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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元揭颤声道:“这......这个声音,莫非真是他?”“他?是谁?”“他的声音我听过一遍便忘不了,这决计错不了,正是那位要领走我那两个娃娃的丐帮长老!!!”“啊?这......他们丐帮掺和老官家的生计却是为何?”卓元揭淡淡笑道:“我也想知道!”

“姑且先听听老官与他说些甚,再做打算。”卓元揭神情严峻,并未答话,只是侧耳细听这二人言语,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十余日前此人看着便似与那转运使舒大人有甚猫腻,如今又在此欲强夺别人家生计,却不知又是和朝中哪位大人有所交集。莫不是真如自己所料,与那宰相蔡京亲近之人有关?

想来是卓元揭在衙门当差多年,破案无数,每逢侦查之时免不得要做回“梁上君子”,是以经多年历练,这耳力绝非常人可比。虽相隔有六七十步,这会客舱内二人的轻声商谈却也听的异常清晰。只听得这丐帮吕长老说道:“听闻公子的船,每年运四五趟整船的烟火爆竹至安泽,可有此事?”

这官世文对答道:“确有此事,安泽的客人收到这烟花爆竹便卖去北面。北人对这新奇玩意甚是喜爱,但凡有喜庆之事便南下贩购,图个彩头。”“这安泽客人之说辞,公子也信?却不曾怀疑。”“这开门做生意,客人说是卖去北面便是卖去北面,银货两讫,我又怎可追问其具体去向?”

这吕长老轻蔑一笑道:“那公子可想知晓这些个烟花爆竹的真实去向?”官世文忙拱手道:“晚辈惶恐,望前辈明言!”“好,那老夫便与你说道说道。你这安泽的客人,得了你这烟火爆竹之后,便使人押运其北上,出的关外,直送至契丹军营处。”

官世文又拱手道:“前辈,此事......兹事体大,这等边关军情变故,前辈可是亲眼所见。”吕文颂言道:“老夫岂会打诳语?此事千真万确。老夫此次来,乃是受郑公子所托,此等军情,乃是郑公子安排于两国边界的探子所报。”

官世文又道:“前辈说是郑公子探子所报,晚辈姑且便信是郑公子探子所报。只是,恕晚辈唐突,敢问前辈口中这位郑公子在朝中现任何职?官拜几品?”“官公子......这位郑公子在朝中身份尊贵,请恕老朽不便相告,你只需知晓他可号令虎翼水军行事便可。老朽今次领上船来这些人中,有几个老面孔,想必令尊定是认得的。而今老夫只问一句,先前说好的易主条件,成不成的公子给个痛快!”

官世文微微摇头笑道:“晚辈家中这水运生计,吾是只管押运,具体运营皆是家父在操持。家父虽身子抱恙,跑不得船,但这往来账目、对家背景皆是家父过问。前辈若要与晚辈相谈这易主事宜,晚辈实是做不得主,须得问过家父才是......”

这吕文颂仰天大笑一声,随即扭头逼视官世文,并道:“公子勿要以此为由推脱,老夫与你看一样东西!”说罢,伸掌发向身后的文案,只见那文案上堆放着数十封书信。受这吕文颂的隔空掌力,其中一封书信自这信堆中腾空而起。吕文颂那左手袖子顺势隔空一拂,拂向官世文,那封书信便平平落向官世文近前。

这官世文以及在六七十步外窥探的卓元揭,眼见他这一手隔空取物的功夫,心头均是一震,寻思眼前这老者的内功修为当真非凡。官世文伸掌接住来信,拆开读之,却是越读越是心惊。吕文颂见他此番表情,便又道:“公子可瞅仔细了,这可是令尊的亲笔书信?”

“这......这.......确为家父笔迹,但......”官世文此刻已是惊的说不出话来,暗想道:“这确为亲爹笔迹,但他老人家怎会写这等书信?不会的,决计不会的。可.......他老人家的笔迹旁人决计是临摹不来的。”官世文的老父,握笔的那只右手,是早年与水贼头目相斗落下的病根,这右手中指及无名指的指骨均有损伤,是以写字时握笔与常人极为不同。若要寻人临摹其父的笔迹,除非临摹之人这两根手指在相同的位置受到同样的损伤,否则断不能仿的如此相像。所以,其父的笔迹被旁人临摹的嫌疑,基本可排除。

“不可能......不可能......爹他怎会......”官世文战战兢兢仍是不敢相信。“公子,既是已确认了此信笔迹为令尊所有,那老朽便可以此定论了。此信乃是令尊写与蔡相之婿大名府梁中书,这信中事由交代的明明白白,令尊经梁中书授意,将这烟火爆竹运去关外,令尊言道他只走水路,这陆路他不过问,要那关外差人来安泽取货再运出关外。这信中说的清楚明白,令尊恳请梁中书请示蔡相,定下这交货时日与地点......”

“不会的......不会的......”官世文已是不知所措,心绪似要失控。这卓元揭听了亦是大惊失色,此事竟与自己所料完全不同。自己原先以为这官家的船运被强行霸占,乃是因梁中书失了生辰纲,需从别处生得财路来填补损失,便指使水军旧部来霸占民船。却不曾料到,这吕文颂和这蔡相、梁中书明显不是一路人,这唱的却又是哪一出?这其中有何阴谋?这吕文颂背后的郑公子又是何方神圣?卓元揭此时已是一头雾水。

官世文此时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自己老父也就剿灭水贼之时与水军旧部并肩而战,故而与水军里一众老人有不浅的交情,与朝中其他人等再无瓜葛。老父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攀附权贵,又岂会与这声名狼藉的奸相蔡京同流合污?可这信中的笔迹却是做不得假啊!

