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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想要辨别方向,却睁不开眼,看不到路,只能茫然艰难向前走。一群焦黑的厉鬼忽然出现在后面,要把春水抓住,厉鬼奔跑像战鼓作响,咆哮像雷霆翻滚,“是你放下的大火,烧死你,咬死你……”。

春水想要做出解释,却张不开口,说不出话,只能悲伤坚持向前走。一个漆黑的影子忽然出现在前面,要把春水拦住,影子之中像夜空深邃,四周像冰山寒冷,“是你挑起的大战,砍了你,吃了你……”。

春水想要躲开攻击,却回不了头,转不了身,只能忍耐承受向前走。一道刺眼的白光忽然出现在头上,要把春水杀死,白光闪耀像正义无私,轰鸣像强大无敌……

春水惊醒,竟被恶梦吓得一身冷汗。更加惊讶,竟被几人扔进一间水牢。一人是义雄老幺,肩上带着一只巨大的老鼠,逼问春水,“你盗的国宝是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几人是老幺侍卫,手里拿着各种怪异的刑具,折磨春水。

春水关切道:“我听到战鼓声、杀喊声响起,是否是青铜九鼎、乂俊来了?”老幺诧异道:“你不回答我,还反问我?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上家伙,用狠的。”一个侍卫笑道:“我有一套新招,我第一个动刑。保证他死去活来,让他有问必答。”

侍卫掏出几根管子,插进春水身体,又掏出几个东西,放进几根管子。春水入骨地痒,钻心地疼,要命地喊。老幺笑道:“杀猪似地叫唤,没出息的东西。”春水半昏半醒道:“我不是什么英雄,不想怎么逞强,不用那么硬抗。”

又有一个侍卫骂道:“妈的,让我收拾这妖孽,看他怎么求饶命。”春水终被酷刑弄昏,又被臭水泼醒,又被老幺逼问。春水半死不活道:“我不说还能活,一说立刻死。”老幺笑道:“你现在活着,不如死了。”

春水不知做梦,或者幻觉,又听到战鼓声和杀喊声,甚至听到青铜神风斧的劈砍声、青烟白云驹的嘶鸣声、狂魔乂俊的谈笑声,急切道:“是不是乂俊来了,能不能让我出去?”老幺愤怒道:“你还不屈服,还想逃脱?你认为乂俊能打败我们,能搭救你吗?兄弟们,给他绝望,让他死心。”

春水一次又一次地被搞昏,一次又一次地被弄醒,这次被恶梦惊醒,发现自己没有困在水牢,而是转到石室,没有锁在水坑,而是趟在木床;墙上没有插着火把,而是挂着烛灯,没有摆着刑具,而是放着书架;室内没有任何打手,而是一个书生。

春水被包扎了伤口,无法起身,勉强道:“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书生正校修着书稿,也不回头,淡然道:“我跟你一样,都是愚蠢的狱囚。这跟水牢一样,都是安城的监牢。我知道国宝不是被你盗走的,也不是被人盗走的,我告诉了玉家军,玉家军饶过了你。”

春水一愣,“国宝不是被人盗走的,难道是自己丢失的?国宝不是死物,难道是活物?是灵兽,还是某人?”书生一笑,“你的猜测并不显得你聪明,反而证明你愚蠢。有些事,有些理,不知道才是聪明的,不明白才是有利的。”

春水一身冷汗,“我不仅猜测国主丢失的国宝是活的,并且猜测你搭救了我是假的。玉家军想要用你骗取我的信任,用计套出我的秘密。国宝之事,一个狱囚怎么会知道?如果知道,玉家军怎么不问你?”书生一阵大笑,“告诉你别乱猜,还乱猜。真是愚才难教,愚性难改。”

春水突然急切道:“你是否知道外面的事,乂俊是否来到安城挑战?”书生依旧淡然道:“你不妨再做一回猜测,就当玩一次游戏。”

春水沉思道:“乂俊虽然狂傲自负而不喜退缩,但是他又务实自私而不屑虚名,打擂比武,并无利益,只有危险,乂俊不会前来。”书生叫来一个狱卒,狱卒恭敬道:“先生之前分析,玉家军听命侯爷,是坛陵军、征伐军、星月军的精锐,天下无不畏惧,乂俊狂傲好战,必然前来。并且安城靠近环城,是经济、政治、军事的要地,天下无不觊觎,乂俊务实好利,更要前来。”

春水不禁一阵紧张,难以掩饰。书生使了一个眼色,表示允许,狱卒会意道:“现在证明,先生是高瞻远瞩,见微知著,你是井蛙观天,柴犬吠月。”

春水发呆道:“乂俊真的来了?”狱卒得意道:“那头倔驴知耻,自称鼎鸣,拿着一把宝剑。带着乂俊大徒弟,自称鼎国,拿着一把斧子。还有乂俊二徒弟,自称鼎城,拿着一把锤子。率领一群商贩子,还有几个书呆子,来安城,打擂台,看热闹。十二雄把他们打得一胜、一平、一负,侯爷把他们留在了什么鑫楼。”

春水疑惑道:“乂俊没有来吗?”书生自信道:“何不再猜一回,咱们再赌一局。分析乂俊会在哪里,会干什么。我看乂俊立马会来安城,率兵攻打安城。并且利用玉家军囚禁鼎鸣等人为借口,甚至希望玉家军杀害鼎鸣等人才最好,因为囚禁可以释放,杀害无法救活。”

春水皱眉道:“乂俊任性不羁,做事从来不守规矩,打仗更加不需理由,全都凭着好恶。至于是一己好恶,还是众人好恶,尚未可知。他说过不听于官,不听一官,兼听于民,兼听众民,希望不是空话。乂俊又机敏不凡,做事从来不用蛮力,打仗更加不会强攻,首先靠着智谋。至于是一己智谋,还是众人智谋,也未可知。他派来鼎鸣等人,打擂比武,商人书生,观战游玩,也许别有用意。”

“我提议,如果我猜对了,你告诉我真正身世,所有经历。”书生稳操胜券,拿出笔纸,“如果你猜对了,我保证你不再受刑,还能读书。怎么样?”

