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交我那一式剑招?”
高楼上,秦遥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赤南钺想了想,随后说出了一句让秦遥想都没有想到的话。
“那天在你家里,你给我端了两壶奶皮子。我总想着要还给你些什么,但我身上没有钱,就想教你两招。”赤南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想着教一招应该够了吧,没想到你爷爷那么厉害。”
“啥?大哥,你知不知道在沙城,十壶奶皮子也才值半个银串子。”秦遥摇摇头,“幸亏你不是西域人,但凡你要是个西域人,被人卖了都还要给人数钱。”
西域人最是重商重利,让这里的人吃亏比要他们的命还难。故而西域有句玩笑话,哪怕是肚子里的孩子都会打算筹。
秦遥不知道赤南钺教给自己的剑招该如何换算成银钱,但他知道这起码要比一壶奶皮子要贵很多。
赤南钺抱着双腿,在屋顶缩成一团,低声道:“我没想过那么多……我只是觉得你愿意分享给我一壶奶皮子,我教你个一招半式没什么。”
赤南钺声音很轻,语调也非常柔和,柔和的就像涓涓溪流一样。这让秦遥一度以为这是个女孩子。不对,西域大部分的女子都没有他这般温和气质,相反西域的女子都是如同火焰一般,绚烂而热情,当然偶尔也会出现如同沙娅这种疯丫头。
大漠黄沙,孕育不出娟秀的白兰,相反在太阳下瞬生瞬死,但光艳动人的紫绪彩才比较贴近大漠的气概。
“算了算了,既然你愿意教我这一剑招,那我还是谢谢你。”秦遥也不再纠结,“可惜了,我还以为有你教我这一剑招,也许能胜过爷爷一招半式。”
赤南钺摇头道:“不可能,那天你和你爷爷比武我没有看完全场,只知道你爷爷很厉害,但今天看到他打完全程,却没想到厉害到了这样的地步。”
“真有这么厉害?”
赤南钺用力点点头,“很厉害,他和你动手,一成力都没有用上。”
“你爷爷号称自己刀中带了杀心,其实根本没有,只不过是刀中带了几分杀气而已。如果是生死搏杀,一个眨眼的瞬间,你就人头落地了。”
“这……”秦遥不敢相信,“这也太夸张了吧。”
赤南钺却很肯定的说道:“没有一点夸张,你爷爷最恐怖的还不是刀法,而是他的身体素质,他走的是外家路子,锻打肌肉骨骼,而且已经锻炼到很深的地步,他的骨骼也许比牛马还有坚硬,肌肉比虎豹还强壮。说实话,这种级别的武者在我的“家族”之中都少见。”
“外家路子?”秦遥听到了一个很新鲜的词汇。
赤南钺解释道:“武学的根基在于人的体魄,哪怕在高明的武技也需要强壮的身体去支撑。你挥舞出的一刀,和你爷爷挥舞出的一刀,威力天差地别,就算因为你们的体魄差距。”
“那你能不能……”秦遥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教一教我这个。”
“不能。”赤南钺直截了当的回答,“因为我也不会,我走的是内息的路子,锻炼的是五脏六腑,还有气血穴窍。”
看着秦遥失望的表情,赤南钺轻笑道:“你为什么不去让你爷爷亲自教你?”
“我以前问过我爷爷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他明明老了,气力还是那么大。结果他告诉我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从小练刀,长大后就杀人,慢慢的就成了这样。”
赤南钺恍然大悟道:“难怪啊,你爷爷应该也不会具体的锻体方法,他一身武艺也不是刻意去练的,而是在无数次战斗之中自己琢磨出来的,难怪看起来那么粗糙。”
赤南钺猛的一拍巴掌,“原来如此,绕姨说你爷爷是天生猛虎,之前我还不懂,现在想来,她是指你爷爷的习武天赋吧。”
“这么厉害吗?”这是秦遥今天第二次问出这句话了。
“当然厉害。”赤南钺沉思了一会,“而且现在还不是他的全盛时期,走外家路子,人到年迈总是会气血衰败。如果是当初全盛时期,我简直难以想象这样的刀客有多可怕?这种人物,哪怕是在中原诸国,立刻就会有人以金刀为凭,请他出仕武职,也不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会窝在瓜州这样的小地方?”
