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妹!”梁若青一声惨叫,双掌齐发,掌风所到之处,将毒蛇逼得纷纷后退。梁若青纵身踏入蛇阵之中,一手拉起雪君,一手抓住百花仙子,奔回到人群之中。教中会武功的弟子,各执兵刃,挡住群蛇。
“你们俩到底还是来了。”百花仙子说着,拉过雪君,撕开她的裤腿,突然愣住了,只见她的脚踝处有两个小孔,流着鲜血,却是鲜红的血液,完全不是想象中的中毒后的黑血。
“这蛇毒性极强,雪君怎么会没有中毒?”百花仙子自言自语着,有些不解,问道:“雪君,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胸闷气短?”雪君稍微一试,道:“没有,师父,我觉得很正常。”
“会不会与我们在树林中杀死的那条蟒蛇有关?”梁若青问道:“那巨蟒是蛇中之王,雪君吸食了它的血,便变得百毒不侵了?”百花仙子道:“有这种可能。只要雪君平安就够了,至于是什么原因,以后再想。眼前最重要的,是想一下怎么打败敌人。”梁若青道:“擒贼先擒王,我去会会那个白衣蒙面人。”百花仙子道:“万万不可,那人武功很高,你不是他的对手。去了很危险。”梁若青道:“那也强于被这些毒蛇咬死,我去缠住他,至少让他不能控制蛇阵,你们便可趁势反击。”百花仙子道:“我们百花谷的事情,岂能让你一个外人去冒险?”
梁若青道:“仙子不要说这种话,这是我自己愿意做的。”转身离开百花教众人,借着夜色的掩护,绕了一个大圈,来到对面的人群后面。旁边有人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意,原来百花教中全是女子,那人以为梁若青是自己同伙。
百花仙子来到人群前,喊道:“阁下到底是谁?为何要带人来剿灭我百花谷?”那白衣蒙面人道:“如果你能投降,我也许会告诉你我是谁,现在么,不需要了,因为你马上就会死,知道了也没有用了。哈哈——”一声长笑未绝,忽觉后背一阵疼痛,胸前一阵翻滚,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武功高强,重伤之余反应依旧灵巧,向前跨出一步,猛地转过身来,右手护住前胸,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少年,左手挥掌,右手执剑,正是梁若青。
梁若青偷袭成功,不作丝毫停留,左掌右剑,向前攻去,一时间竟大占上风。但二人功力相差太大,那白衣蒙面人虽受伤不轻,但旁边众人已攻了过来,这些人虽未对梁若青构成威胁,却也延缓了梁若青的攻势。
百花仙子见梁若青偷袭得手,号令百花教众人反击。群蛇失去主人的控制,纷纷后退到主人身边,竟将那白衣蒙面人的手下咬死了好几人。那白衣蒙面人看情况不妙,退出与梁若青的争斗圈,长啸一声,喝住群蛇。问道:“都先住手,那少年,我问你,你用的可是‘六阳掌’?”梁若青顺口答道:“是又怎样?”随即心中一愣,道:“你也识得‘六阳掌’?”
“我识不识得,与你没有关系。”那白衣蒙面人忽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疾驰而前,右手直向梁若青抓来,速度之快,世所罕见,如疾风,似鬼魅,让人无法躲闪,梁若青只觉面前白光一闪,随即胸前一阵酸痛,四肢柔弱无力,已被那白衣蒙面人抓住前胸要穴,举在半空中,手中长剑掉在地上。
“解血天魔法?”在百花仙子忽然惊叫道。
“百花仙子竟然还认得我这手神功,不错。”那白衣蒙面人阴笑道:“不过,也救不了这小子。这小子坏我好事,决不能再活下去,我现在就让你尝尝万蛇穿身的滋味。”将梁若青对准群蛇欲抛。
“慢着。”百花仙子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也可以猜个大概。我知道你的解血天魔法极损内力,用后短时间内无法再动内力,否则会损害自己的身体。不如我们现在来做个交易如何?”那白衣蒙面人道:“什么交易?”百花仙子道:“你放了他,我保证让你们这上千人安全出谷,怎么样?”那白衣蒙面人嘿嘿一笑,冷冷地道:“你肯用这小子的性命,换我们上千人的性命,你想我会同意放了他么?”百花仙子道:“那你想怎么样?”
那白衣蒙面人道:“我也不想怎么样,只是我有一个做人的原则,‘凡是冒犯我的人,决不能再活在世上’,你们就等着给这小子收尸吧。”一声长啸,力贯双臂,将梁若青抛向群蛇之中。
借着火把的光照,梁若青看见地上的毒蛇都高高地仰着头,嘴中信子一吐一缩的,恐怖到了极点。
“难道这里竟是我的丧身之处?”梁若青心有不甘,但已无计可施,绝望中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啊!”梁若青还未落地,忽然听到百花教中发出一阵惊讶声,随即感到自己又被抛向了半空。他睁眼看去,不禁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见雪君站在蛇群之中,脖颈中绕着一条拳头粗的毒蛇,雪君的双手紧握着毒蛇的七寸处。
“原来是雪妹救了我。”梁若青既心怀感激,又不禁为雪君的安全担心。
“雪儿,快回来。”百花仙子喊道:“离开蛇阵,我来帮你。”
雪君已被那毒蛇勒得有些神情恍惚,但还是听清了百花仙子的话。她辨明了方向,直向百花仙子处跑去,忽听身后有暗器的声音,顾不得转身,向左闪了两步,欲避开暗器,但她脖颈上缠着毒蛇,行动便不是很灵敏,忽觉右肋下一阵疼痛,那暗器划破了她的右肋下衣服,插进土中。
雪君又奔了两步,忽然晃了两晃,倒在地上。
梁若青顺手夺过身旁一名百花教弟子手中长剑,直向蛇群中冲去,两腿上疼痛点点,但他已顾不了这么多,他来到雪君身旁,长剑抖动,将那毒蛇斩为几段,抛下长剑,双手抱起雪君,转身奔回。
两边的人先见雪君冲进蛇群救梁若青,又见梁若青冲进蛇群救雪君,不自觉地停止了动作,只是目光随着梁若青而动,一时间,数千人之中,竟无一丝声响。
由于身中数十条毒蛇的咬噬,梁若青尚未奔出蛇群,便觉胸口发闷,行动滞缓。百花仙子看出了他的状况,迎了上来。梁若青集中全身力量,将雪君猛地抛出,自己又向前奔了几步,一交摔倒在地,就此人事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梁若青逐渐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懒懒的,似乎是没有气力。
“我怎么没有死?我不是中了毒了么,怎么还活着?这是哪里呀?雪妹怎么样了?”梁若青正胡思乱想着,忽听门吱地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少女,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桌子旁边,放下托盘,走到床前看了看。借着屋内残烛微弱的光芒,梁若青看清楚了来人,是百花仙子的徒弟、雪君的师姐牡丹。
“你醒过来了。”牡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半点惊讶。
梁若青心中感到奇怪,问道:“我怎么决有死呀?”牡丹没有回答,到桌子边从托盘上的汤壶中倒了一碗汤,端过来递给梁若青,道:“先喝药吧。”梁若青接过药,喝了下去,味道极是辛辣。
“你运气真是太好了,天底下少有。”牡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梁若青道:“姐姐可不可以说得具体一些,我听不明白。”牡丹道:“那天你冲进毒蛇群中,救了我雪儿师妹,自己身中剧毒,难以活命。谁知就在敌人离开后不久,谷中来了一位师父的故人,他精通医术毒术,举手投足间便帮你解了毒,救了你一命。”梁若青问道:“救我性命的恩公是谁?我要当面答谢他一番。”牡丹道:“他不让我们对你说出他的名字。”梁若青赞道:“施恩不图报,真乃大英雄也。既然他不想让我去报恩,我不去就是。可是与这样的一位大英雄失之交臂,岂不可惜?我有心与他交往,好姐姐,你告诉我他的名字吧。”牡丹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的。其实我师父说过,让你知道这一切,不是坏事。你的恩人是玄天叟前辈的师兄,名字叫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梁若青点头道:“怪不得能解我身上的毒,原来是玄天叟前辈的师兄。”
牡丹将汤壶和药碗收拾到托盘上,端起来道:“你再休息一下,有话明天问我师父吧。”转身欲走。梁若青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雪妹怎么样了?”牡丹一愣,说道:“她还没有醒呢。”梁若青坐了起来,道:“我想去看看她。”牡丹道:“你去了也没有用的,还是休息一下,等天亮后再去吧。”梁若青道:“如果不去看看她,我睡不着觉。”
牡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你如果能坚持得住,就随我去看看她吧。”梁若青大喜,翻身下了床,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牡丹道:“看你的样子,不是很好,还是不去了吧。”梁若青道:“没事,我能坚持得住。”
二人走出屋子,直向百花谷深处走去。小路弯弯曲曲,顺着河边而铺。路的两边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虽然时节已是深秋,但谷中依然温暖如春,百花齐放。
此时天上一轮残月,月光阴暗。梁若青道:“这谷中也真是奇怪,外面花草早已凋零,谷内却还有这么多的鲜花盛开。”牡丹道:“我师父说,这全是谷中这条河的功劳。”梁若青道:“这条河?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呀。”牡丹道:“这条河是从山洞中流出来的,因此冬暖夏凉。这谷中百花得这河水滋润,才得以常开不败。”
梁若青点了点头,快步来到河边,双手捧起一捧河水,果然温暖异常。不禁叹道:“大自然奥妙无穷,果然非人力可比。”
二人又走了片刻,忽听前面传来一缕幽幽的洞萧声,象是有人在水上奏箫。那箫声如低诉、似呜咽,象是诉说着一个古老的传说,飘过流水的轻波,更增风情。梁若青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听了片刻,忽觉心中一阵悲痛,眼中竟流出了泪水。
“象是我雪儿师妹在吹洞箫。”牡丹低声说道。梁若青擦了一下双眼,向前走了几步,只见河边突出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女,面对河水,那缕箫声,正是自那边传来的。
“雪妹。”梁若青不自禁地喊了一声,虽然他知道,雪君已经不认识他。
箫声戛然而止,雪君站起来,轻轻地转过身,向前走了两步……
“青哥哥!”雪君猛地冲了过来,一头扑进了梁若青的怀中。梁若青伸手将她抱住,忽然心中一愣,问道:“雪妹,你认得我了?”雪君声音有些呜咽:“我怎么会不认得你?你是我的丈夫呀!”
