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小一行借宿在一个汉人家里。

在汉人家里借宿，是李家奴的主意。

北地治安混乱，找旅馆固然不易，住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也不安全。虽然他们的武功足以应付一般盗贼，但摆平麻烦不如没有麻烦。因此，李家奴建议，买些米面肉食带在身边，如果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就到乡户人家借锅灶自做，晚上也在乡户人家借宿。

李小认为这个办法好，自然言听计从。

他们借宿的这户汉人家，房子不少，只有一对老夫妇厮守在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当兵，一个出外经商，已在南方安家。女儿也出嫁了。

老夫妇俩平日居家寂寞，对他们的借宿表示欢迎，接待也热情。

李家奴与李小共居一室。

李小对今天跟安慕山的打斗不甚满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他试探着问李家奴：“那个姓安的奚人，算几流高手？”

李家奴笑而不语。

李小又问：“二流有吧？”

李家奴叹道：“如果我说他尚未入流，你心里会不会很不舒服？”

李小心里确实很不舒服。

岂止不舒服，脸上火辣辣的，像挨了一记掌掴一样。

他拜了十八个师傅，竟然跟一个不入流的家伙打了个不相上下，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李家奴说：“此人不过是个身高力大的莽汉，学过一些跤术，也不甚精通。如果跟你请的这几位猎人交手，在任一人手底下，走不过十招。”

李小面露惭色，默不作声！

李家奴痛心道：“你父亲是绝顶高手，又先后为你请了十八个师傅，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你大凡用了三分功，区区一个壮汉，何足挂齿？”

李小仍是默不作声。

“安慕山虽然粗鄙可厌，有句话却说得很好：男人要保卫心爱的姑娘。男人称为丈夫，保护女人孩子是上天赋予的使命。如果自身没能力，遇到这帮蛮子，将你心爱的姑娘抢走了，你找谁哭去？“

李小眼前浮现出一个场景：那个奚人将何青扛在肩上，飞奔而去。何青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他，双手张开，渴望着他的拯救。而他跪伏在地，欲哭无泪……

李小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他的斗志和积极性也被瞬间激活了。

他一刻也不能等待，立即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打坐练功。

那是父亲传授给他的九转归一功。

以前父亲授他武功，对别的功法，一般不作硬性要求，不愿习练也不强求。唯独九转归一功，从小到大，一直要求他勤加修习。

九转归一功分九转功和归一功。

练九转功可增强功力，但精华之处是瞬息调动四肢百骸的潜能。

练归一功则是学会将内外能量聚于一点一线，使攻击力产生倍增效应。

李长风曾告诉李小，即使一个三岁小儿，如果将全身能量聚于一点一线，也能断木裂石；如果是一个成年人，足可断金碎玉。

李长风的话并非夸张。当年，他与称霸西北武林的大漠血神交手，当两剑相接时，他神功一发，大漠血神的长剑瞬间碎成十八片，整条手臂多处骨折，从此就废了。

但李小对九转归一神功的妙处不以为然，心想：我要多无聊才去断金碎玉？让工匠来干这活计，干得比我好多了。工匠用器具断金碎玉，我用手断金碎玉，难道我是傻子吗？

至于以武技胜人，就更无趣了。世上乐事多多，为何要以打败他人为乐？

但今天，李小对武功的认识不同了。

打败别人也许不重要，不被别人打败却很重要。

被别人打败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在心上人面前被别人打败。

为了不被别人打败，能不勤练武功吗？

他第一次练得如此专注，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

他还欣喜地发现，练功原来如此有趣——当内力在体内运转自如时，四肢百骸畅快无比。

一直练到鸡叫头遍，才收了功，安然入睡。

李家奴十年来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用功，心里颇为欢喜。

李小尝到了练功的乐趣，积极性大增。

第二天上路后，他觉得将时间消磨在走路上，实在太浪费了。

怎样利用赶路的时间练功习武呢？

骑在马上，不宜舞拳弄剑。身体左摇右晃的，难以入静，也练不了九转归一功。

幸好他有场景再现的特长，利用这项特长，他很快琢磨出了一套练功方法：心练。

通过心相生成的场景，或观摩他人的格斗演练，或观察自己的实战预演。

在十八个师傅中，李小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第一个师傅：七星剑钟嵘。

钟嵘的一套七星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剑招一出，剑尖即现七朵剑花，如七颗流星，分击对手七个部位，剑招有实有虚，且虚可化实，实可化虚，虚虚实实，让对手防不胜防。

当时李小八岁，对习武尚有一定热情，每天听钟师傅讲解招法要领，一招一式练习，约半年时间，即熟练掌握了三十六路七星剑法。

一天，父亲让他演练剑法，检查他的学习成果。

他施出浑身解数，将一套剑法舞得纯熟自如。

只是他功力尚浅，还不能舞出剑花。

父亲看了，点评说：“有气无力，有形无神。你可每日勤习九转归一功，提升内力。内力大进，方能剑法大进。”

李小听了前面八个字，就觉得够了，后面的话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从此，他再也不肯练习七星剑法，钟师傅只好叹气而去。

现在想来，父亲只是说了实话，指点了习剑的正确途径，大可不必反应过激。

李小决定好好练习一下七星剑法。

他以心观法，先观看钟师傅演练七星剑法，看得很仔细，手法、眼法、身法、步法无不观察入微。对看不清的动作，还会局部反复拉近，仔细审视，细心领会。

钟师傅的内功基础是华山混元功。李长风的九转归一功取诸家之长，自成一家，其中也吸收了华山混元功的精华。用九转归一功驱动七星剑法，效果更佳。

李小尝试将七星剑法与九转归一功揉合起来，以内力驱动剑法。

他按自己的构思在心里演练数遍，感觉内力充沛，运转自如，剑作七朵剑花，不在钟师傅之下。

但构想是否合理，还需要以身行法。

中午打尖时，他找了个僻静处，将剑法演练了一遍，发现了多处症结点，或气脉不通，或身形不正，或内力不畅，剑尖也只能吐出一二个剑花，与心练效果距之甚远。

接下来数天，李小晚上修习九转归一功，白天研习剑法，将内功与剑法结合的障碍点，一个一个攻克。

从朔州到恒山，三四百里路，按一般行走速度，最多五六天即可到达。因边境传出契丹入寇的警讯，官军多处设卡，严禁行人往来。

李小等人借住在一个小村庄，滞留多日，要等警报解除才能继续赶路。

李小尝到了练功的滋味，并不着急赶路。正好趁滞留期间，抓紧时间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