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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娅的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在她的记忆中,阿爹少有这样严肃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阔漠的大军北上月光湖,是要借着月光湖附近的水草休整一段时间,十天八天以内里不会到咱们瓜州来。你马上收拾一下,也就是这两三天的功夫,我就把你和家里的女眷以及孩子都一起送去瓜州镇。”

沙娅疑惑道:“之前您不是说,瓜州镇不允许我们进城吗?”

沙齐微微一笑,说道“瓜州镇秦家老二飞鹰传书,说你秦爷爷帮我开了个口子,让我送五百人去避一避风头。我想好了,咱们家里的女眷老弱大概只有一百多人,明天我再单独去找河家阿婆,他们家年轻女眷多,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留在沙城太招摇。铁老爷子是拼死一战,安家家主要逃出生天。那干脆我们沙河两家就凑五百人,一去护送去瓜州城避祸。”

“那阿爹不和我一起走吗?”沙娅把脑袋埋在沙齐的胸口,低声说道:“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秦家二爷不会同意的,他可不是你秦山爷爷。再说了,不论接下来是战是和,也都和你们这些女娃子无关。但你阿爹不一样,西域这个地方,有些事情总是需要男人去面对的。”

沙齐心疼的摸着女儿的头发,缓缓说道:“如果真的能够谈出一个好的结果,你就当是去瓜州镇玩上两三个月,反正秦遥那小崽子也在那里,你也不会觉得寂寞。等到了事情尘埃落定,阿爹就把你接回来。”

沙娅抬起头,却已经是泪眼婆娑:“那要是谈不拢的话……阿爹你咋办啊?”

沙娅虽然野,但也是个聪明的孩子。阿爹话里的意思,如果事情尘埃落定,那就接她回沙城,但如果最终谈判破裂,沙城不得不面对阔漠的刀锋哪?自己的父亲又会怎么样?

“乌鸦嘴。”沙齐佯怒道:“就不能盼着你爹爹一点好?”

沙娅擦去眼泪,强忍着悲痛说道:“我要和爹爹一起留下,我不想走。”

沙齐坚定的摇头,否决道:“你必须要走,傻丫头,只有你走了,无论是战是和,你阿爹才没有后顾之忧。不单是我,我估计铁家老爷子、河家阿婆也会想办法把自己家的妇孺送走。”

“西域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大,但能够安身立命的土地却很少。每一寸的落脚之地都是祖先流尽鲜血打下来的。我们这些后辈不敢忘记先祖创业之艰辛,只能以生命捍卫先祖的土地。”沙齐看着女儿微红的双眼,柔声道:“这是阿爹的使命,但不是你的。”

沙娅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拒绝父亲的好意。她只是轻轻的把脸埋在沙齐的肩头,一声不吭的流着泪。

……

瓜州镇,演武场

秦遥手中握着一柄直刃重刀,反复的擦拭着,随后调整了一下刀柄上的绑带。调试满意之后,对着站在演武场中的爷爷点点头。

今天早上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把秦遥从床上拖了起来,说是要试一试他的身手。一路拖着他从后厢房到了将军府大院里的演武场。

秦遥七岁开始和爷爷学艺,骑术、弓射、刀拳这些武艺爷爷都会教他一些,从七岁教到了十四岁。

几年下来,他弓射技艺奇佳,骑术次之,刀拳最次。但哪怕是最次的刀术,秦遥也很自信,等闲四五人难以和他对抗。

秦遥从小的力气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大的多,他十岁的时候,单论力气就不输一般的成年人,随着自己日渐成熟,力气也愈加强大。

就这几年之间,他也和爷爷切磋过几次,每一次都被打的像狗一样,而过了十四岁之后,爷爷就再没有教过了自己什么,只叫自己琢磨刀术,切磋什么的自然就更没有了过。

起先秦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老爷子都七十岁的人了,自然也没有精力和年轻人一起对打。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秦山非要逼着秦遥“练下手”。

秦遥甩了甩手中的直刃刀,走进演武场内,却发觉自己爷爷居然是拿了一把木刀。

这是一把练气力的木刀,木头里面灌入了铅,使刀更加沉重,但无锋也无刃,毫无杀伤力。

秦遥难以置信的问道:“您老确定要拿这玩意儿跟我打?”

