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树荫下,乂俊抡粗木,举巨石,活动筋骨,锻炼力量。鼎志背着大刀,跳下战马,“大哥,鼎鸣传来消息。”乂俊没有停止,继续锻炼,“大志,玉柱有何动静?”
鼎志从马上解下水囊痛饮,“鼎鸣在安城见到了胜蓝,听说了春水。”乂俊笑道:“胜蓝随时记述人丑态,收录人短处,还没被杀掉?”
“胜蓝尊父特立独行,著私人之史,著当代之史,奸人将其报复而诬告,权臣将其逮捕而毒杀。胜蓝怀仇传志,得友人之助,成朝廷之官,国主令其删减而不听,众人逼其修改而不从。国主欲借小鸠之手而废之,小鸠欲借玉柱之刀而杀之。玉柱是杀是放,胜蓝或生或死,这要看玉家军与我们的输赢,在安城的去留。也要看玉家军与国主的来往,对朝廷的需求。”鼎志还在喘着粗气。
“胜蓝如何评价我们,我不在乎;后人怎样看待我们,也无所谓。胜蓝虽然天下扬名,但是他的生死与我们无利害,没关系。告诉倔驴,不要节外生枝。我们潜入玉家军中的探子,玉柱插在城卫军中的奸细,才是要点。玉家军人马的出入,安城人心的向背,才是关键。”乂俊已经流下大汗。
鼎志想了想,“只要大哥保住胜蓝性命,不让玉柱杀掉他。胜蓝愿意帮鼎鸣一臂之力,助我们拿下安城。胜蓝拥有很多传信的人手。”乂俊笑了笑,“他这样没有破坏公平吗,没有违背原则吗?”“他还要报父大仇,还有著史大志,只能暂弃小节。”“春水到处制止人交战,劝阻人争斗,也没被杀掉?”
鼎志有些犹豫,“在津城,城卫军与征伐军交战,春水制止,被闪电枪刺穿,被刑天斧砍中;在定城,富强商会与自守商会争斗,春水制止,被强腿利爪所创,被长鞭巨壳所伤;在德城,必报门、无色门、得意门与通吃帮火拼,春水制止,被狮子吼震飞,被蒲公英追击;在安城,城卫军与玉家军打擂,春水制止,被飞鼠、黄鼬毒打,被豚鼠、老鼠酷刑。胜蓝保住春水,医士诊断伤病,春水不炼功术,难保性命。”
乂俊不禁愤怒,“春水在津城想要拦我,我已经手下留情;他在安城再要烦我,我绝对定斩不饶。春水也算妇孺皆知,但是他的生死与我们也无利害,也没关系。告诉倔驴,不要多管闲事。我们能否拿下安城,决定我们在环、定、津三城的安与危、去与留,他不想成为丧家之犬吧。我们能否打败玉家军,决定我们在诚国百城的轻与重、敌与友,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吧。”
“只要大哥保住春水性命,能让春水修炼功术。胜蓝愿意做大哥下属前驱,为我们治理安城。胜蓝结识很多有才的朋友。”
乂俊诧异,“胜蓝救春水为了什么?春水对胜蓝有何恩情?”鼎志解释,“春水提倡以教育改变世界,创造和平。反对以武力统治世界,破坏和平。所以宁死不学功术,以死反对武力。胜蓝有些不信,尤其不服。”乂俊怒不可遏,击碎巨石,“那个蠢货不贪生,不怕死,还有什么能吓唬、威胁他,还有什么能逼迫、操控他?我没能力、也不愿意救他,我倒有能力、也愿意杀他。”
乂俊突然发笑,“胜蓝不会是要帮玉柱的城卫军、救安城的百姓吧?不会是要用春水做钓鱼的诱饵、搞骗我的陷阱吧?”
鼎志反复思索,“胜蓝不像骗人,他还想问你,我也想知道,环城之战,你到底有没有调戏后宫贵妃宫娥,斩杀世家贵胄宗亲?津城之战,金梁到底有没有带来灵兽群狼一战,春水到底有没有拦住你们对攻一击?”乂俊一声冷笑道:“别提那些歪瓜裂枣的贵妃了,还不如艳压群芳楼的姑娘呢,我难道会调戏骚扰她们吗?”
