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就是我来证道院的那一天吧？”

“我也是确认了好多次，才认定了是你。只是当时，我虽看得出你并不是表面上那般浪荡纨绔，可你终究太过迷茫，毫无道心可言，也就没有把其中的原尾都告诉你。到如今，我时日无多，你心境也有质变，时机恰好。”

萧离接过青石，触手清凉，沉甸甸的，与普通的石块并无异处。拿在手里，平静如常，也没有有任何异动，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东西的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联。

厉天恒微微释然，道：“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不负他人所托。至于这块青石和你有什么渊源，就需要你自己去探寻了。”

萧离把青石收进纳元袋，厉天恒又道：“你昏睡时，我检查过你的身体，你应该是触窍了吧？”

“实属侥幸。”

“万物存在，皆有运轨，没有什么侥幸不侥幸。人在生死一线之际，最能触发人体潜能，你在危急关头触窍，并非偶然。天地间生灵何止亿兆，能修行的不过千万分之一，而这千万分之一中，能触窍的又是千万分之一，究其根本，也是大多数人没有经受住那生死一瞬的考验，甚至者，连面对这种考验的勇气都没有。”

萧离仔细聆听。

“窍者，是人体中最为神秘的存在。你们平常所说的天、地、玄、黄四大境界，其实不过是修者的入门阶段而已。你别看天境修者寿元数百，强横无比，但跟那些开了‘窍’大修行者比，他们根本算不了什么。开窍以后，可以参悟天地大道，驭驶天地法则，岂是简单的调动天地元气可比。”

“开窍，应该很难吧。”

厉天恒摇摇头，道：“天资、积累、机缘缺一不可，确实很难。但是，这是只是对于那些没有任何根基的普通修士而言，就像那米刊，天资不错，两百余年的积累也足够厚实，却偏偏差一个时机，以至于触窍两三个甲子，却仍不能开窍。”

“可三大世家和六大宗门的弟子们，年纪轻轻就有许多开窍的，这是为何？”

“那是因为他们的底蕴厚实的可怕，特别是六大宗门，他们随便拿出的一些丹药或者法器，都可以让普通的修者用性命去换，而这些丹药中，就有可以助人开窍的灵药。”

“助人开窍？”

“当然，灵药这些外物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他们的弟子门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无一不是天资绝佳之人，稍加培养，就远远强过其他修士。就算是弱一些的三大世家，他们的核心弟子也断然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比拟的。平日里，那些在外抛头露面管理俗务的族人，也大多是一些资质较差的，他们真正的底蕴，不会轻易暴露，这才是他们区别于七大家族的根本。”

“那证道院呢？表面看来，证道院也就比七大家族强一些，可为何六大宗门和三大世家都这么看重证道院？”

厉天恒说道：“这一点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感觉证道院背后，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六大宗门和三大世家或许是觉察到了什么，才会把证道院的位置摆的这般高。”

萧离还想询问，却见厉天恒神色微变，抬手扫出一道气流把他裹在其中，向着外面说道：“老鬼，你来就来矣，以后少弄把戏。”

悄无声息，一个矮小敦实的小老头缓缓走了过来，没有任何意思异样和不谐，就像他原本就在这个屋子里一样。

他一头银白有些散乱，枯枝做簪，两眼眯成一条线，满脸堆笑的看了一眼萧离，道：“不错嘛，比上次见时大有长进。”

“上次？”萧离疑问道：“我们见过？”

小老头嘿嘿一笑，道：“当然见过，还不止一次。只不过我看得见你，你看不见我而已。”

说完，他朝着厉天恒问道：“看来，你们师徒间应该没有秘密了，咱们之后就不用避讳他了吧？”

厉天恒道：“我们师徒间本就没什么秘密，只是有些事不想让他太早知道。”

小老头捏捏鼻子，讥笑道：“你这说法倒也清奇！不过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此来为的还是那件事。”

“我说过了，无可奉告！”

“你的伤比上次严重的多，就不怕再也没有机会，落个遗憾终生？”

“世人谁无遗憾？有就有吧。你我相识千载，纵然算不得挚友，也算是个熟人。我不告诉你也是不想害你，虽然他当时并未告知，可我隐约也能猜到那是一种禁忌秘法，不是你我能触及的存在。”厉天恒沉声道：“即便是你背后的势力，也不能触及！”

“连神魂碎裂之人都能救活的秘法，何人不会羡艳？”小老头打了个哈哈，道：“看来这次，又是白跑一趟。”

小老头胡子一翘，一步踏出，身形消散，转眼离去。

“这人是？”

“他是证道院的人。”

