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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书巷的孟先生窗边枯坐打谱,双指夹有一枚黑子迟迟没能落下,方盘之上边沿刻有山河走势,其古朴可追溯光阴。

画满规矩的棋盘之上一枚黑子止于棋局之外,孟鱼仁转头看向窗外的云海,隐约看见一绝色女子脚踩飞剑而来,他举至规矩上空的手慢慢收回,而那枚原本被他夹在双指间的黑子却是悬浮半空,有丝丝缕缕的墨色气体承载。

原本早该离开日月村的教书先生,却因一名爱而不得的女子不愿走出日月村半步,早该飞升的圣人却用一支普普通通的笔划掉境界的圆满,这些年他从一位有志君子颓变成随意而安的作行君子,教书育人至今却没能将文脉传承送出去,他指尖缠绕灵光,轻轻点向窗外。

——

许良学着孟先生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他仰头循着破空声望去,大好的一片云海不知被什么样的力量分割,心中暗自细数之下,十三条横亘长空的光氲大道显现。

心中虽有诸多疑惑,同时也向往刚刚从自己头顶飞过的十三人,那应该是超越人的力量。

许良双手向后拉去,右脚跨前一步,摆出雄鹰奔腾之姿,他的瞳孔凝聚成水珠,周身的力量如泉水般汇聚到双脚上,体内气血开始沸腾,一股由气血加持的力量助长了他奔跑的速度。

这一动作是他往年跋山涉水,靠着每一次的跋山涉水经历点点累积得来的。

已然僵持在半空许久的黑子最终还是落下,黑子身上被白光罩住,如在棋局中若隐若现。

孟先生对着空无一人的白子位上淡然道:“天元位。”

咚!一枚白子同时落下,孟鱼仁抬眼,与之对弈的......无人,他轻笑一声,“落子无悔,落草生根。”

“善!”白子方座上无人,缥缈的声音而自虚空来。

孟鱼仁双手平放在桌案上,看向窗外的太阳明月,莫须有的心中无奈,哪怕这日月山今后成了徒有虚名的荒山,不必惊慌,他日必定远超三教洞天世界。

一袭雪白长衣的孟先生将心中所想藏于一枚小印当中,印底篆刻有“受于福禄,知天达命!”

人间白玉照本心,君子慎独以礼持恒。

第二枚黑子落下,孟鱼仁微眯双眼淡然道:“胜负已定,此局已可封盘。”

黑子三枚,白子一枚,此局胜负已定?

“可!”白子方座上无人,缥缈淡淡道。

“那么,他也应该解除禁止,让其真实显出。”

天地骤然静止。

与此同时孟鱼仁的棋盘展扩天地,如海纳百川。

日月山中的景物竭力巅峰不下,所谓的日月山真实一面开始浮出水面。

许良停在春书巷,仰头望着仍有好些距离的天上神人,他转身望去,追随而来的春风静止身后三丈开外,肉眼可见春风的真面容,突然间许良发现村里一切正在活动人物皆已如身后这缕春风般静止下来,就连此前他追赶的天上飞的神人也在此内静止不动。

当他望向高挂的日月时,也不知是日月落了万丈还是日月山长了万丈,三者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像他们本来一体要归于一体。

熟悉的大笑声从另外一条巷子内传来,一位白袄上“我不吃酒,谁来酿酒!”,腰挂一只红色酒壶的杜爷竟然双脚离地而行,见此一幕的许良心中既是震惊又有欢腾,震惊于杜爷也是能在天上飞的神仙,欢腾于神仙杜爷是他认识的人,他们还是一个村的,就隔了两条巷子那么近。

日月近在眼前,许良只觉一股炽热和寒冷席卷全身,不等他双臂取暖,已然是晕厥过去。

掠过许良头顶的杜爷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轻咿了一声便已然掠过春书巷的上空来到溪边那株柳树身前。

没急着来此为何,他先取下酒壶咕咚咕咚,再举脏兮兮的棉袄衣袖擦拭嘴角上酒渍。

“老酒鬼不愧是老酒鬼,办事也忘不了先喝一口酒。”柳树柳枝剧烈摇晃,而说话的正是被许良称作柳仙的这株与他同时出生的柳树。

“秒赞了,柳仙前辈!”杜爷头顶白光落下,他摇身一变,雪白儒衫上:我不吃酒,谁来酿酒的话改为老子不吃酒,打拳真没劲。

披散的诟发也打理得整齐爽眼,胸前一团刚强神辉慢慢渗入体内。

“如何破此禁制?”柳仙淡淡问道。

杜爷声如春雷,在此炸响连连,“我家小师侄说了,取你一般仙道本源换你自由可行?”

