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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容袭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把若卿领进门之后,教啥啥不会!”含玉渊里,难得见师父歇在堂内,师姐在我后脚刚踏入时声音便从后方传来,隐隐带着些怒火。

千容袭坐在主座上缓缓抬起头来,用丝毫不慌的语气说:“你多教教他就是了。”

温芹舒踏进含玉渊,面色不耐:“你自己怎么不教?”“若卿他体质特殊,我修的法术偏火,你又不是不知道。”千容袭战术后仰躺倒在主位靠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嘁,净找借口!”

“发生什么了?”我一脸懵逼地从隔壁书案上探出半个头来。千容袭撇过头朝我这边看过来。“你师姐收了个小徒弟。”

“呸!什么啊,就是自己不想带所以扔给了我!”温芹舒一副嫌弃的模样,喋喋不休道:“昨日我让他去把荷塘的杂物清理下,一上午我过去看的时候那浮云池的荷塘连动都没动!我教他的那招悦霄惊鸿,说了好几次,怎么教都教不会。还有上次,我让他把信件带给陈新阁阁主,他倒好,去了整整两天,估计是自己跑到哪儿玩儿去了,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修炼上!狗容袭你当初还跟我说他体质特殊,后天天赋极好,我看是拖油瓶技术漂亮差不多!”我噤声,生怕这个时候惹恼了温芹舒,一并将怒火转移到我身上。其实如果这些换做我,我也有些勉强,但究其原因我的师父管的松些,而温师姐也并非有师父这般好的耐心,让她带徒弟的话确实有点……

温芹舒本来是想叫千容袭帮忙的,一通怒火发泄后,见千容袭久久不松口,也就没耐心再说下去了,倒了一堆苦水后默默回念潇院练功了。

我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师侄倒是有了些好奇,大抵弱者与弱者之间,本就存在一些亲切感。

“枫儿!”正出神间,猛然被千容袭的一道声音打断。我的目光从案桌上的书籍中抬起。“怎么了师父。”

千容袭放低了音高。“在你看来,我和你师姐的情分怎么样?”

我右手托着下巴靠在案桌上沉思了会儿:“嗯……打归打,闹归闹,但是感情却是特别好!”别看师父和温师姐平日里拌嘴打架次数不少,但哪次闹出过人命?明明吵起来的时候势如冰火,但吵完这次,下一次还能接着吵的,从前我还真没见过。

要么两方都是脑残,要么是感情已经坚固到不可摧毁,但是我是不会认同师父是脑残这件事的。

千容袭蓦然间沉默了,静静靠在主座上在思考些什么。若不是他不似玩笑的口吻,我大抵以为他是在炫耀和师姐间的情义。我怎么可能吃醋呢?就是有些酸罢了。

说起正经的,我又忍不住想和他聊起来。“您和神界的那些弟子不一样。”

“不一样?”千容袭反问。

“他们是知道但不说,但您是知道了却不吐不快的那种。或许有一天您我终会分道扬镳,但您未必不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分道扬镳就分道扬镳呗!”千容袭印象里的小徒弟总是婆婆妈妈的,还带点儿多愁善感,他这种每日除了在容玉堂混混日子,就是在魔界之中混混名声和口粮的魔,实在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悲观的。

“哈哈……”我干笑了几声,还在品析千容袭这句话里的含义,却忽然听千容袭道:“枫儿,答应为师,好好照顾自己。”

我沉浸在神伤之中没大反应过来。“师父你说什么?”最后一句被堂外清晰的鸟鸣所掩盖。

自听说温师姐领了个徒弟回来之后就很少见过她了,每次偶然间在含玉渊碰上她的时候,她都是匆匆而过,背后头还跟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的小弟子,那场面说不上得滑稽好笑,温师姐御剑离地十二尺在前面飞着,而那小师侄则是用跑的,不禁有些佩服小师侄的体力。

“若卿见过师叔。”我方在疏归院里洗漱出来,正撞见一墨发黑衫少年,他恭谨躬身一揖,稀疏飘逸的长发被黑曜石王冠盘起,黑色的外袍下隐约露出里边偏红的衬衣,比起飘然出尘的修者,更像是骨子里透露出的放浪不羁。

这便是温师姐口中所说的徒弟?我垂着眉眼肆意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试图在他某处寻找破绽,少年却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嘴角还淡淡噙着笑意,好似这不过是一番再寻常不过的打量。

“不必多礼。”看来他是知晓了我的脾性,故意用了这招以柔克刚呢,虽不知为何师姐对他评价那般恶劣,但此番看来他也并非全然泛泛之辈。

他直起了身子,看上去并没有打算要走,我观察了片刻他的神色,出言道:“你来此可是有要事?无事便可自行离去了。”

“回师叔的话,师侄是奉了师父之命特意前来拜会师叔,师叔有任何需要帮忙吩咐的,师侄愿尽绵薄之力。”若卿又恢复方才行礼的姿态。

奉师姐的命令来的?听后我心下有些五味陈杂。

“疏归院并无什么不妥,”说完我有意无意道,“对了,师姐最近教的功法你可练熟悉了?”

少年面上浮现出阳光爽朗的笑:“师叔不必担忧!师父近日时刻在我身旁陪着我刻苦练习,进步已经大甚从前了!”“那就好。”不愧是师姐教出来的徒弟,连性子都有七八分相似。

“若卿!来我带你御剑一起飞!”

“师父好厉害!”远处的晨夕台处,温芹舒熟悉的身影正和名为若卿的小少年欢笑打闹在一起。

“还有更厉害的呢,要不要瞧瞧?”

“要!要!”

转瞬间温芹舒手里变出把通体冰蓝的薄剑,层层细霜覆在表面,亮如白昼的蓝光彰显着它的尊贵不凡。

小少年眼底溢满了星星。“这是给我的吗?”

温芹舒勾了勾唇:“真聪明!有了这把含霜剑!等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就拿这个戳死他!”

“师父你真是太好了!”若卿高兴地在原地直跳,好像从未见过这般新奇的玩意似的。

我双臂高枕在脑后卧在远处的草坪上斜眼看着这一幕,心下竟徒生一抹酸楚。

过去那一切给我烙上的阴影,竟有一日如一把开了锋的利刃,理直气壮地向我宣战。

或许早该放下了。

庸音阁。

“出师?”千容袭惊愕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是。”我的声音已经轻到差点连自己都听不见。我尽量把头埋得很低,以免让千容袭看到我这副样子。

“枫儿就你这修为距离出师可遥远得很呐!”千容袭毫不客气地回答。我知道或许他说的是实话,也另有一种可能是舍不得我,我没着急驳回。“你当真想好了?”

掩于双臂之下的我眼眶里的泪水便即将夺眶而出,但是尽量让声音不去颤抖:“是。”

“过了今日,你就不再是我容玉堂的人了。出去之后枫儿,如果有人欺负你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切记别把自己小命丢了。必须给你师父我留点脸面,听见没?”千容袭一只手抚上我的肩膀,沉重的力道透过肩膀传达到心脏,尽管在离别前,那双手却依然温暖,温暖得让人误以为那只是转瞬即逝的错觉。

我点点头。

“还有,容玉堂的大门永远为你敞着,偶尔记得回来看看。”千容袭放轻了嗓音叮嘱。

“好的,师父。”翌日,慕容枫不辞而别,仅留下一封书信在含玉渊。

信上用端庄的正楷写着:“君亲启:这半年来多谢您的教导,另外,提前祝您和师娘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看得出落笔的人提字尤为生疏,甚至边缘有些发抖,但每个字都写得极为认真,也正如正在亲眼目睹着它们的千容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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