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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涯山顶。

“不是说了吗,不要叫我殿下。”

“我早已不是太子了。”

白鹤既能口吐人言,想必也绝非普通生灵。

刚刚在门外候着,本就六识不俗的它也听到了翁老说隋羽的那些话,正愁没机会挣表现呢,眼睛微眯,表情极为生动,举起右翼,在细长颈部处虚划两下,恶狠狠地说道。

“老家伙竟敢对殿下这般无礼,简直是大不敬!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交给我,今晚三更时分,我就来偷摸做了他!”

“以示我对殿下的耿耿忠心!”

隋羽哭笑不得,一手提溜起白鹤。

“别今晚啊,现在就去,我帮你开门。”

作势要将它直接丢入妄语树里去。

白鹤没想到隋羽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连忙摇头,口风软了那么一丝,但还是嘴硬。

“我又想了想,考虑到沙盘对局,老家伙如今对殿下还算有用,暂且就先饶他一命,等日后再好好算账……”

隋羽掐了掐它的鹤喙。

“南极啊,让你平日里少看些杂七杂八的书,说话这么一套一套的,小心被老翁头听见了,下次抓你进去讲稿。”

三尾小猫眼睛一亮,好啊好啊,可以帮它分担痛苦了。

一听到要讲那些晦涩无聊的拗口句子,即便能够口吐人言,白鹤也不想遭这番天大的苦罪,顿时乖了不少,还捎带着眼神同情地看了看小猫。

小猫回瞪一眼,咧嘴呲牙,舞了舞自己的小爪子,在树里低调乖巧那是因为是在老神仙的地盘里,不敢造次,尤其是它们这样的灵兽,南极这货也就是嘴上装一装,真要它去翁老面前,保准一个屁都不敢放,这下离开妄语树了,小猫可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丫一脸怜悯的表情看着它是怎么个事!

“好了。”将三尾小猫后脖颈一把抓住,提溜起来放到自己左肩上,以防这两好战分子先手痒干一架,隋羽问道:“找我什么事?”

“有一些新消息传回来了。”名叫南极的白鹤在宗门内本就负责着和外界沟通传递情报,一年前隋羽来到九逍宗后,更是多了一件大肥差,给师叔伯们送信可没有这位爷出手阔绰。

“去湖边说吧,小师叔又喝醉了。”隋羽指了指右肩上的男子。

一旁的小道童看了看天日,对隋羽说道:“羽哥,我得去左涯楼了,再晚可能就要被泰山师叔祖逮到我偷懒了。”

隋羽点点头:“没事,甘来,要是被发现了,你就往老翁头身上推,反正他们不敢找老翁头麻烦。”

甘来一溜烟跑开,隋羽则带着一猫一鹤一醉鬼走到了山崖边。

此时此刻他身处的位置,正是在神州大地东南部,长江以南,偏居一隅的一个隐世宗门,九逍宗。

宗门上下不过数千余人,有着三山一湖的奇特地势,宛若一方三足巨鼎倒置,三足就是太真,青云,左涯三座高山,而鼎身,自然就是那山脚的大湖了。

一年前的那个雨夜,被众死士拼命护送至此后,隋羽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或者说,躲藏在这里……

三座高山之间,各有一条连接两头的铁索桥,寻常弟子们要在三座山之间来回,基本都要走这三条高悬的铁索桥。

隋羽走上从左涯山去往青云山的那条。

桥名,扶风。

飞栈传宸纶,扶风上青云。

古人说法,凌空跨沟为“桥”,水上过道为“梁”,悬空仄道,是为“栈”。

桥头石柱上的名字因年代久远,斑驳难认,自幼跟随柳派大家柳老爷子研习书法的隋羽,到九逍宗后,受托特地用了一支西蜀地区太和笔庄特产的猪鬃毛笔,蘸上风吹日晒也可留存数十年之久的麒麟香御墨,重摹了一番。

不过这会儿他可没有欣赏自己墨宝的兴致,径直走到了桥中央。

望着下面被云海覆盖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感受着从脸庞呼啸而过的山风,云中白鹤,浮光跃金。

春末的白日,因为山顶地势高的缘故,倒是光照十分充足,却也不会燥热,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颇为舒适。

右手抗紧小师叔。

纵身一跳。

一旁的白鹤也振翅一飞,四个身影径直就跃出了扶风桥!

急速坠落!

这与自杀无异的找死行径,隋羽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肩头的小猫都丝毫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唳——”

四周的云海内蓦然飞出了数十只身影!

孤傲尖唳,如玉铮铮。

破浪俯冲,振翅飘逸。

这是一群比南极要大上数十倍的巨鹤!