鼎志一脸黑线,“你还是闯进了后宫,你可能吓到了她们。”乂俊一脸无辜,“我被她们吓到了好吧,她们被我吸引了应该说。国主像偷吃的没毛的肥耗子,像卡洞口的动不了的囧样子,我跟他一比,简直就像翱翔的闪光的蛟龙,像下凡的寻缘的星君。坊间难怪传闻,国主偷情戏子,贵妃通奸侍卫,我看都是真的。”
鼎志又问道:“金梁的事呢?”乂俊严肃道:“金梁没有带来灵兽群狼,也许是认为自己很强,自大了吧。或者是认为我很弱,轻敌了吧。”
鼎志期待道:“金梁很强吗?”乂俊为难道:“当时,金梁的五行生木阵、刺狼枪式,其实是五帝玄功、大禹之式,比我的四象北风阵、玄武斧式,其实是八佾庭舞、刑天之式,可以说丝毫不差。如果我没有灵马飞天,也许他凭着人数生命力的优势,真的会打败我,称霸三军,如果我没有挡住征伐军,也许他借着主力后备军的气势,真的会打败坛陵军,进入环城。但是现在,我的阵法、玄功,比他的阵法、玄功,我敢说遥遥领先。无论他有多少灵兽群狼、人数生命力的优势,也无法取胜,无论他有多少春水蠢货、主力后备军的帮忙,也无法逃脱。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希望他更加努力,能够与我再决雌雄。”
鼎立扛着大枪,突然赶来,“大哥,星月军有了动静,他们分为两队,出了月湖,开进星河。”
鼎志毫不意外,“星月军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要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乂俊一阵狂笑道:“他们不仅想要消灭城卫军和玉家军的人马,并且想要占领我们的地盘。即使不能消灭我们,也可以占领地盘,与我们对峙,对我们消耗。大志,大立,你们尽量少带人马,轻装简从,最好各带五百,最多不超一千,我们必须集中兵力,不能分散。你们尽量多用疑兵,虚张声势,最好把他们吓退、逼走,至少把他们缠住、拖慢,我们还有两步计划,不能速战。”
鼎立顿生兴奋,鼎志却显为难,齐声应是,纵马离去。
一队巨大商船顺流而下,忽遇几艘破旧渔船挡在河中。商船警告渔船避让,发出短促号声,然而渔船置之不理。几只长橹快桨的小船划向渔船,几个长棍强弓的武士高声呼喊,然而渔船没有回应。
河边草中,藏着几只小艇,蹲着鼎宇、鼎宏。鼎宏背着铁弓,盯着商船,笑道:“那几个武士是母的,她们一定是玉女军。”鼎宇握着铁棍,插在水中,冷道:“这些年,到处出没土匪、水匪,极不太平。商家雇佣镖局、漕帮,都是常事。女人进入江湖、帮派,也是普通。”鼎宏不耐烦道:“无论是玉女军,还是商家,管那么多干什么,全都抢了就完了。”鼎宇严肃道:“大哥说过,只可攻击玉女军,不能伤害商家。我们还要管城镇,还得做生意。”鼎宏不屑道:“大哥也说过,我们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只要对玉女军行动有损害。这就是我的办法,不需要你的帮忙。”
“能抢最好,能烧也行。动手。”鼎宏一声令下,几十只小艇从四面八方驶入河中,几百只火箭像暴风骤雨射向商船。商船早有防备,船夫有序地借助船体躲避,使用弓箭反击。小船立刻调头,武士勇猛地与小艇冲撞,与敌人交锋。
鼎宇身先士卒,率领数十小艇,盾牌兵在前,直插水上战场。铁钩钩住船而难以逃脱,钩住人而无法对抗。铁棍打得武士人仰船翻,打得船夫落花流水。商船毫不迟疑,形成一字长阵,铁皮船在前,猛*撞敌人渔船。然而渔船下有众多铁锚系泊,上有粗大铁索连接,竟然拦住商船,并且燃起大火。
鼎宇在船艇之间跳来跳去,跃上一只商船,遇到四个武士,都是女子将领,皆有兵刃甲胄,竟是金兰十英。一女将道:“你的棍法游龙戏凤,比起侯爷的棍法翻江倒海,多数方面略显逊色,某些方面平分秋色。”鼎宇冷道:“若论棍法,提起侯爷,无人不知,无人不服。得此评价,已是荣幸。”四女将围攻鼎宇,鼎宇从容应对。