“轰”的一声,仿佛一个惊雷在梁若青的脑海中炸响,梁若青只觉一阵目眩,却又一股甜蜜涌上心头。他已无语可说,只是紧紧地将雪君拥在怀中,任由泪水尽情地流淌,这一刻,他等得好辛苦,也已等得太久,太久。
牡丹见此情景,转身悄然离去。脸上露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
过了良久,两人才分开身来,梁若青携了雪君的手,二人坐在那块大石头上,诉说着别后的情怀。冷月冥冥,清风徐徐,看着身边满脸洋溢着幸福的雪君,梁若青忽然觉得,人生如此,已了无遗憾。
不知不觉之间,夜色已然散尽,东方一轮红日已露出了头。梁若青拉起雪君道:“我们回去吧,你也累了吧。”雪君摇了摇头道:“我不累。”梁若青道:“好,那我们到那边花丛走走。”
“雪儿姑娘,梁公子。”二人正在花丛间的小路上漫步,忽听有人叫。从远处跑来一个绿衣少女,雪君认得那是百花仙子身边的一名侍从,名叫绿英,问道:“绿英姐姐,唤我们何事?”绿英道:“教主让你们两个马上到议事厅去,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二人听绿英语气甚急,不敢滞留,直向议事厅奔去。
议事厅位于百花谷的深处。青雪二人进厅后,只见百花仙子坐在中间,周围疏疏落落地坐着十几个人,紧临百花仙子的旁边有五把椅子,有四把椅子上已有人。其中一人梁若青认识,正是雪君的大师姐牡丹。在百花师太和牡丹之间,坐的是一个老年乞丐模样的妇女,衣衫褴褛,看不出到底年龄。百花师太的右首,坐的是一个老年女道士,五十多岁的年纪,闭着双眼。她旁边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尼姑。旁边的一个座位空着。
“雪儿,你到这边来坐。”百花仙子指着那个空座说道。
雪君一愣,回头看了看梁若青,梁若青点了点头。雪君走到百花仙子旁边,在空位上坐下。百花仙子微微一笑,说道:“青儿,你坐在雪儿的旁边吧。”待梁若青坐下后,百花仙子道:“我今天召集各位来,有两件要事要商量。第一件是咱们百花教的人事安排问题:自从我的大徒弟、冬雪堂堂主紫云为教捐躯以来,冬雪堂堂主一直空缺,现在堂中所有事务,均是冬雪堂梅花方的香主、寒梅师太代理着,我现在宣布:正式任命寒梅师太为冬雪堂堂主,另外,雪儿,你暂时充当冬雪堂副堂主,协助寒梅师太处理堂中事务,同时也多向寒梅师太学习一下如何处理教中的事务。其他堂中的人事暂时不变,于婆婆为春花堂堂主,牡丹为夏风堂堂主,冷月师太,你就继续领导着秋月堂吧,秋月堂离了你还真不行。”
那春夏秋冬四大堂主,一一应着,站起身来向百花仙子行了礼。
百花仙子又道:“第二件事,是有关咱们百花教的完全问题。前几天我们受到攻击,教中死了三十四个姐妹。现在我已经查明,那伙人是洛阳王世充的手下,至于为什么突然进攻我们,目前还不太清楚。但我们以数千之众,却被敌人轻而易举地攻进了百花谷,这说明了我们的防御还有很大的漏洞。下面我要对教中的防御层次进行一个小的调整。”百花仙子眼睛扫了众人一眼,续道:“第一,从今天起,谷中的防御由春花堂与夏风堂轮流担当,你们两位堂主要选出精壮人士,日夜不停地在谷中巡逻,严防敌人混进谷来。第二,我想在百花谷口建一座城门,以保卫我教中安全,天黑后关闭。此事就由冬雪堂去办,至于费用多少,等会我们再合计一下。第三,我们教中人数不少,但会武功、能自卫的人不多,四堂加在一起不过千余人。所以我要求你们四位堂主回去以后,将各堂中教众再梳理一遍,凡是有能力学点武功的,都要组织起来,认真教授她们。至少不能让她们遇到危险时,只有哭的份。第四,每堂再挑选一百名年轻力壮的教众,补充进自卫队中,我要亲自教授她们武功。”顿了顿,百花仙子对梁若青说道:“青儿,你虽不是我教中人物,但这一次你为我教的存亡立下了大功,我们百花教上下数千人,无不感激你的大恩大德。所以我代表百花教,诚心诚意地邀请你加入百花教,担任我们教中的七星使者,不知你可愿意?”梁若青看了一下雪君,说道:“我妻子既然是百花教冬雪堂的副堂主,我也肯定是百花教的一员。”百花仙子道:“好,好,你是我百花教中的第一位男子。”
百花谷入口处的城墙,在一天天地增高,工程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按照设计,城墙高约两丈,共开两个城门,一个水门,一个旱门。水门横跨大河,用木栅栏挡住进出的通道。旱门在东边的悬崖上,只容两人或一马进出。整个城墙在两边悬崖的映衬下,显得高大雄伟、险峻异常,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筑城的工匠,都是从附近村落里请来的,有些本身就是教中弟子的家属,因此干得格外尽力。百花仙子不允许男子入教,但对于附近的村民,却也多施恩惠,每逢灾年荒月,常常拿出教中储蓄购得衣物粮食,散发给附近村民,因此附近村民听说百花教中要筑城墙,都自发地来到工地上帮忙,谷里谷外,一片繁忙景象。
这一日,梁若青与雪君到工地上来检查施工情况,只见城墙已大部完工,只有几个垛口尚在加固之中,心中甚是欣慰,忙招呼众人暂且休息。一个年老村民喊道:“听说梁大侠武功盖世,能不能给我们演示一下,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也开开眼。”众人随即跟着起哄,梁若青推脱不过,抱拳道:“那我就献丑了。”拔出风流宝剑,舞了起来。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一个劲地叫好。
“好个屁!”忽听一声喊叫,一个黑影跃上城墙来。梁若青只觉眼前一闪,那人已欺到他的胸前。
梁若青眼见躲闪不及,手中长剑直刺出去,左手一招“寒阳舞雪”,逼退来人。待看清楚来人面目时,不禁吃了一惊,喊道:“是你!”
