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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由、居无定、安有闲听闻此人言语,随即垂下手中兵刃,不再动手。卓元揭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大几十号丐帮弟子,却愣是寻不见方才那个声音的出处。正自疑惑之际,忽瞅得二里开外,一人羽扇纶巾的打扮,向这边飞驰而来。

卓元揭暗暗心惊:“方才发声劝我等停手之人,莫非就是他?相隔二里之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且字字听的清晰,便似发声者就在身侧一般。此人内功修为之高,可见一斑。”此人来的愈来愈近,但见他两鬓斑白,年纪约莫五十四五岁,肩负着的八个布袋则是丐帮中人的象征,显是地位辈分较之先前这一拨人高出不少。

“是吕长老到了!”言不由、居无定、安有闲异口同声的说道,一同迎上前去行礼,众人也皆向其躬身行礼。卓元揭见此人虽是八袋的身份,受到的礼遇却相较帮主之下的九袋长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心想此人必是极不简单。方才千里传音的功夫,也是让外人亦对其生出敬畏之心。

方才使鞭子的那个六袋弟子,见此人一到,满脸欣喜,言语却变的更加不客气起来:“舅父,方才我等正欲收容这两个父母双亡的孩童,不曾想这个捕快自恃有些本领便跳出来捣乱,先是阻了我的行事,其后还与言大哥等人动了手。舅父此刻来的正好,须教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尝尝舅父的盖世神功......”

这吕长老白了他这外甥一眼道:“汝这竖子,成天假我之名四处树敌斗狠,何事都要争强却又不思勤练武艺,吃亏了便要我来与你善后。汝明知吾以鞭法见长,今番却要使我的软鞭与人动手,这不是折我颜面又是什么?言不由他们仨尚且不能取胜之人,汝以为他不手下留情,汝如今还能这般生龙活虎地与我言语么?”

说罢,吕长老将左手一伸道:“拿来罢,今后莫要再使我的软鞭出去丢人现眼了!”这六袋弟子被他当着众人面一番训斥,已是羞愧难当,战战兢兢将软鞭递于舅父手中,立时退到后排不再言语。

吕长老见他这不成器的外甥退开后,转头拱手对卓元揭道:“老夫丐帮吕文颂,这位朋友,此乃老夫阿姐独子,吾阿姐走的早,临终前将他托付于老夫,老夫碍于帮内事务繁杂,不得空管教与他,久而便成了这纨绔子弟般样儿,这竖子让朋友见笑了。”卓元揭见他看似彬彬有礼,忙也拱手回礼。

“这位卓朋友,先前老夫使人收容遗孤,也曾叮嘱需好言相商,切莫动强。不曾想我这帮中兄弟均是性情中人,一时性起便与卓朋友动了手,亦是老夫平日里管束不严。”吕文颂说到此处,扭头看向身后这三位七袋弟子道:“你们三人中,方才是谁先动的手啊?吾平素常言万事以和为贵,汝等何以事事都要用强啊?冤家宜解不宜结,先动手的那个,出来与卓兄弟赔个不是!”

身后的言不由立时站出来抱拳道:“此事确是晚生先动的手,只因这位吴家娘子出言诋毁我帮行事,一时气上心头未能忍住,一时竟忘了您老人家平素的谆谆教诲,一时性起便对卓兄弟动了手,如今想来实属不该。兄弟我方才得罪了,还望卓兄弟勿怪!”

吴姨在一旁见这言不由看似认错,实则将起因全归结在自己身上,且连用了三个“一时”,这言语间颇有推诿之意,心中不快,急急抢过话来道:“你少在老娘面前装大度,分明是你自己嘴上没理争辩不过,恼羞成怒便先对咱卓大兄弟动了手......”

吕文颂忽然打断吴姨说话:“这位吴家妹子何以说老夫的言兄弟嘴上没理?”“啊,这......他姓言的强夺孤儿婴孩,有何道理?”“这便怪了,言兄弟先前应也与你言明过,收容遗孤之事,在这京西、京东、河北、河东四地皆有公文,并有四地之官员督促敝帮行事。如何便嘴上没理了?”

吴姨听他这一说,有些着急了:“这......你......你们在落葬之日抢孩子,于理......不合,怎么还有理了?”吕文颂轻蔑一笑道:“吴家妹子,老夫来问你,你可与这俩孩子沾亲带故?你是他大姑呢,还是他婶娘?”“这......我与他们故去的阿母亲如姐妹,妹妹既已去,她的孩子,我做姐姐的理当......”“你自己也说与他们的阿母亲如姐妹,再亲如姐妹终究还是外人,这异性姐妹做不得数,如何可以此身份强占他人遗孤,为自己日后养老之用?”