鼎宏暗中观察,指挥数十小艇,弓箭兵远攻,压制敌人救援。有棱的尖细的箭镞穿透力强,有刃的平头的箭镞创伤面大,有爪的分叉的箭镞抓牢容易,有齿的倒钩的箭镞拔出困难。商船被射得就像刺猬,想要逃脱,却被箭雨追击。有的被烧得已有损毁,想要灭火,也被箭雨阻拦。
城卫军头上忽有一片乌云压顶而下,竟是密箭,并且有的箭杆左右摇摆,划破高空,出现弧线,甚至有的如同飞鸟,转到侧面攻击。紧接着,城卫军后方又有一阵狂风破浪而来,全是快箭,并且有的箭杆上下波动,弹到船身,产生折射,甚至有的打起水漂,连跳数次奇袭。鼎宏看到敌人只是三个女将,还有一群女兵,冷笑,“女兵箭阵,看我破阵,然后破*处。”
“是空船,中计了。”有人一声大喊,城卫军一阵惊慌。“玉女箭阵果然不同凡响,玉女军真是不让须眉。”一匹白马竟然踏着浪花,从河上奔来,两把铜斧竟然掀起狂风,将箭雨吹散,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乂俊,笑道:“鼎宇又精进了,鼎宏还吹牛吗?”城卫军一见乂俊,顿时气势大涨。
突然几只大箭射向飞天,乂俊急忙抡斧抵挡,策马躲避。竟有一只大箭擦过马腿,乂俊觉出此箭不同一般,预判十分精准,角度十分刁钻,速度十分飞快,力量十分强劲,让人不寒而栗。飞天却觉得此战不同以往,在水上驰骋十分有趣,在船间跳跃十分好玩,让它大喜而鸣。
看向射手,站立船头,一肩斜挎金雕箭羽,一肩蹲立紫貂阿宝,英姿飒飒,威风凛凛,还有何人,无非子玉,拿着一把巨弓,带着两个女将。乂俊拍打飞天,跃过大船,奔向子玉,笑道:“城卫军乐天都统乂俊苦心寻找,玉女军将军子玉休要惧逃。”子玉笑道:“不是你把我找到了,而是我把你引出来。狂傲者皆愚,骄兵者必败。”
子玉指挥箭阵,杀掉乂俊。但是飞天越来越快,乂俊实在太强,即使箭阵射程覆盖广大的范围,攻击拥有强大的生命力,也难以射中,射中也无法破防。“到底是你中了我的埋伏,还是我中了你的圈套,这要看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抓了你。”飞天跳上大船屋顶,乂俊陷入箭阵中心。“色魔,淫魔。我宁死也不会落入你的手中,成为你的俘虏。你不死天理不容,人心不服。”子玉赌咒发誓,破口大骂。
乂俊叹道:“人们骂我色魔、淫魔,有的人是恶意中伤,多数人是无知误解。我经常换人,但是一是因为她们全都自己病死,或者被人害死,二是因为她们只看重我有功术、前途,能打仗、当官,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思、情意,更加不在乎我的志向、报复。这些不是爱情真情,而是交*配交易。我也想找一个人白头偕老,有一份情天长地久啊。可惜不是东奔西跑找到的没有了,就是辛苦艰难找到的不对啊。”子玉瞪目道:“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有人对乂俊偷袭,在背后,放冷箭。几箭被乂俊背斧挡掉,一箭将乂俊头盔击偏,乂俊头也不回,色也不变,笑道:“子玉姑娘,人们说你冷血无情、傲慢无礼,也是被人恶意中伤,或者被人无知误解吧。你一直单身,不是因为他们只看重你的美貌、身子,你的父亲、家族吗?不是因为他们只看重你的身份、权力,你的地位、财富吗?有谁知道你的心思、情意呢?有谁在乎你的志向、报复呢?这些不是你想要追求、向往憧憬的吧?而是你反感厌恶、鄙视憎恨的吧?”子玉怒气道:“你对我的调查,不少啊,可以说无孔不入,无微不至。你对我的算计,很久了吧,真是无耻至极,无知透顶。”
乂俊无奈道:“子玉姑娘,我遇人不淑,你守身如玉,还有更重要的缘故,最难言的苦衷,是同因所致,应同病相怜啊。身为军人,必要大战,然而战场之上,风云莫测,瞬息万变,自己随时可能因疏忽而惨死,爱人随时可能因悲痛而崩溃,爱情随时可能因自己而破灭。常胜不败,百战不死,都是民间传说。身为名将,必有强敌,然而敌人之中,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自己早晚都会被杀于强敌之手,家人早晚都会被困于牢笼之中,后代早晚都会被灭于仇恨之下。功成身退,急流勇退,都是书中故事。所以我们孤独如此,寂寞如此,也是因为没有力量承担爱,没有胆量追求爱啊。我们在战场上即使再强大,在情场上却很弱小;我们在危难中即使再坚强,在安逸中却很脆弱啊。”
