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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是元符三年的新年伊始,哲宗皇帝罹患重病,卧床不起,向太后派人蜡丸传书,密诏年方十八岁的端王赵佶进宫。

赵佶易装成向太后侄子左卫将军的护卫,躲过宰相章惇在城门设置的重重关卡。一进了慈德殿,太后即令命左右退去,神色紧张地告诉赵佶哲宗皇帝病重,福宁宫已被朱太妃和宰相章惇层层封锁,寝宫内尽是章惇的心腹。

“那可如何是好?”赵佶慌张地问道。

“辅治大夫张太医的家人已悉数被我控制,再许以黄金官职,他已向我透露皇上时不多日。”向太后缓缓而道,说罢伸出手掌,比划出三根手指。

“只剩三天?”

“是的,朱太妃早已诏令自己的儿子简王赵似进宫,他可是你最强劲的对手呢!”

赵佶低头思忖,心想这赵似是皇上的同母弟弟,只比自己小一岁,放眼先皇神宗的儿子们,也只有简王是自己继承大统之路的绊脚石。再说宰相章惇素与向太后不合,现与朱太妃联手,在哲宗驾崩后只手遮天内定简王那是大概率的事。赵佶想着想着竟不知如何是好。

“朱太妃费尽心机地虚张声势,当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后是吃素的吗?你放心,只要熬过了这三天,朝堂之上我自有安排,毕竟那朱太妃和章惇还没有权倾朝野。”向太后蔑笑道。

“哦,对了,端王舟车劳顿,我已安排一婢女服侍你这几天的生活起居。”向太后随即下令门外守候的宫女进来引赵佶入偏殿伺候,自己前往龙图阁与众臣周旋。

门扇被轻轻推开,明媚的光线洒向赵佶的脸庞,赵佶眯了眯眼皮,不见其人,已闻一股淡淡清雅的芙蕖香味迎面而来,须臾间那明媚后隐蔽的女子已悄然踱到身边。

赵佶上下打量着眼前少女,只见她秋水似玉,肤白若脂,芙蓉如面柳如眉,约莫二八芳龄。

“奴婢水芙蓉,拜见端王殿下。”少女软语轻声道。

“水芙蓉,好美的名字,你的姓氏呢?”

“奴婢只是一个平凡不过的侍女,深宫之中不敢有姓。”

“我猜你姓赵。”

“殿下为何这么笃定。”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赵佶调戏道。

沉默片刻,水芙蓉“扑哧”一声忍俊不禁地笑起声来,随即收敛住笑容,意识到自己失态,红晕着脸颊低头说道:“奴婢带您去偏殿休息。”

且说端王赵佶甫一进了宫,那宰相章惇就得到密报,料想是向太后跟自己对着干,派人一路尾随,果不其然,发现向太后把赵佶藏在慈德殿不远处的青竹斋。当晚,章惇就决定采取行动,省的夜长梦多。

青竹斋里,这厢赵佶正和水芙蓉你侬我侬,那边章惇派的人已然到了斋前叩门。

“门前谁人?”赵佶问道。

“奴才御膳房太监,奉太后之命送些夜宵的糕点给大人。”门外男子低沉地答道。

“进来。”

小太监将一架提盒放置桌上,依次取出桂花糕、枣泥酥、梅花香饼还有造型栩栩如生的白玉米糕。赵佶闻着满桌浓郁清香的宫廷糕点,肚子馋的咕咕叫。

“自打我离了宫,就再也没有吃过宫廷的糕点,满满的都是小时候的味道啊。”赵佶拿起一只雕刻成兔子白玉米糕乐呵呵地说道:“这是我儿时最爱的糕点,太后娘娘还记得。”

太监瞄顾四周,尔后心不在焉地答道:“那是那是,太后娘娘一直对端王殿下关怀备至。”

“等等,你刚才说太后娘娘对端王殿下关怀备至,可是——”水芙蓉拖长了音问道,“这屋里谁是‘端王’啊?”

赵佶意识到不对劲,赶忙放下手中的白玉米糕,站起身来厉声斥问道:“你是何人?”

“奴才听不懂您说什么,奴才真的是向太后派来的。”太监慌然失色。

“太后密宣端王,乃以左卫将军副指挥的身份进宫,知道端王身份的屈指可数,你一个区区御膳房太监,太后岂会告知与你?“水芙蓉驳斥道。

太监眼见事迹败露,从袖口中倏地取出一只匕首,径直地刺向赵佶,水芙蓉想都没想冲到赵佶面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染红了水芙蓉点翠粉色宫衣。

赵佶一脚踢开太监,从身后的兰锜上取剑拔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太监,太监应声倒地,血溅一地。

赵佶怀抱着水芙蓉,只看见水芙蓉面色惨白,用孱弱的声音说道:“殿下不是问我的姓氏吗?奴婢王氏,谢谢殿下赐奴婢赵姓……”

“圣上,册封仪式已经结束了,九皇子还在殿前等您的处置呢。”梁师成细声说道。

“咳!”赵佶回过神来,故作掩饰般地干咳了一下说道,“吾儿赵构,目无君父,不识大体,念及初犯,罚没俸禄三年!”

