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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桃花郡外。

一辆残破的马车在城门不远处缓缓而停。“张家娃子,郡城到了,你就在此处下车吧。”

“好的,这一路辛苦马叔你了。”张几云下车答道:“回去夜路可不好走,马叔可得当心。”

“嘿嘿,这路一年你马叔都跑几十趟,熟得很,不过张家小子你倒是有心了,你马叔心领了,快进城吧,再晚些怕是寻不到你舅舅了,我这也得抓紧赶回去了”车夫摆摆手笑道,一声驾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张几云转身走向城门士兵处,对当值士兵拱手道:“两位军爷,小子张几云本郡柳镇柳村人士,今日进城省亲前往城内文安书店,望两位军爷行个方便。”

其中一个士兵瞧瞧了他,爽朗笑道:“那乡下小子,料你第一次进城吧,可方才谈吐滴水不漏,省得我们一番盘问,进去吧。”指了指身后的城门:“不过进了城可得规规矩矩,这里不是你那破柳村,随便野也没人管。”

张几云拱手一拜:“谢军爷提醒,小子这就进城。”说罢入城而去。

入城一看,不愧是郡城,处处层楼迭起,满耳吆喝喊卖声,道上更是车水马龙,百姓接踵而至,好不热闹。张几云目不暇接,还想细细打望一番,随后摇头,还是正事要紧,身上已无几个大子,得赶紧赶到文安书店,寻到他那未曾谋过几次面的舅舅,否则进城第一晚就得留宿街头了。忖罢,问了旁边一个看着慈眉善目的大婶,得知书店具体位置,加快了几分脚步,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到文安书店门口。

看着书店门尚敞开,张几云不由松了口气,还好,可不用睡大街了。随即迈步走向店内。

“客官你好,今日小店打烊,你要买什么明日请早了。”店内柜台处一个禇衣中年人看见顾客进门,拱手歉然道。

张几云定睛一看,此人长相跟记忆中相差无几应是自己就舅舅了。于是试着说道:“我是几云啊。”

中年人愣了愣神,半晌说道:“几云,是大姐家老二么?”

张几云开心道;“是的呢,舅舅。”

哎呦,十多年不见,当初穿开裆裤的小娃娃,如今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快过来,让舅好生瞧瞧。”中年开怀道。

张几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脚步又近了几分。

“正好打烊时间到了,随我回家,让你舅妈给你烧几个好菜,咱爷两晚上可得好好喝上几杯。”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中年名叫李进,十多年前到城里讨营生,因识得些字,加上这文安书店当时缺人,书店老板看其老实憨厚,就把他招进店当个帮手,几年间李进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工作,老板甚是欣赏,加之自己年龄愈大,城内还有几处产业,渐渐力不从心,就把书店交给其打理,去年更是低价将书店盘给他,感谢其十多年的付出。去年以来书店生意更是红红火火,一是得益于文风日盛的大环境,二是与李进精心经营分不开。

两人说着话,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还未进院子,李进就扯着破锣嗓喊道:老婆子,二娃来了,赶紧烧几个好菜,晚上我要和外甥喝上几杯。”

“哪个二娃,你莫不是馋酒了,诓我吧?”话音未落,院子里厢房走出一个中年妇女,不施粉黛却难掩那几分秀色,料来年轻时也应是个大美女,而转头看向李进,实在没办法将其长相与英俊联想在一起。

“大姐家的二娃,几云,老婆子什么话,我曾几时诓过你。”李进不由得有几分黑脸。

“噗嗤,你呀,都这把年龄还是经不得玩笑,大姐家的二娃?我听你说姐夫去得早,全靠大姐拉扯两外甥大,这多年当真不容易。哟,二娃都长这么高啦,这模样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家女孩子,快进屋好生坐着,这一天也该饿了,待舅妈烧几个菜,陪你舅好好喝上几杯,糟老头子可是馋那坛老酒好久了。”说罢推着张几云进得厅房,自己则到厨房忙碌起来。

酒过三巡,李进方问道:“几云啊,这次到城里有什么打算呢?”

张几云稍一思索言道:“外甥此次出门主要想见见世面,加之识得几个字,如有机会想入得城里诗院学习一番。”

李进偏头赞道:“好好好,你正值风华年纪,有此志向足可告慰你爹在天之灵,你妹妹婉儿现在就桃花诗院求学。”言及女儿,李进脸上不由浮现几分自豪与怜爱之情,又转道:“不过听她讲诗院可不是识得几个字就能进了,这样吧,书店有时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先去书店帮我一段时间,书店书也是现成的,闲暇时间多翻翻,说不得日后有机会进得诗院。”

“外甥正有此意,先谢过舅舅了。”张几云答道。

“谢啥,跟你舅还见外不是。”李进责备道:“明日就跟我一起去书店。”

