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药！快给他喂药！”顾不得那么多，布兰赫忍着骨裂的剧痛冲上车抓来药瓶，一抖手腕扔给了对方。

接住白色小药瓶，林恩明显犹豫了一下，迅速打开瓶盖点出了药片数量：“只有四片了！那你怎么办！”

“我自己能撑两天！快点！”布兰赫用膝盖顶上了林恩的背，焦急地催促他，但却也显得十分慌张：“但是四片不够量，还有别的药吗？”

瑞斯芬应对病毒感染的情况，最少也要五片才行。具体可以依据感染的量和感染者的体质来波动。但面前男人的这个身体状况几乎和健康搭不上边，减少药量，几乎和不给他药没啥区别。

林恩看看小瓶子，又看看布兰赫……一咬牙直接把瓶里的药片全倒进了男人嘴里。扼住他的喉咙灌进一口水，提起来向上一抬迫使他咽了下去。但他还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迅速地从裤兜里摸出了自己的烟盒，几乎把整盒烟都倒了出来，原本满当当的烟盒只留下了冷冷清清的三根纸卷。

拆开一根烟把纸卷摊平，林恩把烟丝聚拢到中间，然后一根根地拆散，全部倒在了一起。他的动作快得出奇，就算是这种突发状况，都没让他产生半分慌张。要换做一般人，这时候多少都会有些笨手笨脚了。

“我的也能凑合一下，虽然不是同一种药，但成分应该大差不差。”一边迅速拆烟，林恩一边小声说着。沙哑的嗓音十分沉稳，他非常冷静。“配比我记得，喂十五根应该够了。”

“确实是可以，那你又怎么办？你一天不是最少也得抽两根吗。”布兰赫语气里充满了急切，林恩做出的这个决定，可比他还要严重。

手指飞快运动，林恩的嘴角苦涩地抽了抽：“没事，这不还留了三根嘛。一天之内我们就能回去。”

布兰赫咬紧了牙不再说话，只是又焦急又忧愁地看着林恩拆烟，一根一根地倒进那个烟丝的小山里。

拆完，林恩一手撑开男人的嘴，一手托着纸片一下喂了进去。烟叶纷飞着飘落，些许蓝色的粉末乘着烟丝的风帆，涌进了喉咙深处，履行它们的责任。他又给男人灌了一口水，让对方完全咽下去了，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之后就是等待了，如果男人的体温一直保持正常，那么大概率是能挺过来的。

……全部搞定，一屁股坐在地上，林恩略微有些惋惜地拾起了之前被他扔在一边的烟盒，捡拾出一根烟来叼进了嘴里。

“……你真的没问题吗？”他转头向布兰赫问到。

“嗯，只要不战斗，不使用的话就不会有事。”布兰赫缩缩手，看了看自己被吊起来的两只胳膊，“保持现状的话最少也能撑上一天。”

林恩点点头：“那好，稍作休息，我马上整理东西，吃完晚饭就走。”

“趁着天没黑还能下山，今晚我们去关口附近过夜。”他迅速做出安排，拿出他那个快没油的打火机晃了晃，给自己把烟点上了。

抬头看看天色，澄黄的太阳悬到了远方的山巅。万里无云，在这小小的山顶，千里景色一览无余。众山环日，有如石刻壁画中的古人一般，仿佛以手捧着这颗炽热的明珠。但这明珠好似缺了一角般，被一抹远方的霞盖住了部分，倒显得有些完美不足，遗憾有余了。

“好……那我去重新准备晚饭了，早点动身，我们早点安顿下来。”布兰赫站起身来，看了看被踢翻的满地狼藉……原本晚饭是打算热一下汤，就着吃烤肉的，现在看来得改变菜单了。

“你的手没事吗？”抽一口烟，林恩抬头问他，深邃的黑色眼瞳就算在烟幕之下也炯炯发亮。

“没事啦，还是能稍微动一动的。”布兰赫笑笑，“紧急情况，容不得我养尊处优啦。”

林恩笑了，埋头长呼出一口烟气，伸手挠了挠头：“哪有，你一个病号还让你做事，总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布兰赫耸耸肩，轻哼几声，俯下身子用手试了试男人颈部的体温脉搏。情况还好，体温很正常，但是脉搏十分虚弱，很慢，也搏动得没什么力气。暂时是没有感染的倾向。

林恩快速抽了几口，把烟吸尽，拍拍屁股起身干活去。

……这不是普通的香烟，他也绝不是因为烟瘾才去抽烟。

这是他的救命药，是他对抗病毒的防线。

因为他俩和异兽本就只有一线之隔。

是人类，但又不完全是人类，准确来说，是还未完成研发的逃逸兵器。来自某个光照不到的角落。

但他们现在已经跑掉了，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再也不会回去了——让它成为过去式吧，成为他们记忆中的那片阴云里的一丝水汽，淡化在过往的所有苦痛里，随着逝去的疼痛一起被忘记。

布兰赫看看食材，又看看自己的手臂，暗自叹了一口气。手还是不太能动弹，林恩又有很多事要忙，今晚的晚饭只能将就下了。

捡来几根树枝，让林恩帮忙点好营火，布兰赫洗洗手用爪子直接把牛肉切成了可以串在树枝上的长条，然后慢慢地一根根串好，架在了篝火边。

这种食物，普通人类是绝对不能吃的。因为虽然烤熟了，理论上可行，但有时就会出些差错，并且几率不低。为了一口吃的搭上命，实在是不值得。不过一般残余的病毒也不是很多，他们两个还算能承受得住。

