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到北二环，车只开了10分钟。北二环有4车道，一处叉路还未修好，没正式通车。前面有一、二辆驾校的车在练习驾驶。

北边是低矮的山坡，一大片柚树林苍翠欲滴，枝叶繁茂。

葛晓冰停下车，与秦立夏换了座位，她说：“这是自动档的车，不会熄火，下面右边是油门板，左边是刹车板。其它的倒车镜、雨刮器等等，练习几天就熟悉了，你试试吧！”秦立夏开过农用车，换上开大奔，转了来回几公里，也就慢慢自如了。

葛晓冰旁边当教练，一大瓶开水都喝光了，肚子有点涨，她说：“开到柚林那儿停，我去方便一下。”葛晓冰下了车，快步走进柚树林。己黄昏，茂盛的树叶遮住了阳光，柚林一片幽静。葛晓冰解开裤子，蹲在一棵柚树下小便，两只蜜蜂嗡嗡叫着，在她头上盘旋。她折下一技树叶，往头上驱赶。忽然，脚下松动，一只脚踩塌下去，陷入小腿子深。大群的白蚂蚁钻了出来，有的钻进裤筒，往大腿上面爬。

“快来呀，立夏，我踩了蚂蚁窝了！”葛晓冰高声呼救。秦立夏闻讯，迅速冲进柚林。只见葛晓冰扯着裤子，一只脚给挟在蚂蚁窝里，大群的白蚂蚁己爬上大腿。秦立夏奋力挖开蚁洞，好不容易拉出脚，鞋子还掉在洞里。

葛晓冰大叫：“立夏，快，帮我扯下裤子，蚂蚁爬到我肚子了！”葛晓冰顾不了羞耻，脱光裤子；然后逃到一棵柚树后，羞得满脸通红，说：“立夏，把我裤子上的蚂蚁抓干净。”秦立夏把她小短裤的蚂蚁拍掉，然后扔给她先穿上。又把她的长裤倒翻，往树干上甩，才甩尽上面的白蚂蚁。

葛晓冰穿上裤子，惊魂未定；走了几步，才想起一只鞋子还掉在洞里：“立夏，鞋子！”秦立夏笑了：“我也忘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不可理喻。一个大女人，白花花的身体，显现眼前。他一时难以接受，人都懵了。

秦立夏呐呐地说：“幸好是白蚁洞，要是黒蚁巢，不得了。”

葛晓冰脸色苍白，胸口“扑通扑通”跳，浑身无力，斜靠秦立夏身上，口里喃喃地说：“吓死我了，我走不动了，抱我！”秦立夏抱起她往外走。葛晓冰依偎他怀里，是那样宁静、安详。这一切，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运注定，使两人的情感从此纠葛在一起。

葛晓冰凝视着秦立夏被晚霞照成紫铜色的脸庞，她想起了《神话》剧里的玉漱公主和将军蒙毅，一段跨越2000年的爱情故事。

秦立夏抱着葛晓冰，来到车傍，葛晓冰说：“你开吧！”秦立夏驾驶奔驰，慢慢往回行驶，

葛晓冰挑逗说：“立夏，你是第一个看见我身体的男人，美吗？”秦立夏脸红耳热：“美！”

“看过司汤达的（红与黑)吗？”

“看过。”

“于连就是靠女人的关系进入上流社会，也算得上人中龙凤。”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年轻人应该有野心，才能成大事！”葛晓冰拍拍他肩膀说：“我们女人，喜欢强悍、敢爱敢恨、有作为的男人！你呀，多看看高仓建演的日本电影，那才是男子汉！”

早晨，总经理办公室里，葛晓冰说：“立夏，你这套山寨西装换了，我给你选了一套，穿上试试吧！”葛晓冰帮他换上：“瞧，多精神，这才像我的副总。”

“这套西装多少钱？”

“多少钱别问，好马就要配好鞍。那件毛衣谁织的，图案不错。”

“阿兰织的。”

