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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晓得那人是有真功夫?你亲眼看见了吗?”李仁言立马大声回道,一点儿也不在乎隔墙有耳,他说道:“江湖上那个不吹嘘自己师从名门,江湖上那个不吹牛自己好大本事,你就真信那个教书先生?你可看见过他露出真功夫了?真正有真功夫的谁不把本事藏在身上,岂肯轻易与旁人相看,你这小子真是太傻了!”

“我晓得他是有真功夫的人。”李霜鸿回道:“所以我愿意从他为师。”

李仁言哈哈大笑,他压根就不信。笑完后他瞪了李霜鸿一眼,说道:“你为什么要学武功呢?有人学武功是要报仇雪恨,有人学武功是要扬名立万,有人学武功就是为了惊天动地,还有人学武功是为了报效国家,你学武功是为什么?是因为读书读不下去就想换一个混下去吧?告诉你,没这个门!把你的书好好读,将来你也不至于连豆大的字都不识你可晓得!读书读的再不济,至少也可以去给人家抄书为生,你学武功,难不成将来是给人家做打手用?小心有一天你小命都没了。”

“我学武功,就如同别人读书,也是要找一条路子,只不过道不同,方向不同,但归根到底还是求一条路。”李霜鸿道。

李仁言气地摇摇头,牙齿磨的咯咯响,他开口骂道:“小懒鬼,给你读书你就知足吧!你要是我亲生孩儿,我早就把你打死了,还容得你在这里给我讨价还价、油嘴滑舌。行啊,反正你又不是我孩儿,你读书好,你练武功好,你爱怎样怎样吧!明儿一早赶紧回去去和你干娘说一声,这是你和你干娘的屁事儿,我不管了!”李仁言说罢,拍拍屁股回去,将门一甩。李霜鸿走到酒楼外面,梅承田正牵着马儿在外等他。二人相对无言,梅承田轻轻摇了摇头,跨马而上,李霜鸿向他伸出一只手。

“我不能带你走,江湖风波多,不是你一个小孩儿就能受得了的。”梅承田坐在马上说道。

“这点苦不算什么,我受的住。”李霜鸿有些倔强。

“李霜鸿,我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来到这儿是为了避难,可不是过安稳日子的。”

“我知道,既然要走这条路,我也没打算过安稳日子。”

“我们吃的是冰冷的刀子,喝的是刺骨的风,时不时还要拿一点血当下酒菜,睡在没有屋顶的泥巴地上,时不时还要提防仇家的偷袭,这一路上可没什么像样的地方给咱们体面,全靠自己那点破烂衣服遮风挡雨,咱们要受的艰难险阻可不是几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李霜鸿,你当真受的住吗?”梅承田骑着马,对李霜鸿喝道,他跨下的马儿就和风中滚动的尘土一样不安静,走来走去。

“这有什么受不住的?”李霜鸿向前一步,丝毫不惧,说道:“我自小便好和别人打架,结下的仇家也不少。以前我受人欺负不敢动手,那是因为我怕他们继续打我。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们见我越怂便越爱打我,所以我就和他们干起来。自从和他们干起来,敢欺负我的人反而变少了。我不怕遇到事儿,别人惹我我就惹还回去。”

梅承田咧嘴笑了,抚着胸口,带着点嘲笑的意味。李霜鸿依旧站在原地,普通的像一只麻雀一样。梅承田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眼前的这个小孩既不是什么学武奇才,也没有什么天生神力,就单纯是一个读书读不进去的孩子,想走学武这条路。然而学了武功又能如何?虽然浪漫的行侠仗义一直是江湖上的浪子们的口号,似乎江湖上只剩下行侠仗义和打抱不平,但江湖上更多的浪子们仍然在街头徘徊,流落在荒野,风萍浪迹,漂泊无定。多少人渴望有那么一场自己是英雄的武林大会,但武林大会永远是给别人喝彩的地方。梅承田自己早年发迹也是因为自己是魔教出身,占了这个便宜,现在他脱离魔教,自己连活下去也是问题,如今再带一个小孩子,传到魔教的兄弟们那里岂不是让他们笑话死。眼前的这个孩子固执十分,铁了心似的不到黄河心不死,梅承田此刻仿佛也一样,也想不到黄河心不死,一身武功绝学若能传授与人,倒不枉白活一场,也不枉师父的临死之托

“你有什么牵挂的,你想带什么?”梅承田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李霜鸿回道。

“你可要去简单收拾什么东西?我在这儿等你?”梅承田继续问道。

“梅先生要是愿意,能否先带我回家去,我认得路,我要去和我干娘说一声。”

