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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才被捉,春水昏迷,孙儿令人自称江湖之士,声称雪夜之托,暗通刑法司之人,密见环城之外,一手交良才、春水,一手换赏金、狱囚。手下皆为乞丐之流,不懂孙儿之意,孙儿耐着性子,教着手下,“我等身家贫穷,体貌肮脏,有碍于朝廷颜面,被分于非法组织,不可自报家门,自取其祸。报雪夜之名,说明其作主张,其出计策,则可助其立功,为其减刑。换狱囚数名,只有一人是骨头帮的,其他几人不是骨头帮的,既可混淆视听,摆脱嫌疑,亦可报人恩,送人情。”

宏桑准备去见贝干,有人暗中来报此事。宏桑大吃一惊,立派二人,传出三言,“世人皆知春水为修本恩公,修本为春水可死。世人不知修本为在下恩公,在下为修本亦可死。世人谁知在下为多少人恩公,多少人为在下亦可死。”

刑法司自从被雪夜一场大闹之后,或被打伤残,或获罪免职,或畏惧辞官,于是各派明枪暗箭,行贿送礼,争权夺位,二丞相多得修本资源,众郎中多得宏桑保举。故而刑法司之人收手,宏桑送其大礼,荐其美差。有人因为分赃不均,心怀不满,宏桑令人以把柄威胁,不从,以罪行灭口。

骨头帮自从被朝廷定为非法之后,或被杀殆尽,或因罪入狱,或惶恐逃亡,于是众人东离西散,出卖背叛,苟延残喘,在铁城幸有修本帮助,在定城幸有宏桑照顾。故而骨头帮之人放手,宏桑赠其重金,救其狱囚。有人因为彼此不识,倍感不服,宏桑令人以情义结交,不受,以逃犯诛杀。

宏桑接到昏迷春水,藏到定城府邸,交给修本医治。宏桑会见贝干,春水并未参与,至于戏剧表演,皆为坊间传闻。修本欲救春水,去请医士,医士既怕被修本所累,更怕被春水所害,或以有事去不了为借口,或以无能救不了当理由。修本一笑,金角三鸣,号召众友,在广场之上铺白银之海,在银海之上堆黄金之山,传金口玉言,告名师大家,“有药治伤救命,得银海;有计立功赎罪,得金山。”一时之间,送丹药的异士奇人拥挤广场,献计策的武士书生来往屋顶,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堵塞街道。而后此地称为金山银海广场。

春水一边听着修本讲述,一边吃着桌上饭菜,一边发着阵阵感叹。殊嫚上飞下跳地玩着,连啄带叼地吃着,胖得像圆球,壮得像大鹅。修本笑道:“戏剧歪曲事实,恩公不必忧伤。我会公布真相,恩公自会清白。”春水勉强一笑,“其实我所忧伤,并非自己名誉,而是虚假横行,致使人心麻木。”修本大笑,“诚国经商的,没有一件货物是真材实料的;做官的,没有一件事情是真心实意的。虚假横行已久,人心麻木已死。”

“书卷无能信,人言不可听。国家皆假伪,覆灭必真灵。所以才要教育来改变这一切,也只有教育能改变这一切。环城大火,津城乱战,地方百城是否又酿灾祸,天下百姓是否又受苦难?”春水关切问道。“恩公不想知道是何人送药,可有人献策?”修本悠闲笑道。“公先于私,公大于私。公永先则无私,公至大亦无私。”春水一人吃光一桌饭菜,殊嫚一只变成两只鸽子。“你说的四方天灾:台风、地震、洪涝、干旱依旧泛滥,有的地方成了鬼城,有的地方成了地狱,无人去管;你说的四方人祸:世家、异族、番邦、强国更加猖獗,有的地方被人攻占,有的地方被人洗劫,无人敢管。国主只在乎四件事:重建冠压天下楼、举办火灾祭典、抓捕恩公、寻找国宝,群臣只关注国主。”修本叫人又上一桌饭菜,殊嫚两只变成四只鸽子。