由于改造的影响，他们体内的病毒量达到了一个平衡，稍微加入一些也没什么大碍，身体能够处理。但如果短时间大量接触，一样会异兽化，失去理智。

病毒就是他们接触得最紧密，最危险的敌人。没药吃会扩散，感染也会扩散。病毒依旧是无形的利刃，是埋藏在体内饕餮，抵着脖颈，守着后背。

火焰的热量贪婪地舔舐/着新鲜的肉块，用无形的灼热之爪疯狂地蹂躏，灼烧，好似这串上之物已是口中之食。布兰赫望着火焰发呆，右手握一握拳，瞬间小臂的疼痛就传了上来。他静默地叹了一口气。火焰总是贪婪的，焚尽一切，夺走一切。

林恩正在把大盒小盒的东西往车上搬，大多都是各种材料与装备，倒是没多少食物。不过来莱特恩德城的这一趟还是非常划算，回去能卖个好价钱。想到这里布兰赫的嘴角才稍微放松了些，轻轻勾了勾……生活总是会变好的。他告诉自己。

这些东西里大多是些异兽材料：液囊，皮毛，角，骨骼……不同种类的异兽材料能够卖到不同的价钱，不过最值钱的似乎还是大脑和脊椎。

但很可惜的是之前的异兽都是被林恩毒死的。他的毒雾是一种非常强劲的混合毒素，等到他们去收集时，这些神经组织早就已经被杀死化为脓水了……钱还真难赚。

所以这趟下来又是一个脑子都没收到，再次与1800块失之交臂了……

坐在火堆边，布兰赫望着火苗想七想八，身边的男人仍在昏迷，肉串倒是发出了阵阵芳香。林恩下了车，似乎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把签子转过一个角度，布兰赫望着他笑了笑，刚打算开口，忽然他注意到……林恩身后的地面有片很小的黑色阴影……

正在……慢慢扩大！有东西！

“林恩！背后！”布兰赫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冲着他大喊，都顾不上自己的伤口。

闻声对方迅速抓住了立在车门边的步枪，一转身铿的一声他就被从天而降的巨兽压倒在地，尖锐的利爪带着紫色的纹路险些插进他的头颅！

那是一只巨大的秃鹫！

这家伙有快两米的身长！羽毛杂乱没有光泽，乌泱泱地直直从翅膀上脱落。这怪物的一双利爪生得出奇的大，力气也是不小，竟生生将那枪管抓出个弧度来了！它头上受过伤，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已经成了一道贯穿的血窟窿，像是被一刀横贯砍过。但异兽会不断进化，取而代之的，它的胸前生出了一个巨大的独眼！

此时这独眼两角弯弯，竖起的瞳孔中深邃的黑暗像是在咯咯发笑。搔首弄姿般，一眨也不眨地盯紧了林恩的喉咙。

“这时候还来？都要走了饶过我不行吗！”林恩咬紧牙根憋出一句话，听得出来他的力气已经到了极限！

脚下压住，巨鸟晃晃它那单是看着就能让人觉得悲惨的小头，抬起尖锐的喙一口就往林恩脖子叨了过去！

他没法防住！

布兰赫冲上来一脚蹬到了那巨鸟的长颈上！只听见咔嚓一响，一个精准的扫腿踢，那鸟的脖子像是个折断的棍子一般被他踩落在地。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羽翼垂死挣扎着到处扑动，一次比一次无力……

鸟一被踢开林恩就一个打挺从地上坐起，看准目标，朝着它的独眼就是一枪，连着心脏一起贯穿了。那可憎的东西终于像个被扎破的水球一般炸了开来，不再让人生厌。

“哇靠，临行大礼……”林恩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抬手揉了揉脑后……他刚忙活完本就没什么力气，还来这一手。刚刚后脑勺都给他磕了下重的，差点当场蒙圈在这。

布兰赫也在喘气——这倒是吓出来的。“有……有时候越是不顺，就越容易出事嘛这不是……”缓和下气氛，他这才想起来松开了脚。

“哈……哈……那这应该是最后一码了……总不至于接二连三。”林恩笑笑说，狠狠咳嗽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来打量这东西的全貌。

“……那肯定”布兰赫也笑了笑。“最后的大礼了嘛。说来……”“……你们”他还没说完，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布兰赫猛地想起来地上还有个人，一回头看……目光就撞上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枪口！

“死吧，怪物！”那人癫狂地抽着嘴角发笑，眼里闪烁出了亮紫色的光芒！

那个男人，感染了！竟是这一时疏忽，把他俩逼到了这等险境！

男人最后残存的理智似乎理通了不让他吃东西的原因——自己不能吃，而这两个人是怪物，所以才能受住病毒。彻底感染之前的这最后一丝强烈的执念化为了怨恨，愤怒，憎恶！他抬起了他的枪口！

人生最后的跑马灯，跑过了他的小队是如何在深处被异兽攻陷，如何被杀死，如何被吃下。而他这个懦夫又是如何跑了出来。恍惚间他看见他这一路的挣扎：物资全部没了，没有任何吃的，没有交通工具，只有他自己——一个烂人，和他的一双烂脚，磕磕绊绊走过了泥泞和沼泽，忍受着饥饿与恐惧。一路不停地走着，甚至吃了他的衣服，这才到了这里。他的生命马上要走到尽头了。但一看见炊烟，就像迟来的救主一般，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山，连滚带爬来到他们面前……

但他们居然是怪物……原来是异兽啊！那个害自己落得这等地步的……罪魁祸首！

他扣动了扳机！那轨迹直指林恩的心脏！

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出声，布兰赫猛地扑了上去把他撞开了！

“嘭嘭——嘭嘭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