“阿兰不错，嘴巴甜，推销产品有一套，鬼都会被她哄去喝泔水。来，谈谈下一步业务开展的思路。”

秦立夏想了想，说：“葛总，古典家具销路最大的，莫过于京城，我们应该在京城打开局面。”

葛晓冰说：“我何尝不想去京城打销路？那是个大地方，商家荟萃之地，央视广告费动辄几个亿，都是茅台、海尔、现代等大企业，我就不敢去了。”秦立夏说：“也不一定吧，上回在海洲，一分钱也没花，我们就上了瀛洲电视。”

“哈哈，那是运气好，妈祖保佑，甭再作那个好梦了！”

“葛总，我还是想去闯一闯！”

“我现在要忙贷款，没空陪你去。要去的话，我倒想起在京城的一个人：《皇古轩》老板谢智弘，跟我们打过官司。此人倜傥风流，狂妄不羁，以前也买过我们的产品，赊账，欠了好久才还清，信誉不好。”

“那为什么再找他呢？”

“他这个人呀，有点像《潜伏》里的情报贩子谢若林。收藏了几幅范曾、李耕的字画;沽名钓誉，结交名流，钱花得像流水，五分利都借。他现在手头紧，不能跟他做生意;但他人脉广、门路宽，大生意却做不来。”

“我知道了。”秦立夏心领神会，葛晓冰找出一张名片：“凭这上面地址，就能找到他，凡事可当机立断！”

第二天，秦立夏从机场乘上飞机，下午到达京城。在朝阳区找了家宾馆，放好行李，打的来到《皇古轩》红木馆。

总经理室，谢智弘看了秦立夏的名片，有点睥睨地说：“秦老弟，你给葛晓冰做事，得小心;她是过河拆桥的武则天，我帮她卖了那么多家具，一分钱也不给我赊欠！”葛晓冰说得没错，他长得像谢若林，白净潇洒，但有点装腔作势。

秦立夏哈哈笑了：“葛总是个毫厘不爽的人，不过，奖赏分明，你替她办事，该付多少就多少，不打折扣。”

“她太精了，谁也别想占她便宜，派你来，有什么事？”

“红木家具业务，有钱大家赚，老乡帮老乡嘛！”

“老乡个屁，一见老乡就恶心！产品找我卖，求奶奶叫爷爷，家具刚售出店，就像阎罗王殿下的催命鬼，一天讨债七八回，叫我怎么做生意！”谢智弘骂骂咧咧，忘了刚才傲慢的身份;显然，眼下日子不好过，被老家的供货厂家讨债昏了头。

秦立夏说：“谢总，别烦恼，晚上我请客，找个好地方，喝两杯！”

“我是主人，你是客人，怎让你请呢？”

“他乡遇故人，都是天涯客，何分彼此呢？”他从挎包里取出两条大中华烟、一跌未拆封的人民币，放在桌上：“您门路大、客人多，帮我打点。”

谢智弘瞪大眼珠，一叠整整1万元，转怒为喜：“行，秦老弟豪爽，老兄陪你喝两杯！”他把烟、钱收拾起来。

两人在附近上了家高档酒店，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洋酒，女服务员过来问上菜，谢智弘挡住说：“等一下，还有客人未到。”

秦立夏惊诧：“还有谁呢？”

“一位老乡，京城四门通，来了你就知道。”他拿起手机：“喂，老高吗？我是谢智弘，在红木馆左边京河酒店601，过来喝两杯，前天谈的那个项目，我找到主顾了！”他放下手机，对秦立夏说：“我看老弟是个江湖上行走的汉子，不像葛晓冰那么抠，这一笔大生意给你做。”

“什么生意？”

“亏本的生意！”

“亏本做什么？”

“先亏后赚。”

“你为什么不做？”

“我亏不起。”

“要亏多少？”

“先亏500万！”

秦立夏笑了：“开玩笑吧？”