次日一道早,李进就带着张几云走进书店,一番整理归纳打扫后,这一天就算营业开始了。

“这营生也不难,不过有一点几云你可得记住啊。书店做的是文人的生意,当今国君有多看重文人,相信你也有所耳闻吧,所以进门是客,切莫因衣着长相而厚此薄彼,说不得今日穷书生,明日就是当朝吏,轻与得罪,日后未免遭无妄之灾。”

“好的,舅舅。我记住了。”

#34;行,一会来客人就上去招呼,机灵点。”

上午前来书店添置文房四宝及书籍的文人络绎不绝,张几云腿都跑酸了,李进看着忙碌的身影,微微点头,甚是满意。

临近晌午店里终于清静下来,张几云来到书架翻看起来,当翻到一本《诗论》的时候,静下心来仔细阅读,他倒要看看这异世界诗家对诗有何不同高见。

不过随着翻阅,内心并无多少波澜,与前世普通诗论并无出入,于己没有太多帮助,随即摇摇头,准备将书放回书架。

“看小哥摇头,莫不是此书中诗论入不得你法眼。”一声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或是方才看得入神,一位锦衣老者走到他面前,他竟无发现。闻言,张几云抬头言道:“老先生言重了,小子学识粗鄙断不敢轻视。况书中大多言论乃诗之根本,想来著书的先生必是呕心沥血才有此作。”

“哦?瞧你言语,怕是对某些言论有不同看法吧。”

“老先生慧眼如炬,的确有几处,小子或有不同看法。”张几云不假思索道。

“说来听听!”锦衣老者顿时来了兴趣。

张几云清清嗓子答道:“书中言诗应是法度森严,格律为第一要义,小子认为此言大谬也。”

老者望着眼前粗衣小子,赞许的说道:“当今诗的确以格律为重,你认为有何不妥。”

“诗即诗者言,是诗者通过对世间万物凝练描写,体现其看法或情感。格律只是赋予诗一种顿挫的美感,从而引起读者的共鸣,但绝不是是诗的枷锁。格律出现前,杰出的诗更是多不胜举,试想前贤没有格律的框子,莫不是作不得诗了?”张几云信口言道。

“小哥高论,深的我心。”老者抚掌笑道:“听闻你方才不俗谈吐,相信在诗之一道浸淫已久了吧。”

张几云连忙答道:“老先生见笑了,小子惶恐。”

老者摆手言道:“无妨,你这方言论已经超过世间大多数文人了,正好我这有首诗,你看如何。”随即让其取来笔墨宣纸写到:

曙色方临小镇西,谁家早院又鸣鸡。

疏星点点青云浪,微露斑斑白石梯。

半亩山塘鱼戏水,几枝烟柳燕衔泥。

无边春草年年绿,耳畔山前响马蹄。

张几云瞧罢:“老先生,小子不知当不当讲。”

“小哥但说无妨。”老者摆摆手说道。

“乍看此诗景色描写清醒脱俗,读之令人心旷神怡。”

老者点点头:“说的不错。”

张几云继续说:“然而细读此诗却经不得推敲。”

“哦,那小哥有何高见不妨讲与老头子听听。”老者闻言诧异道。

“首先此诗量词使用过度,使之颈颔二连读之气韵不畅。最严重当属颈联缺少灵动的气息,原因就是量词滥用导致句式呆板而与这首诗的风格大相径庭。再次是尾联,从前面疏星、石梯、山塘、烟柳,景物描写明明从远到近,可无边春草又把视线拉远,转合失当,逻辑混乱。最重要的是马蹄来的太突兀了,似结而不是结。因此当不得上乘之作。”

“听小哥这番言论,老头子茅塞顿开,不过依小哥之见,此诗若要趋于完美,修改该如何下手呢?”

张几云思忖良久,方对老者说:“小子才微识浅,贸然改之,望老先生勿见怪。”言罢提笔在纸上写到:

曙色方临小镇西,谁家早院又鸣鸡。

疏星未却青云浪,微露还沾白石梯。

半亩山塘鱼戏水,几枝烟柳燕衔泥。

道前春草年年绿,只为归人轻马蹄。

“妙呀。小哥这一改不光颈联灵动不少,更与颔联呼应,当真高才。不过最妙的当是尾联春草绿的原因转的实在是太好了,好一个只为归人轻马蹄!”老者拍手称快:“小哥如此诗才为何混迹于此,即便是京城风华诗院,年龄一般也恐只有齐忘语能与你一较高下了。”

“小子出身山野,怎敢与京城才子相比,今天这番妄言唐突老先生了。”张几云拱手道。

“无须谦虚,这样老头子与此郡清风诗院院长吴清风乃是旧交,我这就推荐你去诗院当一名识文教习。”

张几云连忙摆手称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先生折煞小子了,不过望先生引荐一番,给小子一个入诗院学习的机会。”

“不骄不躁,当真不错,也好,这枚玉佩明日你带着交与吴清风,就说李诚道让你来的,老头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老者取下腰间那枚温润的古玉交给张几云说道。说罢,转身出门而去。

张几云拱手:“谢李先生抬爱,请慢走。”

李诚道走后,张几云慢慢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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