梅承田伸出手来,李霜鸿接过,然后一下子被提到马后,安稳坐住。他感觉到梅承田的手十分粗糙,掌心满是老茧,手上仿佛布满了割痕,那双手并不大,但握住另一个人的手已经足够了。梅承田驾马出镇,飞驰而去,李霜鸿抱住他的腰。他的身边越来越黑,逃离了灯火和月光,穿过树林,路上漆黑一片,眼睛宛如失明,什么也看不到。远处还传来几声十分瘆人的狼嚎,路旁的灌木丛随影而动。马儿的蹄子有力跺着地面,卷起泥土和草叶,飞扬的鬃毛寒冷却又柔软,挂在马上的两柄剑随着马儿颤抖。李霜鸿靠着记忆和梅承田说着回家的路,二人行到明月将落,方才最终到了。此时斗转参横,天色将明,李霜鸿敲了敲门。此时李仁桂早已醒了,农家一年到头都不会休息,从鸡鸣到日落,一直都在忙碌,她正在烧粥,忽然听到敲门声,到有些惊怪,心中暗怪李仁明一大清早没好事,她打开门,发现正是李霜鸿,她不曾料到是他的到来,一时间呆在原地。

“干娘,我回来了。”李霜鸿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快进来坐,我正烧饭呢。”李仁桂拉着李霜鸿进来,这时候她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人。

“不了,干娘,我要走了。”

李仁桂回头看着李霜鸿,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她无力地坐到桌子旁,李霜鸿在她的身边磕磕巴巴地说了这件事情。李仁桂点点头,说道:“这么说,你不去读书啦?”

“我不去了,我不觉得自己再读下去还有什么用,倒不如去练武功。”

“唉,江湖险恶,倒不如读书好。你当真是下了决心要去练武功?你年纪还小,要记得,你要是练不下去是可以放弃的。”

她又着急又难过,小孩子的心思实在是捉摸不透,他们朝三暮四,往往轻易下决定又往往轻易放弃,以至于浪费了锦绣年华,若能遇见名师着一而从实在是天大的幸运。但是李仁桂着实犯难,她心中着实是不希望李霜鸿去学武功的,她对李霜鸿的想法感到震惊和不能理解,但她又该怎么做呢?她没有孩子,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但她还是希望他好,希望他快乐。可是她对他的所作所为是不能理解的。按照他母亲生前的愿望,自然是要让这小孩读书成器,但是这个孩子他有着自己的想法。她坐在桌子旁,脑袋里的自己已经和自己打上一架了。她看着李霜鸿,发现李霜鸿的眼睛正望着门外,但很快又转回来,同时还有些胆怯。李仁桂也不敢下这个决心,她心中的不安告诉她,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令她难过而痛苦,她沉默了好久,锅都要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要炸起来似的。她握起拳头,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床下。李霜鸿看着她那蹒跚的动作,感受了何为老去,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人如同铁锹一样慢慢生锈,曾经是锋利的,如今正慢慢上锈。她从床下拿出一个小袋子,掂了掂,之后放在李霜鸿的手心里。里面是碎银子和一些散钱。

“这是我打闲工挣到的,一路上没有钱不行,你会用到的。”

李霜鸿的脸红了,他赶忙拒绝道:“这不行!这不行!”

“你收下,阿双。”她唤起了他的小名,说道:“你既然选择去练武,那你就要练出个样子来,绝不能半斤八两,半瓶子晃荡,要练真功夫,少不了要下苦功夫。你这一路上必然是有开销的,可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挣到钱?你先把这钱收着。”

李霜鸿摇摇头。

“诶咦,你拿着。”李仁桂将钱塞到他手里,接着她走到梅承田那里,冷峻地看着他。梅承田牵着马,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告诉她我视他如自己的孩子。李仁桂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梅承田连忙扶起她。她说道:“这位先生,我孩儿就拜托你了。”她的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梅承田也恭敬回道:“您放心,我一路上不会委屈这个孩子的,只要我碗里有,他的碗里就会有。”她回到屋里,李霜鸿手里握着钱袋,眼眶有些湿润。

“干娘,你待我太好了。”他扑到了她的怀里,李仁桂抱住他,摸着他的头。

“今儿我待你好,将来你长大了也要待我好。你要记得,学成便要归来,可明白了?”

“我记得。”

“我与你说三件事,你一定要记得。”

“嗯。”

“第一件事,做人要诚,人无信不立,说到要做到。”

“嗯。”

“第二件事,谨言慎行,不说不该说的话,凡事都要小心。”

“我明白。”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三件事,凡事都要靠自己,靠自己比靠什么都强,遇到事情你不要想着抱怨,想着逃避,一定要想法设法去解决,不然整个人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与其逃避,倒不如面对,咱不做亏心事,你可知道了?”

“我知道了。”

李霜鸿出门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干娘。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个够,马儿便让他的记忆化为思念。她站在门外,望眼欲穿。虽然他刚走,可是重逢与分离来的这么猝不及防。风急秋瑟,露水刚刚被蛾子吃掉。阳光照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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