来人竟是几个月前于半路上拦截红豆的那个中年人。
梁若青曾与他交过手,知他武功甚高,心中不敢大意,右手风流剑横在胸前,左手一指那中年人,问道:“你到底是谁?来百花谷做什么?”那中年人嘿嘿一阵冷笑,说道:“你这个见异思迁的淫贼,不用管我是谁。我今天先宰了你再说。”双掌一错,直向梁若青击来,梁若青挥剑相迎。忽忽十几招一过,梁若青便见不敌。雪君见状,拔剑上前相助,二人以二敌一,仍是险象环生。
“阴子玉,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长进,净会欺负后生晚辈。”说话的是百花仙子,白衣胜雪,腰悬长剑,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站在城墙上,嘴角上挂着一丝冷笑。
那中年人阴子玉听见声音,忽然间愣住了,竟连雪君刺到腰间的长剑也不理睬。梁若青挥剑格开雪君的长剑,低声道:“先别动手。”
“冰儿,是你么?真的是你。”阴子玉声音中明显带有一股欣喜与激动:“你知道么,我找你找得好苦。十几年来,我一直想念着你。”
“找我?哼——”百花仙了的脸上闪过一丝鄙视的神态:“你一来百花谷便对我教中弟子痛下毒手,还说找我?难道就是这样找的么?你是在找你的荣华富贵吧。为了能飞黄腾达,你什么手段没用过?你坏事做绝,伤天害理,现在又来大言不惭地说一直找我?”
“我真的是在找你。”阴子玉道:“自你走了以后,我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明白了,也理解了你所说的话。所以,我便去找你,这十几年来,我走遍了海角天涯,天可怜见,让我在这里又见过了你。”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百花仙子脸上表情微微一变:“那我来问你,你今天来到百花谷,到底是干什么来了?不会只为说这几句话吧。”双眼直直地盯着阴子玉。
“这¬——”阴子玉喃喃地低吟着。
“你不说我也知道。”百花仙子冷笑着:“一个五毒门的人带兵没有能够攻入百花谷,你就奉王世充之命来此,想凭一人之力灭了我百花教,是不是?来来来,我虽武功低微,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手段,看看十几年来,你的武功有没有长进。”顺手拔出长剑,剑尖直指阴子玉。
“在你面前,我不说假话。我的确是奉王世充的命令剿来灭百花教的。”阴了玉不避反进,向前走了两步,前胸离百花仙子剑尖不足三寸,昂首挺胸:“但我不知道这里的实情,如果早知道你就是百花教的教主,我说什么也不会来。”
“哼,你刚才还说到处找我,这一会儿又说知道我在这里便不来,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我如何相信?”
阴子玉一愣,说道:“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你只求你能跟我回去,王世充的官我还做不做,也由你说了算。咱们回到以前的日子,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好不好?”
百花仙子哼了一声,说道:“我这百花教中数千弟子,我走了,她们怎么办?你给我出个主意。”阴子玉道:“这还不简单?遣散了她们,让她们各自找人嫁了,岂不远远强于在这荒山野谷之中孤老一生?”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百花仙子满脸怒容,长剑抖动,嗡嗡地响,直向阴子玉刺去。
阴子玉侧身躲过,说道:“冰儿,你听我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还有什么好说的。”百花仙子道:“王世充想打我这数千女弟子的主意,前者用武力手段,没有成功,所以你今天便用这种方式来引诱我就范,是不是?你可知道,我教中这些女弟子,都是我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的,她们有的是失去丈夫的寡妇,有的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你让她们到哪儿去?离开了百花谷,她们除了再去受臭男人的欺凌,再去受官府的压迫外,还能有什么出路?”长剑疾出,刺向阴子玉的前胸。
阴子玉一指点出,弹开胸前的长剑,右手一伸,抓住了百花仙子的衣袖。百花仙子脸上怒气更盛,长剑向阴子玉手腕横斩下去,阴子玉一缩手,百花仙子长剑一转,刺向阴子玉左下肋,阴子玉不避反进,向前走了两步。百花仙子收手不及,一声微响,长剑已深深地刺进了阴子玉的下肋。
看着阴子玉肋下喷出的鲜血,百花仙子惊呆了。她知道,阴子玉武功远高于自己,却在自己手底下受此重伤,自是故意而为。霎时间,往事一桩桩地涌上心头,也想起了阴子玉对自己的好,心中怨恨渐消、柔情渐盛,轻声说道:“你何苦如此?”
阴子玉听百花仙子的语气,知她已消除了对自己的怨恨,心中大喜,顾不上止血,抓住百花仙子的双臂,喜道:“你肯跟我回去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走,咱们这就回洛阳。”
“洛阳?”百花仙子脑海中忽然清醒起来,她挣扎脱离了阴子玉的双手,后退了两步,眼睛直直地盯着阴子玉,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阴子玉,你最终还是忘不了你的荣华富贵,对不对?”
“我没有别的选择。”阴子玉向前走了两步,百花仙子的长剑一指,阴子玉只能停下脚步,慷慨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就该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上不负苍天厚土,下不负黎民百姓。眼下这乱世之时,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我这一身的功夫,岂可埋没于荒野山林之中?”
“哼哼,说得倒挺好听。”百花仙子一声冷笑:“十六年前你就是这个腔调,到现在还是这样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应该知道十六年前我为什么离开了你。”
“我当然知道,你就是嫌我太过追求荣华富贵。但我一直认为我追求荣华富贵没有什么不好,难道我们学武之人一开始便注定了要漂泊江湖、四海为家么?”
“我不想和你再讨论这个问题,你如果心里还想与我在一起,便收起你的富贵之心。”百花仙子语气冷冷的:“如果你还想着你的富贵荣华,你就注定了是我百花谷的敌人。”
“冰儿,你为什么就是这么顽固?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生活得好一点?”阴子玉眼中有些迷茫,但也充斥着一股豪迈:“我现在只想能建功立业,往小处说,是为了我们的前途,往大处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能有一个安定的生活。现在王世充待我不薄,我的一身功夫能有用武之地,你难道忍心让我白白地浪费掉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百花仙子长剑一挥,直指着阴了玉的眼前,说道:“你不用再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安心地去做你的官,我不会过问。但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阴子玉脸上表情紧紧地,一双鹰眼直直地盯着百花仙子。百花仙子道:“怎么,撕破了脸皮,是不是要在手下见个高低?”阴子玉摇了摇头,一脸的颓废样子,叹气道:“不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对你出手。我说不过你,但我要用行动来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明白,我是对的。”伸手点了自己肋下几处大穴,止住了流血,纵身一跳,下了百花谷城墙,几个起落,消失在远处。
百花仙子还剑入鞘,也是一脸的疲惫之态。
雪君走上来扶住,说道:“师父,你的气色不太好,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这个阴子玉是谁呀?”百花仙子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们两个随我来一下,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对阴子玉竟是避而不谈。
三人走下城来,百花仙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说道:“蜘蛛夫人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与我相约比武的有关事宜,我给她回了封信,雪儿,你帮我送到玄叶台去。”雪君答应着,将信收在怀中。
百花仙子对着梁若青道:“青儿,你跟雪儿一块去,好么?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仙子是让我保护雪君。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维护她的周全。”百花仙子道:“我正是此意。我谷中弟子虽多,武功却都不及你,而且这谷中也只有你一个人去过玄叶台,地形较为熟悉。况且,那位红豆姑娘,对你也不坏……”
“红豆!”梁若青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紧。
“好了,咱们闲话少说,你们两个马上动身,玄叶台离百花谷近百里路,你们走小路也要三四个时辰,晚了怕是来不及了。”百花仙子道:“还有,蜘蛛夫人善于用毒,我曾深受其害。我有一个要求,你们二人要牢记在心:到了玄叶台,将信送到后,立刻回归。即使回来途中在林中露宿,也不可在玄叶台有片刻滞留。切记,切记。”
梁若青雪君二人凝重地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申时初刻,梁若青雪君二人来到玄叶台上,此时日已西沉,但玄叶台地势较高,仍是光亮如午,只是天气已凉,让人觉得有丝丝寒意。
梁若青鼓足中气,大声喊道:“百花教主百花仙子门下弟子虞雪君、梁若青拜见蜘蛛夫人。”嗡嗡作响,远处的群山不时传来回音。
“大哥,你们怎么来了?”人未至,声先闻。从林中奔出一位黑衣少女,正是红豆。红豆跑上前来,一把抓了梁若青的手,脸上喜形于色,丝毫不加掩饰。
梁若青看了看雪君,有些尴尬,轻轻地将手抽了出来,笑着:“妹子,多日不见,你还好吧?”红豆道:“我好得很,多谢大哥挂心。你们怎么有空来玩?”