官世文一边对着信件发愁,一边不时以余光扫了扫吕文颂,见他背对着自己漫不经心的踱步,似是并未太留意自己,心中便有了计较。猛的抬手,将那手中信件揉成一团,霎时间将这纸团撕成几片,而后直往口中送去,片刻功夫,这碎成几片的纸团便为他吞了下去。

吕文颂听得动静,扭头瞥了一眼,却自乐了,仰天大笑道:“公子这是作甚?公子莫不是以为老夫会将这罪证拱手送与你,而不加防备么?这令尊与这梁中书的往来书信,又岂止这一封?公子想毁尸灭迹,确是把老夫看的忒轻了。”

官世文听得他言语,知自己此举已是徒劳无益,便将这尚未下肚的两片碎纸吐了出来,轻咳两声道:“前辈手中既已有如此证据,何以不交与您上头那位郑公子,好令他上书弹劾那蔡相、梁中书,却缘何在此地为难我等市井小民?”

吕文颂又哈哈一笑:“这蔡相在朝中党羽众多,树大根深,即便是圣上也未必便敢动他,何况他人?此等将这违禁物品送至关外敌营之事,乃是明显的通敌之罪,若当真上书弹劾,公子以为结果会是如何?”说到此处,吕文颂顿了顿,走到官世文近前,将脸凑上去轻声道:“公子须知,这往来信件虽提及蔡相,可经手的全是梁中书与令尊大人哦,他大可抵赖,将这罪责推的一干二净。那时.......他依旧做他的宰相,而你老官家只怕.......只怕要被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诛灭九族喽!”

吕文颂将手在官世文肩上拍了拍继续道:“所以......公子还是考虑下老夫先前所说的安排。老夫这可是在救你老官家啊,现今你虽似恨我入骨,日后没准你还要多谢老夫呢!”“前辈当真要晚辈依您的安排行事么?我家自做这营生以来,从未在这押运的货品中惨假,就算我官家不顾及信誉名声,这交付客人时被其瞧出端倪却又怎生是好?”

“老夫先前已是交代的极为清楚了,自即日起,遣散一众船上的伙计。往后你老官家所有的船上,只能是我们的人,你须像原来对你船上这一众人一般,付其工钱。此外,我这边还须提走你所赚银钱的一成,这应不算过分吧?老夫可是知晓,这蔡相问令尊可是要收四成。你等须将这账目做好,与其该怎样还是怎样,这账目不可教他们看出破绽。至于这货品,先前也是与公子说明白了,最上面一层爆竹还是用卖家的原货。至于其他的,老夫这边自有水军铸炮的工匠炮制更换。公子无需忧虑,这外观看去仍是同原货一般无二,这里头的硝石、硫磺制的亦可以假乱真,管教他瞧不出破绽。”

“前辈此法,虽是交付之时瞧不出破绽,但日后真如前辈所言入得这契丹军营之中,则必会露其马脚。”“此事便更无须公子忧虑了,这契丹自我境内买得这爆竹,是为其筒中填充的硝石、硫磺而来。北人之火器工艺自是远逊与我朝,故而图我朝这些个好成色的原料,不惜费重金自南面购得。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纵使他们吃了闷亏,也不敢放明面上来说。”

吕文颂观这官世文仍是踌躇不定,便又继续道:“其中利害老夫均已相告,是与老夫携手同行,还是老夫将令尊押解进京?公子是聪明人,当知如何选。”官世文苦笑道:“纵使我家船运至关外的爆竹,为辽人炮制火器之用,多半也是对付那北面的女真人。世人皆知近年辽人与女真征战不断,而与我大宋边疆这二十五年来,素来平静无事。晚辈虽年幼,却也听闻昔日辽主曾允诺终其一生,不犯大宋。前辈以这通敌罪名强加于家父身上,实是牵强,却教我等亦是百口难辩......”

“公子此言又错了,可见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十五年前,允诺终其一生,不犯大宋的辽主耶律洪基,早在十年前已卒。现今的辽主乃其孙耶律延禧,故而这‘终其一生,不犯大宋’的允诺早在十年前便不作数了。当年耶律洪基立誓不犯大宋之景象,如今我丐帮中但凡嘴上有毛之人,尽皆历历在目......”

说到此处,这吕文颂似有些哽噎,停顿良久,方才继续道:“纵使那耶律洪基未死,也保不得辽人不犯我边疆。昔年,辽太后萧绰与我真宗皇帝订立‘檀渊之盟’,共修百年之好。然二十五年前,这辽主耶律洪基不也撕毁盟约,大举犯我?如此看来,这一纸允诺不过是个屁!做不得数!”

此时,屋外的卓元揭听得这两人的言语,亦是愈听愈惊,脑海里飞速地在理着头绪:这官家公子显是受了这吕文颂胁迫,通敌之罪非同小可。原本与易南平合计着先与官公子会合,再与之商议夺船之对策。可如今他们家有这么大把柄握在他人手中,行事起来只怕畏手畏脚。欲成事,还须另谋良策。

卓元揭正思索间,忽然这吕文颂抬高嗓门道:“屋外的朋友,若有事不妨进屋来说,在这屋外窥探,做这‘梁上君子’,非大丈夫所为吧?”卓元揭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虽相隔六七十步,他与易南平均屏息倾听,却不料还是被他觉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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