似乎又想起了自家那个一根筋的小师侄最后的嘱咐,淡然开口道:“若你同意了,今后在外遇见那位少年切勿动那不该有的杀心,这是你欠他孟鱼仁的,你得做到。”

柳枝剧烈摇晃的柳树瞬间平静下来,过了片刻,柳仙离地三尺已然能见它的根须。

“必定做到,若有需要可让少年持此叶来寻我。”

话音落下,柳树树梢的一片神辉不熄的柳叶浮现在一改邋遢的杜爷身前。

杜爷接过这片柳叶,摊开手掌一眼扫去,心中惊讶不弱于酒瘾发作,“好东西啊!那小子的命也没平平看去的苦啊。”

柳叶之上一条山脉纹络清晰可见,体表青色神辉乃是一位仙灵的本源之力。

“如此一来你与小师侄的因果一笔勾销。”一身拳意通天的杜爷仰首大喝道:“齐,整活!”

轰的闷雷大响,天上齐当的日月颤动连连。

耀阳之辉,明月之缺。

根须之下一团青色神辉融入柳树之身,天地浩浩荡荡,一株身披青霞神辉的柳树拔地而起,翠绿如神链般的柳枝向着笼罩日月山的一道白光结界轰击而去。

砰.....

神链轰击壁垒,脚下的这片山河大地开始震颤不已。

与此同时负手而立的杜爷缓缓闭上双眼,体内气血如银河之水轰击在筋骨皮肉之间,传来磨盘般的碾压之音,杜爷的一头苍白长发由苍转青由白转黑。

驱使柳枝轰击结界壁垒的柳仙分出一半仙灵本源,用以抵御头顶乌云中跳动的金色神雷。

数万条由仙灵本体凝聚的神链齐齐轰击壁垒之下,大地只是出现震动并未有地陷的迹象,要知道将一截仙灵本体放在外面有多厉害,搅动天地只需轻轻一挥。

“放不开手脚,只是怕伤了此地气脉。”儒家拳意纯正博大,却不伤一花一草一木,杜爷声音刚落,纯白的浩然拳意如天地山川河流向着白色囚笼蔓延而去。

就在柳树神链杜爷拳意将至囚笼结界之际,天上传来一声轻叹,宛若洪钟敲响震荡在天地间。

“散!”

结界轰然破碎,一语破界,言出法随这是道家某位祖师临凡。

“退!”

言出法随,乌云中金色神雷惶恐而逃,转瞬之间日月山平静下来。

跟着退去的还有那位柳中之祖。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杜爷转头看向学塾方向,正欲开口之际,孟鱼仁醇厚的声音好似如约而至,在日月之间响起。

“好了师叔,刚刚那是道门在这局棋中所落的一枚黑子,也就是许良的开始。”

暗中的道门神人朗声道:“善,孟小子多年未见可还好啊!”

依旧双手握拳的杜爷咧嘴一笑,“还以为能打一拳,没成想有人捷足先登。”他举手招来一团白云,盘坐其上一边喝酒一边明目张胆地偷听两人对话。

孟鱼仁的声音继续传来,“阴阳道祖前辈,多年未见前辈的阴阳造诣已然深不可测,恭喜了!”

“文脉有你,文圣那老小子泉下也该闭眼了,你很不错,只是可惜......”

云海之中一道青衣虚影转身跨入阴阳长河之中,丢下一句话便消失无影,随之消失的还有那条看不见尽头的阴阳长河。

“回来吧师叔,此事已了,你也该准备准备收徒一事了。”

春书巷的学塾中,枯坐至此的孟鱼仁轻轻闭上两泉阴阳神眼,此前阴阳道祖的那句:你很不错,点明的就是孟鱼仁的这双阴阳神眼。

孟鱼仁轻声道:“沉......”

同样的言出法随,不断上浮的日月山开始往下沉去。

没人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可能眼前一亮的就只有晕厥在春书巷口的麻衣少年许良了。

日月山归于原本模样,只是......山外的山川灵气开始往显出真容的日月脚不停歇地赶来。

回到煮酒巷的杜爷躺在酒铺中的一张竹椅上闭目养神,仍不忘提壶把酒入五脏庙,老脸之上同时出现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好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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