“我们是来给尊师送信的。”雪君走上前来,从怀中取出信,交给红豆,说道:“麻烦你将这封信交给尊师,我们这就告辞了。”转身便走。
红豆急道:“姐姐请留步,我师父请你们进去说话呢。”
雪君道:“不用了,我们的任务是来送信,现在信已送到,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呆下去。”
红豆笑道:“姐姐是不是嫌我和大哥太过亲热了?如果是这样,小妹我给你赔个不是了,小妹我自小长在这山野之中,不懂世间礼法,请姐姐不要见怪。”
红豆这么一说,雪君倒有些过意不去,走上前去拉住红豆的手,道:“妹妹说哪里话?妹妹生得这样漂亮,我是个女孩见了都有些心猿意马,何况男人?前些日子我生病之时,还多亏了妹妹照顾青哥哥,我正想找时间对你说声谢谢呢,又怎会怪你?只是师父命我们送信之后,早来早回,还在别的事要我们去做呢。”
红豆道:“那不急于这一时,我师父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三人走进林中,只见林中坐落着一座小院,红墙黑瓦,甚为别致。红豆领二人走进院中,穿过一条长长的游廊,进到一个大厅之中。
黑蜘蛛坐在左边的一个椅子上,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那又黑又胖的黑姨。
见三人进来,黑蜘蛛一抬手,黑姨行了一个礼,走了出去,黑蜘蛛向梁若青雪君二人一点头,说道:“你师父好快的反应,我的信刚送出半天,她的回信便来了。”
雪君说道:“我师父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失信于人的。”
黑蜘蛛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女娃很会说话,我很是喜欢。”回头对红豆道:“萍儿,你去让厨房准备一点酒菜,款待一下来客。”红豆应声便走。
雪君道:“先等一下。来前我师父一再叮嘱,要尽早回去。晚辈不敢违背师命,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
红豆劝道:“姐姐这是何必?天色已晚,你们便我这里休息一夜,明早回去不迟。”雪君道:“师命难违。”红豆又劝,雪君只是不从。
黑蜘蛛道:“既然你们不想留下,我再勉强你们,倒显得我有什么阴谋似的,只会增加你们对我的戒心。你们想走,现在走便是。只是以后莫说我玄叶台不懂待客之道。”回头对红豆说道:“里面橱子里还有两只烤鸡,你拿出来包了给他们带上。”
红豆进里屋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纸包出来,远远地便闻见一股香味。黑蜘蛛道:“从这里到百花谷,一路上没有饭庄酒馆,这两只鸡你们带上,在路上吃吧,看样子你们今晚非要在树林中过夜不可了,你们不领我的好意,活该如此。”
雪君道:“我们来时身上带着干粮,无功不受禄,这两只鸡,晚辈不敢受用。”
黑蜘蛛哼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面带怒容道:“我不跟你们小辈一般见识,这两只鸡,你们且带在身边,如果不敢吃,出了这玄叶台,丢在路边就是。萍儿,你替我送送客人,我失陪了。”转身走进里屋。
红豆将两只烤鸡递给梁若青,说道:“姐姐莫疑心,这是我昨天晚上烤好的,你尝尝吧。”梁若青接过纸包,放入背包中。
三人走出大厅,出了院子。红豆忽然说道:“大哥,姐姐,你们两个稍等一会儿。”跑进树林中,不一会儿,牵出一匹黑马来,却是梁若青的无影驹。那马见了主人,甚是兴奋,恢恢地乱叫。
红豆道:“前几天我下山去玩,无意中见了这黑马,知道是大哥你的,便牵了回来。现在物归原主吧。”原来这无影驹是宝马良驹,野外生存能力极强,当日梁若青走得匆忙,未及照顾它,它竟然自己在玄叶台下转悠,两个多月也未曾离去。
梁若青接过缰绳,伸手摸了摸无影驹的头,说道:“谢谢你了。”
红豆嫣然一笑:“大哥不要这么说,我们之间还需要客气么?”梁若青微微一笑,向红豆一抱拳,笑道:“后会有期。”红豆神色黯然,说道:“后会有期。”
梁若青雪君二人牵着无影驹,走下了玄叶台,渐渐地远去了,慢慢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之中。
红豆站在高处,望着二人的背影,禁不住流下泪来,忽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匆匆向后山跑去。
后山是玄叶台的最高处,名字叫山,其实只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红豆攀上巨岩,向远处望去,只见梁若青与雪君并行在小路上,后面跟着黑色的无影驹。二人边走边聊,金黄色的夕阳光照在二人一马身上,仿佛一副朦胧的画卷。
久久地,夕阳渐渐落了下去,天边的晚霞也失去了它的最后一抹颜色,梁若青雪君二人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红豆的视线之外。但红豆仍然静静地坐在后山上,眼望着远方,仿佛一尊塑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红豆才从迷茫中惊醒,她看着刚刚从东边天上爬上来的一弦弯月,心中仍是惆怅万千,一肚子的话不知向何处倾诉。一低头间,她忽然想起了玄叶台东边上的一座观音院。那座观音院外墙班驳陆离,就连里面的观音像也早已是破旧不堪,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修建的。只是记得小时候,师父经常带自己去烧香,有时候师父嘴里念念有辞,神情却虔诚无比。当时自己还暗地里笑话师父迷信泥塑的观音像。但现在,红豆理解了师父当时的心情。
红豆推开已近腐朽的大门,走进观音堂中,跪拜在大厅的蒲团上,眼望着观音像,心中思想翻转万千。虽然那观音像已破败不堪,但在红豆的眼中,却仍是法力无边的观音大士,能够帮助她解决一切困难、读懂她一切心声的慈悲长者。
红豆轻声道:“观音大士在上,弟子今天到这里来,实是迫不得已。弟子心中有难言的苦衷,想对大士倾诉一下,希望观音大士不要嫌弃弟子语言罗嗦,并能够帮助弟子解脱心中的烦恼。”
“弟子曾在无意之中,结识了一个少年男子,名叫梁若青。最初之时,我也只是想利用他一下,但后来的事情却出乎我的意料……”红豆跪在观音像面前,将自己如何与梁若青相识相交的所有经过,详细地叙述了出来。到最后竟连自己的心事,也一一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这些话如果是在别人面前,即使是她最亲密的师父面前,也不可能说出来的,但面对着一尊泥塑的、破烂不堪的观音像,她竟能一一不漏地说了出来。仿佛面前的这尊观音像,能够听见她的声音、能帮她解决世间的一切困难似的。
说着说着,红豆仿佛进入一个空灵世界,脑海中什么也不再去想,只是自己说着、自己听着,身外的一切事物,都已远离自己,所能感觉的,只是自己的声音,以及一颗正在猛烈跳动的心。
“吱”的一声,将红豆从迷梦中惊醒。红豆从蒲团上跳起来,闪到门边,只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手提一只红色的灯笼,看轮廓象是师父黑蜘蛛。红豆本想迎出去,忽然想到这是深更半夜,如果师父问起来,自己将不知如何回答。向四处一瞧,只有观音像后面可以藏身,当下也不多考虑,缩身躲在观音像后面。
黑蜘蛛走了进来,将灯笼放在贡桌上,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直起身来道:“观音大士,请您老不要见怪,弟子也是无计可施,才在深更半夜来打扰您老的。不当之处,请您老多包涵。”说罢,又磕下头去。
红豆也不知道师父要说什么,不敢乱动,只是静静地听着。
黑蜘蛛道:“弟子的女儿萍儿……”红豆闻言一惊,师父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与师父是亲生母女呀!黑蜘蛛的这第一句话,便完全打消了红豆要出来与师父相见的心思,她不知道,师父是顺口一说,还是事实便是如此。平日里,红豆只见师父坚强刚硬,从来没见过她软弱半分,但现在,师父的语气象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弱女子,又仿佛一个受伤极深的怨妇。
只听黑蜘蛛续道:“弟子的女儿萍儿,一生下来就与弟子一起,被她父亲抛弃。我只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心情快快乐乐的,谁知道,她前一段时间出门去,结识了一个少年,名叫梁若青……”
“梁若青”的名字一入耳,红豆忽觉心中一阵温馨,随即又是一阵惆怅。
“这梁若青小子,武功与人品都无过人之处,家世更是无从说起,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已经有了结发妻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够配得上萍儿?”黑蜘蛛沉默了一会儿,续道:“弟子也知道,萍儿这孩子年岁虽然尚小,但心地善良,用情极为专一,单从她给自己改的名字叫‘红豆’,弟子便知道她的性格。这几日,弟子见萍儿日渐消瘦,自是心有所思之故。所以弟子要在她尚未深陷其中之时,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如果这其中有什么罪责,弟子愿一力承担,请大士不要将因果报应在她身上。”说罢,重重地磕下头去。
