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眼中,梁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更夫。晚上打更为村民报平安,已是他人生中抹不去的烙印。
既然是一个烙印,除却晚上打更腰间别个竹筒外,日间有意无意,或出于职业习惯,也将打更的竹筒挂在腰上,那才称职或者似模似样。你看他,在这黄狗犯村的非常时期,韦绍有派给他的打锣报警任务,昨天还做得相当的出色,这会却因赶跑了犯村黄狗的小小胜利就忘乎所以,把个张扬职业权威的家当都不带在身边了,你说他懊恼不,自己拍自己脑袋不。如果假设带个锣去小天家大厅参加会议不方便,那么腰间别个竹筒总可以吧!可他什么也不带,光手净脚,到了关键时刻空瞪眼。
所谓自己的过错,自己去弥补。韦绍有一听梁祖坐报告说,村口方向有几十人的脚步声快速向村口奔来。那时那刻,那会想到是韦世泽到伏柳村韦敬礼处请来了救兵。而且还是很久时间没有回过村的天溜和天瞒,所带来急要回村支援第五支队和急着踏进家乡土地的他们。他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走到村口去看个究竟。若是天德带着黄狗去了又复返,他也可在村口挡一阵。但有一点,他身为第五支队的队长,意识里时刻关心着队员、民兵和民众的安全。他冲出大门向村口奔去的那刻,他不忘叫梁星发出警报。他的这份习惯,是出于梁星是中队长的同时,梁星也是更夫式的报警人员。而他梁星呢,当然也是想要以最快的时间发出警报。可他腰间和手上没有竹筒,也没有锣,光凭一张嘴喊,大大一个长岭村方圆数里地,他的喊声有多高,响得有多远!就算声音高响得又远,在韦绍有向村口奔去的声势,以及梁岳英和韦时鹤他们在小天家见木棍拿木棍,见到锄头拿锄头之碰撞的同时,又吆喝着跟韦绍有的后面冲向村口,还能有几分。所以,梁星只能气势如虹般跨着大步,飞快地往家里跑。而且是一边跑一边喊,并且见人就说。
他们的奔跑声和喊叫声,在村里的反响相当强烈。第五支队的队员,不管有伤无伤有痛无痛,均因为昨天的激战取得胜利,大都兴奋得睡不着,眼定定的看着蚊帐顶、屋顶,或屋外的星星。另外,黄狗会不会去而复返,这个疑问时刻也煎炒着他们的心神。当村里一有响动,他们第一个动作就是抄起器械冲出房门,向着支队的临时指挥部,以及声源的地方跑去。至于村里的民兵和群众,警觉性虽然没有支队队员的那么高,但奔走相告和带着家人与妇幼向安全地方转移也不落后。
“当当当当当,”紧急的锣声,在天将亮的时候,终于从梁星的家那里响起了。那些不怎么醒神的人,听到梁星的警报声,哇哇叫着走出家门,向着长岭上和北岩等安全的地方飞快跑去。整个长岭村,人喊马嘶,噪动一片。
天威不顾自己的皮肉之伤,背起母亲李三娘就往北岩跑。天霸则呵护着身怀六甲的花仙和水玉,在后面紧紧的追赶。
路上,五叔公和十一叔公走得比较慢,生怕家产被人抢了去的天良和天仁,竟也停下脚步去扶他们。
前往北岩去躲藏的村民最多,你挤我拥,将个村道塞得水泄不通。走得慢的被踩着脚跟,力道小的被挤到路边。但有一点,大家都没有怒骂,哦哦几声又向前走。
梁廷毓记不得自己的腿伤,何若棉记不起自己的手痛,全都往小天家跑。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指挥部听候命令。
韦增魁、梁廷内,这些轻伤队员跑得最快。他们从家里跑到小天家外的巷口时,已与韦时鹤他们相遇。他们招呼一声,就一齐向村口冲去。至于是不是黄狗杀了一个回马棍,他们要到了村口才知道。
天溜和天瞒这些从伏柳村过来的队员,真是跑得快。从梁祖坐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到报告后跟着韦绍有转回到村口,也就短短几分钟时间,他们距离村口已不到百米了。
“谁!”韦绍有晴天劈雳式的一声断喝,不但将巡逻在村口的韦时政,以及随着脚步而来的韦时鹤他们吓了一大跳,也把正在朝村口奔来的天溜和天瞒他们唬得悬崖勒马般站在了原地。
