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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都监府内及周边,孟州知府正与一众公人勘察案发现场......

一公人禀复知府道:“这凶犯先从马房里入来,先杀得马监一人,自马房出来,又杀得后槽一人。次到鸳鸯楼厨房内,灶下杀死两个丫环,厨门边遗下行凶缺刀一把。再上得楼去,杀死张都监一员及其亲随二人,外有请来的张团练、蒋忠二人。楼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唱曲儿的玉兰一口、奶娘一口、儿女三口。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

知府老爷听罢公人所述,愤愤而道:“这姓武的真杀才也!当日若非看叶孔目面上,敬他是条汉子,吾特关照那脊杖二十落得轻些。不曾想这刺配恩州的路上,这厮竟逃脱得回来,犯下此等大案!”说到此处,这知府懊恼的连连摇头又道:“这张都监与我同地为官,平素虽不与我交好,我亦素知其身不正,然毕竟亦是朝廷命官,一夜之间全家一十五口尽皆殒命,却教我如何向上峰交代?”

知府忽而似想起些什么,转头向着身侧领头的公人道:“元揭,这姓武的能折返回来杀得都监一家,那押解他的两个公人现今却在何处?”这领头的公人名叫卓元揭,乃是这孟州府中身手最好的捕头,当下拱手回复知府道:“回大人,属下已差人自此地至恩州沿途必经之路查探,差去的人尚未回报。但属下料想,这姓武的杀意如此之盛,想必这两个公人性命已是不保。”

知府叹口气道:“唉,我这偌大个孟州府,只有元揭你一人身手了得,捉拿这姓武的之事,又要落在元揭你的肩头了!你可有把握?”卓元揭拱手道:“捉拿凶犯乃是属下分内之事,属下自当尽力。只是属下勘察这现场打斗痕迹,这姓武的武功路数却是颇有些来历......”“哦?元揭如此大才?单在这鸳鸯楼中勘察一番,便能知这凶犯武功来历?”卓元揭又拱手道:“大人谬赞了!属下祖上虽算不得名门大派,但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脸面的,百余年来江湖各名门大派的入门功夫,属下年幼时常听先辈们提及,还是知晓一二的。”

知府示意卓元揭接着说。“依在下所察,这姓武的武功路数应是出自快活门,这快活门乃是百余年前拳魁金台所创.......”“这......本府并非江湖中人,本府只知咱孟州地界的快活林,不知晓甚么快活门,更不知什么金台银台的?还劳元揭与我细细说来。”“大人不是江湖中人,自然未必听闻这快活门。但属下深知大人喜好听书,可曾听说书的说起过:王不过项,力不过霸;将不过李,拳不过金?这拳不过金,说的便是这位金台前辈。”“呃......这个本府却有耳闻,常听得坊间说书先生说起,皆是些久远的传说故事了,却不曾知晓是否有传言说的这般厉害?”

“嗯,这位金台前辈年岁可与真宗皇帝相仿,江湖上已有数十年未见其音讯,倘若仍健在,也须有一百四五十岁了。”“呵呵,寻常人活过八旬已是不易,本府想来这位金老爷子恐是早已不在人世。”“大人所言甚是,上户人家子弟能活得八旬已属不易,至于山野村夫缺衣少食能至古稀之年已颇难,然修习道家内功大成者,洞悉养气延寿之功法,阳寿可达百余岁,亦是有的。听闻这金台前辈九旬高龄方才收得两位入室弟子,一位名曰‘拨云居士’祝淑飞,一位唤作‘关中圣哲’周侗,此后悉心授艺二十载,待两位弟子学艺有成可传承衣钵之时,他老人家便不再过问世事,独自游历四方去了,自此再无音讯。”

“哦......此弟子二人本府亦是不曾知晓。”“大人非江湖人士,不曾听说亦属自然,这两位现今也已是过了古稀之年,但这位‘关中圣哲’周侗所收的弟子,大人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不识得了!”“哦?莫不是这金老爷子的徒孙一辈,却是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么?”“正是,不瞒大人,这‘关中圣哲’周侗的弟子,属下只说两位,这一位是人称‘河北玉麒麟’的卢俊义,另一位便是之前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知府大惊道:“啊?这‘河北玉麒麟’卢员外,棍棒天下无双,本府怎会不识?这东京的林教头,原先可谓我大宋国之栋梁,后因行刺太尉大人被下了狱,听闻后来落了草沦为贼寇,也是自毁了前程。”转念又一想道:“如此说来,姓武的这厮竟与这卢员外、林教头系出同门?那......那当真是确有来历,元揭,依你看此案该如何了结?”

卓元揭又道:“大人是忧心这姓武的既与卢员外系出同门,若拿了他,恐他门中人等前来为难么?大人过虑了,其实属下也早已有了决断,这姓武的武功路数虽出自快活门,却未必是周老爷子的嫡传入室弟子。”知府将信将疑的问道:“元揭,此话怎讲?”“回大人,这快活门的入室弟子,按理应是十八般武艺均受到周老爷子的点拨,何以会只授拳脚步法,而不授刀枪剑戟等兵刃上的技法呢?”“元揭,你是发现了什么么?”

“属下方才勘察了这鸳鸯楼雅间内的打斗痕迹,这张团练和那蒋忠,临死之前都与这姓武的动过手,依属下所见,这姓武的拳脚功夫确实了得,但这兵刃上的造诣就......看这蒋忠身上的刀伤,这姓武的刀法大开大合,下刀虽是干净利落,但招式技法皆稀松平常,与人对敌多凭的是蛮力,绝非擅长用刀之人!”“这......本府想这姓武的本就是戴罪之人,刺配来的咱孟州,来时未曾随身携有称手的兵器,想是原本练的便不是刀法,昨日作案之时,随手拿了朴刀来用,自是不称手,故而这刀法入不得元揭的眼......”