红豆听了师父一番话,心中感动,平日里师父对自己只是一副冰冷面孔,从未有过片言温存,却不知师父心中,待自己竟是如此。
“萍儿与梁若青那小子交往时日不多,了解并不深,弟子心想,现今萍儿对那小子念念不忘,并不是有了铭心刻骨的相思之情,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的一厢情愿罢了。所以,弟子决定要来一个釜底抽薪,让萍儿彻底忘记梁若青那小子。”说罢又磕下头去。
红豆不知师父要如何对付梁若青,心中着急却又不敢乱动,只能静静地躲着。
“今日梁若青那小子来玄叶台,弟子送了两只烤鸡给他们留在回去的路上做晚餐。那两只烤鸡之中,弟子下了足够分量的‘天竺佛指兰’毒汁。如果他们两个在路上吃了这两只鸡,只怕现在已经命归黄泉。”
红豆躲在观音像后,听着黑蜘蛛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与行为。虽然脑海中几近一片空白,但她仍然基本听明白了黑蜘蛛的意思。
原来,黑蜘蛛见红豆为梁若青相思不止,心中甚是恼怒。为了让红豆死了心,以便日后遇到门当户对的年青人,再结良缘,便决定除掉梁若青。她派人给百花仙子送了一封信,约定今年比武的时间地点,然后便等着。她猜想,百花仙子一定会派梁若青来玄叶台回信,因为梁若青是百花谷中数千人中唯一来过玄叶台的人。但等梁若青来后,如何对梁若青下手,却让黑蜘蛛颇费思想:直接下手杀死或是毒死梁若青,倒是最直接的办法,但如果让红豆看见,便会弄巧成拙,说不定还会让红豆怨恨自己。况且自己作为武林中的前辈高人,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后生晚辈,心中也觉别扭。最后,黑蜘蛛决定将毒药下在食物之中,让梁若青走出玄叶台后再死。权衡一切毒药之后,她选中了“天竺佛指兰”,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而且中毒者死后身体上看不出任何异常。黑蜘蛛将红豆烤的两只鸡放入“天竺佛指兰”毒汁之中,浸泡了半个时辰,拿出晾干后,再放回原处。待梁若青雪君来到玄叶台后,故意先留二人吃饭留宿,其实她也知道,二人一定不会吃——如果二人在玄叶台吃晚饭,黑蜘蛛下毒更不必费心——所以,当二人决意要走之时,黑蜘蛛也不甚留,吩咐红豆出门送客,她知道,在红豆面前,梁若青即使有再多的防范之心,也会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这‘天竺佛指兰’之毒,当今无人能解。”听到这句话,红豆忽觉浑身冰冷异常,仿佛已进入另一个世界。
听着师父的告白,红豆心中又急又怒,急的是不知梁若青在路上有没有吃了毒鸡,偏偏师父又说个没完,自己不能离身追去看看;怒的是师父竟然拿自己当诱饵,而梁若青竟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当,自己也在无意中充当了师父毒死梁若青的帮凶。
虽然心中不平,红豆却明白自己不能乱动,如果让师父发现自己,非但丧失了去救梁若青的机会,还有可能出现其它的后果。红豆躲在观音像后面,尽量减轻自己的呼吸声,眼泪却在默默地流淌,心中暗暗祷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您一定要阻止大哥吃那带毒的烤鸡。
一遍遍地,红豆心中祷告着。黑蜘蛛吐露了多长时间的心声,红豆便祷告了多长时间,尽管她心中也觉到了恐惧,但执着的理念仍支撑着她的心。终于,黑蜘蛛站了起来,拿起灯笼,走了出去。“咣”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观音堂内顿时一片漆黑,红豆来到观音像前,跪下磕了个头,感谢观音大士让自己无意中听到这个消息。起身走出大堂,跃出围墙,疾步冲下玄叶台,向百花谷方向飞奔而去。
此时天上正下着小雪,地上已是白白的一层,山路崎岖,极易滑倒,但红豆不敢作丝毫停留,一路狂奔。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雪越下越大,初时尚辨方向,后来竟是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红豆跑到最后,只觉肚中饥饿难忍,身上也是冰冷异常,看看四周,只见风雪,不见其它。狂舞的冰雪声中,竟夹杂着一声声的狼吼虎啸。再看看自己,衣衫单薄,赤手空拳,如果真有饿狼到来,只怕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不敢说,更不用说去救梁若青了。想到这里,红豆心中忽然间充满了恐惧与无助,扑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正哭泣间,忽听远处一阵异响。红豆止住哭泣,仔细辨别,仿佛是马的嘶叫声,不觉心中大喜。她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棍,拿在手中充当武器,顺着声音摸索而去,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发现远处白雪之中,有一个黑点在动。再往前走,那黑点越来越大,真是一匹马,而且竟然便是无影驹。红豆这一下惊喜异常,上前拉住马的缰绳,跳上了马背。那无影驹使劲往左转身,红豆知道无影驹灵性异常,便放开它的缰绳,任由它自行。
走了大约半柱香功夫,红豆忽觉左边有人来袭,红豆不及转身,手中木棍击出,只觉软软的,定睛一看,竟是一头野狼。那野狼被红豆一棍击倒,并未受伤,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起身直向红豆面上咬来。红豆左掌拍出,直中野狼头顶,那野狼一声惨叫,倒地气绝。
红豆舒了一口气,忽觉左腿一阵疼痛,顿时站立不住,倒在地上。原来是一头中大的野狼趁她击杀野狼之时,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红豆手中木棍横扫,正打在野狼身上,却觉手上一痛,木棍脱手而飞,原来她急奔半夜,早已是筋疲力尽,此时四处飞雪茫茫,更让她胆战心惊,她不知道还有多少野狼,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真想双眼一闭,就此罢休。
忽听一声马嘶叫声,无影驹扭头张口,咬住那野狼的脖颈,向旁边一摔,立时将那野狼摔出数丈远。随后双蹄后蹬,将一头大野狼击退。红豆虽受重伤,但神智清晰,知道机不可失,双腿一夹马肚,无影驹撒开四蹄,向前疾奔。十余头野狼在后面紧紧追赶。
不一会儿,无影驹一闪身,竟是进了一个山洞之中。红豆心中一凛,她知道狼的忍耐性极强,如果在旷野之中,虽然无影驹终会有力竭之时,但凭着它天下无双的神骏脚力,终会有一丝生存的希望。但如果躲在山洞之中,十余头狼将洞口一堵,自己与无影驹将死无葬身之地。
腿上疼痛难忍,心中苦闷异常,红豆一进山洞,便从无影驹身上摔落下来。一头半人高的野狼紧跟了进来,直向红豆脖颈咬去。红豆想着梁若青,双眼一闭,就此束手。忽听一声微响,一个黑影从山洞壁上飞跃而下,一剑将那野狼斩成两段。
红豆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那人也看清了红豆,二人同时叫道:“是你!”
来人正是雪君。
雪君刷刷两剑,又将两头冲了进来的野狼斩杀,众狼一时不敢冲进。雪君扶着红豆坐起来,问道:“狼太多了,你有没有别的办法?”红豆道:“我有一个办法。你们从玄叶台上带走的两只烤鸡,你们吃了没有?”雪君道:“我们吃了一只。”
“嗡”的一声,红豆只觉一阵目眩。急问道:“梁若青大哥在哪里?他怎么样了?”雪君道:“也不知为什么,他吃了饭后觉得有些困,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外面这么大的声音也没能吵醒他。”
“他……”红豆欲说明原委,又怕雪君知道后对自己产生误会,索性转换了话题,说道:“你先把剩下的那只烤鸡拿来给我。”雪君不知红豆要做什么,进洞里拿出没吃的那只烤鸡,红豆接过来,直抛到洞外。雪君心下疑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红豆道:“等会儿我会告诉你原因的。现在我去看看大哥,你先守在这里,不要让野狼进来了。”走进洞里。
洞的最深处燃着一堆柴火,梁若青侧身躺在火堆旁的一束干草上,表情平静,呼吸均匀。红豆暂且舒了口气,蹲下扶过梁若青的脸来,忽然一声惊叫。雪君守在洞口,也吃了一惊,急奔过来,问道:“怎么了?”红豆指着梁若青,一脸的恐惧,颤声道:“姐姐你看,大哥的额头上……”。雪君仔细一下,只见梁若青的额头上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绿斑,在或明或暗的火光下,那绿斑显得格外刺眼。雪君急问道:“青哥哥这是怎么了?你可知道。”
红豆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如果想知道缘由,到洞外看看,就什么也明白了。”雪君将信将疑,跑出洞外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此时东方已经发白,天就要亮了,雪已经下得很小,风也基本停了下来,白茫茫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条死狼,有两头狼血肉模糊,似是被别的狼咬死并吃了肉的。雪君越看越是心惊,返身跑进洞里,问道:“狼都死了,是怎么回事?”