斯斯文文的北山中心校校长、第五支队队长韦绍有,到了关键时刻竟有如此的暴发力,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场景。韦时鹤和韦时政他们你眼望我眼,我眼望你眼,懵懵的站在那里都不知如何处。尤其是平时眼睛有些闪烁的韦时政,这会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韦绍有,根本不知道这刻应怎样去迎接自己的队长。而天溜和天瞒,可以说他们也在村外阅历了一段日子,心里的承受能力应该比常人高了一筹,未成想也被韦绍有的声势吓得面面相觑止步不前。他们心想,长岭村何时出现了这般角色的了不起人物!单凭一声断喝,就能让他们的双脚如铸入了铅。
“是我,韦队长!”天溜和天瞒身后响起韦世泽的声音。
韦世泽脚长手长,走路快如飞。在村人眼中,他就是现行板的“神行太保”。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天溜和天瞒他们走起路来,他左追右赶还是慢了几程。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韦世泽,是他起跑的时间比天溜他们慢了些不说,主要在于路上,一边跑还要一边听韦世汶说村里的情况。当韦绍有的断喝声止住了天溜和天瞒的脚步时,他已赶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韦世汶的速度,比韦世泽稍微慢了一点。但后来,他却比韦世泽先一步走到村口与韦绍有相见。当然,这是韦世泽有意让给他。理由是,他要滞一滞天溜和天瞒他们的焦急。让韦世汶去与韦绍有说明情况,免得产生误会。
韦绍有听到了韦世泽的声音,加之韦世汶不久就来到面前,他的心放下来了。但是,他还是眼定定地望着韦世汶。意思就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在这时,韦时鹤、梁岳英,以及第五支队的队员,基本上已聚集到了村口。就是梁星,也敲着锣赶来了。,
天溜他们手上,有着比较精良的器械。韦绍有这边呢,竹棍木棍锄头却是举得老高。虽说不上剑拔弩张,但也整装待发弓箭在手。
韦绍有在韦世汶的陪同下,向村口外走去。天溜和天瞒在韦世泽的引导也向村口走来。梁星呢,敲起他手上的锣。向村人传递着,警报已解除的信息。
村口外的地面,除却一条两米来宽的大路,右边是菜地左边是田。两拨人马,尤如两条长龙般在路上相会。
韦绍有为不明真相的一声断喝,而显得有些不意思。天溜和天瞒他们,却受益于韦绍有的这一声断喝,明白行事万万不可鲁莽。
韦绍有曾任北山中心校校长,现在又是第五支队队长,他的名声在天溜和天瞒那里如雷贯耳。再是,天溜和天瞒被抓去当兵的半道上,是韦绍有拦截,并亲自把他们送到伏柳村。后来,韦敬礼又把他们转送到前线学习,才有这会的成就。是以,他们一见到韦绍有,先是拱手作揖,表示着当日的提携。韦绍有见是天溜和天瞒二人,心里也高兴;高兴他当时没有引错人。他放下高贵的身份,与天溜和天瞒握手,表示着他和长岭村人的欢迎。场面喜悦万分,欢声笑语。
韦世汶把梁宁介绍给韦绍有,说他是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人员,是韦敬礼司令派到第五支队的精英级人物。韦绍有热烈地和梁宁握手,说着十分欢迎的话语。然后,拉着梁宁的手,转向村里走。
这天早上,长岭村人,并没有因为虚惊一场而产生情绪,反倒是高兴无限。他们高兴天溜和天瞒得到韦绍有指引,走向光明的道路。高兴天溜和天瞒带队伍回村,帮助抗击黄狗。
“天溜,和我们说说,你们当时在半道上,韦队长是如何引导的?”
“天瞒,同我们讲讲,韦敬礼司令派你们到那里学习?”
“天溜,与我们唠唠,一二一纵队的光辉事迹。”
“天瞒,你们带着队伍回村帮打黄狗,是不是长期驻扎就不走了?”
