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翌日晨，我像死过一次似的，重新醒来，嗅觉、味觉等，都恢复了正常，脚板心也没针刺的感觉，仅仅是浑身无力，这应该与我缺失营养有关系，毕竟，半个月的煎熬，体重减轻了近二十斤。

昨晚，还吐出一大盆黑绿色的呕吐物，没一丁点食物，全是胃液、胆汁、还有那碗药汤的混合物，奇臭无比，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臭味。

昨晚一夜灯都没关，几乎每两小时左右，我都会翻江倒海地吐，吐到脑袋搁在床沿，也不想动弹，脸对着那盆污秽之物，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醒来再吐。

我在翻江倒海，阿珠他爸却躺在沙发上合衣酣睡，夜半三四点左右时，他开始鼾声如雷，全然没把我当回事。

这该死的老头，要不是阿珠他爸，真想等我功力恢复后，找几个人揍他一顿，可惜，海南岛上我举目无亲，如果昌哥和孙胖子在，以三对一，绝对占上风。

可惜，符离就是阿珠他爸！

可是，他和阿珠外公，都救过我的命！

阿珠温婉柔美多情，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冷酷无情的阿爸呢？

——我闭着眼遐想，想象着过几天找工作，想象着以后和阿珠怎么相亲相爱，想象着是否到外面租房还是住阿珠这里，想着想着，忽然想到自己手无分文、、、、、、。

还欠着佑佑这段时间所有的费用，到底多少，我没个准确的数字，佑佑也没说，昨天不辞而别，这份情，这份债，我得还！

如果讲钱债和情债，我比较了一下，李佐、李子佑这对父女，我欠的最多，素味平生，却无怨无悔地照顾我，反而阿珠、阿珠他爸、阿珠外公外婆呢？好像打了个平手，腿断了，她外公外婆救的，是我欠了他们的情，但又给我种蛊解蛊，这是何苦呢？

嗨！我暗自哑笑，跑到海南岛来，什么都没开始，就欠了一屁股的债！

这屋里怎么静悄悄的，我睁开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八点五十，老头还在沙发上睡觉么？

我慢慢坐起来，发现沙发上空无一人，卫生间的门也是打开的，老头肯定出去了，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茶几上放着一碗汤，我走过去端起来闻了闻，是药，一定是老头给我留在茶几上的，还带着余温，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来就喝。

——这药什么时候煎的？这老头怎么做事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我睡得太死？

药喝完，胃里一股暖流，心里泛起涟漪，一点点，也聚成暖流——想不到阿珠他爸，冷酷的后面，藏着这份、、、、、、怎么说呢？好像是关怀，又说不上来。

再一看，这老头的包还在沙发上，应该没走远，至少，他没离开海口，干什么去了，不知道。

我开始好奇起来，这包里的乾坤，我得一探究竟，种蛊解蛊的家伙什，都在这包里，趁老头不在，我得看看。

我解开搭在包上的两个铜锁扣，翻开褡裢，正准备拿起那像鼎的铜碗，突然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你干什么？”阿珠他爸见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喝一声。

“我、、、、、、我、、、、、、！”我像做贼似的，语无伦次，慌忙将褡裢一捂，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谁让你动我东西？一读书人，哼！一点规矩都没有！”阿珠他爸两手拧着塑料袋走过来，往茶几上一放，瞪着眼，斥责道。

“对不起！大叔，我只是好奇！”我涨红了脸，做贼后的心虚以及羞愧，写满全身，全身都散发着慌乱。

阿珠他爸将他那裹满包浆的背包，提起来扔到一边，挨着我坐下，突然换了种口气说道：“这里有包子和稀饭，你先吃，那药，喝了吗？”

我连连点头，一时被他的语气转换，搞乱了方寸，不知道是感激呢还是愧疚！

“吃吧！没毒！”阿珠他爸说完，看了看喝完药的空碗，又站起来，走到阳台那，将窗帘拉开，门窗打开，又回到门口，重新开了大门。

显然，他也被这屋里的臭气熏得难受！

见他去端床前那盆黑绿色的污秽，我赶紧制止道：“大叔，您放下，我来，我来！”

他没理我，也不嫌脏，自顾自地端着盆，走进卫生间。

我陡然被感动起来，吃进去的半拉包子，噎在喉咙半截里一哽，眼泪差点涌出来，见他从卫生间出来，生怕被看见，赶忙低下头。

“今天，你晚上得自己找地方住，我走了，你要是敢、、、、、、。”阿珠他爸盯着我的后脑勺正严肃地警告，话没说完，忽然止住，笑起来：“李总编，你来啦！呵呵，请坐，请坐！”

我一抬头，就见李总编李佐，笑盈盈地走进屋子。

“好些了吗？”李总编不待我起身打招呼，过来按住我的肩膀，笑道：“不错，能吃东西啦，哈哈！”又扭头对阿珠他爸问道：“老李，怎么啦？你这背着包，是要走啊？”

“是，我学校还有事，老李，说句实在话，我正想下楼去给你打电话呢！”

“哟呵，呵呵，打电话，打电话干嘛？找我有事？”李总编问道。

我余光看见，阿珠他爸朝我努了努嘴，没回答。

“我正为此事而来，老李，我知道，你是在操心楚田的工作，放心吧，报社正好差个编辑，像他这样本科毕业的学生，我一推荐，我们社长就同意了，待会，我就接他过去，那边有单身宿舍。”

喜从天降，刹那间，我内心波涛汹涌，双眼浸满了感激的泪水，噌地一下站起来，对着李总编，对着阿珠他爸，鞠躬道：“谢谢！谢谢您！谢谢您！”

这正是——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看到了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