“它们都是被毒死的。”红豆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狼的性子,最是残忍狡猾,只要它们看中的猎物,决不会国易放弃。在等待猎物的过程中,如果其中有的狼死掉了,其它的狼会将死狼的尸体吃掉,填饱肚子继续等待。刚才你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雪君不解,问题:“那它们为什么会都死掉了呢?”红豆道:“它们是被毒死的。”雪君喜道:“是你下的毒,对不对?我师父曾说你师父善于用毒,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用毒本领也如此高明。”红豆摇了摇头,道:“毒不是我下的。是我师父下的。就是你们从玄叶台带走的那两只鸡。”
“你说什么?”雪君一愣,忽然间她象明白了什么,拔出长剑,直指着红豆,剑尖上的狼血依旧滴落着。雪君怒道:“那么青哥哥他,他……也是中毒了?”
红豆闭上双眼,点了点头,眼泪滚了下来。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害青哥哥?”雪君声音几近歇斯底里。
“我没有害大哥,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大哥。”红豆语气坚决,却又无可奈何。雪君忽然扔下长剑,跑下来一把抓住红豆的双臂:“你师父下的毒,你一定能解得了,是不是?”
红豆摇了摇头,说道:“大哥所中之毒,叫做‘天竺佛指兰’,当今世上无人能解。即便是我师父,也无解药。”
雪君一把抓起地上的长剑,脸上冷若冰霜,喝道:“如果青哥哥就此丧命,我一定杀死你为他报仇。”红豆轻轻地道:“你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雪君长剑直刺,在离红豆前胸只有两寸时,将剑一扔,跪在地上,大哭道:“杀了你有什么用,我不要杀人,我只要青哥哥好好地活着。”
红豆站起身来,将地上长剑捡起来,递到雪君手中,柔声道:“好姐姐,你也不用太过伤心,让我想想办法,大哥宅心仁厚,是不会早死的。麻烦你到洞口守着,在我出洞之前,什么人和物也不能放进来。”
雪君将信将疑,红豆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相信我么?再说,你守在洞口,我怎么跑得了?你放心便是。”伸手替雪君擦去了腮边的泪痕。
雪君听她一会儿说“天竺佛指兰”的毒,世间无药可解,一会儿又说想想办法,梁若青不会死,言语自相矛盾,不禁心下迟疑。但此时的雪君,别无他法,不得不急病乱投医,暂且相信红豆一次,她默默地看了红豆一眼,转身走到洞口守着,眼睛看着洞外雪地上的死狼,心里却乱如麻团,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红豆将梁若青的身子扶正,与自己面对面坐好,拿起地上梁若青的长剑,在梁若青的双手手心处各刺了一剑,又在自己的双手手心刺了个伤口,将二人伤口对准,运起功来。
原来,红豆几年前曾在无意中看过师父的一本解毒秘笈,秘笈的最后记载着一种奇特的解毒方法,叫“血脉相连”。大体意思是这样:如果中毒者身上的剧毒难解,解毒者可以让自己的血脉与中毒者相通,再用内力将中毒者体内的剧毒吸入自己的体内。这个法子虽可解毒,但解毒者自己却会中毒。因此秘笈最后一句话,劝人莫用此法。
“世人都认为没有人会为了救治别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却不知情到深处,却会超越生死。”红豆一边运功,一边胡思乱想着,因为她知道,这是她今生最后一次为意中人做事了。明天不到中午,自己就会象洞外的群狼一样,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没有知觉,没有感情,更没有烦恼。对于尝尽相思之苦、却知道一定不会有结果的自己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鲜血静静地在二人的身体这间流淌,红豆的眼泪也在无尽地流着。也许她只想在这一个时辰之中,将自己一生的眼泪流干,以便在来生之时,再也没有这流之不尽的相思泪。
“虽然我即将离你而去,但我的血液已流进了你的身体,你的这一生,注定了要与我分不开了。不知你好了以后,会不会记起我来。就让我的血液作为一种记号,引导着我们来生再相见。永别了,大哥。”红豆治疗完毕,将梁若青轻轻地放下,走出洞口。
雪君见红豆出洞来,急忙问道:“你治完了?青哥哥怎么样?”红豆一脸疲惫之态,轻声道:“他没事了。”雪君惊喜一声,跑进山洞中。
红豆从衣衫上撕下一块白布,蘸着狼血写了一张药方,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玄铁手镯,说道:“大哥身上的剧毒已解,但还需要调养,这是药方,你要按时给他服药。雪君姐姐,大哥是个好人,希望你能好好待他。我祝福你们俩。他日你们成婚之时,我可能到不了场,这一只手镯,就算是我的贺礼吧。”雪君道:“那可不行。今日你帮青哥哥解了毒,救命之恩,我们岂敢忘记?我们成婚之时,你必须到场。”红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到时候再说吧。我累了,要回玄叶台去。记得给大哥按时服药。”将手镯与药方向雪君手中一塞,出洞而去。
风雪已停,阳光普照,大地呈现一片刺眼的白色。
红豆趔趔趄趄地回到玄叶台,一进自己的卧室,只见黑蜘蛛坐在桌旁,脸色铁青,红豆不想多说话,轻轻地叫了声“师父”。黑蜘蛛怒道:“萍儿,你最近越来越不象话了……”话未说完,脸色忽然大变,颤声道:“你的额头上怎么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看着师父脸上惊讶中透着关心的神色,红豆想起了师父对自己的好处,心下不忍欺骗,跪下说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却如此不孝……我……中了‘天竺佛指兰’的毒。”
“你……你说什么?”黑蜘蛛一把抓住红豆的手,仔细地向她脸上看去。神色由惊讶慢慢转成绝望:“你怎么会知道有这种毒药?你是怎么中毒的?”
“师父下在梁若青大哥身上的毒,我帮他解了。用的是‘血脉相连’的法子。”红豆平静地说道。
黑蜘蛛惊叫了一声,抓起红豆的手,只见她的手心依旧汩汩地渗着血液。
“你知不知道‘天竺佛指兰’的毒无药可解?你知不知道‘血脉相连’的解毒方法会让你自己也会中毒?”黑蜘蛛的声音已是歇斯底里,与她平日里的冷静沉稳判若两人。
“我知道。”红豆平静地说道:“但我愿意。”
“冤孽呀!”黑蜘蛛叹了口气,出手点了红豆前胸与肋下有几处穴道,扶着她到床上躺下,柔声道:“萍儿,我以前一直拿你当小孩子看,今天我才发现,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你可知道,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是我的女儿。”
红豆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黑蜘蛛一愣,随即想起:“她既然知道‘天竺佛指兰’,肯定也知道我们俩是母女了。”点了点头,说道:“十八年前,我和你现在差不多大的时候,结识了一个人,我们二人两情相悦、一见倾心,很快便立下了终生相守的誓言。我不愿与更多的人交往,他便带我到浙南的一个山谷之中隐居,没过一年,你便出生了。”
“你的出生让我感到更幸福,一开始也的确如此。但很快我发现他脾气越来越坏,对我也越来越冷淡,尽管他脾气好的时候再三向我表示,他不会丢下我不管。但我的内心里已隐约感到了一丝恐惧,害怕他会离我而去。”
“越是害怕的事情,越是容易发生。半年后的一天,他留下了一张纸条,离开了那山谷。我发疯般地抱着你,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他仿佛人间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那时你还小,我也没有多少江湖经验。万般无奈,我只得带着你回到老家。谁知老家正在闹瘟疫,亲人几乎死光了,只剩下一个年纪大我二十岁的堂兄。为了不让你染上瘟疫,我带着你跟随堂兄去了汉中,加入了五毒门。”
“五毒门?那是什么呀?”红豆虽身中剧毒,好奇心仍是不减。
“等会我会讲给你听的。”黑蜘蛛续道:“原来我堂兄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加入五毒门,当我加入之时,他已升任长老之职。我在汉中呆了三年时间,发现五毒门并非我理想的立身之地,便想退出。但五毒门有一个严格的规定,一旦加入,终生不得退出。得知我有退出的想法后,五毒门的掌门先是好言相劝,但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一意孤行。后来掌门恼羞成怒,要对我实施惩罚。只是惩罚未动,恰逢对头攻了进来,掌门与其余四洞长老齐出,一场大战下来,五洞长老死了三人,只剩下我堂兄与另外一个叫红头蟾蜍的长老。”
“大战后的五毒门,局势动荡,自然不会再有人去追究我的罪责,我堂兄因能力与武功均属一流,被推选为新一任掌门。我在五毒门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接替我死去的师父担任了蜘蛛洞的长老。”