这刻的天溜和天瞒,成了第五支队队员、民兵,以及喜欢新鲜事物的年轻人的热点。特别是以小强为首一帮顽童,缠着他们讲他们的故事和村外面的新闻。
墓坪岭的坡地上,有两个拱出地面的长方形土堆。土堆的一头,斜斜的朝向村里。另一头,插着一条细细的木棍。在木棍露天的顶端,扎着几条长长的白色布幡。风儿吹过,猎猎的发着声响。
清晨、中午、傍晚,有时整天整夜,不管刮风下雨出太阳,总有两只黑白狗在那里呆着。一时在土堆的前头,一时在土堆的后尾。要不,就在土堆的两侧培培土,呃呃唔唔地诉说着它们的无奈与艰辛。
长岭村人,喜欢吃狗肉。而且不管黑狗黄狗白狗花斑狗,只要是狗肉就吃。他们不但自己喜欢吃,还喜欢拿狗肉来接待亲朋戚友,以及到访的贵宾。
天溜和天瞒带队伍回村参加抗击县里黄狗,梁宁又是韦敬礼派给第五支队的精英人物,迎接他们的当然少不了狗肉。可昨天加上昨晚,整整一天一夜,村里喊杀动荡连连,村里的狗早跑得无影无踪无处可寻。
太阳冉冉升起来的时候,蜷缩在墓坪岭那两个土堆傍的那两只报主无门的黑白狗,突然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它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在眼神中流露出昔日陪着主人上山打猎、田埂挖鼠等的光辉岁月。特别是去年中元节,主人带它们在村道尾吃的流水席,那个叫倍儿的爽。
韦清心,是村里有名的镗狗人。他家的门边左上方的那只吉刀,曾引导过无数狗的魂魄。
以往,村里的狗看见韦清心就跑。就是他的家,尤其是他家门口左边上方的那只吉刀下,更是狗不敢靠近游荡和停留的地方。
天亮没多久,梁星就找过韦清心两次,说有没有搞到狗。韦清心两手一摊,作了个无奈状。
唔,唔,门外突然传来狗的召唤声。
那里来的狗?韦清心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梁星!”韦清心诧异地朝屋里喊。
门外,两只黑白狗,各自在嘴里叼着一条长长的绳索。它们身不颤脚不抖,双眼定定地看着韦清心。
“韦清心,这不是墓坪岭上,成日为天青天禄守坟的那两只狗吗?”梁星从房里出看到这情况时说。
“对呀。这是天青和天禄在生时养的黑白狗。不知它们这会不在墓坪岭守着它们的主人,还嘴叼绳索来我这里干什么?!”韦清心一头雾水。
梁星上前打量,看这两只狗是怎么一回事。可那两只黑白狗,一点也不惊慌。一对眼睛有只管看着韦清心,嘴里还唔唔的叫唤。
梁星和韦清心,不知这两只狗是什么意思。直到那两只狗,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吉刀下,抬头望向吉刀,他们才会过意来。
梁星和韦清心两眼放光。他们明了,这是两只杀身成仁的义狗。
韦清心是个杀狗不眨眼的人,这会却有些迟疑。但想到,这可能是天青和天禄有感于村人为他们报仇而为之也未可知。
梁星眨动了几下眼睛,也觉得有同感。于是,他们向那两只黑白狗拱拱手,表示着敬佩之情。
韦绍有、梁岳英,包括第五支队的所有队员,在暗黑的社会环境中行走,自认没有那个能比得上梁宁。这不单是韦敬礼这样认为,就是他们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在刚打退黄狗的这一当口,韦绍有他们更是这样认为。
梁宁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这是他从村口入村,到小天家的第五支队指挥部,一路上的房屋、巷子,以及物体,所给予的肯定。
韦绍有和梁岳英他们,很是有自知之明。当在指挥部喝过茶,他们就请梁宁在村里转游。同时细说村中山川地貌风土人情,第五支队和村里民兵民众,以及县上黄狗的两次进村围剿的情况。梁宁那是一边听一边看一边紧皱着眉头。
梁岳英他这个第五支队的参谋长,看着梁宁眉头的那种紧皱,心如沉到了老井的底。他不敢多问,只是一路的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