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元揭摸了摸胡须道:“如此看来,你朋友这条船确是如我所料遭了贼了,还不是一般的贼。”“嗯,若是一般的贼人,老官的本事足以应付了,也无需求我们相助。”“那我们现在怎么说?”“俺也说不好,先下到第三层看看再说吧!”
“先前你那位官公子说,他晚上还要在会客舱与人议事,故而把这雅间与你休息。那咱要下去,不能走那一边,这船你熟么?”“熟!他家哪条船我没坐过?幼时我还与他在船上躲猫猫呢!这一头也有路可以下去。”
两人轻手轻脚的行动,尽量不发出声响惊动他人。卓元揭边走着,边似思索着小声言道:“易兄弟,你说,咱这回出来的急,是否少带了些东西?”“少带什么了,衣服?兵刃?干粮?不都齐备了么?”“你看,我二人这黑灯瞎火的行事,不觉得缺些什么物事么?”“缺什么呢?”“缺两套夜行衣!”
易南平扭过头来看向卓元揭道:“卓兄真是好兴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拿兄弟来开涮?”“卓某岂敢拿兄弟开涮,有了这件物事,我二人将脸一蒙,行事岂不更为方便?”“卓兄,你我又不是贼,蒙面作甚?船上那班人才是贼好不?”“哈哈,许是我多年当差,暗访查案时必备的行头,如今又是半夜暗访,没穿这套行头还真有些不习惯。叫兄弟见笑了,勿怪勿怪!”
“卓兄莫不是听老官言这船上有一武功极高之人,心想未必胜得过他,若有套夜行衣在身,便是输了,观战者瞅不见你真容,便也不知输的是谁......”“哈哈,究竟是我拿兄弟开涮,还是兄弟寻我开心?吾又不是甚名门大派的掌舵人,与人斗武输便输了,为此等事还刻意蒙个脸隐瞒身份,卓某在兄弟眼中这般小家子气么?”
“好了,易兄弟,玩笑到此为止,现在兄弟是如何打算,先去下面第三层将被囚禁的众人先找到么?”“我也思索此事,这么多人被禁锢都脱身不得,就凭你我二人,能解救出众人么?”“你这官兄弟这条船上,无故失踪的船火儿共计多少人?”“嗯,我瞅着上面除了几个老官的贴身下人,全是生面孔,估计整船的人都被关起来了。算来没有百人也有八十余人吧......”
“百八十人?这条船能容这许多人起居?你这朋友家业够大的呀?”“这算啥,这条船不过是四层楼船,他家还有更大的五层楼船,容二百人也不在话下啊!”“二百人?这船纵使再加一层,再加长加宽些,如何能容下二百人起居??”
“唉,卓兄这话一听便是没跑过船。这老官家这些船,原本都是官军的战船,只因老官他爹与那水军颇有交情,便将这水军年久的废旧战船买来,翻修一遍,便可用来跑船运货了。这船原本的格局便是战船,卓兄方才也瞅见那硕大的会客舱了么?那以前便是为将者的议事舱。老官安排与我的这间,乃是从前水军这一船的统帅所住。寻常兵士住的一间比这小多了,他们的床铺分上中下三层,每个小间有四个这般的上中下三层床铺,也便是说这一小间便可住三四一十二人......”卓元揭见他说的详尽,不住点头附和。
易南平继续道:“一个小间一十二人,这船是四层,最上一层是会客舱与船上主要官员的雅间,最下一层不住人。剩余的两层,每层有五个这样的小间,这便是一百二十名兵士了。这条船要住下百人岂非绰绰有余?若是五层的楼船,便有三层可以用作兵士居住,加之船身也略有加长加宽,这每层的小间便可多安置些,这么算来兵士数破二百岂会是难事?卓兄可曾听过‘五百楼船十万兵,登高阅武阵云生’?”“不曾听说,愿闻其详。”
“这‘五百楼船十万兵’说的是五百年前,那还是六朝时,当时的南陈皇帝陈顼,在其都城江苏健康的玄武湖上,举行了一场盛世空前的水军检阅......”“先唐之事吾还略有耳闻,这五百年的哪朝哪代,皇帝老儿是哪一个?我却不知晓了。亏得兄弟你家学渊博,今日听你道来,听得亦是新鲜。”
“卓兄的学问全在查案破案,似这等野文杂记,只有书香门第或是商贾之家聘得夫子教子授学,才会知晓。因而卓兄自是未曾听闻......对了,被你这一打岔,我说到哪儿啦?”“水军检阅!”“哦,对对,话说这陈顼在玄武湖检阅水军,这一众船只由水军都督陈璟指挥。这陈璟将其麾下五百条楼船在江中排列成阵,并不停变化各种阵式,有序地自这玄武湖驶入长江中。这五百条楼船,每条便有兵士二百余众,这五百条便是十万水军。此次检阅,参与的兵士数目之巨,可谓前无古人,只怕亦是后无来者......”
