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欲追赶,雪君道:“不必追了。”
冷月师太问道:“这个恶贼将我们害得好苦,他武功虽高,但现在我们四人联手,正要抓住他,为何不追?”
雪君道:“无牙蛇是五毒门长老,善于用毒,我们再追下去,我怕会出意外。再说,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怕他跑到天上去。现下当务之急,是处理我们教内之事。”
冷月一拍自己的脑袋,说道:“雪儿说得对,我又犯了着急的毛病,分不清事情的主次了。”
寒梅师太道:“以后可不能再叫雪儿了,要叫教主。”
冷月师太道:“对,对,这个问题也不能马虎。”
雪君脸上一红,说道:“我武功低微,阅历浅薄,这个教主我可是做不来的,我只是传达了师父的话,至于由谁来接任教主,我们还是再商量商量。”
“不用再商量了。”冷月师太道:“单凭你刚才这临危不惊、谦让教主这两点,便让我佩服地五体投地。武功不高,可以练好,但人品不行,却是终身难改。”说着向寒梅师太怀中的牡丹看了一眼。
寒梅师太道:“雪儿接任教主,我自无疑议。但至于牡丹的事情,我怕其中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冷月师太怒道:“牡丹有害本教,这是教主所说,难道有假?回去我便要清理这个败类。”
寒梅师太道:“怎么处理她,还是由教主说了算的好。”
冷月师太道:“对,我又着急了。”
几人说话间,回到议事大厅。于婆婆正在喝粥,见众人进来,急忙站起身来。寒梅师太将牡丹放在地上,稍一检查,见她身上无伤,只是被人点了穴道。冷月师太替她解开穴道,骂道:“无耻的败类,平时见你表现还不错,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牡丹呜呜地哭着。雪君道:“师姐,你先不要哭,你将事情的经过说来听听,好不好?”
牡丹哭道:“我欺师叛教,死有余辜,还有什么好说的?”
雪君道:“难道你是有意害死师父、叛教助敌?”
“不是,决不是的。”牡丹道:“师父将我养大,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师父。”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雪君道:“无牙蛇的功夫你是知道的,我们教中诸人,现在无一是他的对手。如果你执意不说,就相当于我们在明处,而他在暗处,到时候,师父一手创立的百花教,就有可能因你而绝。”
牡丹神情一凛,象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我说。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当时我与教中四名姐妹一起,奉师父之命去给师妹送合欢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白公子——”
“什么白公子,是白恶贼。”冷月师太怒道。
牡丹看了看雪君,雪君叹了口气,说道:“你只称呼他的名字就是。你们相识的过程就不用说了,你只说一下他是如何陷害师父与我们百花教的即可。”
“我从来不知道他要陷害师父与百花教。”牡丹道:“否则,我即使让他杀了,也不会与他交往。”
雪君道:“师姐,我相信你的话。但现在无牙蛇陷害百花教,有目共睹,你顺着这些线索往回推,我想你能找出不少的破绽来。”
“确是如此。”牡丹想了想,说道:“我们相识之后,他一直在打听百花教中之事,当时我是想他因我而对教中事务感兴趣,现在看来,我错了,他根本就是在利用我。”
雪君道:“那你告诉了他多少呢?”
“也不多。”牡丹道:“我们教中奉行农耕,事务本不多,教中组织也不严密,基本上没有秘密可言,所以我也没有多少可说的。”
“那也不尽然。”雪君道:“有些东西,你认为无关紧要,对他来说可是至关重要。比如,教中四大堂主的性格,今天便被他利用了。”
冷月师太问道:“此话何讲?”
雪君道:“百花教四大堂主,是教主以下的最高人物。于婆婆做事心细,遇事不惊,心地正直,在教中威望很高。冷月师太脾气刚烈,嫉恶如仇。寒梅师太性格温和,宽宏待人。无牙蛇想通过让师姐继任教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先除掉于婆婆,然后散布谣言,说我与青哥哥害死师父,让冷月师太出面,对付我们。这一招厉害得很呀,差一点让我与青哥哥死无葬身之地。”
冷月师太心生惭愧,躬身道:“属下无能,害苦你们了。”
雪君道:“我不是要追究你们的过错,师太不必如此。师姐,当天我们四人分别后,你们都干了什么?”
