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氏一族在张方入洛阳之前也已经迁到了长安,羊献容的嫂子进宫向她告别的时候送来了一些金银改善她们母女的生活,可自那以后羊家便杳无音讯。
“娘娘的兄长一直很愧疚,娘娘在宫里受苦,家里却帮不上什么忙。母亲也很担心娘娘,只是她的腿不好,受不得一点颠簸,进宫很不方便。娘娘之前去金墉城的事情,我们本来想瞒着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还是知道了,又是好一通伤心,说什么也让娘娘的兄长想办法给娘娘送进去吃的用的,不知道娘娘收到了没有。”
羊献容的嫂子说得很真诚,羊献容在这里感受到了来自亲人的深切关怀。
“父亲去世女儿尚不能尽孝,如今还拖累母亲和兄嫂,实在是没有脸面见你们。家里送的东西我都收到了也用上了,嫂子的心意我都穿在身上了。”
羊献容的嫂子是个温厚淳朴的人,她听羊献容这么说,感到说不出的心酸。她用手帕按按酸涩的眼角,勉强挤出笑容来安慰羊献容。“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娘娘兄长经常在家里懊悔,说自己没本事,若是能够像个大丈夫一样挣出一片天地,也断不会送娘娘来这里受苦。”
姑嫂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贴心话,羊献容嫂子看着自己带来的一匣子金饼和银块,还是充满歉意感慨这些不够羊献容和清河公主用。可就这些,羊献容知道,都是哥哥嫂子自己俭省下来的。她想让自己嫂子带回去,她嫂子也不应允。姑嫂二人推让一番,羊献容还是收下了。
在她看来,这些金银是不能用的。张方入洛阳的消息给了她极大的不安全感,当时她和清河公主尚有供养,等到哪一日朝廷不再供养她们,有这些金银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羊献容废后以后完全失去了皇后的供养,之前在金墉城尚且给了她夫人的待遇,可这次就真的彻底断了她的供养。司马衷虽然会偷偷送一些饭食和钱贴补,可如果不是清河公主还有供养,羊献容只怕是要过上非常难堪的日子。
再后来,司马衷送来的钱物越来越少,据寻芳说现在给皇帝的供养也少了许多。
“陛下让为她歌舞的宫女们挑选她们喜欢的侍卫和下臣,让她们跟那些人回家了。我在路上听人说啊,张方已经上书了,要带陛下去长安。”
“我们也收拾好东西吧,把嫂嫂带来的金银分头放到衣服和书里。陛下受张方他们挟制,洛阳是肯定待不下去了。张方既然做了充分准备,长安那边必然是准备好了,我们一路上总归能体面点儿。”
羊献容的话说对了一半,她们并没有像难民一样被一路驱赶走到长安,有马车坐,行李也都带去了,虽然一路上曾经尊贵的皇室都靠野菜团子和稀粥度日,但是好歹算是保留了羊献容说得体面。
清河公主因为在宫里的时候就吃过自己母亲做的野菜团子和稀粥,所以一路上都安安稳稳,随着母亲吃着官兵送来的饭食。她是个性格欢快的小姑娘,可看着身边的人除了母亲之外都非常烦闷,也就乖乖的没有表现得很闹腾。
司马衷一脸地郁闷,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肯吃那口野菜团子。他其实是个好满足的皇帝,只要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玩有的乐,他不太在意权力落到谁手里。看起来是洒脱,其实是一种不负责任,因为只要对皇室的供养跟得上,他也不太在意臣民的生死。可如今,他和皇后、清河公主坐在一辆马车里,没有人再恭恭敬敬地伺候他,只有一个严肃沉默的下级军官把他们的饭送过来,司马衷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憋屈。
正如他习惯不了当个好皇帝一样,此刻的他虽然满腔郁闷,可仍然保持了一贯的温和。他没有发脾气,看着清河公主还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的皇后羊献容一直温柔地照顾着女儿,偶尔关切地问一句司马衷的情况,没有人能看出她的绝望。
羊献容没有想到的是,长安破败的宫室并没有准备好皇帝一行的到来。之前虽然有几拨兵马驻扎在这里,可也就是勉强修缮的能住人。比起洛阳宫殿的舒适华丽,长安这住起来就很不安稳。
就连一向活泼的清河公主都因为水土不服闹了几天肚子,整个人都蔫蔫的。
羊献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每天都很不舒服。可她仍然强打起净身随皇帝安排着宫里的事情。这一路上,皇帝的妃嫔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当然也是些没有能力替羊献容分担的。
经过了这一次,妃嫔们算是看透了司马衷的将来。即使是那些无依无靠的妃嫔,也开始跟权臣暗通款曲,不再把司马衷放在眼里。
对司马衷不离不弃的是仍然羊献容。她在刚到长安的时候,就又一次被立为皇后。
羊献容对皇后不皇后的已经不感兴趣了,她做了皇后也没有几分尊贵,不做皇后也不可能离开司马衷。所以,羊献容索性由着诸王和权臣拿着自己的后位做文章,她在心里感到很无趣。
废也好,立也好,她与女儿的生活都是风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