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韩鹏举是否亲眼见过所谓的人彘,至少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见过,非但是这间屋子里的人,恐怕天底下也没人见过。毕竟,人彘这种非人所为的酷刑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也仅有两次记载。
然而,韩鹏举那坚定的眼神、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和他说话时的平静语调,却使人相信他不仅亲眼见过所谓的人彘,甚至还亲自动手或下令施行过这种非人所为的残忍酷刑。
汪昭明显被吓坏了,他已经不自觉地双手抖动、呼吸急促、嘴唇也在微微颤动着。因此,汪昭磕巴地答道:“不……不……不会的,我……我汪昭往后就算是……就算是不听爹娘的话,也一定会……一定会听韩帮主的话,我……我……”
“行了,”韩鹏举忽然弯腰垂头,并用双手揉着太阳穴,口齿不清地说道:“瞧你说话都不利索了,这才喝了多少啊,你这酒量可不行,一定要练,出来混的,没酒量怎么能行?就你这德行,要是去跟别人拼酒,还不把脸给丢到姥姥家去了。来人呐,继续倒酒!”
看韩鹏举现在的样子,无疑是喝多了,而且是沉醉。可他适才那坚定的眼神、冷漠的表情和平静的语调,哪里像是个醉酒之人?
他到底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尽管韩鹏举的酒量很大,用千杯不醉来形容他都毫不为过。可他今晚来时明显已经喝了不少酒,再加上来了后又喝了整整两碗的劣酒,这种劣酒不仅味道辛辣,难以下咽,而且极易上头,屋子里的人此时都已经头晕、醉酒了,只是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若说韩鹏举已经沉醉,倒也合情合理。
尽管已经头晕醉酒了,可是韩鹏举不说话,谁也不敢乱动,毕竟每个人的身后还站着几个腰间别着刀子的壮汉,在这种情况下,相信谁也不敢乱动。
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韩鹏举才缓缓直起身子,然后摇头晃脑并长出了一口,才对着李武和孙天和说道:“我想你们两个人也和汪昭那家伙一个样吧?不会有其他想法吧?我还是愿意留你们一条狗命,让你们继续当堂主的。”
李武和孙天和赶忙点头说是,并打算说一堆表忠心的废话,但却被韩鹏举给止住了。
“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说漂亮话了,我今晚已经听过一回了,不想再听第二回。而且,第一名总要有第一名的好处,否则,谁还争着当第一名呢?所以,你们两个得动点真格的,就自断三根手指吧。”
韩鹏举说完话,站在李武和孙天和身后的壮汉便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递到了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李武和孙天和自知求饶已经不管用,而且话说多了,还有可能让韩鹏举心烦,使其改变主意。
于是,两人接过刀子,又相互看了一眼,把心一横,咬牙切掉了自己的三根手指。好在刀子足够锋利,李武和孙天和也做足了思想准备,不过一刀就齐齐切掉了三根手指。随后,两人捧着手指来到了韩鹏举的面前。
韩鹏举看着因为疼痛而面部扭曲的李武和孙天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示意李武和孙天和回去坐好,而后又转头对林远图说道:“卢超死了,纪飞退了,汪昭他们三个人也都服了,就只剩下你了,你打算要我怎么处置你?”
“处置我?”林远图瞪大眼睛看着韩鹏举,不敢相信地说道:“鹏举,你是不是真的喝多了?我可是一直都站在韩家人这边的,一直都拥护你的,你怎么说要处置我呢?我是不是听错了?”
林远图说完,还冲着韩鹏举直笑,那模样颇像个忠厚长者。
可韩鹏举心里面明白,混黑道的没有一个忠厚老实的。因为,老实厚道的人一踏上这条道便会很快的丢掉性命,甚至什么都还没弄明白,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黑道,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黑道,不属于老实厚道的人。
韩鹏举严肃地看着对他笑的林远图,冷冷说道:“我是没少喝酒,但还不至于说错话,所以你也没有听错,现在轮到你了,你赶快说,别浪费时间。”
林远图的笑容僵住了,他实在想不通韩鹏举为何要搞他?看韩鹏举那严肃的模样,这绝不是在开玩笑,可他却又没做错事。因此,林远图觉得有点憋屈。
人就是这样,想不通的时候就会感到憋屈,特别是无法向他人倾诉时,就会更加的难受、憋屈。
“鹏举,就算是要我说,也要让我先明白吧?我总得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才能说出怎么处置自己吧?哪怕是要我死,你也要有个理由不是?我自己实在是想不出!”
