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长空想了想，最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最后的计划不变，依旧是决战瓜州镇。”

绕云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哚陆骨则为她解释道:“阴都尉的意思很简单，虽然三家共抗外敌的计划行不通，但按照瓜州的地形来看，和阔漠最后决战的地点也是瓜州镇。”

哚陆骨拿起几个茶碗，摆在桌面上，模拟出一个简单的地形图，“瓜州就像一个口袋，两边是山脉，中间是口袋，而瓜州镇是口袋最东端的那个口子。阔漠的军队自西向东进攻，而瓜州镇就是他最后的对手，也就是我们的决战之地。”

哚陆骨用茶碗模拟了一下战局:“阔漠的大军会从沙城开始，一路进攻，首当其冲的就是沙城，因为哪里是瓜州的门户。然后是河滩子城，瓜州一半的粮食都在哪里。而当他吞下这两座城市之后，瓜州镇就成了他的下一个目标。”

哚陆骨看了一眼桌面上那个代表瓜州镇的茶碗，叹道:“瓜州的地形便决定了，最终决战不会变的，瓜州镇就是这场棋局的收官之地。”

绕云随即感叹道:“这计划和我们之前制定的未免差距太大了？”

胡人大汉也是苦笑道:“没办法，世间的事情大多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我们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相信秦河，相信他的瓜州镇确实可以挡下阔漠的虎狼之师。”

绕云苦笑，“阔漠的三千军卒或许好挡，但是那些人哪？他们在阔漠的身上投入了多少资源？而当他们出现在战场上时，谁来抵挡他们？”

“那便是我们的责任了。”

阴长空解下身后那件被布包裹起的武器，摆放在众人面前，缓缓开口道:“世俗之间的战争，便交给秦河他们吧。但神与神之间的战争，我们责无旁贷。”

……

清晨，沙城

随着西域特有的乳白色光芒照射在沙城土黄色的低矮城墙上，这座小城又再一次从深夜的沉寂之中恢复了生机。炊烟从各家的厨房燃起，市井街头变得生机勃勃，各家商队的骆驼摇着铃铛从四面八方离开城市，向着远方的财富而去。

这便是沙城最常态的样子，黄沙滚滚的大漠之中，却也是无数商旅梦开始的地方。

而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之中，一丝古怪的气氛却降临到了这座城市之中。

沙家的家堡之中，四大家族再一次齐聚。而这一次，气氛则凝重了很多。

铁老爷子，河阿婆，安家家主，沙齐。四个沙城的主人，刚刚就在这处华丽的客室内听完了沙阿多的汇报。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不会存在任何的侥幸了，因为一个恐怖的消息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阔漠的大军来了。经过村镇，沿着戈壁北上，目标大概是月光湖。”

大厅内，四个家主面面相觑，河阿婆想了想了，不解的问道:“北上月光湖？也就是说阔漠不是冲我们来的吗？”

月光湖是瓜州北边山脉下的一处小小的水泡子，每年大约有二三个月会出水，其他几个月都是旱泽。平日里有一些西域上的散闲部落会挑好时候，乘着两三个月的丰水期去放牧。

安家家主安烨摇摇头，“阿婆没有带过兵，不懂这个道理。三千人长途奔袭，早就是人困马乏，中原人的兵书说这是“困军”。咱们沙城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是一座城市，各家在城里也有家堡。如果贸然进攻，那等着死在咱们的城墙下吧。”

“而月光湖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这个季节有水源，有绿洲，甚至还有几个刚刚南下来这里养驼子的小部落。”

安家家主冷笑道:“月光湖就是口开胃的前菜，吃下了他们，阔漠才会来吃我们。”

大厅里，铁老爷子亲自打开炉子，丢进去一块龙眼大小的敬神香，微微吸了口散发开的香雾，率先开口道:“这两天的功夫，各家都考虑好了吗？瓜州镇那边有回信了吗？”

四大家族平时分的很开，毕竟大家都各有各自的势力、地盘、生意、家堡，但到了大事上，各家还是会习惯性的听铁家的家主起头，铁老爷子又是在场辈分最高的人，所以这场会议便由他来主持。