谢智弘正色道：“开什么玩笑，我一直在打听这个项目，只怕爭不来。不跟你绕弯了，告诉你吧！这位老高是区老干局副局长，他有个同学，在国宾馆外联处当主任。今年礼宾司要进一批送外宾的礼品，任务交给外联处筹办。礼单下来了，珍贵红木工艺品50件，海南花梨茶座10套，等等。预计价值500万元，挑选精品，由一流红木企业提供，举行赠送仪式，中央电视台录像传播，发给证书。500万算什么？不够3天广告费，被选上的企业，一夜就爆红了！”

秦立夏坐不住了：“谢总，天方夜谭吧？这样的好事，会落到我们头上？”

“本来，我也没信心。不过，今天看了你们的产品介绍，《怡红》品牌己在瀛洲打响。但各地的红木企业也很有竞争力，能否拿到，要问老高了。”

一会儿，老高到了，年近五十，身材壮健，操着海洲口音。谢智弘介绍了秦立夏企业的情况，老高很满意：“能为家乡的企业做一点事，我尽力而为。”

秦立夏举杯：“我代表家乡的父老乡亲，谢谢高副局长！”酒后，送走老高，秦立夏同意谢智弘的要求，事情办妥，付20万元酬谢费。并向葛晓冰汇报，葛晓冰兴奋，恨不得亲自飞赴京城，拿下这个惊天的好项目。

第三天早上，三人来到国宾馆前;这里古树成荫，过去是个皇家园林，清代著名文人刘桐《帝京景物略》曰：“堤柳四垂、水四面、一渚中央。渚面一榭、水置一舟，沙汀鸟闲，曲房入邃;藤长一架、水紫一方……”其风光之秀绝，可想而知。

老高在门外打了何主任电话，一会儿，何主任出来，与众人握手寒暄，看了秦立夏呈送的产品介绍，沉思地说：“报名参选的企业己有20多家，你们是老高家乡的，我当然支持你们。但最后拍板，要由礼宾司综合处唐副处长决定。”秦立夏说：“能否见唐副处长？”

“好吧！刚好在我办公室，询问这个事;你对产品熟悉，自己介绍吧！”秦立夏又谈了《怡红》品牌畅销瀛洲的情况。

三人走进国宾馆，只见曲径通幽，古木参天，一座座亭台楼阁，依潭修建，恬静而神秘。这儿，原先是金、元两朝皇帝的行宫。到了清朝时，乾隆皇帝大兴土木，引来香山之水，通至阜成门，疏浚成湖，号称玉渊潭。敕造举源斋、同乐宫、消露堂、澄漪亭、望海楼，并亲笔给各亭台楼阁题了匾额。解放后，政府重修了这座皇家园林，修建18栋风格迴异的外宾接待楼。黄色琉璃瓦铺顶，绿色画栋，错落有致。夏天石桥流水、红花绿柳，冬季琼枝玉宇、兰亭赏雪，先后有1000多位外国元首下榻此处，赢得国际赞誉。

秦立夏心想，如果不是因为红木业务，一辈子做梦也不会到这儿。

三人来到外联处办公室，礼宾司综合处副处长唐颖，32岁，高挑身材，一头秀发挽在头上，笑吟吟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何主任介绍了秦立夏公司的概况，唐颖笑说：“小伙子，胆子还不小，敢闯国宾馆来推销产品。”

何主任说：“他们的《怡红》品牌，还上了瀛洲东视。上个月，记者釆访瀛洲大学，在校长书房看到一尊紫檀妈祖雕像，说是海洲紫檀街出产的，就是《怡红》品牌。”

唐颖抬头：“是吗？什么时候上东视？”心想，瀛洲大学校长学识渊博，能摆上他案头的工艺品，定是精美绝伦。唐颖是外交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当过驻外大使馆一等参赞，有丰畗的工作经验。但个人生活不理想，常年驻外，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至今单身，带个4岁的女孩过日子。