“官员职权源于国主任免,源于上,官员就只重视国主,重视上;官员职权源于人民选举,源于下,官员方才重视人民,重视下。”春水抱起酒坛,倒进嘴里。修本笑道:“宏桑伺候我,是主人照顾奴仆,我伺候你,是奴仆照顾罪犯。这不是重下吗,又怎么解释呢?”春水叹道:“这种情况,并非公事,而是私情。国家公事,本来应该官员为奴,人民为主,官员敬畏、服务于人民;如今却是官员为主,人民为奴,人民敬畏、服务于官员。国家公事,本末颠倒,上下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混淆,焉能无妖,焉能不夭。”

宏桑去了环城,受了奖赏,带着圣旨,回到定城。众多人来向宏桑贺喜,宏桑当众宣读圣旨,修本忧思安定之社稷,惩治腐败之贝干,劝退蒙蔽之征伐军,赐封赋徭司郎中。所有人又向修本贺喜,修本当众上书谢恩,自己重建冠压天下楼,举办火灾祭典,发誓保住春水,夺回国宝。

所有人皆向春水抗议,“扰乱安定之国家、纯朴之人民,何其罪过?辜负信义之修本、宽仁之国主,何不羞愧?”宏桑、修本大摆宴席,款待宾客。

“衰世者,文类治世,名类治世,声音笑貌类治世。才士与才民出,则百不才督之,缚之,戮之。戮其能忧心、能愤心、能思虑心、能作为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春水叹息,躲至角落,独自进食,吃光第五桌,还要第六桌,殊嫚分成了一群,又分第二群。

修本送来美食,春水谢绝好意,“每位宾客皆有一个美女伺候,几个美女听候,还有自己带来的奴仆,来来往往有上千人吧?每位宾客皆有一桌美食享用,一桌美食备用,还有自己带来的药膳,形形色色有数百桌吧?”

修本笑道:“国主宫中,伺候国主的就有几万人,伺候国母的也有几万人,做其他事的还有十多万人,照比过去,已算刻俭。宏桑府中,伺候他的只有几百人,做各种事的仅有一千多人,照比上司,不足挂齿。”

春水叹息,“一人之富,出于万人之贫;一人之乐,立于万人之苦。国运至此,已达巅峰,必然滑坡;民生至此,已入谷底,必然反弹。初期皆刻俭,三代即奢华。君主成糜肉,臣民变散沙。伤疤谁谨记,规律几明查。感慨何城国,听闻不败家?”

“世间万物存在,即为众人享用,多之物为多数人享用,少之物为少数人享用,多数人为卑贱者,少数人为尊贵者,此乃天道。不享不用岂不暴殄天物?”修本笑道。“乱享乱用岂不伤天害理?少之物则为少数人享用,多之物亦为少数人享用,立功多劳为卑贱者,无功少劳为尊贵者,遵法守德为卑贱者,违法败德为尊贵者,有违天道。”春水冷道。

修本认真起来,变了一个人,“你一定又要说必须改良教育,改变人心,上轻下重,上贱下贵,人民才能选举官员;还要说必须改良选举,改变官场,下选上官,下给上权,官员才能服务人民。对吗?”春水继续吃着,已是第九桌,殊嫚还在分着,已是很多群,“你一定又要说应该公正分配,富裕收获,下者行可道德文明,贱者心可平衡满足,天下则可永保安定。对吗?然而纵观古今天下,下者所分不公,贱者收获不富,其行仍有道德文明,其思仍有平衡满足;上者所分偏私,贵者所收过多,其行皆无道德文明,其思从无平衡满足。何故?道德文明,平衡满足,不在于经济之分配、收获,而在于自由之教育、选举,不在于物,而在于心。”

修本大笑,“你让饥民寒士都讲道德文明吗?哪个病人伤者可以平衡满足呢?岂非笑话。你让凡夫俗子都做圣人君子吗?多少凡夫俗子能成圣人君子呢?岂非梦话。我的恩公,我有一言,恳请一听,社会地位之高低,职场权力之大小,人际关系之好坏,名声信誉之荣辱,都可影响人生理想之成败,都要拥有经济财富之源泉,或者拥有武力文气之根基,然而恩公,一无所有,一无是处。”

