他不想知道,他只记得当时自己哭得越是大声,锡肯的刀子则越是扎得深,划得快,直到他满意时,迪蒙早就因疼痛昏了过去。

醒来后他吃到了到苴却城后最丰盛的一顿饭,布扎诺吩咐厨子汤加给他做了烤鸡腿,还有一份细麦粉焙的面包,香甜也让迪蒙轻易原谅了哥哥的暴行。

如今迪蒙心里真为后他来的孩子庆幸,至少他们没赶上“残暴锡肯”时代,大公子虽然秉性难移,但至少现在他的世界里多了美酒与肉体,基本没时间再找养子们开刀求乐。

偶尔让锡肯吃点苦头是被允许的,仅仅只是偶尔,也就是只有卫兵教头兼统帅“狼心”霍姆斯在场时。他同时被聘为布扎诺男爵之子们的剑术教师,可不中用的锡肯一再让这位西岸武士蒙羞,大部分时间他自己不好出手惩罚大公子,于是便暗地吩咐其余孩子在与锡肯比剑时代劳。

而迪蒙每次都能把握分寸,深得霍姆斯之心。

迪蒙起身,丝毫没在意流出鲜血的右手,他果断箭步上前,左脚扎入地面后,一记右鞭腿抽向锡肯下路。

男爵之子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他那条比公羊粗不了多少的小腿下意识躲避,可没等他动弹,迪蒙的皮靴就到了他的膝盖窝,一脚直接将其踢到单膝跪地。

大公子哪受得了这屈辱,他恼羞成怒,一只手攥着木剑狠狠戳向身前的养子,就连那张小白脸上的嘴唇、鼻子、眼眉都跟着一起用力。

迪蒙轻松侧身躲过,并向后跳出一步企图让打斗终止,让他露出点狼狈就可以了,太过分自己也会受到惩罚。

可锡肯却不依不饶,拿出撒泼架势胡乱将木剑打过来,迪蒙则游刃有余地步步后撤躲避,直到大公子脑门儿铺上满满一层虚汗。

尽管是十五岁正青春年纪,但实际上他也没能挥舞几次。霍姆斯叫停了二人,为迪蒙送上一个响亮耳光,为大公子送上一句“今天有些进步”的赞赏。

今日的训练算是结束,他在心里挖苦这种程度的对手根本不足以让自己有长足进步,养子们的大多时间都在校场,男爵意在将他们培养为自己身边忠诚可靠的利器,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变成了锡肯的玩物。

霍姆斯带着大公子去了荣光堡,迪蒙只希望“狼心”教头能在锡肯向父亲告状之时说上几句好话。他自己则绕路从晨曦园回到兽栏隔壁的养子屋。

多瑞加正在充满浑浊空气的黑暗中秉烛阅书,他比在这屋子里的其他兄弟都瘦弱,剑术上的天赋更是与锡肯几乎平齐,于是布扎诺男爵允许他用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学习书里的知识,并期望长大后能成为在男爵耳边递谏送言之人。

整个屋子仅并排安置着五张床和仅用于多瑞加存放书本的小木桌,除了留出能通行一人的廊道外一寸多余的地方都没有。

“其他人呢?”迪蒙问道,回来时见屋子里只有多瑞加,奥普今天去参加城里举办的渔猎比赛他是知道的,还差桑蒙和库柏。

多瑞加没着急回答,反而端着蜡烛凑到迪蒙跟前想与哥哥分享他在书上读到的奇说怪谈。

迪蒙将他连同那本糙书一把推开,他才不要看那些志怪的文字,多是写书的没头发老人们胡说的,因为这样才有人看,那书页倒不如撕下来让自己擦拭手背的鲜血。

一想到这儿,迪蒙便打算从那书上撕掉几页,反正还回去的时候图书馆那帮老家伙们也看不出来,他们老得连驴和马都分不清了。

可看见烛光下那张失望的小圆脸时,迪蒙又于心不忍,算了,本也没多大伤口,估计晚饭之前就愈合了罢。

这儿一共有五个孩子,都是男孩儿,又数十四岁的迪蒙年龄最大,多瑞加今年将将十岁,有一张乖巧的圆脸,可他的眼睛却像学城里钻研几十年的老学者们那般,读书时恨不得将眼珠扣下来放在书页上才勉强看得清文字,看人的时候也会眯着眼儿才能辨认。

估计那文字和骨头一般难嚼,啃骨头伤牙,读书则伤了眼睛,迪蒙想。

多瑞加告诉他桑蒙因为不吃早饭被老姆瓦纱关在柴房,可怜的桑蒙,他才七岁,没多懂事的年纪。迪蒙在心中不禁咒骂那个没人性的老女人,她若能像她名字那般温柔该多好,每次在荣光堡受了气,他都会到养子屋寻个小孩儿撒火,他们来之前都是孤儿,根本无处诉苦。

现在估计她不敢和自己动手了,至少已经好长时间没动过手了,迪蒙现在一只手就能将她轻易推倒,现在就连十三岁的奥普她都惹不动。

“库柏呢?”迪蒙问最后一个人,他与自己同岁,但要小上几个月,身体圆硕有力气,像只没成年的黑熊,除了自己以外,库柏也是目前唯一能打败“狼心”教头手下成年卫兵的孩子。

“被男爵的人叫去堡里了,听说他要出城去东方。”多瑞加将手指塞到嘴里回答,过了半晌,他小手一拍桌子,“对了,卫兵带话说要你在练剑之后也去荣光堡找男爵大人!”