“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韩鹏举说道,“四海帮一共有八个堂口,也有八千帮众。可是每个堂口的帮众人数和地盘大小却不一样。地盘最大的,人数最多的,当属我的地海堂,不仅有两千多弟兄,京城中最繁华热闹的地界也都是我地海堂的地盘。其次是天海堂,也有两千弟兄,地盘呢,也不算小了。仅是天海堂和地海堂这两个堂口加起来就占据了整个四海帮一半儿的地盘和人数。而这也是地海堂平日里嚣张和卢超敢惦记帮主之位的根源所在,毕竟是实力够强,腰杆子就能挺得直嘛。
“而你,错就错在把仁海堂经营的太好了。仁海堂的帮众人数也已达到了一千五百人,地盘也是仅次于地海堂和天海堂,旗下的赌坊、妓寨、当铺、酒楼等买卖都很红火,并且由于你好古玩字画的缘故,京城中最大、生意最好的古玩店聚德轩也被你给强占了,那聚德轩的买卖可着实让人眼红。你呀,现在是要人有人,要钱呢,也不差。正因此,如何才能保证你的忠心是真的?如何才能保证你以后不会觊觎帮主之位?不会变成下一个卢超呢?”
林远图不是蠢蛋,任何一个能在黑道上扬名立万的人都不会是蠢蛋,而是绝对的人精——心狠手辣的人精。特别是像林远图这样的人,不仅早就扬名立万,还能风光上个十来年的,那就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了。
因此,林远图不仅听明白了韩鹏举的意思,还知道该怎么做了。其实,还能怎么做呢?韩鹏举的话说得足够明白,自己已经让他不放心了。掌权者对属下的不放心是不可能通过语言解释来打消的。汪昭可以凭借一席肉麻的话表忠心使韩鹏举放过他,李武和孙天和可以切掉手指以示臣服,但是林远图却不行,这只是因为林远图的实力比汪昭、李武和孙天和三个人加起来都要强。
林远图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说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你既然不放心我,那我只好学纪飞那样退出了。怎么说,我也是风光了小半辈子,而今也攒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就算是往后啥也不干,也够子孙们吃喝的了,值了。现在退了也好,往后正好多陪陪家人。等这天一亮,鹏举你就派人来我的地盘上,咱们好交接一下。我想,我现在也该走了吧?”
韩鹏举摆了摆手,说道:“不急。林叔你到底是办事妥当,都想到了交接一事上,不像纪飞那样,罗里吧嗦说了一通,都是些没用废话。但你却不能走,或者坦白说,你走不了了。”
林远图心中一惊,惊讶道:“难道你要杀我?”
韩鹏举严肃地看着林远图,没有答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远图慌了神,他做梦也想不到韩鹏举会对他下手。
“鹏举,我这都愿意交权退出了,往后我再也不会过问江湖事。回去后,我闭门谢客,只过好自家日子就行,绝不敢再有其他奢求。再说,我追随你爹半辈子了,为你们韩家为四海帮卖命半辈子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现在不过想陪陪家人,往后当个普通百姓,落个善终,仅此而已。于情于理你都不能杀我呀!我对你对韩家一直没有二心,往后更无威胁,你就权当是可怜我,看在我为你们韩家卖命的苦劳份上,饶我一命吧!”
林远图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已有哭腔,明显是在哀求,这一幕使其他人看了,不免心中有所唏嘘不忍。
可是,韩鹏举已是铁了心,在回家之前他就铁了心,谁该杀,谁不该杀,他早就想得明白,而且绝不会动摇。
“我刚刚说过了,我于半年前就回来了,你猜或者你们都猜一下,我为什么是今晚才回家来的?”
没有人答话,没有人敢答话,而且这个问题好似和林远图的哀求无关。
“当今天我听到我爹的死讯时,我就决定回来了。毕竟死的是我爹,无论如何我这个当儿子的都必须赶回家中来,况且我若是回来的晚了,说不定就不用回来了。而你们这些个堂主也肯定会聚在我家中,这是规矩,多少年的规矩了,不可破的规矩,待到我爹的丧事办完,你们才能各回各家。这也就是说,我爹的死给了我一个瓮中捉鳖的机会。但我却并不急,我在等,等夜深人静,等其他人都走了,也在暗中观察你们都带了几个人,哪个会从自己的地盘上调人到我家,也不放过这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的机会。可我等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文成之外,你们是谁也没有抓住这个天赐良机呀!
“你们每个人就带了三五个保镖就敢来我家,真以为没人敢在我家动手?真以为我爹刚死,其他人下手就没有那么快了?你们这些个老家伙,当真是老糊涂了,老的都没防范心了。还不如文成呢,你瞧文成白天不出现,是为了防备你们,也是在等夜深的机会,出现时不仅带着几百人,各个还都披麻戴孝,这是把一切都考虑好了。但文成不会杀你,因为他不足以震慑整个四海帮,需要有人帮他支持他,可我就不需要了。所以,我会好好把握这个好机会,我爹他用命换来的好机会,一举铲除所有于我不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