萧离一惊，证道院的院长夏吉元他是见过的，并不是刚才小老头那个模样，心道证道院也不是表面上的那般深浅。

“你既然已经触窍，那我也为讲解一番。窍的神秘，在古至今无人能讲的明白，甚至连人体有多少个窍都不能确定。可公认的，乃是九大神窍之说。”

萧离信心聆听。

“九大神窍，又分‘六实窍’和‘三虚窍’。四极窍在人体的手足四肢，最是常见，可修世间极速，开窍之人犹善神兵利器；太岳窍在腰部，乃是力之根源，开此窍者，刚毅勇猛，讲究以力破法，无坚不摧；膻元窍在胸口，乃是人体血精和元力流通的汇集之所，也是人体最重要和最脆弱的所在之一，开悟此窍者，肉身如似铜铸，不但可御刀兵，甚至连天地神罚都不畏惧，修行到极致，万古不朽，不死不灭；冬藏窍在小腹，此处是人血精生发之所，根本所在，人的生老病死，遭受重击之后的恢复快慢以至于能否恢复存活下去，皆是由它决定；还有位于顶心的天都窍，更是决定了一个人的天资悟性和沟通天地大道的能力，只要开了这个大窍，往往就更容易修习一些极为苛刻的绝世大神通，修行起来也要比同辈更快些；至于你触发的神源窍，位处眉心，是一个人的神魂所在，若顺利开窍，神魂之强大，心智之坚韧，将远超他人，也更容易感悟道则，看见他人所看不见的东西，参悟他人所不能理解的至理。”

厉天恒停顿了一下，又道：“这就是九大神窍中的‘六实窍’，六窍有差异，但却无强弱之分，也是绝大多数人能接触到大窍。而剩下的‘三虚窍’，既‘经纬’、‘冲盈’、‘自然’三大窍，神秘莫测，连我也所知不多，将来若你足够强大，不用他人多言，你自会明悟。”

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他对萧离知无不言，倾囊相授。

凝霜和青萍早已回来，青璇准备些吃食，大家凑在一处，有伤感也有庆幸。

厉天恒回证道院去了，萧离却不想回萧家。不是他不相信洛子川能摆平萧家的各方势力，实在是那座大宅子里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反而是这个新居所，有小玲儿她们在，还有一些难得的温情。

他没有急着修行，心中似乎找到一份久违的平静。

月光下，他的眉心似乎有一团神光跃动，中正平和。不觉间，神念漫延开去，清风弄影，细细如同抚摸，鸟虫飞跃，振翅之声似是在耳边回响……

神念入微，可见万物发生，已然是地境！

两个月间，从玄境中期突破至地境，这种修炼速度可说骇人听闻。

他并无多大欢喜，虽说是经历了数次生死搏杀，可他知道自己的根基并不算夯实，还需要多多锤炼。

夜尽天明，他辞别五女，出城而去。

宛州七十城中，郾城并不起眼，除却古时出过几个名人，就在也没什么出彩之处。

他的伤势尚未复原，估计着三五日的脚程，却足足用了十日。

算起来，他已经有三年多没回来了。

郾城南十余里，就是一个叫耿家铺的村子，虽说是个村子，却仅有三四户人家。这都是因为几年前的一场瘟疫，夺走了周围几个村子八九成村民的性命。

更有甚者，像苏家村就只剩一户人家，奇怪的是，那户人家也在瘟疫结束后不久，一家五口尽皆死于一场大火。

耿家铺村的西头，一处还算整齐的篱笆墙下，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欢快的追逐着一只花蝴蝶，清脆的笑声传来，一下子就冲淡了他心头的阴霾。

蝴蝶隐入花田，再也找不到了。小女孩有些沮丧，回头却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站在自家门外。她有些怕生，更有些好奇，犹豫片刻还是凑了过来，怯生生地问道：“你是谁啊？”

萧离蹲下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秸秆风车，递过去，道：“你的名字是叫‘良娣’么？”

小女儿认真地点点头。

“我是你舅舅。”

“舅舅？”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好几圈，问道：“是那个去外面卖木雕小人儿的舅舅么？”

小丫头接过风车就跑，一边跑着还一边呼喊：“娘亲，舅舅回来了！”

大门猛地拉开，一个钗荆裙布的妇人从后闪出，两只手上兀自沾满面浆。她看着萧离，抽动的嘴角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口，浑浊的眼眶里似乎有什么滴落下来。

萧离小跑几步，紧紧抱住她。

透过门洞，小女孩正牵着一个面色黝黑的粗犷汉子，他也是站在那里，憨憨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