“我堂兄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允许各洞长老自行选择居住地,不必常年住在总部。我便趁势离开,来到玄叶台定居,并时时打探你父亲的下落。老天有眼,终于在五年前,让我找到了他。但让我最为气愤的是,他离开我之后,竟然又找了一个女人。”
“我父亲到底是谁?”红豆表情有些迫不急待。
“他的名字,叫阴子玉。”
黑蜘蛛对红豆讲着故事,思绪也沉浸在往事之中,脸上的表情一时欢乐,一时气愤,一时甜蜜,一时伤心。
“阴子玉离开我们母女后,认识了一个叫花如冰的女人,就是你所见过的百花教的教主百花仙子。二人同居了两年多的时间,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花如冰离开了他,而他却对花如冰一直念念不忘,发誓即使上天入地,也要找到她。这是他的报应,是他抛弃我们母女的报应。按理说,我应该感谢花如冰,是她帮我出了一口恶气。但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却恨极了她,这也许就是女人的天性吧。阴子玉抛弃了我,一去不复返。而她,却抛弃了阴子玉,同样的坚定无悔。”
“我曾几次偷偷进入百花谷,暗地里观察花如冰,也曾当面找她挑战,与她一见高下。我想看看这个帮我出气的女人,到底有何能耐。但结果却令我很失望,也更愤恨。论容貌,她虽说长得不丑,但绝对比不上我。论才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烹饪女工,三教九流,她无一是我的对手。论武功,她虽然连胜了我三次,皆是因为手中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若论真实武功,大体与我相当,甚至比我还略输一筹。我不明白,这个女人哪里比我好。说心里话,阴子玉离我而去,我虽伤心,却不十分愤怒,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对我感情淡了,离开我也无可厚非。但他又找了这样一个女人,我却说什么也接受不了。总有一天,我要当面问一问他这其中的原因。萍儿,如果我没有机会,你以后见了他,一定要替我把这个答案找出来。”
红豆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我现在身中剧毒,哪里还有机会去问这一句话。”黑蜘蛛眼中射出犀利的目光,说道:“萍儿,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丧失信心,你一定要勇敢的活下去。记住,世上无难事,只因有真情。”
“世上无难事,只因有真情。”红豆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
“你感觉怎么样?”黑蜘蛛问道。
“我感觉好累,好困。”红豆一脸的疲惫:“我想睡觉。”
“那你就睡吧。睡醒了后,你就会好了。”黑蜘蛛道:“萍儿,以后的路,你要走正了。有做什么重大决定时,要多想一下。”
“我记得了。”红豆昏昏欲睡,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道:“师父,我求你一件事,虽然我中毒是因救梁若青大哥,但我不后悔,希望我死之后,你不要为难他,如果他有难处,希望你能帮他一把。我是真心的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只是我们相识之时,他已与雪君姐姐有了婚姻之约。怪只怪造化弄人罢了,我们两个有缘相识,却无缘相守。”一脸的企盼,眼中射出坚定的目光。
黑蜘蛛将脸轻轻地贴在红豆的脸上,说道:“我答应你。”眼中两行清泪滚落下来,滴在红豆的脸上。
红豆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已进入梦多,这个从一出生便多灾多难的痴情少女,终于可以解脱了。
黑蜘蛛直直地看着红豆那仍略显幼稚但秀丽无双的脸庞,双眼中充满了柔情,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孩子,你真是太善良了,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知道,你一会定有好报的。我现在后悔了,如果当年我不那么执着,能稍微放下一些事情,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不是我心肠太过狠毒,对梁若青下了‘天竺佛指兰’剧毒,你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一切都是因果报应。”顿了顿,见红豆依然沉睡,继续说道:“为娘我已经年过四旬,人世间的一切都已经历过了,但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得很呢,我既然生下了你,就不会让你带着那么那么多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起身到桌边,写了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后回到床边,点了红豆包括睡穴在内的五处大穴,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手心皮肤,与红豆手心的伤口对在一起,用“血脉相连”的功夫,替红豆解了“天竺佛指兰”之毒。
黑蜘蛛知道自己已然时日不多,不敢再作过多停留,她最后替红豆盖好了被子,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庞,站起身来又静静地盯着红豆看了一会儿,一咬牙,转身走出了房门,找来一块黑色丝巾包了头,盖住额头上现出的绿斑,来到黑姨的房中,嘱咐了几句,然后到厨房中收拾了一竹篮食物,提着下了玄叶台。
天上又下起了小雪。黑蜘蛛不多时来到玄叶台旁边山谷中的一个山洞前,叫了声“蛇哥”,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黑蜘蛛整了整衣衫,走进山洞。
洞中没有生火,与外面一样寒冷,在山洞一侧的洞壁上,有一个小小的山洞,大小仅能让两三个人容身,里面有一个人正在打坐,此人白衣白衫,胸前的衣衫上隐约有一些血滴的痕迹。
此人外号无牙蛇,是汉中五毒门毒蛇洞的长老,也就是几日前率军攻打百花谷的白衣人。当时他被梁若青偷袭,受伤不轻,不得不使出“解血天魔法”神功。这功夫虽能立即见效,但极耗内力,亦伤身体。从百花谷逃出后,无牙蛇不敢长途跋涉回洛阳,遂到玄叶台寻求帮助。黑蜘蛛知道他要找个地方静养,不敢将他放在玄叶台,便引他来到这偏僻的山谷之中,每隔两三天来送一次食物,平日里也不敢过来打扰。
黑蜘蛛纵身一跃,跳到无牙蛇的身边,问道:“蛇哥,你感觉怎么样了?”无牙蛇练功未停,说道:“感觉快好了,多谢蛛妹出手相助。”黑蜘蛛道:“咱们同门兄妹,何须如此客气?既然你感觉还行,能不能停一会儿,我想与你说会儿话。”
无牙蛇气收丹田,停止练功,说道:“好呀,你想说什么,我陪你。”黑蜘蛛道:“你还记得近二十年前,我刚进五毒门时的情景么?”无牙蛇稍一迟疑,说道:“当然记得,那可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当时,掌门将你介绍给大家时,大家可都对你惊为天人。”黑蜘蛛道:“那你呢,你也这么想的么?”
无牙蛇一愣,感觉黑蜘蛛有些反常,问道:“蛛妹,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与往日不太一样。”黑蜘蛛道:“你不要乱打岔,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无牙蛇道:“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对你,你也是知道的,何必再来问我。”黑蜘蛛道:“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我只是不敢确认,你有没有想过要娶我为妻。”
无牙蛇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大声问道:“蛛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好不好?你这样吞吞吐吐的,让我心里憋得难受。”
黑蜘蛛没有回答,轻轻叹了口气,象是自言自语道:“我知道,在整个五毒门中,除了我大哥,就数你对我最好了。只可惜,我认识阴子玉在先,而且对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有时我也想过,如果我与你认识在先,或许我早已嫁给了你,或许我这一辈子就不会活得这么伤心,这么绝望。”说完竟轻轻地哭泣起来。
无牙蛇心中一动,替黑蜘蛛擦了擦眼泪,说道:“好妹子,你如果真有这种想法,现在也不迟,我愿意娶你为妻,而且一生一世对你好。”
黑蜘蛛摇了摇头,说道:“太迟了,蛇哥。”
无牙蛇道:“难道你对阴子玉还没有死心?他可是另有妻室的人,而且已经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了,你又何必对他如此耿耿于怀?”
黑蜘蛛道:“不是因为他,我现在已经将他放开了。”
无牙蛇问道:“难不成是你又有了心上人?是谁?我认识么?”