赤南钺说完自己的结论,而秦遥则沉默许久,最后吐出一句话,“我真没想到阿爷有这么……了不起。”
住在沙城这些年,秦遥其实一直有过一个疑问。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四大家族之一的沙家家主会和自己的爷爷以兄弟的口吻论交,也毫不干涉沙娅和自己的关系。
自己的印象里,秦山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样子,既不会故意在他人面前摆脸色,但也绝不会去刻意讨好谁,他从不对街边的乞丐盛气凌人,他也从不会觉得自己的孙子娶了沙家家主的女儿是在高攀。
来到瓜州镇之后,秦遥知道了爷爷的弟弟,秦河是瓜州镇说一不二的大马头,便以为是沙家家主卖秦河一个面子。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哪怕一无所有,但只要手里还握着刀,自己的爷爷就可以面对天下之间任何人。
秦遥摸出腰间的刀,轻轻的抚摸着刀身,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父亲的那把龙齿。
他父亲腰间所佩戴的,是国王亲命,国相监督,西域大国之一的玉支国以举国之力所铸之刀。虽然自己的爷爷在把刀给了自己之后,就没有过多的说起自己的父亲,但从这把龙齿的分量上就可以看出,自己的父亲当年的成就,绝对不会在爷爷之下。
自己的爷爷,以刀术威临大漠,自己的父亲,必然是人中之杰。那自己哪?一个已经十六岁了,还是一事无成的混子?
赤南钺似乎看出了他眼神之中的落寞,安慰道:“你爷爷也不会是天生就擅长刀术的,在伟大的英雄也总有孩童岁月。再过个四五十……也许是七八十年,你大概就能赶上你爷爷了。”
“谢谢……”秦遥哭笑不得的收起刀,“你可真是会安慰人。”
赤南钺不好意思的憨笑一声,“谢谢,少有人这样夸奖我。”
“行了,不要再说我爷爷了。哪怕他老人家天下无敌,但未来终归是我们年轻人的嘛。”秦遥站起身来,松了松肩膀,模样倒是非常豪迈。
西域长大的孩子,大体上没有那种自艾自怜的气质,心里有了包袱,便一壶酒喝下去,再一股脑把包袱吐出来。
“和我说说你吧。”秦遥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睛里充满的都是好奇心。
“说说我吗?”赤南钺指了指下巴。
秦遥点点头,重新坐到了望楼的屋顶上,他扶着头,开始把注意力移到这个少年人身上。
赤南钺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于是叹了口气,“我叫赤南钺,这个你是知道的,来自东神军,这个你爷爷和阴都尉提起过……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方便说。”
“那我就从我小时候说起吧。”赤南钺看着远方的大漠,缓缓诉说着自己的过去,“我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但不是父母生下的,而是羽生子。”
“羽生子?那是什么?”
“是赤羽的孩子,我不是男女结合后生下的孩子,而是赤羽将自己的精神灌入女子的体内,然后诞生而出的孩子。”赤南钺的声音很轻,“你不需要理解赤羽是什么,这没有意义的,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了,我从就没有父母,所谓的生下我的那个女人,也只是我的孕女而已。因为是赤羽的孩子,所以我的姓就是“赤”。”
“这……不需要男女结合就可以生育?”秦遥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天地都好像要倒悬过来。如果不是赤南钺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他几乎以为是在听一个神话故事。
赤南钺很认真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的诞生也是带有目的性的,羽生子是天生的术士,他们可以凭借精神力去控制混乱的天地之力,施展“术”。”
“术?”
赤南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而随着一声轻响,一点火苗出现在了他的手指上。
秦遥惊讶的从屋顶站起,脚步因为震惊而有些虚晃,差点让他跌落下去。
那是一缕极小的火苗,真实的跳动在赤南钺的手指间。
“这就是术,从古时代起,一些世间的智者洞悉了天地之力的秘密,并以“术、符、阵”的形式使用它。在那些强大的智者手中,这些“术”可以撕裂大地,煮沸海洋,遮蔽天空……”赤南钺轻轻的吹出一口气,熄灭了手上的火苗,“而在我的手中,却仅仅只能发出一道火苗而已。”
“我的“家族”很需要羽生子,培养他们成为强大的术士,然后把他们送上战场。”赤南钺低沉的说,“但到了我这里,命运似乎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我几乎没有任何施术的天赋,仅仅有这一缕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