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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严道县北边五十里外的徙县,右靠青衣水,四周如严道一般有大山阻隔,本该是与世无争,不为外人所道的偏僻小县,可是这天,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

徙县县长被盘踞在周围山林里的山贼给杀死了,并且这伙山贼首领自号伏波将军,还数次进攻徙县,幸得县尉王标等一众县兵严守才得以保全。

消息一出,郡内人人自危,不知道这伙不明来历的山贼又会对哪里下手。

与徙县相隔较近的严道,本是一番如世外桃源般的平静,可是在闻听此讯后也是炸开了锅,不得安宁,连一向无人把守的城门,这会儿都驻守了几个县兵,对进出城门者一律严查。

上一次城门有兵把守还是因为刘嘉搞了个拍卖会,怕人多滋事,但这次严道街头行人寥寥无几,摊贩可陈,让本就冷清的小城显得犹如一座死城,阴气沉沉。

不过,对于刘嘉,他这几天倒是悠得自乐,因为李府也没啥事,听李家主说他们家族北上经商要必经徙县之路,而近期在那边突然冒出来一伙贼寇日益猖獗,故而就暂时停了北上走商,所以这便让本就绰有余暇的刘嘉更加空闲了。

每天,刘嘉在家中不是自己鼓捣现代的一些菜品,就是逗柳苗,并着跟卫继嬉闹,傍晚还要在城外与他的赤骥增进感情。

那些奇里奇怪的菜品,虽然调味少,但毕竟是经刘嘉在专明打造的铁锅里翻炒的,即便又没有植物油,但动物油脂也勉强凑合,总归比现在的人只知道蒸煮烤要好一些。

连卫继都说: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大哥不畏古人之言,可见与众不同啊!

刘嘉笑骂道:你小子给我滚蛋!要不是觉得好吃,哪里拍的马屁!

卫继尴尬一笑,夹上一筷,继续大快朵颐。没想到连古人也逃不开真想定律!

当然,刘嘉还有事没事地琢磨那些脑子里想弄出来的诸多东西,想出一点就及时记录起来,而说到记录,刘嘉最想改进的就是纸了。

现在用的这些纸是自己花大价钱请李家主搞来的,除了勉强能用,比竹简木牍方便一点,也没什么优点了,纸张拙劣,粗黄严重,杂色多,简直跟麻布没什么两样,稍微不注意,墨汁在上面便一塌糊涂。

要不是现在刘嘉卖酒后钱多,勉强能用得起,不然谁会用这东西来写字。可惜现在条件不足,造纸又颇为麻烦,刘嘉心想,只能往后再说了。

另外,既然收了个徒弟,肯定是要教点什么的,不然也对不起卫继整天大哥大哥的叫。

当刘嘉把加减乘除的符号及运算法则教给卫继时,他一脸震惊,虽然算术自己也涉猎过,但从没想到过用刘嘉的这些奇怪的符号竟能如此方便迅速。

他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总说大哥善于算术了,自己的这点算术与大哥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之于太阳,微不足道!

但是卫继也有不解的地方。他问刘嘉:为何我从书籍上从未见过这些东西?

刘嘉志得意满地说道:书也是人写的,他们没见过的东西怎么会写下来呢?

卫继再次震惊。

此乃大哥自创!我定要好生研习。

又一天,一个下人来到刘嘉家中,说是邀请刘嘉去张府议事。

刘嘉纳闷,这张县长邀我议事干嘛,半斤不对八两,自己又不是官吏。

但和上次宴会一样,刘嘉还是去了,毕竟人家是县长,得罪了又不太好。

轻车熟路,这回刘嘉直奔张府。

进来张府,满堂皆坐,还是和上次一样,当刘嘉入内的时候大家都举目相看。

刘嘉已经习惯了,拜一拜礼,说道:“不知县长叫刘嘉前来,所为何事?”

堂前张君道:“子美且坐下。”意思是稍微再谈。

刘嘉这时看到旁边早已留了空位,料想应是给自己的,于是便过去跪坐了。

刘嘉不想参加这种集会就是因为这跪坐,两手抵于膝上,正襟危坐,对于刘嘉这种吊儿郎当的人来说,保持这种姿势简直太难了,可稍一垮腰,就有几双不友好的眼睛立刻看了过来,令刘嘉极不自在。

没办法,还是家里舒服,还可以在柳苗身边逗她。想着想着刘嘉竟开始yy起来,要和柳苗怎么怎么样,全然忘我了。

表面上看刘嘉一副正色端庄的样子,可实际上他已经神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全然听不见身外之音。

“诸位应该都知道——”

张君郑重其事道。

“前几日,徙县县长陡遭山贼杀害,目前虽有县丞和县尉管理县内诸事,但是,一县不可无县长正如国不可一日无君。”

“县长,恕下官冒昧,徙县之事自然由都尉去管,并不在我等职权之内。”

一旁的卫显说道。

“这个本官自然知晓。”张君说道。

“不过徙县之事刻不容缓,当速速决断。汉嘉县有都尉及两千郡兵防守,又有青衣水阻隔,山贼是万万不可能北上汉嘉的,因此,一旦山贼掉转矛头,那么我等严道县则必将成为其首当其冲。”

“即便如此,不是还有卓县尉可堪当防守之任吗?”