秦遥知道自己爷爷以前是个很厉害的刀客,但毕竟年纪大了,除了切磋之外,秦遥也没有见过爷爷跟别人动过手。

秦山随意的转动着手中木刀的刀柄,木质的刀身在演武场上磕出一声响动。老人家笑道:“本来我也想用真刀,但老二劝我说真刀实在是太危险了。”

秦山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骄阳,回忆道:“毕竟人老了,真的动起手来刀未必会听手的控制。”

秦山提起刀,也没有摆出什么正经的刀架,只是直指秦遥。

秦遥咽下一口唾沫,没有继续争执,而是提刀摆好架势。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居然感受到了一股杀意,刺激的他后脊放寒。

秦遥依稀还记得这种感觉,十三四岁的时候,他曾经和沙娅跑出沙城打猎,遭遇了一只如同小牛犊子般大小的野狼。秦遥到现在还记着那双瘆人的眼睛,以及那双幽绿色的眼眸之中透出疯狂的野性。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恐惧感,像是整个人被丢入冰窟之内,从血管到四肢都在发麻。

“准备好,第一刀要来了。”秦山大吼。

两人比武,间隔十五步,秦山斜压着刀口,一步步朝着秦遥走去,脚步虽然慢,但却像是踩在秦遥的心口上。

当两个人踏入武器的攻击距离后,第一刀便来了。秦山率先出手,一道刀影以极快的角度从斜下斩来,木质的刀锋划开空气,爆发出一声呼啸。很快的刀,就像没有重量的一只飞鸟向你冲来,你甚至看不清鸟的身躯,只感觉一道飞影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那个平时里沉默寡言的制弓老匠,此刻爆发出一股让秦遥窒息的气势,一刀挥舞而出的速度快的惊人。明明是一把包裹了铁铅的木刀,但在老人手中就像没有任何重量一样。

秦遥挥刀向前,刀刃横在自己身前撞了上去。爷爷的刀太快了,他没办法去躲去挡,只能以攻为守。

木头与金属的碰撞声响起,巨大力量从刀刃口上传来,几乎要把秦遥手中的兵刃震飞出去。

好沉重的一刀!

秦遥感受着虎口的麻意,连忙后撤一步,斜着刀身挡在自己的面前。这一刻,他已经完全放弃了进攻。

“不错,居然挡下了第一刀。”秦山赞许的声音传来,而后便是第二刀。

秦山略微压低身形,随即一脚踏出,木刀立刻在他干枯的手中化为一道残影,只剩下一道破空之声炸响在秦遥的耳朵旁。

秦遥猛的侧过头,木刃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子飞过,他甚至能够从刀刃上的破风声之中感受到这一刀的力量。

堪堪躲过这一击后,秦遥顺着力一脚踏出,借力转身,手中的直刃刀立刻划出一个半圆,猛然斩出。

这是爷爷交给他的回身刀,讲究的是用尽全力横斩而出,以一个巨大的范围攻击对手。既然你看不清对手的兵器,那便用武器的长度去压制对方,用自己双臂的力量去压迫敌人。

但秦山的木刀却从另外一个方向劈出,斩向了秦遥的脖颈。这一次的刀刃速度不快,秦遥居然看清的刀刃的轨迹,他侧过身体,打算用刀去格挡,但依旧还是迟了。他的眼睛可以看清楚刀的轨迹,但身体却跟不上。

随着一声刀刃划开空气的声音炸响,木刃最终停留在了秦遥脖颈三寸的位置,刀刃上的刀风甚至擦伤了他脖子上的皮肤,泛出一丝微红。

秦遥伸出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却看到木刀甚至没有碰到自己,自己的伤口只是被木刀高速破空时产生的气流所划伤。

“极限是挡下我三刀吗?”秦山收回了武器,“不错不错,小子比你父亲强多了,你阿爹直到十九岁的时候,也才勉勉强强挡下我两刀。”

秦遥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脸上完全是一副死里逃生后的惊恐,他难以置信的问道:“这还叫不错吗?以前我和您老对打,那次不是过了十几招?”

秦山不屑的说道:“以前那叫过招,现在是我想杀了你。觉得身体发寒吗?那就对了,因为我每出一刀都是带着杀心。”

“遥儿,你已经很不错了,刚刚能在我面前走上三招,甚至还有余力反击。这不是每个年轻人都可以做到的。”秦山拍了拍秦遥的肩膀,“最起码,你虽然恐惧,但还是挥出了刀。”

秦遥埋下头,嘟囔道:“您老以前可没告诉过我您有这么厉害。”

秦山一把从地上拉起秦遥,“我没告诉你的事情可多了。”

“刚刚那三刀都看清楚了吗?”

“没有……只看清楚最后一刀。”秦遥回忆一下交手的过程,“前两刀太快了,就感觉好像一道影子飞来,根本看不清楚。至于最后一刀,是您老出了第二刀之后的余力,靠手腕的力把出刀的方向倒转回来,反斩回来一刀。”

秦山欣慰的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笑道:“有点见识,不错不错。”

秦遥有些不高兴的拨开爷爷的手,突然问道:“阿爷,您老咋今天突然想起来找我练刀了啊?”

“想给你换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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