“我......你......你这话不对!这......这是......”吴姨被这吕文颂几句话挑的焦躁不定,心想明明是你们叫花帮强夺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到了这老家伙嘴里,变成自己想占金兰姐妹的孩子用来防老?也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年过四十却未能诞下一儿半女,如今这便成了眼前这老叫花反唇相讥的由头。一时之间,吴姨不知如何接口,思绪已乱,只得暂且止言。

卓元揭在一旁听得这两人说话,顿觉这吕文颂不但武艺颇高,心智也甚高,且城府极深,着实是个狠角色。他心想,此时此地还是不要贸然出言为好,可眼见这吴姨是个直性子,与这吕文颂说话免不了吃亏,可自己也插不上话帮不上忙。

吴姨此时已是语塞,众人只听得吕文颂神情自若的娓娓道来:“昔年,为继已故前帮主乔峰之遗志,为家国大义,帮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商议,收容或因常年战乱、或因无妄天灾而举目无亲的遗孤弃子......是以,这十余年来,敝帮上下众人竭力行此义举,其声已响彻京西、京东、河北、河东四地。这四地的官员、百姓皆有感而动,纷纷响应。这官员草拟公文,督促及规范帮中行事;这百姓自愿入我帮中,与我帮众一同行此义举......”

卓元揭见此人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良久未见停歇,心中只是苦笑,一桩抢孩子的孬事,经他口中说来是如此这般的冠冕堂皇、天花乱坠。只听得这吕文颂继续着他家国大义的论调:“十余年来,这四地的父母官,多次拟定公文规范收孤之事宜,每每草拟之时,老夫与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亦均在场,并定下这‘四不收’的规矩......”

吕文颂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四不收’的规矩,在数年前定下,旨在规避这收孤过程中与人冲突争端之事由。这‘四不收’便是......这其一,非我大宋子民者,不收;其二,经认定生身父母健在者,不收;其三,生身父母虽已故去,然尚有亲属健在并愿意接纳遗孤者,不收;其四,生身父母已故,又无亲属健在或亲属不愿接纳遗孤,然由养父母养育多年者,不收。呵呵,此规矩在这四地的官家公文中均有详述,敝帮行事,皆按规矩,日后休要有人无凭无据便言我帮众强抢遗孤!”说到此处,他朝身侧的吴姨扫了一眼,先前声若洪钟的吴姨已被他的气场迫的逐渐不敢言语。

卓元揭渐感这吕文颂长篇大论一番说辞已经将一众人等震住,自己要在明面上抢人已是不能,还需另做打算。听了这吕文颂的一番话,根据其中细节,卓元揭基本已经判定,眼前这人虽说肩负只有八个布袋,但观其武功、心智及威望,当是如今丐帮中的中流砥柱,比之那些九袋长老、传功执法长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卓元揭本就是江湖中人,自江湖入的官门,多年以来,也时常听得江湖上的朋友在其耳边论起这丐帮诸事。自二十五年前,乔峰在雁门关自尽以来,丐帮群龙无首,长达二十多年时间愣是选不出一服众之人就任帮主。早在乔峰任帮主之时,这丐帮便有污衣派和净衣派之分,自乔峰契丹人身世被全冠清揭发以来,两派因是否继续拥护乔峰发生分歧,内斗不断。乔峰在雁门关故去之后,这净污两派争斗更盛。

卓元揭一边由自己当下所见,一边由先前自朋友口中听来的故事,便已可定下结论,便是现今群龙无首的丐帮,净衣派势头明显要压过污衣派一头。这净衣派的兴起,其实早有端倪。污衣派均是真正的乞丐,真正行乞丐之事,这一派人中,识字的并不多,基本皆是寒门出生,读书少自然见识也不够多,难成大事;反观净衣派,不乏文人秀士、商贾地主,现今的皇帝又重文轻武,因此在官场上自然很有脸面。

再看眼前这吕文颂,却当真是现下丐帮的风云人物,想必这打着家国大义旗号抢人遗孤敛财的手段,便是此人一手炮制的。既给现下青黄不接的丐帮指出来一条生财之路,又可借这由头拉上一众孩童入帮,为帮里注入新鲜血液,再者此举疏通了丐帮与官场之间的联系。这丐帮敛来的钱财可与官家分,这官家便势必会全力提携,原本是强盗的行径,如今后面有了官家这大旗一挥一吆喝,便成了家国大义。

正思索之际,忽听得远处有阵阵车轮碾过的声音,抬头看时,却见一里之外有一外观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只听这吕文颂言道:“诸位,是京西北转运使舒大人到了,容老夫去迎上一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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