精准地接住了隋羽,然后向着深渊下方飞去。

喂了大半年这些白鹤,它们对这宗门“弼鹤温”当然是极为熟悉了,何况灵智最高的南极跟他的关系还那么亲昵,众星拱月,环绕在本就相貌堂堂的俊逸少年四周。

面如冠玉,衣袂飘飘,金光照身,乘鹤而下。

一时恍若谪仙。

手中的小猫挪了挪身子,小脑袋晃了晃,瞅准位置,对着下方云海,运气蓄力,一声暄音从口中发出,似百种啼叫混杂,其势非凡,直接将云海吹开了一大块,刚好可以让隋羽通过。

眼前这云海不是普通的云海,仙鹤和它可以不受影响,但隋羽如今的实力可是完全无法招架的。

很快就降落到底。

无波无澜的巨大湖面。

仿佛要将整座青天都照映在其中。

湖边有数道身影。

浣洗衣物的女弟子们见到有人乘鹤而下,脸上瞬间浮现一抹难以掩盖的激动神色,当然,肯定不是因为那位乘鹤少年。

湖边有一块大石头,将肩头醉鬼放到此处。

感受到数道炽热的目光袭来。

女弟子们浣洗的动作都不由迟缓了几分,一边洗,一边故作不经意地瞟来一眼,发现隋羽在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一会儿又偷偷瞧来。

这下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快点利索洗完回宗了,反倒是抱着能拖沓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念头,香靥凝羞,笑涡红晕,都浑然不觉。

隋羽摇摇头。

谁说少女怀春就一定得是翩翩少年郎了?

大叔也是有市场的嘛。

从怀里拿出小师叔的那个小酒葫芦,也一屁股坐到了石头上。

“这脸,还真是宝刀不老……”

看向小师叔,帅是挺帅的,这点没得说,皮囊就算放在江南地域那些喜好豢养面首,权势滔天的贵妇面前也绝对称得上是一流货色,年龄虽跟小年轻们没法比,但各有各的不同滋味,想必伺候得劲了打赏钱也会多给一二,反正好喝烂酒,以后要是没钱买酒了卖卖身子也算是门活计。

靠手艺吃饭嘛,不寒碜。

就是不知道硬件过关了,技术能不能让人家满意了……

隋羽在心里恶惴惴地编排着这位宗门大红人,反正内心嘀咕的声音他又听不见。

宗主老人家在闭关前,将身世非同一般的少年径直丢给了小师叔,让其照料,自个儿就当甩手掌柜去了。

一年来,性子惫懒的小师叔严格奉行放养政策,和隋羽的相处倒也算融洽,对于一个偏居一隅的隐世小宗来说,你是下山的猛虎也罢,还是过江的蛟龙也好,庙小,装不下大神,也就不会在意你到底有多么惊世骇俗的背景身份,何况毛都还没长齐的隋玄在小师叔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大神。

一个身世不知是该说惊人还是凄苦的小孩子罢了……

那群巨鹤在南极身后排成几排,整整齐齐地肩并着肩站立。个头之大都快比得上传说中的神鸟赤乌了,阳光洒在身上,恍若金雕,占据了湖边一大块区域,昂首挺胸,仪态十足。

仙客羽衣,翩跹其下,格调高雅,气度华贵。

这就是仙家府邸,大宗大派都极为喜好的仙鹤,俗世王朝的官员衣服上也多会绣有仙鹤,以求松鹤延年,吉祥如意的美好寄愿。

仙人坐骥,驾鹤出行。

此等光耀门脸的瑞兽,自然是各大超然势力都会愿意去花费钱财和精力豢养的,鹤鸣九皋,气派非凡,九逍宗也免不了俗,毕竟普天之下修炼门派多如繁星,谁不想“体面”呢。要是再多一些霓裳仙子,婆娑起舞,或是雄伟建筑,擎天撼地,出门在外报上自家名号的时候,腰杆儿都得更挺几分。

从怀中六合秩内取出大量的新鲜绿草,这些嵩灵叶是隋羽早起后去山腰采摘的,正是这些巨鹤的口粮,它们纷纷围拢过来开始大快朵颐。

储物之器,顾名思义,就是其内自成一方小空间,可装载死物的器具。

共有九秩。

一厘,二寸,三尺,四丈,五升,六合,七斗,八荒,九乾坤。

秩级越高,空间越大。

一粒芥子纳须弥,半升铛内煮江山。

隋羽怀中那个就是六合秩的,极为珍贵,外形像一个小布袋,上面用金丝勾勒出一个隋字,里面的空间大概有五米多高,装着不少好东西。

女弟子们终于大饱眼……将衣物洗完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从小师叔的脸上再三流连,离开上山回宗去了,隋羽能乘鹤那是因为天天喂养它们,这些女弟子可就没这么好的坐骑了。