黑蜘蛛道:“不是,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以后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无牙蛇道:“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又一次拒绝我?你虽然现在还没有爱上我,但我相信,我们在一起会很快乐的,我可以给你做饭,陪你说话,教你武功,你快乐的时候,我陪你高兴,你伤心的时候,我逗你开心,想想那种情景,总比你现在这样孤孤单单地独闯江湖好得多吧。”
哇地一声,黑蜘蛛大哭了起来。
无牙蛇一时手足无措,说道:“好了,妹子,我错了,你不要哭了,就算我什么都没说好了。”黑蜘蛛哭道:“蛇哥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命短福薄,今生注定不能消受你对我的好。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待你。”无牙蛇道:“今生尚未过完,说那些虚无的来生的话做什么,你如果不相信我,我现在便发誓娶你为妻,好不好?”说着,跪在地上,抱拳对天发誓道:“皇天在上……”
无牙蛇话未说完,黑蜘蛛一把抓住他的手,缓缓地拉下了自己的头巾,说道:“蛇哥,你看我的额头。”无牙蛇大惊失色,用手抹了抹黑蜘蛛额头的绿班,发现不是画上去的,颤声问道:“你怎么了?这是天竺佛指兰的毒,你怎么会……”
黑蜘蛛道:“我是自作自受。”将事情的经过略略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做这事不会后悔,萍儿能为情郎赴死,我做母亲的岂能置女儿于不顾、独自偷生?我只是放心不下女儿,就请蛇哥以后替我多照看她一些吧。”说着潸然泪下,言语之中流露出对生的无限向往,对女儿的一片关爱之情。
无牙蛇道:“好,蛛妹,你放心便是。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拥抱我一下?”黑蜘蛛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把我生命的最后一天,用来陪你。”说着缓缓地脱下了外衣,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
无牙蛇一把抱住黑蜘蛛,制止住了她的行为,泪水却默默地流淌着,哽咽道:“蛛妹,我不要这样,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一指点了她的胸前膻中穴,黑蜘蛛顿时全身呆住,惊问道:“蛇哥,你……”无牙蛇道:“蛛妹,我无牙蛇这一辈子,就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你。虽然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但我却不能欺骗我自己的心,你可以为女儿不顾自己的性命,我又何尝不能为了自己的爱人做同样的事情?”拿起一把长剑,向自己的手心割去。
“蛇哥,不要!”黑蜘蛛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却无法让无牙蛇的行为停止,无牙蛇将双掌与黑蜘蛛双掌对在一起,准备用“血脉相连”的法子给黑蜘蛛解毒。
忽然间,黑蜘蛛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向后便倒,无牙蛇毫无思想准备,顿时脸上身上血迹斑斑。
无牙蛇心中一紧,抓起黑蜘蛛的手腕,一试脉象后大惊,将黑蜘蛛抱在怀中,叫道:“蛛妹,你为什么要自断心脉?你这是何苦?”
一股黑色的血液顺着黑蜘蛛的嘴角流了下来,她气息微弱,声音时断时续:“蛇哥,我不要再拖累你,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无牙蛇摇头道:“你知道我是自愿的。”黑蜘蛛道:“我知道,但我不愿意。”目光越来越迷离,无牙蛇知道她心脉已断,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不敢乱动,只是轻轻地抱着她。
黑蜘蛛忽然轻轻地唱起了歌曲,声音虽轻,但音调却听得分明,象是江浙一带的吴侬软语,不多时一曲歌罢,黑蜘蛛忽然挺起身体,大声喊了一声:“阴子玉,你好狠心。”随即悄无声息。
看着自己一生所爱的人死在自己的怀里,纵然是身居五毒门长老的无牙蛇,也一时间接受不了,无牙蛇呆呆地抱着黑蜘蛛的尸首,仿佛是一尊雕塑一般,直到外面的天空逐渐黑了下来,无牙蛇才默默地放下黑蜘蛛的尸首,站起身来。
“蛛妹对自己的容貌甚是自负,我决不能让她死后受到任何的玷污。”无牙蛇将黑蜘蛛的尸首整理干净,放在洞中央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瓶,从中挑出一些药粉,洒在黑蜘蛛嘴角已完全凝固的的血块中,不多时只见那血块慢慢地融化成鲜血,又慢慢地融化了黑蜘蛛的皮肤。
无牙蛇回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种药是五毒门特有的毒药,能化人体于无形,不多时已将黑蜘蛛的尸首全部融化掉,无牙蛇将黑蜘蛛未融化的衣物仔细收拾起来,到洞外挖了一个土坑埋掉,上面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坟堆。
没有纸钱和香火,无牙蛇在黑蜘蛛的坟前点了一堆篝火。透过篝火的光影,黑蜘蛛的坟堆在茫茫夜色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无牙蛇心中一阵阵疼得紧,大声喊道:“蛛妹,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我要杀了阴子玉,我要灭了百花教。”
“百花教……百花教……”远处的群山之间,传来阵阵回音,在苍茫的夜色之中,显得分外悲凉、分外惊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梁若青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自己身上无力。雪君遵循红豆的叮嘱,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只是说他受了风寒,需要服药。二人骑着无影驹,来到附近的小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雪君到药店抓了药,煎好后服侍梁若青服下,梁若青晚饭尚未吃完,便昏昏睡去。
一连七天,二人在客栈内住着,梁若青每天服药休息,神情越来越好,雪君心中也暗自高兴。
这一天夜里,雪君坐在烛前,思索着往事,梁若青已经入睡,发出轻微的鼾声。雪君坐了一会儿,觉得困了,站起身来到床前看了看梁若青,伸了个懒腰,正要去休息,忽听见楼下一声马的嘶叫声,短暂而又急促,象是没有结束便被迫中断。雪君觉得奇怪,正想下楼去看个究竟,梁若青忽然坐起身来,低声道:“有人偷马。”
两人来不及走楼梯,推开窗子跳了出去,只见远处的街道上,有一匹马正在急奔,从黑夜中模糊的身影可以看出,正是无影驹。二人一纵身,跃下屋顶,直向前追去。但无影驹脚力太过迅速,二人尚未出小镇便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又追了两个多时辰,东方已经泛白,梁若青看了看雪君,秀美的脸上滴着细小的汗珠,神情有些萎靡不振,知她是一夜未休息的缘故。停住脚步道:“咱们先休息一下吧。”雪君道:“咱们要赶紧追,要不可来不及了。”梁若青笑道:“不用太急了,他们偷马去,又不是杀了吃肉。我们总有机会要回来的。”雪君道:“好,那就听你的,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梁若青道:“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饭睡觉。等养好精神,再去找可恶的偷马贼算账。”
休息过后,二人顺着无影驹远去的方向,继续追了下去。二人知道单凭自己的脚力,远不足以与无影驹相比,因此便索性慢行慢走,走走停停,只当游山玩水。看着身边的雪君,梁若青心中感慨万千,当年在杭州时,二人也曾这样结伴出游,心中是何等的甜蜜。后来虞家惨遭灭门之变,雪君又失忆离开,留给梁若青的只是痛苦与无奈。到如今,苍天开眼,二人重逢,雪君又痊愈,生活仿佛与二人开了一个玩笑,二人也好似转了一个大圈,最终又走在了当初的起点上了。如果不是无影驹被盗,梁若青真希望二人就这样慢慢地走下去,一直到生命的终老。
这一日,二人来到曲沃,雪君道:“这曲沃在春秋时期是晋国的首都,遗迹应该不少,我们可以去看看。”梁若青问道:“晋国是什么?”雪君道:“你不会连晋国也不知道吧。你不是也读书识字么?”梁若青道:“我小时候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机会读书?我识的字,是师父教我的。”雪君叹了口气道:“晋国是周朝时分封的一个诸侯国,在春秋时期曾经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晋文公时期,曾经做过天下的霸主呢。”梁若青央求道:“好妹妹,你就把晋文公的故事给我讲一讲,好不好?”雪君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左右也无事,就一边游玩一边说吧。”
二人来到晋国遗迹,尽情游玩之余,雪君给梁若青把晋国的故事慢慢地讲述一遍,从桐叶封弟到晋国内乱,从重耳流浪到中原霸主,最后到秦国与晋国泌之战。梁若青叹道:“雪妹,你可真厉害,这么多的故事,你都能记得。要我可不行。”
雪君道:“青哥哥,你不必妄自菲薄,其实你的记忆力好着呢,那么难的武功招式你都能记得,比我可强多了。我只是比你多看了些书罢了。我小的时候,没有母亲,父亲也不太愿意与我交流,所以我只能自己游玩,实在感觉无聊的时候,我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什么书都看,所以现在脑子里才会些故事。”
二人又聊了些晋国的故事,有时候梁若青也会发表一些观点,令雪君惊讶的是,梁若青虽然从未听过这些故事,但有些事情她一旦讲到,梁若青往往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些想法绝大多数中肯而精确。
面对着晋国遗迹,梁若青心中感慨万千,当年显赫一时的天下霸主,如今也不过是一片废墟罢了。可见世事无常,人生多变,梁若青年少的心中,竟不自觉地生出一丝惆怅,心下暗想:“等找到无影驹,立即回百花谷,或是找一个无人的地方,与雪妹长相厮守,今生无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