堂下有人接道。

此人须发皆白,五六十岁的模样,一看就是德高望重之人。正是管教化的三老之一。

“黄老有所不知,卓县尉虽年少英勇,但他及一众县兵也才五十余人,而听说那伙山贼足有数百人,相比之下实在是太势单力薄了。”

张君忧道,又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化解危机。”

这话让李家主倒是听了个明白,于是说道:

“县长此言,应该是有应对之策了,我等洗耳恭听。”

张君看了一眼堂下一人,那人正是上次来严道买酒,但没买到的牦牛县县长,点头道:

“我和贾县长的意思是,举荐刘子美担任这徙县县长!”

此话一出,除了两个县长早有谋算,其他的人吃惊的吃惊,不可思议的不可思议,羡慕的羡慕。

但某人却还在走神,不明所以。

卫显虽为卫继的父亲,而卫继又拜在刘嘉门下,理应帮刘嘉说话,但他疑惑道:

“子美尚且为白身,又不曾举孝廉,更何况又无都尉任命,于理不合。”

堂下多有附和者。

“大家放心。”

说着,张君拿出一个竹简,“这是本官写给都尉的推举信,上面已经有了我和贾县长的名字。大家都是有名之人,这也是今天请大家前来的原因。”

原来如此!此刻大家才终于明白,这是要联名举荐刘嘉啊!

李家往来经商,徙县乃必经之路,而刘嘉若为县长,对自己家族来说,将是巨大的好处。

想都不用想,李家主立马点头答应。

“子美有大才,月前又借酿酒之术而声明在外,此举甚为妥当!”

不过令李家主担忧的是,经过上次王顺之事,刘嘉和王家之间已经生出嫌隙,因此王家主肯定不会轻易同意。

但是王家主接下来一番话,却让李家主吃了一惊。

只见王家主笑道:

“县长此意,我深以为然。一者刘子美心怀大才,又品德兼备;二者其在严道、徙县多有声名。若是推举他为徙县县长,我料不仅能够剿灭山贼,而且还可以将徙县治理得井井有条。”

李家主看到他言语诚恳,不像说假,但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唯利是图,刻薄寡情的王家主竟会替他人说话,不敢置信,却又真切发生了。他暗自觉得肯定有哪里不对劲儿。

“二位家主既然同意,那余下诸位的看法呢?”

张君问道。

大家都知道王家主不好得罪,也没人与他唱反调,即便卫显觉得不合规矩,也不好再多说,便也欣然同意。

“善!”张君喜道,转而看向刘嘉,说道。

“子美端坐多时,却未发一言,可对这徙县县长之位有什么看法?”

……

……

“子美?”

“哦!苗儿你且躺下!”

一众皆木然,堂上鸦雀无声,大眼瞪小眼,尴尬至极。

没过几日,汉嘉郡都尉就快马来报:令刘嘉即日赶赴徙县任职,并且命他势必要剿平这伙贼寇,否则就拿他治罪!

“这么快!”

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只是这官貌似不是那么好当的。

刘嘉看着手中的任命文书,心想,这狗日的汉嘉都尉摆明了是想让我去替罪,不给兵不给将的,那山贼哪那么容易说剿灭就剿灭,自己不会如那徙县县长一般丢了小命都算好的。

当然,刘嘉说的是气话,他问过李家主,这么小的事,都尉自己带人去不就搞定了吗?非要让老子前去。

原来,汉嘉县多羌族,需要有人带兵把守,万一那些异族趁此机会乱起,岂不是变成了大事,而山贼一事对于太守来讲也确实是小事,不过既然有那么多人联名推举,而自己也无暇分身,索性就顺水推舟,谁去任这徙县县长都无所谓。

所以刘嘉便自然被任命了。

议会当时,刘嘉就说自己智匮才疏,难以胜任,不想张县长看似鼓励,实则早已决定,不容刘嘉推辞。

其他人也罢,连与刘嘉熟络的李家主都没帮刘嘉说话,这让他一顿好气,玩笑地直言李家主是想让自己死在那些山贼之手,好独占自己剩下的那些黄金。

但事已至此,刘嘉也别无他法,只得准备些盘缠细软,带上柳苗卫继出发。

本来卫显是不同意让卫继跟刘嘉一同前往的,毕竟此时那边也不安宁,万一有个好歹,就追悔莫及了,毕竟卫继可是独子,但卫继的义父张君却看得开,劝道:此行难得历练一番,当让子业随其共往。

刘嘉心想,当真不是自己的儿子不操那心!