等忙完弼鹤温的活计,隋羽看向南极,正色道:“说吧。”

“中部战局在大晋……”南极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传回来的情报逐字逐句,原封不动地转述:“大晋灭隋之后,混乱程度得到了一定的缓和,谁也没想到大晋军队的势头竟如今刚猛,一时有些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据说魏商都派出了使者,试图联合临近那些诸侯国,以此来应对大晋逐鹿天下的凶猛攻势……”

“那边临近的国度,我记得有淮阴,巴国,夷,青御……”隋羽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右脸上的刀疤,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加上再东一些的东夏,东越,以及由黄河以北迁都下来的大金……本身相互之间就摩擦不断,百朝之战打响之前就已经是有战事频发,如今即便魏商两大王朝牵头,也很难完全上一条贼船,心不齐,各怀鬼胎,在大晋铁骑面前就翻不起什么大浪……”

大晋铁骑,冠绝天下骑军,可不是说说而已。

不然刚刚的对局里老翁头也不会对那支深入敌后的大晋铁骑如此信任了。

即便是提到这让自己家破人亡的仇敌,隋羽的语气也没有过多的变化,至于内心到底埋藏着多深的滔天仇恨,那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除了中原地区外,目前受关注度最高的,依旧是西部那边,羌族分裂后,内部打得不可开交,目前还看不出来事态走向会是如何,但据说已经有数方势力派了人前去……”

“恩。”隋羽微微颔首:“毕竟是曾经战力冠绝西部的西南第一族,即便分崩离析,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蕴含的恐怖能量依旧能让那些国家王朝和超然势力重点关注,尤其是如果未来有一天能够再度统一的话,对整个天下的局势都会有决定性的影响……”

从怀中六合秩内再取出一块沙盘,这一块就比不上之前和翁老对局时用的“云川”了,小不少,平时只是拿来标记天下战局的。

将魏商等国画了一个圈,圈起来后又看向西蜀南边的羌,思索再三,在已有了三面小红旗的情况下又多加了一面。

“继续说……”

“入主大隋后,大晋以最高规格将隋氏血脉全部厚葬,就葬在奉阳城后山的寝陵内,至于那些臣子,除了自刎当场的外,剩下的,不愿为官大晋也没有刁难,但不能离开奉阳城,统统被软禁在城内,愿意入仕的,都授予了不同的官职……”

“前些日子还放开,让所有想要前去皇陵吊唁的百姓,臣子都能去,据说奉阳满城皆缟素,吊唁的队伍从城头一直排到后山。”

南极啐了一口,极为愤慨:“要我说这就是作秀!都快一年了才搞这么一出,当时奉阳城刚破的时候,敢这样做的百姓都被杀害了。”

从羽翼里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递给隋羽。

“这是下葬皇陵的皇室名单,和那些不愿为奴,慷慨赴死的肱骨之臣,他们的名字都在上面。”

少年眼皮微微抖动了一下,接过卷轴,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看,缓缓道。

“刚打下来江山的时候,需要武力镇压,时间久了,自然就得换怀柔的手段,安抚民心,平坊间的舆论,所以即便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大晋也不会傻到去过多刁难那些辞官的臣子,更别提那些愿意入仕,可以彰显他们用人不讳的大气度的了……”

“只要隋氏血脉死绝,他们就可以安心。”

对于大晋来说,谁都可以活,但隋氏血脉,必须死!

上自耄耋老者,下自襁褓婴儿,无一例外!

成王败寇,斩草除根。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位,现在应该也埋在那寝陵之下的大隋太子殿下,此刻却活得好好的藏在这万里之外的隐世小宗。

语气并无过多起伏,但眼中蕴藏的滔天恨意,让与之对视了一下的南极都有些不寒而栗。

国仇家恨,血海深仇。

“继续。”

“中周……大秦……北疆……东海连洲……江南十八郡……”

一人一兽继续说着有关天下大势的各种消息。

良久。

终于将所有要说的都说完,白鹤已经累得口干舌燥了,蔫在地上。

两只雪白的羽翼都没啥力气给自己扇风了。

隋羽收起面前又多了很多很多标注的小沙盘,拿出一个晶莹透明的小瓶子,本在躺尸的南极眼睛顿时一亮,跟打了鸡血似的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隋羽。

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

隋羽不是小气之人,直接把这丹药装得满满当当的瓶子丢给了它。

“殿下威武!”