“这五百条船,每条都有二百人么?”“每条二百人,只多不少。卓兄你有所不知,那时的楼船绝无如今我朝的这般大。那时若有水战,兵士在这船上一呆便是一两月,那时尚且每船能容二百余人吃住,如今更是不在话下了。”
两人小声闲聊之际,已行至第三层,瞅着这层的五间船火儿住的小间,皆空无一人。“易兄弟,那位官公子与你对的暗语是否无误?他说被禁锢众人在这一层,但此处的小间均人去房空,这大几十号人,难不成还会凭空消失?”“吾也疑惑,此层再下去一层,在以前战时是用于存放辎重补给之用,如今翻修后便用于存放货物。底层货品繁多,更是不能藏人,但......老官的暗示按理是不会错的。”
“这......难道说这一层还有暗格不成?”“易兄弟,你儿时在这些船上呆过甚久,仍不知这最下两层有否暗格?”“这......那时确未在意此事,若真有暗格,那必有开启的机关。”此时已是三更天,船内照明有限,视线不佳,二人只能凭着卓元揭手中的一盏油灯寻物。
“易兄弟,你看,此处应是船尾,此处也非船火儿起居的小间,但这两侧的两扇门却是何道理?”“我来瞅瞅......”易南平以手敲这两扇门,侧耳倾听有无回声,“咦?这两扇门看似十分厚重,我敲下来,这门的材质十分厚实,这门的后面看似不像有暗格,空间也不允许,这两扇门后面皆面对河面,绝无藏人可能!”
“嗯,确实,这门只是厚实,门后方确无甚玄机......”“可是......卓兄,那这两扇门置于此处却又是何道理?这船上何以要安置这两扇厚重到根本打不开的门呢?”“兄弟你看,这两扇门上各有一个虎形拉环,或许玄机就在这里!”
易南平对这拉环瞅了半晌,用力拉了一下,却无动静,便道:“卓兄,我这边拉了无甚反应,那边那扇门的拉环你拉一下吧!”卓元揭应声拉了一下,亦是全无反应,便道:“这样,易兄弟,咱一起念个数,然后一起拉各自的拉环。”于是二人齐声倒数三个数,一起用力,却仍是全无动静。
“这就怪了,我敢断言,这暗格的玄机必是在这两个虎形拉环上,只是不知应该如何开启?卓兄......哎,你思索啥呢?”“我在想,如果这船上真有暗格,那这暗格必是作为战船时便有的,绝非后来翻修而成。”“嗯,料想老官他老父纵是改了船,也没本事在这船身改出个能容大几十人的暗格来。”
“易兄弟,我寻思着,如果这船是水军用时,便是这般打造的,那这暗格造来何用?”“在辎重层上面造个暗格?会用来作甚呢?唔......难道说是......藏人?”“是藏兵吧?”“哦,对对,若是船只被敌方占了,这暗格中的伏兵可忽然杀出夺船,纵是夺不回来,这伏兵离辎重挨的这般近,可就地损毁辎重补给,不留给对方。”
“易兄弟说的不错,这看似机关的拉环便做成如虎形状,危急时刻启动这虎形拉环,这暗格中的兵士便应声杀出。这便如同是用虎符调兵一般,都是虎形的物事......”“卓兄这个比方着实生动。这拉环上的玄机究竟是......啊!我明白了!”
卓元揭见易南平忽然大叫,忙转头问道:“兄弟,你是发现了什么?”“原本我亦在困惑,卓兄的这个比方却提醒了我,便是将这虎形拉环比作虎符,但愿我所思无误不曾想偏。”“兄弟,不管是否想偏,你且先说来我听罢。”
“卓兄,容我先缕缕......要说这虎符,我知晓的最有名的便是秦阳陵虎符。话说这秦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之后,将这阳陵虎符,一半与自己手中,一半与阳陵太守手中,这两块兵符合在一处,方可调兵。这两块虎符颈上各有错金篆书铭文十二字‘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阳陵’。”
“这十二字铭文怎的?易兄弟你是想说......”“卓兄,我们再同时拉下这两扇门的拉环。”“好的好的!”于是两人又同时拉动这两扇门的虎形拉环,随后易南平立即将耳朵凑向那门:“卓兄,先前我们同时拉过一次,现在我们又拉了一次,我听见这门背后似有轻微响动。”“如此看来,这暗格的开启却和这拉环有不小的干系,但何以仍未开启?”
“是的,卓兄,因为这阳陵虎符上的十二字铭文,是分别刻在秦始皇和阳陵太守各自的半个虎符上,因而我料想......”“易兄弟莫不是说这两个拉环当像你我方才那样拉动,但要拉满十二次方可开启暗格。”“卓兄正解,我所想正是如此。”
“我只是不解,若真如易兄弟所言,这机关如此设定,岂不麻烦?需二人同时拉动十二次,这颇费时,只恐暗格尚未打开,已然被人发现了。”“卓兄,此事容后再议,你我先试下是否是按此法便可开启这暗格。”卓元揭应了一声,随即二人便又同时拉动了十次。
只听得嘎拉拉一声响,这两扇门前约一丈开外的地板上,一块矩形的区域忽然向下凹进去两三寸,而后矩形的一边不动,另一边则向下凹陷下去。二人向其凹下去的一头瞅去,只见这沉下去的一边与矩形未动的另一边,形成了一个三角状斜坡。二人即刻便弯腰跃入这暗格之中,待站定后,发觉这暗格内的高度不足八尺,恰好可容得一七尺男儿直身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