有人被乂俊感动,面愀然,泪悄然。子玉爆喝,“住口,我跟你可是迥然不同的人,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人。别再这样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了,只会显得你荒唐可笑、愚蠢可怜了。”
乂俊仰天大笑,逆流高歌,“都说轻情大英雄,却是情太重、情太钟,情已无力擎阙宫。看似无情玉美人,却是爱太真、爱太深,爱得无胆下凡尘。”子玉两箭搭弓,人马齐射。阿宝亮爪弓身,与箭齐出。
乂俊顺势俯身躲过一箭,抖索甩斧挡掉一箭,飞天响鼻扬蹄踢飞阿宝。乂俊吼道:“飞天,与我共振,给我生命力。”飞天甩尾尥蹶跃上高空。
河上之百船,战中之千人,手中之万箭,在此同一时间齐发,锁定同一目标乂俊,如同密密虫蛾扑向灯火,如同滔滔河水泄下瀑布,如同漫漫黄沙涌入深坑,如同熠熠光芒吸进黑洞。
“刑天猛志。”乂俊举起刑天斧,刑天斧吸收生命力,生长大如磨盘,重逾万钧,轰然劈下。众人惊如群鸟,散如猢狲,乍然逃开。大船脆如薄纸,轻如鸿毛,爽然断开。
飞天落上浪涛,奋起长蹄,巡河奔腾,要找紫貂阿宝再战。乂俊甩出索链,抡起巨斧,一路砍杀,要抓将军子玉叙情。
突然,深水之下,一条黑影,好似大鱼,追上飞天。乱波之上,飞天侧身欲倒而转弯,乂俊垂索抛斧而钩钓。
唰、唰、唰……连续几只水箭射出,飞天左右闪躲而不及,中了一箭,险些摔倒。乂俊上下打捞而不得,驾着飞天,跳到岸上,“子玉的箭法穿城透马,比起鼎宏的箭法穿云弋乌,有过之,无不及。”
飞天疼得低嘶,气得跺蹄。乂俊抚摸鬃毛,举起巨斧,“我把河道劈开,把河水斩断,看你还玩什么水花,耍什么花样。”飞天调头远离河道,隐入草中,再次调头冲上高空,飞在河上。乂俊盯住黑影,判断位置,“刑天怒斩。”
一个巨大得恐怖的铜斧之影,一股强大得恐怖的生命之力,一道锋利得恐怖的兵刃之气,凝结了空气一般,停止了时间似的,看似被什么顶着而艰难缓慢移下,实则被力量压着而轻易极速闪下。
大地一震而裂,群山摇摇欲倾,一道直沟,两排厚浪,战场瞬间被冲刷,喧嚣瞬间变安静,一切瞬间被洗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人都没有来过。唯有河上之清风轻轻吹过,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故事,还有林中之落叶慢慢飘下,似乎在感怀着什么幽情。
乂俊在水中找到鼎宇、鼎宏,捞了起来,“计划进行下一步,我先走一步。你俩马上去找子玉,最好带回活的。她受了重伤,逃向了下游。”乂俊收斧子驾着飞天,蹿了出去。
鼎宏跳上一匹马追了下去,鼎宇留下一部分人搜救伤亡,包括玉女军,带着一部分人赶上鼎宏,搜索子玉,“粮草既没抢到,也没烧到,子玉再没抓到,或没杀掉,咱俩就自领军法,自降军衔吧。”
鼎宏不耐烦道:“至少杀了些人,总算说得过去。”鼎宇劝道:“你还是少近女色吧,你已经有些退步了。没能压制玉女军的几船箭阵,损失我们不少兄弟。”
鼎宏气愤道:“大哥找女人,现在抓子玉,你怎么不说,怎么不管?”鼎宇解释道:“大哥最反对一意孤行、独断专行、霸道横行,一直坚持博采众议、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他怎么会不听大家的意见,固执己见,又怎么会牺牲大家的性命,满足私欲。他嘴说是为了寻找爱情而抓子玉,其实为了胁迫玉柱而抓人质,即使不能促成联姻合兵,或者谈判退兵,至少可以换回鼎鸣几人,或者有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