“真正的人生,不在于成败,而在于是非。我的人生,自己无才能而必败无疑,理想不正确而为非作歹、作乱、作恶,该抓、该打、该杀……”春水微笑着,吃起第十桌,殊嫚成灾了,堆起一座山,掀起一阵风,连成一片雾,飞如一团云……宏桑摇晃着,敬来一杯酒,插了几句话,“修本大人对春水先生已经仁至义尽,春水先生对修本大人莫再耽误拖累。我能让你享尽富贵,安度余生,只希望你及时梦醒,早日回头。”

修本急忙阻拦宏桑,劝慰春水,“他又喝醉了,你别当真啊。”春水依旧带着微笑,不吃敬酒,“他说的确实没错,你做的已经够多,我现在应该走了,你以后不必理我。”春水换上破旧衣服,坚决要走,修本拉住春水胳膊,执意要留。春水背对修本,一步不退,修本望着春水,一步不放。二人无言,一直僵持。

楼下忽然大哗,宏桑勃然大怒,“谁作死呢,不想活了?”话没说完,一个奴仆从楼下飞到楼上,撞破栏杆。还没落地,一个武士从楼下跳到楼上,踢开奴仆。宾客惶恐逃散,宏桑强作镇定,“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武士笑道:“富强商会遮天蝗敬堂,为义来捉纵火犯春水。谁敢藏匿,与其同罪;谁敢反抗,当场诛杀。”宏桑迟疑,“宾客没有罪过,奴仆不会功术,兄弟高抬贵手。”修本冷笑,“你已投靠赋徭司东海派、金钱豹冯刚吧,你想利用白鸽春水、除掉福羊宏桑吧。”

敬堂招来遮天蝗,与其生命力共振,使之大量聚集。修本抽出量天尺,与其生命力共振,使之迅速伸长。春水突然挡在中间,唱道:“你来把我搜,我就跟你走。你爱我啊爱得消瘦,我想你呀想得哀愁。”敬堂立刻退到远处,骂道:“你他娘的老奸巨猾,你当我是小孩傻瓜?”

春水撒娇道:“我不会功术,没有耍诈,你不要怕怕,快来抓抓。”敬堂鸡皮疙瘩一起,菊花一紧,向后一跃,蹬着柱子,跳上梁子,为难道:“俺们早就打探了,天下也都知道了。你能数月不食不饥,一餐数日不饱,书简皆可吃,乱吃都没病;还能数月不眠不困,一睡数日不醒,坐行皆可梦,做梦也能言。环城大火,星河、月湖的大水都没能熄灭;津城大战,乂俊、金梁的灵器都被你挡住。良才被你引去抓了,贝干被你骗走杀了。你不会功术,没有耍诈?谁不怕怕,敢来抓抓?”

修本突然偷袭,敬堂上窜下跳,极其快速,量天尺伸长也难追上;敬堂左躲右闪,极其敏捷,量天尺追上也难击中;敬堂上踢下扫,极其巧妙,量天尺变宽也难抵挡;敬堂腿长腰壮,极其有力,量天尺抵挡也难承受。又有漫天飞蝗扰乱视听,阻碍攻防;还有变异毒蝗撕咬皮肉,破坏经脉。修本绝难取胜,迟早落败。春水想要离开,然而实在不忍丢弃修本;想要帮忙,但是根本无法看清敬堂。

噼啪——咔嚓——轰隆——一阵巨响,一个猛士,铁掌宽厚而击破一层一层的楼板,从楼下钻到楼上;铁指粗长而扑向一逃再逃的宏桑,将柱子击成渣子。呜——一声长啸,修本吹起卷地角,震得猛士头晕眼花,翻滚老远。哞——两声高鸣,二戒、大花顶破圈栏,冲着小楼奋蹄狂奔,跃起老高。

敬堂急道:“盛兴速战速决。”盛兴怒道:“宏桑跑哪去了?”春水抱起受伤昏迷的宏桑,跑向匆忙赶来的二牛。唰——两条竹节鞭竟将二戒绊倒,犹如天牛长须,“我又打错了?”一个人虎口痛麻颤抖握住;咣——一个大圆球竟将大花撞倒,犹如蜗牛巨壳,“我又来晚了?”一个人头脑眩晕踉跄爬出。

天牛须抽在金角银丝上,全都没事。金角银丝顶在天牛须上,逐渐弯曲。甩着竹节鞭的人喊道:“又打错了。这头灵牛太厉害了,没有灵器真不行啊。”