秦立夏心里很紧张，被唐颖威而不露的高贵气质震慑，但又想，克瓦山的监狱都蹲过，一个女副处长怕什么？他不敢正视，低眼看了一眼。唐颖穿一件浅灰色灯芯绒大衣，配条米色西裤，丰韵娉婷，斯文恬静，显现出一位女外交官的大家风范，秦立夏鼓起勇气：“今年9月，瀛洲妈祖祭拜团到海洲，我们在庙前卖佛珠。东视让我们在他们的荧幕上作广告宣传，想听一听我们的广告词吗？”秦立夏的声音平和了下来，他内心想，女副处长也是人，年轻时是个大美女，也有七情六欲，要打动她，让她对自己的产品有好感。

唐颖说：“你念吧！”她心有微澜，枯燥无味的大院机关生话，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突然来了柳湘莲，把外面江湖上清新的事物带了进来，野性十足，新鲜而神奇。心想：这年青人有一套，讨人喜欢，难怪瀛洲东视免费让他做广告，是个一流人材。

谢智弘一颗心吊在嗓门，紧张得快要跳出来，心想：“小子，敢到国宾馆耍猴子卖膏药，演砸了完蛋！”他心疼20万酬劳费打水漂，后悔找了个楞头青、冒失鬼。

秦立夏拉了一下衣襟，昂首挺胸，抑扬顿挫地说：“瀛洲的父老乡亲们，大家好。我是紫檀街工艺品厂的，我们生产的佛珠呀，选用珍贵红木制作，价真货实。这是我们的广告词：小佛珠，好产品，妈祖手上挂，佛祖胸前绕。花梨真名牌，檀香四方飘，馈赠好礼品，佑您永健康！”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唐颖笑弯了腰，她从内心，喜欢小伙子身上散发的朝气。这是很久没有感受过的一种青春活力，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好一阵才转过气来：“小伙子，广告词编得琅琅上口，表演得不错;一串佛珠，打到瀛洲，为大陆争光！”她转对何主任说：“企业，需要这样的人材，国家，需要这样的企业。冲着他这股干劲，今年就特批《怡红》品牌入选！”她起身与秦立夏握手：“希望你们把《怡红》品牌做好、做强、做大，打进国际市场！”

秦立夏很激动：“谢谢您，唐副处长！”

众人鼓掌。

当天下午，秦立夏把礼单传回葛晓冰、张芷妹。10天之后，50件红木工艺精品、10套海南花梨茶座运至京城。国宾馆隆重举行赠送仪式，大堂上，摆列一件件珍贵红木工艺精品：

海南花梨茶桌10套、一尺紫檀妈姐10尊、八寸花梨观音10尊、一尺五寸紫檀帆船10只、八寸阴沉木卧牛10头、沉香如来佛挂琏10条……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唐颖代表礼宾司给秦立夏发了捐赠证书，《怡红》品牌登上央视。海洲紫檀街的红木家具和工艺品进了国宾馆，成了国家礼品，不但震动了京城，也震惊了红木行业。《怡红》品牌一炮在京城打响，订货单像雪片一样飞向紫檀街。

按照葛晓冰的指示，同意谢智弘销售《怡红》品牌产品，但公司要派人监控财务。

谢智弘得了20万酬谢费，后悔死了：“唉，人生能有几回这样的机遇？他妈的小子，两条烟、一万元小费弄懵了头，一笔这么大的生意才给20万，不及人家赚的一个零头，贱卖了！”谢智弘骂骂咧咧，但他知道，自己玩不转这么大项目，把祖宗的坟都卖了，也拿不出500万去赠送！葛晓冰是真命天子、吕后、武则天，只有她，才有这样大气魄。谢智弘无可奈何，只得放下架子，求秦立夏让他销售产品。最后约法三章，《皇古轩》当驻京分店，之后，又开了几家。从此，谢智弘不再张扬，本份做生意，知道富贵自有天命，人算不如天算，倒是赚了一笔不菲的代理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