“大人,且听属下慢慢道来,这习武之人,若有把极为称手的兵器,多数都是贴身携带,若非紧要的原因,决计不会旁置,就如同属下腰间这口刀一般,日日贴身相伴,其分量轻重,长短尺寸,自己肌肤皆有感知,待得临敌出刀之时,无需细看,只凭感知出招,便知这刀尖会落得敌手哪处要害。反之,这兵器若不能日日贴身相伴,只待需临敌之时再去取来,使将起来,必不能如先前那般随心所欲。这卢员外的称手兵器唤作‘金攥提炉枪’,那林教头使的称手兵器是一柄五十斤重的丈八蛇矛。属下也曾查过姓武的先前的过往,未曾查得他使过甚么唤的出名目的兵刃,半年前他手刃其亲嫂及奸夫也皆用的是寻常朴刀而已,足见此人并无耍的称心应手的兵器,只是有什么便使什么罢了。”

卓元揭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听闻这周老爷子,早年有三位入室弟子,论辈分这卢员外排行老大;这排行第二的姓史,现今在济州府曾头市当教头;这排行第三的便是那林教头;近几年又闻周老爷子收了个关门弟子,似是姓岳。除此四人外,想来周老再无正室弟子。这姓武的拳脚,想是周老随着性子授的他,并未尽得真传!”

二人正说话间,忽见一公人入了里来,向知府及卓元揭作揖道:“大人、卓捕头,方才飞云浦地保来府中报之,在飞云浦桥下水中,捞得四具尸首,当地县尉已叫仵作验了。两个是本府公人,另两个身份据查,乃是那蒋忠蒋门神的徒弟,其亲眷已来府中告状,催促捉拿凶犯偿命!”

知府道:“嗯,你且使人将这武松的乡贯、年甲、貌相行文绘图,贴告缉凶,出三千贯赏钱。城内闭门三日,令各乡、各保、各都、各村,尽要排家搜捉,如有人得知武松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发到官,与犯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府一同缉捕。”那公人应了一声,便即退下。

卓元揭又对知府道:“大人,此案正与属下所料相差不大,这张都监与那蒋忠合谋,使钱买通了我府中这两个押解的公人,欲在这飞云浦对这武松下手,恐他两个得不了手,这蒋忠便又派得两个徒弟前去帮手,原想四人齐上必不会失手,岂料仍是本事不济,被这武松反杀。这武松杀得这四人后,便折返来寻仇,这才犯下这等大案!”

知府听罢连连摇头道:“张蒙方啊张蒙方!汝当真是被财迷了心窍,只为与这蒋忠合营这快活林的生计,便起了这杀人的歹心,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个儿反丢了性命,当真是自作死,不可活啊!”转又问卓元揭:“现下孟州已闭门,元揭三日内可否拿住这武松?你的身手应在这姓武的之上吧?”

“大人抬爱了,先前已与大人提及,若论拳脚上的功夫,属下占不到甚便宜,若论兵刃上的功夫,他绝非我敌手。然,上峰要的是活的,并非叫属下以性命相拼,若是性命相拼倒是好办了,若要活的,属下这出刀便有所顾忌了,不敢自诩十成把握!”“唉,只可惜我这府中的差役没个中用的,未见有人能援手到元揭的!”“大人,缉拿要犯乃我分内之事,岂能烦大人劳心援手?”

知府和这卓元揭边谈论着案情,边在这都监府内行走探查。知府忽的瞅见马房边的台阶上瘫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神情呆滞,痴痴地正视前方,却也不知在瞅什么。“这马房边是谁家的娃儿?何以端坐在此案发之地未打发走?”“回大人,这孩童乃是这马监袁大头的养子,昨夜袁大头的婆娘唤他来府上寻她男人,见着地上的死人,受了惊吓竟自不敢动弹。辰时咱府里来人勘察,问起他时,他不能言语只是大声叫唤。”

“如此说来,这娃儿从昨夜便在此处已有大半日了?何以家里亲眷不来将之领回?”“这......大人有所不知,咱府中早有人探明了缘由。常言道福必双至,祸不单行。昨夜这马监袁大头遇害之时,他婆娘蔑氏正当临盆,叫隔壁吴姐去接的生,不曾想婴孩儿坠地之后,这蔑氏失血甚多,邻里们便将她抬去寻郎中,偏巧这郎中当日去城西出诊,待寻着时,再予施救,已是迟了。”

“他家中并无其他人了么?”“不瞒大人,这袁大头七年前是与属下同路来的孟州,不敢说与他相熟但多少也有些交情,平日里属下也常去他婆娘蔑氏的甜点铺子捧场,他家的境况属下也是了如指掌。这袁大头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姊妹,双亲早已过世;这蔑氏父辈原是上户之家,家道中落其父变卖了田产,举家归乡途中不想遭逢流寇,亲眷多数被害,唯有这蔑氏与其母得以幸免,十三年前其母病逝,蔑氏戴孝三年后嫁于这袁大头,七年前他夫妻二人来孟州路上与属下相识,便相伴而行进得城来,就此扎根。”

“哦......如此说来,这娃娃家里再无他人?唯有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这......蔑氏之事这娃娃怕是还未曾知晓吧?”“回大人,府中人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未忍告知其养母之噩耗!”“唉,这娃儿却也恁地可怜!元揭,此地事了之后,你且把这娃儿送回去罢,至于怎生安抚你自定夺!”“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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