蜗牛壳砸在丰乳肥*臀上,皆被弹回。丰乳肥*臀踢在蜗牛壳上,已经出坑。抡着大圆球的人喊道:“又来晚了。修本已经吹角求援,宏桑已经被人救走。”

小楼的柱梁皆被折断,上方层层坍塌,稀里哗啦如雷;小楼的根基也都拆毁,下方摇摇欲裂,吱吱呀呀尖叫。春水遇到敬堂、盛兴,于是抱着宏桑,从楼上逃到楼下;又遇到天牛须、蜗牛壳,只能抱着希望,从园中逃到园外;又遇到一群歹徒、凶人,不禁没了主意,从头顶凉到脚底。

突然几个异士奇人奔来跳下,打得歹徒凶人心惊胆战。一人静如枯木,动如疾风,歹徒四肢皆被斩断砍伤,竟是折刀,“像螳螂。”春水惊叹。一人低空掠过,高空停滞,歹徒不及躲开无法够到,只能乱窜,“像蜻蜓。”春水自语。

一人双手画圆,双脚转圈,凶人身体纷纷麻痹瘫软,竟是细针,“像蜜蜂。”春水看花。一人两臂破墙,两腿陷地,凶人或被撕碎或被击飞,毫无招架,“像蚂蚁。”春水吓傻。

春水又遇到一个丑汉,感到万分别扭,“你是今日宴席的宾客。”丑汉行礼,“我是自守商会的乱丝蚕采恩。富强商会想要通过抓捕先生的行动,达到除掉宏桑、威慑修本的目的,从而掌控赋徭司的权力,获取重建冠压天下楼、举办火灾祭典的暴利。自守商会想要通过保护宏桑、帮助修本的行动,达到反抗奸臣剥削、奸商欺压的目的,从而能够公平竞争、诚信往来地经商,获得安稳的生活。”

春水大礼如畏之,大喜欲泣道:“竟然还有如此之志向,还有如此之人物。不知还有多少壮美之志向,还有多少优美之人物。天地广大哉,造化玄妙哉。还请老师,不吝赐教,而使学生,不为赘后。”

采恩淡然回敬之,耐性应付道:“不妒而愿学他人之高,乐闻而能改自身之低,可谓一谦之子,可成百里之才。你之前民间所传,我也见过;刚才席间所言,我也听到。空有爱人之赤心,徒具奋斗之热血。却无高远之见识而无正确之道路,亦无艰苦之付出而无坚固之基础。”

春水一身冷汗,四肢忍颤,“老师也认为改变世界不能以我之教育、选举,只能以修本之经济?也认为改变世界不能以我之人心,只能以修本之财力?”

采恩轻轻叹息,缓缓摇头,“朽木不可雕也,粪墙不可圬也。修本和你一样,只是调和世界,并非改变世界。只是缓和矛盾,并非解决问题。只是让富人仁慈而多分配给穷人一点,如同施舍;从而让穷人勤劳而多收获到富人一点,如同乞讨。这样的富人只能个别出现,一时存在,侥幸遇到;不能多数出现,长久存在,一直遇到。这样的问题必须让人人拥有资产,多数多拥有,少数少拥有,让人人能够分配、收获,多劳多分配,少劳少分配,不劳不分配,多收为富人,少收为穷人,不收为死人。这样的制度才是遵循天道的真正公正,才能鼓励人们而共同富裕。”

“按数所有,多数多有,少数少有;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春水默默记诵,久久发呆。“世人皆知不能奸恶、愚蠢,然而世人多数都是奸恶、愚蠢,何故如此?世人不知自己奸恶、愚蠢,反而觉得自己良善、聪明,故而如此。不知而自以为知,百祸之宗也。修本和你一样,如今被人称为疯癫之疯魔、贪婪之贪魔、行贿之贿魔、污秽之秽魔,常人皆畏惧而远避,君子亦愤恨而讨伐,小人更觊觎而算计,还望自珍自爱,自知自省,否则谁也难救,天亦不容。”采恩费了大劲,吐出白丝,甩成圆圈,本想手脚并用,包住宏桑,竟然手脚缠住,绊倒自己,扯了半天,背起宏桑,走入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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