五六十里的路程,其实骑个马便转瞬即到,虽说刘嘉近日已经会骑马了,不过柳苗卫继二人还不会,况且还有刘嘉近段时间酿的十坛酒和一些大小物件,所以只得乘马车前往。

唯一让刘嘉有点欣慰的是,李家主还算有点人情,送了两辆马车和两个赶车的仆从随行。

但转念一想,这老家伙也不是吃亏的主儿,自己又送了他三坛酒,加上之前的黄金,就够他乐呵的。

临走之际,刘嘉才想起柳公不知道自己去往徙县了,于是赶忙让一个仆从回李家知会一下李家主。

一切妥当,刘嘉骑着赤骥,后面跟着两辆马车,前面是柳苗,后面卫继,就这样徐徐行驶在寥寥几人的大街上。

不过,随着他们离城门越来越近,出门看热闹的百姓竟越来越多,他们驻足在两边,窃窃私语,甚至有两三个胆大的孩子跟着刘嘉一行,跳着唱着:

“刘杜康,刘杜康,文能酿酒置酒钱,武可骑马打山贼,山贼打完当县长,就用酒钱娶妻妾。”

……

刘嘉倒没听清楚这些孩子在唱什么,坐在马上的他显得威武神气,这种被人仰头观望的感觉竟让他觉得颇为舒服。

及至北城门,突然有十来骑疾疾驶来,近前一看,为首一人正是县尉卓膺。

“子美且慢!”

卓膺喊道。

刘嘉本就是缓缓骑行,轻轻一拉缰绳,马便止步了,回头一看是卓膺,笑道:

“原来是巨承啊!这是要跟我送行吗?”

“非也!乃欲与君共同前往徙县!”

“这是何故?”

刘嘉惊讶道。

“你乃是县尉,而今山贼猖獗,怎可轻易离去?”

“县尉一职,我已辞去,县内还有县丞他们,况且还有旄牛县可以支援,我想应该不会有事。”

说着,卓膺向后一指,又说:“此间众人乃跟随我多年的部曲,亦愿共同前往。”

刘嘉被卓膺的这一出弄得糊涂了,自己是去徙县上任,他突然要一起前去,不知是何意。

可能卓膺看出了刘嘉的疑惑之意,遂骑至近前,目光炯炯而又郑重地说道:

“君可记得那日共饮之时对膺所说之话?”

刘嘉稍一思索,对饮的场景便浮现了出来。

“若嘉有朝一日,得一州之力,巨承可愿随我征战天下?”

“当然记得!”

刘嘉道。

话音刚落,只见卓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紧紧抱拳道:

“若君当日乃戏言,则膺无话可说;若果如君所言,膺愿拜君为主公,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霎时,其他十余众皆不约而同地翻下马来,如卓膺一般,口中都朗声说道:“愿拜为主公!”

此刻,刘嘉一人坐于马上,被这突发情况弄得不明就里,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感到一股澎湃的热血涌上了心头,大丈夫立于世间,携将带兵,征战天下,夫复何求?

这是自己谋划之中的一小步,却是平定这乱世的一大步!

与此同时,与刘嘉一行相隔不远处的某个角落,有一人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待他们出城后,他才返身向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走进王府,原来是王顺。

“父亲,孩儿已经看到刘嘉出城向徙县去了。”

王顺走进王家主的书房,看见他正背身翻看着什么竹简,恭声说道。

“不过意外的是,卓膺也随刘嘉前去了。”

“卓膺?他去干什么?”

王家主一顿,问道。

“正是!孩儿亲眼所见。”

“他带了多少人?”王家主又问。

“只是他自己的部曲共十余人,县兵都没带。”

“哼!”

王家主啐了口气。

“我不理解为何那日议事父亲要同意刘嘉任那徙县县长呢?我想,以父亲的名声,只要说一个不同意,这徙县县长刘嘉是肯定当不成的。”

“长群,你以为这县长有那么好当吗?”

王顺不解,又问道:

“莫非父亲是想接借山贼之手杀了刘嘉?可万一他到了之后坚守不战怎么办?”

王家主冷笑一声,反问道。

“坚守不战?他还有命活着去徙县吗?”

王家主阴恻恻地说道,那脸上满是阴谋的模样令人不禁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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