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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父亲喊得意味深长,它不仅诠释立场,也代表某种祝福,最重要是还赐予着彼此必须成功的牵绊。对于他能否扛起眼下的重要环节,萧曹心中顾虑早已烟消云散,拍打后生单薄的臂膀,那份隐喻显得如出一辙。

“明年中秋咱们一起过!”

掩过泪水溢出,心中竟生出几分悔意。儿孙绕膝,阖家欢乐这幅景象今生恐是与自己无缘,萧曹扪心自问:“值得吗?”

“如今唐城四门皆不可发力,也轮到我们几个老帮菜过坎儿了,以后的路只会更加危险,他才不会善罢甘休。”

听萧曹言罢,徐海诺小心翼翼试探。

“他?赵先生吗。”

“赵先生不是哪个人,他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

追溯往事,百转千回使得萧曹喃喃自语。

“耳闻目睹多了就自以为通透,其实不过是阅尽沧海一粟的现实。看那些人呐,风尘碌碌只晓得低头啃草,殊不知自己早已沦为盘中肉。在他眼中,我们亦无区别,只不过是这群畜生与那堆家禽罢了。”

萧曹吁叹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尸位素餐之想,世间本质就是如此,可谁又能撼动呢。”

他像根木桩杵在原地,在吃人的世界里,徐海诺深信数落这些的人已经疯了。

“糊里糊涂被套上锁链,如今他们还要摆弄我的家人,我又没有天赐大恨,也绝不会让苏家的悲剧在萧兰身上重演。”

见萧曹握紧双拳,徐海诺百思不解,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一城霸主这般敛声屏气。此时此刻,他心中萌生了不该存在的好奇。

“既然是九死一生,何不另辟蹊径呢!”

“说得轻巧,身不由己呀,谁敢打破这层安定,那可是几万人的饭碗,没人会想身负骂名。”

萧曹连连摇头,眉宇间从深锁化为平静,他淡淡笑道:“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拿上这笔钱赶紧给我滚蛋。”

将信封推到徐海诺胸口,老人似乎没落下什么后事可交代。

“这钱干净得很,不敢说安享富贵,起码下半辈子能丰衣足食。”

依偎在徐海诺怀中,萧兰久久曾未言语,仅是恍惚扯住他的背难以罢休。在灯影下,她缄默得让人惶惶不安。

“爸!是我没能撑起咱家的天,对不起。”

拾掇她有些凌乱的发梢,萧曹欣慰笑道:“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在乱世里安身立命,出去吧,爸爸有话同他说。”

踱步送女儿到门外,他反身面露凄迷。

“天哥说得对,我太过于溺爱,可世间有哪个父母愿意把孩子置身于熔炉之中,穷途末路,穷途末路啊!这盘棋算是玩砸喽。”

一番自嘲引得萧曹心中阵阵酸楚。

“砸了吗?我怎么觉得才刚开始呀。”

徐海诺神情浮现诡道,眼中露出的机敏与崔凌天毫无二致,埋在萧曹心底的担忧终于还是发生了。

“你给我听清楚!趁早把那些花花肠子塞回去,你我唯一的出路就是保她平安,懂吗!”

他顿然对那股冲动有所悔悟,慢慢松开手中衣领,自己只能故作怯懦。

“如果时代需要有人牺牲,首当其冲的是我们,不是你。别让人利用自己的野心,不要妄想可以轻易御人。”

萧曹仰天长啸。

“临了活成别人的影子,风烛残年夜不眠,回首抱恨长咨嗟。崔凌天聪明一世,却也难逃糊涂一时。”

言犹未尽,戛然而止。门外听得有跫跫足音,不绝于耳。

“摈弃内心的恩恩怨怨,踏出这扇门,只管走得越远越好。”

雨丝淅淅沥沥轻敲在入冬的枯枝上,冲刷走生命满是泥垢的不堪,那份脆弱还能低过多少次戕害方能落黄。凝视红云在天边如帷幕缓缓下降,萧曹思忖道:“真是个风流云散的好日子啊。”

尘埃灰蒙蒙覆在云端之下,徐海诺蹭了蹭鼻尖,嗅出空气中四散的血腥。窥视身旁,老人脸上悄悄挂起如愿以偿的释然。

“我用生命换你自由,才不是让你苟且偷生。”

褪下外套披在萧兰双肩,徐海诺垂头俯视脚下泥泞,弥望众人撑起的一片未来,他面露深沉。

“我们走吧。”

十一月的北方,遍地凄凉,时显哀伤。

大雨在季末中扬扬洒洒,寒风赶走深秋坚守的希望。夜色沉地飞快,七点钟声已在半空回响,街上满是疾驰而过的车与行色匆匆的人,他们从格子间瀵涌而出,与晚霞失之交臂,挤在人影中精疲力竭,只得靠头顶霓虹寻找回家的路。

一辆高级轿车停靠城市的边缘,这里是苏家跌入深渊的起点,耳边风声呼啸,四周犬吠哀鸣,破败的废墟层层叠嶂,好似鬼影重重。世事多舛,当年寸土寸金的富商区早已是满目萧然,残垣之间仿佛还能听到昨日钢筋水泥的浇筑声,昔日混迹在这里的达官贵人早已沦为臭肉,对明日所望胎死于腹中,蹉跎岁月半生,䝼等着化作时代的缩影。

“赵先生。”

刘师师无需装作镇定,站在车外,闪躲的目光早已出卖那份惴惴不安。面对这个白净斯文,刚刚三十出头且位高权重之人,她心里突然涌出难言的感觉。

“是考虑站在崔家那边,还是我这边?”

刘师师坦然直言。

“永远忠于组织,至死不渝。”

他故作憨笑,连拍了两三下额头。

“哦吼,瞧咱这记性,论资历您可是前辈呀。八岁被送进训练营,二十一岁留学归来,三十不到就成了监理,我的上一任真真儿是把你当做亲闺女来培养呀。”

蛰伏在四大家族与组织内部之间,知晓她真面目之人寥寥无几,现如今这份秘密却被公开当做揶揄让人闲来讥笑几声,不得不说,曾经让她仰望的东西变得更低了。

怒火充斥心中,好在理智没被燃烧殆尽,藏起无意识露在袖口的利刃,她调侃道:“赵先生,这秘密可不该与外人道。”

司机在前排侧头讪笑。

“刘监理,权当我左耳进,右耳出,不碍的,不碍的。”

她倾身凑到跟前。

“小子,那你可得给姐姐保密呀。”

“放心!只字不...”

话音未落,匕首一闪而过,命如电光火石。正应了他所言,左耳进,右耳出,匕首从头颅缓缓拔出,鲜血并未滋射,而是从洞中缓缓淌下。

“不管你是有意无意,这样的谈话他都不该在车里。”

赵先生冷眼旁观,只是扶起下滑的镜框。

“尽管他是个蠢材,但怎么说也是我的人呐。”

“这是规矩,欢迎来到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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