“虽然我不喜欢猜测,更加不喜欢赌博。”春水强忍伤痛,闭上眼睛,“但是我好像没有损失,并且无法拒绝。”

每日有人向书生传达信息,书生则分辨整理信息而撰写书稿。然后又有人向书生传授功术,书生则挑选修炼功术而培养力气。

每日有人给春水治疗伤病,春水感觉自己康复无望,便已死心。然后还有鸽子给春水送来药草,春水知道殊嫚平安无事,便已放心。

春水笑道:“人岂可不明目明镜,目以视也,镜以照也,无视无照则不知他人美丑,不知自己美丑,不知美丑,何异禽兽。目者《经》也,镜者《史》也。每忆此言,不敢不读经史,不敢不做视照。你就是文礼司的太史胜蓝吧,你写的是诚国当今的史稿吧,其中有很多人的秘密吧?”胜蓝笑道:“有很多人想写入我的史书,想名扬天下,想名垂千古,但是又怕出乖露丑,丑态毕露。还有很多人想查看我的史书,想*操控群雄,想纵横百城,但是又怕适得其反,反受其害。”

春水琢磨道:“环城有天地人三牢,国主按常规,应该把你关进地牢。国主有杀心,可以把你关进人牢。为何把你押到安城?”胜蓝感叹道:“我的史书记录实事,国主让我删,我不听。我的奏疏针砭时弊,国主让我改,我不从。国主早想杀本人,却又不想担恶名。现在把我扔进安城牢中,是想让我死在玉柱手里。我在史书中为玉柱写过传,在奏疏中帮玉柱说过话,玉柱杀我就会被百姓、百官唾骂,玉柱不杀我就会被小鸠、国主忌恨。可谓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阴险啊,歹毒啊。从不想贤德用人,仁爱救民,只惦记争权夺利,党同伐异。必然遭报应啊,必然要灭亡啊。”春水呕出淤血。“你遭重创,又受酷刑,内外俱伤,表里皆病,换作他人,早已丧命。但是对你,体质奇异,意志坚毅,修炼功术,提升力气,即可痊愈。”胜蓝转述医嘱。

春水虚弱道:“我修炼功术,可以保命。你修炼功术,为了什么?”胜蓝愤慨道:“我秉公著史,却被不公诋毁,甚至被明令封笔焚书,他们倚仗的就是武力。我正确陈奏,却被错误反驳,甚至被依法定罪下狱,他们依靠的也是武力。”

春水疑问道:“你写史书是为了说出真话,还是获得美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吗?你上奏疏是为了提出真理,还是获得暴利?怨恨他们的所作所为了吗?”胜蓝坚定道:“我知道,我清楚,一说真话,一提真理,千般苦难,万般凶险,接踵而来,必死无疑。只是未料,竟然如此,虽有惊恐,却无后悔,唯有怨恨。怨恨他们无知,却倚仗武力而胡乱判断别人的是非;怨恨他们怀恶,却依靠武力而任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春水感叹,“不公的根源就是滥用武力,不讲道理,以不公对抗不公,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加重问题,使更多的人们遭受更大的不幸。错误的根源也是滥用武力,不讲道理,以错误对抗错误,同样不能缓和矛盾,只会激化矛盾,使更长的时间重演更久的悲剧。古人有云,君子固穷,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小人若穷,斯滥矣,斯乱矣。多少小说,多少戏剧,竟以不公待遇、错误针对为借口,或以逼迫无奈、谋害将死为理由,宣扬武力报复,赞颂功术对抗,自觉理直气壮,理所应当,这是无知小人,卑劣行径。又有多少读者,多少观众,竟以丑恶为美好,以武力为威风,且以奢靡为荣耀,以荒淫为乐趣,追捧武力宣泄,羡慕功术强大,只求场面气势,惊险刺激,这是无耻人生,猥琐之徒。”

胜蓝沉思。春水悠然高歌,“吾先一振鸣,天下万苏萌。虽死蒙冤罪,不生悔恨情。”

胜蓝继续发呆。春水悄然入睡。不久有人传信,乂俊偷袭运粮草的玉女军,活捉玉女军的子玉将军。

胜蓝仍旧发呆,“之前猜测乂俊是否参加擂台,我说会来,你说不来,结果乂俊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人来,算我们平手。之后猜测乂俊如何攻打安城,我说需要借口而强攻,你说不用借口而智取,结果乂俊断粮道,擒子玉,算你赢了。过去,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是被冤枉的,对你只是一份同情、怜悯。现在,我看你也跟我一样,算有见识的,对你倒有几分兴趣、好奇。”胜蓝嘴角扬起笑容。

春水已在做梦,“未遇真豪杰,夭亡小毒虫。人间无我后,万世洞窟铁屋中。”春水眼角流下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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