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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只见一道干瘦的身影从青幽竹林中走来,正是一夜未眠的少年许良。

他神色倏然,肩上扛有两根小竹,一根为七节小竹一根为十一节稍大的小竹,群群竹叶与他黑发在急缓交替的风中尽力蹈舞。

双手上的泥土已然干凝,由原本的黑色变成土黄色,许良看着竹根上快要的干凝泛黄的泥土,不由心中急切。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未免有些无知,他以为只要黑土变为黄土,那么肩上的两根小竹定然活不成了。

前方不远处还在飘起滚滚白烟,其中味道与昨日清明味道相同,有燃烧的黄纸钱、点燃的青香,篝火中还能见着点点火星忽闪。

许良双脚在地上重重踏了几下,跺掉鞋底的泥土后,只觉双脚一轻的他快奔向百米外的青翠柳树,小心翼翼地将肩上小竹放下后,他抄起早已放在柳树旁的巴掌大小的锄头,开始埋头卖力。

不多久后,柳树左右多了一根嫩绿的半米高小竹,看着这一幕三两为伴的场景,许良笑容如沐春风,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幼稚的事,不过效果极好。

与此同时,在他心湖上积压已久的大山竟出奇地微微颤动,抖动落下的碎石击起此处巴掌大湖泊荡漾不止,此心中光景骤然消散,山岳归于泰然,湖水平息宛若镜面。

许良眼中有道灵光转瞬即逝,犹如夏天的蜻蜓点水。

许良咧嘴笑道:“柳仙你不再是一棵树了,身边有了两根小竹作伴。”

柳枝轻摇曳,已做少年答谢。

在许良咿呀学语时,依稀记得娘讲过一件奇闻:他是春节的前三天丑时出生的,也就是丑月二十七;从娘胎里抱出的他一时三刻没有啼哭声,而与此同时日月齐照的夜空星辰闪耀不止,同一时间柳树芽儿也破土而出,嫩绿的叶芽儿上闪动着柔和的荧光,出现条条如翠绿神链的虚像在这株刚刚破土不久的柳树芽儿身后挥动,能清晰地看见空间如水面一般荡起层层涟漪。

其实如今细细想来,当时的信以为真可能是娘为我讲的一个故事,一个让我憧憬的画面。

——

煮酒巷的酒铺早早便开了门,一位头发乱糟糟的老头晃悠着朝溪边走去,没过多久老人来到那株柳树下,浑浊的双眼中丝丝酒气缠绕。

许良察觉有人站在身后,手掌撑在地上,手腕的力量开始下沉,他一个纵跃在离地三尺的空中骤然扭转身形,正面来人。

披头散发一副邋遢模样的老人抬手在空中压了压,咧嘴笑道:“莫慌啊,是你杜爷爷。”

这位自称杜爷的老头可是日月村唯一的酿酒师傅,除去老槐巷和斗量桃花巷的三人不喝酒外,其余几条巷子吃的醇酒皆是眼前这位邋遢模样的老人亲手酿造,一家不大的酒铺一个小作坊一个人便可酿造出日月村出了名的绿竹酒。

许良稳稳落地,对着眼前的杜爷有模有样地做着拱手礼,“杜师傅好。”

话说杜师傅还是头一回早起,以往不到旭日之际他是不会开门营生的,所以村里一些爱酒的汉子会掐准时间上门买酒。

杜爷点头轻嗯一声,一手拨开遮眼的花白头发,一手捻须轻笑,目光绕过身前的许良,看向柳枝轻舞的柳树两侧,“这是你做的?”杜爷转头问向许良。

许良盯着杜爷的一双浑浊老眼看,抓了抓头,“往年都是柳仙一树居住溪边,我想它应该很孤独才是。”

说这话的时候许良不知为何,心中忽发浓稠液汁般的悲伤。

杜爷取下腰间从不离身的酒壶,摇摇晃晃像是酒未醒,他先是走到左边七节小竹跟前点点头,然后绕到右边半米来高的小竹旁伸手摸了摸嫩绿的竹叶,他收回手后提壶过头顶,只见酒中带有绿霞点缀,又宛若九天之上的银河璀璨夺目。

许良只见杜爷喝酒的动作是如此娴熟,一气呵成,仰头,张嘴,喉咙快速滚动,见此情形的许良想起偶然听闻过的一副呈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大水之上空有一身躯庞大长达万丈的金身龙物,它脚踏于虚空微微低头张嘴便有大水吸入龙嘴里,这是老槐巷的小丫头用蒙骗玩伴们的老龙吸水的故事。

许良不住地咽口水,使劲地摇了摇头后这才将心中的心中刚萌发的想法拔掉。

将酒壶系回腰间的杜爷看向咽口水和摇头的少年,他的嗓音已被醇酒洗过,有些铿锵有力中带着略微的沙哑说道:“这事你办得极好,下一步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许良还在为老人后半句话感到疑惑不解时,只见杜爷老脸通红更个猴屁股一样,下一刻他神色肃穆庄严,浑浊的眼睛中闪动着星光般的璀璨,他嗓音一改此前变得中正,大喝道:“汝之心境此时不破更待何时,无心可转有心!”

“莫要分神,静心凝气。”

就在许良双眼几乎完全失神之际,杜爷的声音恰好在他心中响起。

天地暂时万籁寂静,树枝的轻舞被一层白冰冻住僵硬在上一个动作。

然而此时的老人却是变了一个似的,他双眼不再是一片浑浊而是有璀璨神光浮动的熠熠生辉!

每个人都有一心湖,它藏在人们难以觉察的心间隐蔽之处,也不是闪过每一个人的心湖都长一个样子,有大有小、有清澈亦有浑浊不堪,皆是因人而异。

许良的心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远比常人更小一些,巴掌大小。

心湖中。

许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看见了这辈子都会挂念的震撼人心的场面;仅有巴掌大小的湖泊却在一阵浩荡纯风之下化为无边无际的大水湖泊猛地撞向上空的泰然荒山,山石滚落在清澈的大水中消失不见,从一些细微的变化中许良猜测滚落的山石应该是被脚下这无边无际的大水湖泊吸纳进自身了。

还没等到许良从上一幅画面醒来,下一秒原本荒芜的大山竟在大水湖泊的浇灌下有了些许灵气,站近看去会发现荒芜的山上开始冒出点点草芽儿。

心湖中的许良站在浪涛中缓缓合上眼睛,任由大水击打自身,仍然稳如老松,岿然不动。

荒,到焕发新生这一过程悄然即逝。

“孺子可教也,老子任务也算完成了,接下来就坐着看好戏便是。”杜爷转身离去,一手负手,一手扶酒的姿态悠哉前行。

许良缓缓睁开眼睛,一道灵光永恒不熄,刹那间天地如有神助,一股浩浩荡荡的气息从天地的一角开始生发,默默无闻却浩然正气。

醒来的第一时间,许良旋即转身眺望那道老人的背影,背影逐渐模糊,杜爷不仅酿酒的艺术极好,对于学问大道理这方面的造诣也很深,说做人和酿酒是一个道理,唯有用心酿造将其作为自身修养来施行,方能酿造出醇厚的美酒。

日月山上空云海翻腾,十数道长虹掠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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