沙齐看了一眼三位家主，沉声道:“瓜州镇的消息已经传来了，秦家老二不会允许我们进瓜州镇的。”

听到这个消息，河家阿婆叹道:“唉，倒也不奇怪，秦家老二什么性格大家也清楚，性子又狠又倔。哪怕是他大哥，也轻易劝不动他。”

铁老爷子走到中央，环顾其他三个人，“那么，是战是和，各位家主请说话吧。”

安烨率先起身，对着其他三个人拱手，歉声道:“五十年前，我家阿爹为了躲避兵祸来了瓜州。如今兵祸来临，能和阔漠王子商议出一个臣服条件是最好，如果不行的话，安家离开瓜州也是无妨。”

四大家族之中，安家主营的就是马匹和骆驼生意，沙城一半的驼队都是在他家的名下。而他们安家，也有这个实力把全家的家当装上骆驼，远逃避祸。

而对于安家来说，他们最大财产不是金银、不是地产、不是商铺，反而是那些可以横穿沙漠的驼队。

河阿婆双手合十，祷告一声，然后看着站在那里如同塑像一样的铁老爷子，轻声道:“铁老爷子，不如就按照安家主所说，先谈谈吧。”

四家之中，沙家的态度不明，安家则愿意和谈，但也已经准备好了跑路，而河家阿婆希望可以和阔漠谈出一个归顺的条件，哪怕多费些代价也可以，最倔强的铁家老爷子则希望是死战到底。

但现在，听到河阿婆的话，铁老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四大家族，除了沙家人丁不旺之外，其他那个家族没有上百的人顶，上千的家奴，沙城内也还有一万多的百姓。如果能够避免一场刀兵之灾，只要阔漠的开价不要太大，哪怕是刚硬的铁老爷子也是可以接受。

河阿婆诵了一声佛号，说服了最顽固的铁家，余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沙家家主沙齐也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河阿婆。四大家族在强势的敌人面前，勉强达成了一个共识。

送走了三位家主之后，沙齐疲惫的倒在软椅上，闭目养神。

“阿爹。”随着一声轻声细语，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了帘子的后面，正是沙齐的女儿沙娅。

沙娅心疼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端上一碗加了冰的蜜酪，送到了父亲的面前。

“你都听到了？”沙齐丝毫不奇怪女儿的出现，这个丫头从小就是被自己惯大的，打小性子就野，偷听这种事情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一般。

“听到了，大家都说好了，要去和那个叫阔漠的人讲和。”

沙齐却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傻丫头，大人做事不像小孩子，不要听他们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女儿不懂。”沙娅摇头。

沙齐面色凝重，叹道:“我们四个人里，只有一心向佛的河家阿婆是真心想避免一场刀兵之祸。其他人哪？我今天起床时可是听说了，安家已经在开始给骆驼吃料养膘了，而铁家老爷子也打开了家族的武库，取出了当年先祖留下的一百具铁甲。”

“阔漠这个人啊，他自己的族人都称他为狼生的崽子，他太贪婪了，也太残暴了，除了河阿婆之外，我们其实都没有什么信心谈判。”

沙齐苦笑道:“你看看你安伯伯和铁爷爷吧。这两个人啊，谈和不过是他们嘴上的场面话，一个已经准备好带着全家跑路了，另外一个已经开始准备磨刀杀人了。为了什么？还不是信不过阔漠的为人!狼进了你的家里该怎么办？要么就是快跑，要么就要和它拼命!”

沙娅温柔的问道:“那阿爹准备怎么办哪？”

“不知道啊。”沙齐端起女儿送来的蜜酪，“但我小的时候，跟着你爷爷逃难到了这里，那段日子不好受啊，我不想到了老还要经历一次颠沛流离之苦。”

沙娅听出了父亲的意思，兴奋道:“您是准备和他们拼命呐？”

“傻丫头，你阿爹去拼命了，你怎么办？”

沙娅挥了挥拳头，“和阿爹一起去拼命。”

沙齐差点一口蜜酪吐了出来，笑着骂了一句:“疯丫头。”

随即，沙齐擦了擦胡子，严肃道:“丫头，和你说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