“儿臣谢父皇隆恩!”

“众爱卿还有什么事要启奏的吗?没有的话那就散朝吧!”赵佶问道。

群臣中等待已久的王禀,疾忙跨前一步作揖说道:“微臣有要事启奏!”“哦?观察使回来了?”

“微臣奉命驻守婺州,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回京复命,只因草寇方腊造反,乱于浙西,东南疲敝,臣遥书六道奏折,均未收到回复,这才回京上达圣听。”王禀委屈道。

“有这等事吗,蔡相?”赵佶诘问道。

“嗯……微臣奉您的旨义代阅奏折,好像听说此事,然……”蔡京支支吾吾,然后目光转向身后的童贯,吞吞吐吐地说道,“然微臣将此事交托给枢密使大人全权负责……”

童贯一听,冷汗直流,料想纸终究包不住火,自己和蔡京私藏奏折的事恐要拆穿,于是惊慌地答道:“微臣惶恐,微臣甫一受命,便调动浙北浙东兵马前去镇压,望圣上明鉴。”

“可支援婺州的兵马不过区区数百人,已全部为方腊军杀光殆尽呐!皇上!”王禀长啸一声,叹气道。

“你且跟朕慢慢说来!”

“回皇上,反贼方腊本是一漆园主,因受花石纲所累,家财悉数没收充公,故率众在歙县七贤村起义,一路收买人心,百姓正苦于官吏掠夺勒索,竟然到处响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还望圣上引以为重啊!”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言者乃尚书省尚书令郑居中,“东南方腊起义皆因花石纲扰民,民不聊生。望皇上停止建造艮岳处置相关人等,以顺应民意避免进一步激发怒怨。”

谈及艮岳,赵佶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遥想当年因为没有儿子,赵佶心里总是不惬意,尔后一次巡游的偶然相遇,让他结识了精通青乌之术的“幽兰真人”孟揆。其人舌灿莲花,对道君皇帝大谈风水之道,直言皇城的西北方具备了调和天地、顺应阴阳的地理,如果在那里堆起一座山来,将地势加高,一定会多子多孙的。赵佶听从他的建议,不久,后宫果真有几个嫔妃生了儿子。前几日神斋宴上重逢幽兰真人,如获至宝,听其安排在上清宫的东边,修缮筹筑一座新的万岁山名曰“艮岳”,并敕封孟揆为艮岳督造。如今,有大臣谏言艮岳,岂不是变相在打自己脸么?

一旁觑着皇上的朱勔见状立马站出来拱礼道:“郑大人此言差矣!古人云‘穷山恶水处刁民’,这些东南流寇实乃一群乌合之众。微臣以为不能顺由民意胡作非为,而应增强兵力平压叛乱,严惩带头闹事的头目,肃清党羽,株连九族,以显圣上的威严呐!”

话说这朱勔乃苏州人氏,因善于堆山造园,绰号"花园子",是宋徽宗的宠臣,为了满足徽宗对于奇花异石的疯狂爱好,朱勔在苏州设立了应奉局,花费大量公家财物,搜求花石,一路挖河拆桥,用船从淮河、汴河运到京城,为百姓带来了沉重负担。此番方腊起义打的旗号就是“诛杀贼臣朱勔”。

“朱大人巧言令色,真是会为自己开脱啊!”郑居中嗤笑道。

“皇上,微臣恪忠尽职,一心只为皇上的威严着想啊!请皇上明察!”朱勔叩地长跪道。

“好了好了!众爱卿不要再吵了,听得朕耳朵都震晕了。”赵佶揪了揪眉头,不厌其烦地说道,“众爱卿的忠心朕已然明鉴于心,然东南祸乱不是一日而成的,要坐下来从长计议嘛!”

“圣上英明!”童贯作揖道,“这东南方腊起义,依臣之间,不足为惧。”

“哦?”赵佶示意童贯接着说下去。

“正如圣上所言,东南祸乱已有一年半载非一日而成,然而还仅仅限于东南一隅,可见方腊起义不成气候,民之所向,仍是圣神文武的陛下。”

赵佶听了心情开朗,龙颜顿时舒展开来,点允道:“民之所向,真的是寡人?”

“回皇上,千真万确。”

“那爱卿说说看,百姓都怎么心向寡人?”

“臣前日偶得一宝图,此图看似寻常风俗画,却内涵乾坤,准备今日进献皇上,正逢圣上问到民心所向,也正是应景。”童贯说罢拧了拧嗓子,尖声吩咐道,“来人呐,将暂存文德殿的宝图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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