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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约摸二十分钟,阿珠和她阿婆一同来到那熟悉的船屋。

阿婆背着一捆干树枝,绕到后院去放柴火,她见大门敞开,两步跳上台阶,开口准备喊阿公,一眼望去,却见阿公的房门紧闭,从门缝里冒出丝丝烟雾,烟雾中弥漫着一股草药的气味,满屋子都是,房内有吱吱吱的声音,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

她犹豫了一下,没敲门,不知道屋里在干什么,老一辈经常做些奇怪的越族仪式,尤其到了军坡节(越族人最浓重的祭神节日,所有越族人都要参加。),更是五花八门的祭奠仪式,阿珠不懂这些,但她明白不能去打扰,唯恐惹怒神灵。

正站在客厅不知所措,阿婆从后面进来,对她招手。

“你阿爸昨天过来,整夜就和阿公在一起,不知道他们商量什么事,你千万别进去!”(越语)阿珠走过去,她阿婆神神秘秘道。

“阿婆,您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过来?怎么知道为解蛊而来?还有,阿公大限将至,您是怎么知道的?”(越语)压在心头一连串的疑惑,让阿珠忍不住问道。

“是你阿公告诉我的,他一直在等你!”(越语)

一直在等我?

阿公悄无声息对楚田下了蛊,他应该算到我会过来求他,但大限将至,他老人家怎么会知道呢?

阿珠脑子里全是问号,继续问道:“阿公他、、、、、?”(越语)

阿婆笑着回道:“你是要问阿公什么时候走吧?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你也不需要知道!”(越语)

阿珠看着阿婆满脸的平静,大惑不解,她早知道越族人看淡生死,但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即将离世,一点点悲伤都没有,也是奇怪。

“那孩子怎么样?”(越语)

阿珠明白阿婆问的是楚田,没好气地答道:“还没死,不过只剩下半条命,气息奄奄了!”(越语)

“阿珠,咱们越族女人,尤其是你阿公的这条血脉,胸前都有胎记,一轮美丽的弯弯的月亮,表明你是越族里的贵族,传承着贵族血统,不能轻易与它族人结婚,这规矩,你应该懂!”阿婆语重心长道。(越语)

什么规矩不规矩?这是谁规定的?阿珠暗自在心底反问道:难道越族人下蛊害人,这也是定下的规矩吗?

正说着,阿公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的烟雾似江河的闸门打开,汹涌而出。

阿珠她爸从里面走出来,看了阿珠一眼,也不感到意外,他一脸疲倦的表情,带着淡淡忧伤,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倚靠在门框上,烟雾在他全身缭绕,像从天上下凡而来,带着云雾。

阿婆慢慢走过来,问道:“他,走了?”

阿珠她爸微微点点头。

阿婆没吭声,停顿了一下,独自默默朝后院走去。

“阿爸!”阿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阿公已走,见阿爸肯定的点头,上前拉着阿爸的手,急促地问道:“外公、、、、、、外公他走了吗?”

阿珠她爸的眼角,淌下两行坚强的泪。

什么都不用说,阿珠明白了,阿公已经离开人世,她一步冲进屋子,见床上阿公直挺挺地躺着,脸色蜡黄,但慈祥的面容,依然能感受到,他老人家走时的从容,走的没有任何遗憾,像睡着了似的。

“阿公!”阿珠扑在外公的遗体上,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阿婆从外面走进来,慢慢抚摸着阿珠的背,慢慢劝道:“阿珠,不要哭,面对轮回,我们越族人,是不会哭的,你阿公完成了他一辈子的使命,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越语)

阿珠回想起从小到大在阿公身边的种种快乐,阿公对她的种种呵护,永远都是带着笑容,带着慈祥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她长大、、、、、、。

——直到楚田的出现。

阿婆放下阿珠,将抱进来的那捆干树枝,环绕着床沿,厚厚地铺了一圈,再从怀里摸出一叠槟榔叶,一片一片,铺在上面,然后掏出棉布包着的药灰,一把一把,撒在干枝上,做完这些,先点燃两侧床头柜上的煤油灯,再从五屉柜里,抽出一摞黄表纸,在灯火上缓缓点燃,黄表纸冒着青烟,绕床一圈。

阿珠抹干眼泪,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外婆做着这一切,她知道,外婆在做越族人该做的送别仪式。

“咣啷啷,咣啷啷、、、、、、。”

阿婆摇起了铜铃,低沉而清脆,伴随着铃声,阿婆嘴上念起了咒语:“*……%¥#@%、、、、、、。”

这时,阿珠她阿爸进来,没说话,拉着她的胳膊朝外走,走到外面的廊道处,小声对她说道:“我下山去打几个电话,通知所有的亲戚六眷,你,乖乖在这待着,不要乱动,你外公刚走,别给我添乱!”

“可是、、、、、、可是、、、、、、。”阿珠想说,海口青年路躺着的楚田,还没解蛊呢,只剩半条命了,外公一走,那楚田岂不是、、、、、、?但话到嘴边,被他阿爸严厉的眼神止住。

阿爸说完,急匆匆朝山下走去,留下阿珠无望的身影,伫立在船屋门前。

阳光斜斜地直射过来,照在阿珠身上,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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