后者喜笑颜开,疲态顿消,腰不疼腿不累口也不干了,一个猛虎扑食,精准地接住,屁颠屁颠地跑到一旁就开始享用起来,一脸迷醉。

要不是有南极帮忙传递外面的讯息,如今孑然一身,不再像往日那般前呼后拥,诸多手下亲信随时听候差遣的隋羽,可没有其他的手段能够知晓席卷整个神州的大风波发展到了何种境况。

藏身于九逍宗内的他,此时但凡去了“外面”,就是一颗小石子丢进大海里,不止是被淹没,马上就得被海浪打个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一旦他未死的消息泄露,顷刻间就会有无数的仇敌蜂拥而至。届时不仅是隋羽,就连这个宗门也会受到牵连。

大隋太子的项上人头,说是价值连城都毫不为过。

跟那些超然势力比起来,这个神州大地上声名不显的隐世小宗,绝无任何抵抗之力,顷刻间就会被屠戮殆尽。

已经死得够多了……

缓缓打开那个卷轴。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手臂微微颤抖。

即便已经过了一年,即便已经大概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但当亲眼看到那一个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后,隋羽还是差点就握不住手中的卷轴。

强行让自己看完每一个名字,后背的衣衫,已然被一层细汗湿透。

刚干涸不久的嘴唇,又流出了一抹鲜红。

每一个名字,都仿佛尖刀在心口上反复划刻。

九逍宗的弟子们大多都认识这位看起来就不是普通农户人家的少年,一年前出现在宗门后,也没有太多的异样之处,除了负责起了喂鹤的活计,平日里就是跟小师叔走的较近一些,和他们接触的时候多是笑吟吟的,打趣他是弼鹤温也丝毫不恼,有什么需要他帮忙做的也不会推辞,完全就是一个十四五岁正值青春的少年郎,直到此时,一些隐藏极深的情绪才显现出来。

从六合秩内摸出一壶酒来。

躺在石头上,拔出壶塞。

隋羽并不是小师叔那般嗜酒如命的烂酒鬼,大隋诸多好酒品酒之人,也没有这样贪酒无度,整日酩酊的。

不过今日,很想喝酒。

酒水入喉,连带着嘴角的些许鲜血于肠胃之中肆行,一大口一大口酌饮,隋羽喝得极快极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内心什么东西。

快要冲破他的胸膛。

三山一湖的奇观,待在这造化钟神秀的自然美景处,阳光洒下,为湖面披上一件金色霓裳,雪白巨鹤们虽大快朵颐却依旧仪态十足,未发出过多的噪音,就连一旁小师叔的酒鼾都逐渐声弱,万籁俱静,但少年的内心却与外界的宁静完全不同。

眼神复杂。

来到这里快一年了。

大隋灭国,也一年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古以来皆如是。

虽早已纷争不断,摩擦不休,但百朝之战彻底打响,轰轰烈烈地拉开帷幕,其速度之快,涉及范围之广,卷入其中的国度王朝之多,还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

大势敧倾,东海扬尘。

神州后土,狼烟遍地。

从八国之乱开始,五族南侵,北疆分崩,羌族离析,再到中原地区的数座王朝齐齐开战,东海连洲,两江对峙,直至最终举世战火燃起,天下大乱,上百座王朝国度无一能独善其身,统统被牵扯进来,再无安宁之日。除了明面上的沙场厮杀外,还有不可计数的阴谋诡计,鬼蜮伎俩发生在各个层面,不管是朝野庙堂,还是江湖风云,皆是如此。

神州大地,正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动乱之中。

而百朝之战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桩斐然战绩,对中部战区,对整个神州大地都造成了巨大震动的,就是隋晋之战!

两大顶尖王朝的对决!

最后最后的结果,那个铁骨铮铮的王朝,彻底覆灭,成为了这场巨大风波的牺牲品之一……

将剩下小半壶烈酒洒在脚下。

两行清泪,无声无息。

那一个个熟悉至极的名字,那些犹在耳畔的音容相貌,那些曾经无比鲜活的生命,如今,阴阳两相隔,黄泉不复见。

国破。

家亡。

只剩下了身为亡国太子的他,独身一人,流落至此时此地的这一小小宗门内。

丧亲,亡国,伶仃,苟活,这些词语撰写下来不过只是简单的字眼,但当它们真实地发生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的时候,还是太过于沉重了……

醉意上涌。

一场硝烟一场仗,谁家儿郎裹尸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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