“你早晚被书磨坏了脑子!”迪蒙从床上窜起,这家伙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能忘记,迪蒙匆匆出屋,隔壁兽栏涌出的马粪臭气和猎狗尿味一股脑都涌进鼻腔,气得他又折返回屋,在多瑞加脑袋上狠狠抽了一下才解气。

荣光堡就屹立在养子屋西侧,和当初自己刚来堡前一样,现在的迪蒙仍需仰视这座雄伟建筑,唯一变得不过如今自己长高了身体,可以一步最多迈过三层台阶。

守在门前的卫兵从未像对待锡肯那般用尊敬的语气招呼过在养子屋长大的孩子,哪怕只是虚伪也好,但一次都没有。

他踏过大厅长廊,五步一岗的卫兵手执亮银色长枪,身披灰白铁甲,肩上栓系着绣以羊角图案的红披风,挺胸昂首于墙侧。这群人每天都不一样,迪蒙没从他们中找出哪个眼熟一些,自己除非受召,否则也和堡外的老百姓一样不被允许进入堡内。

经过二层拐角,他迎面撞上“狼心”霍姆斯,教头的护心镜顶得迪蒙胸前剧痛,他稳住身子,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刚剃净连髯胡须的侧脸及下巴是和脚下石头一般的铁青色,如何都看不出善意。

“男爵正在四楼等你。”霍姆斯说完,拾起背后的披风擦了擦护心镜上的污渍,那东西又瞬间明亮起来。

迪蒙见教头没有责怪,紧忙钻进旋梯上楼。

“或许他还记得刚刚扇我的一巴掌呢!我帮他打了锡肯,他可是反手打了我!”迪蒙心里嘀咕,自己左半边脸现在还热的要命。

“迪蒙,我的好儿子,快过来!”

迪蒙刚在卫兵的许可下进了门,便听到布扎诺男爵的声音。

好儿子?这话迪蒙听得舒服,生出一种自己也身为荣光堡一员的错觉。但可千万别被锡肯那家伙听到,那小子准吃醋,说不准下次找些什么理由就要捉弄自己。

果然,行至庭中,那男爵亲儿子翘着腿坐在石桌侧面,刚刚只是被墙角挡住了自己才没发现。

库柏像个黑熊标本一样呆呆立于锡肯身后,就像是锡肯钦点的随身卫士,迪蒙简单用眼色与他交流了下。

“父亲大人。”迪蒙施礼。

在所有时候,布扎诺男爵都要求孩子们称呼其为父亲,并称呼诺塔姬·多斓夫人为母亲。

也是在每次养子们说出尊称时,锡肯都会同时强调一次养子的身份。

“养子,看来你脸上的巴掌印消得还挺快。”锡肯懒躺在高椅上,对着迪蒙吹眉瞪眼。

又不是你扇的!懦弱的家伙,若不是我收了力气,你早成了“瘸子”锡肯!现在还有力气坐在这?怕不是只会在大学士喂你汤药时哭爹喊娘。

“我听说今天的比试你被锡肯揍了一巴掌。”布扎诺男爵微笑着,一脸想要求证的样子。他看上去要比那不懂事儿的亲儿子和善一万倍,话语也和他的人一般沉稳。

锡肯真是太不要脸了,迪蒙心里吐道,但想着这肯定是霍姆斯为了顾及男爵脸面才同意撒的谎,自己也就顺着圆过去算了,反正男爵关心的也不是他的脸,他关心的是他亲儿子的剑术长进。

“是的,父亲大人,锡肯最近研究了些之前没用过的剑术技巧,我一时粗心被公子击中。”迪蒙耐心说道。

“粗心?你是在全力防御!”锡肯显然不满足于此般说法,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却因为腿部疼痛险些倒在桌旁,丑态让他变本加厉,“你的全力防御都挡不住我一次随意的攻击!”

迪蒙没再说话,他看向男爵,他知道父亲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像个来自街头烂市的疯狗。

男爵瞪了一眼大公子,转头将迪蒙唤到身边说道:“不论过程如何,你终归是被锡肯击中,这可不符合我对你的了解,霍姆斯肯定是教你放水了。”男爵的声音变得坚硬起来。

哪是放水这么简单,根本就与他无关!迪蒙看到锡肯一听“放水”便欲喷发的样子心里乐极了,幸亏男爵还有双慧眼。

“锡肯今日给了我启发,战斗不应该执着于手中的剑或长茅,我们的手脚亦为强力武器。”迪蒙看着男爵的眼睛坚定说道。

他从男爵眼中查到一丝讶色,然后是欣喜,最后的变化却令他恐惧,他从没在父亲脸上看到类似表情,虽然仅仅只是一瞬,却也让迪蒙毛骨悚然。

“好!”男爵的声音响彻大堂,他的表情也恢复如初,“你从没让我失望过,我决定派你和库柏去东方,当然,有人带领你们,莱曼爵士是个好人选。”

东方?迪蒙从没想过离开高贵蒙彻西海岸去往别的地方。

“是澄泥城吗?”他尝试问道,那是高贵蒙彻的中心,更是能见到高贵蒙彻王和光之教会大主教的地方。

“不。”布扎诺男爵摇头道:“不过也差不多,你们都能见到漂亮公主,我要你们去邑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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