牡丹道:“当天,我们找了一个客栈住下,白信说要出去办点事,要我在客栈等着,我想跟他一起,他不同意。一直到了寅时,他才回来,至于他出去干什么,我却不知。他回来后告诉我,你们与阴子玉联手,下毒害死了师父,还要谋取百花教主之位,要我速回百花谷,集四大堂主之力,对抗你们。”
“果然不错。”雪君道:“这样一来,你就成了教主不二的人选。你一担任教主,百花教便成了无牙蛇的囊中之物了。为保险起见,他又在议事大厅外布下了毒蛇阵,如果中间出了意外,以他自身的武功,再加上毒蛇阵的帮助,不怕四大堂主不从。”
“无牙蛇认为自己的计谋万无一失,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梁若青忽然道:“雪妹的血,不仅驱除了于婆婆身上的蛇毒,而且还无意之中破了他的毒蛇阵。”
雪君道:“为什么这样说?我不太明白。”
梁若青道:“无牙蛇要布下毒蛇阵,要用成千上万条毒蛇,但他身处百花谷之中,不可能用他自己豢养的毒蛇,只能用驱蛇之法,临时从谷中招集。这些蛇没有经过训练,毒性也大打折扣,最关键的一点,是害怕雪妹身上的血。雪妹曾服过一条毒蛇的血,所以她的血便成了这些蛇的克星,于婆婆身上的蛇毒因此而解,而布在大厅外的毒蛇阵,也因闻到她的血而破。否则,以无牙蛇毒蛇阵的威力,当日百花仙子尚不能破解,今日我们的结局,可想而知了。”
众人听了梁若青的话,想想当日百花谷中大战的情景,均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于婆婆道:“事情已然明了,如何处置牡丹,请教主示下。”
雪君道:“牡丹师姐,听信外人,欺师叛教,罪无可赦。但她所作所为,并非出自本心,只是因为被人所骗,才铸成大错。念其往日的功劳不小,且是初犯,故从轻发落:革去其夏风堂堂主之职,勒令其在莲花洞中面壁思过,暂留教中三个月。三个月后,依其行为,再作定夺。”
“如此甚好。”寒梅师太道:“牡丹,希望你真心悔过,不要辜负了教主的厚望。”
牡丹跪倒在地,泣道:“多谢教主宽宏大量。”
雪君扶起牡丹,说道:“师姐,我知道你是为人所骗,不过三个月时间不算很长,我们姐妹终有再见的时候。”示意旁边的两名女弟子,将牡丹带了出去。
此时天已渐亮,雪君走到门口,看着牡丹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之中,叹了口气,回身道:“天快亮了,我们也不必回住处了,就在这里稍作休息吧。有一件事,我要拜托大家,这一次白信与师姐的事情,让我看到了教中的安全有些漏洞,因此我想从四大堂中,选出八名才德兼备的弟子,来参与教中事务的处理,以增强教中的安全保障。希望各位堂主公平、公正地挑选,夏风堂的人选,暂由于婆婆代办。”
三大堂主躬身领命。
众人在大厅内闭目休息。过了半个时辰,雪君道:“各位心中可有了人选?”
冷月师太道:“我堂中以秋英、乐菊为最佳人选。”寒梅师太道:“我堂中的蓝冰、冬柳能担此大任。”于婆婆道:“我认为春花堂中的紫杏、春蓉还行。夏风堂中当以金桂、水清为首。”三人说的都是四堂中武功与人品能力出类拔萃的人物。
雪君叫了声好,又询问了些相关情况,得知八人之中,以乐菊、水清、紫杏、蓝冰武功较高,其他四人武功略逊一畴,心中有了初步的安排。命人将这八人传进议事大厅。八人不知何事,又是第一次进这庄严神圣的议事厅,不免心中惴惴不安。
雪君道:“现在,我要把教中事务调整一下。于婆婆任百花教副教主,当我不在教中的时候,全权主持教中日常事务。春夏秋冬四堂主之上,总设一个教事厅,负责教中事务的处理,由寒梅师太任教事厅长老,管辖四堂堂主。再从每堂中挑选三百武功较好的姐妹,总计一千二百人,组成一个守卫厅,负责教中安全问题,下设天地人三堂,由冷月师太任守卫厅长老。”起身看了看刚进来的八个人,接着说道:“教事厅四堂,春花堂堂主,由春蓉姐姐担任,夏风堂堂主,由金桂姐姐担任,秋月堂堂主,由秋英姐姐担任,冬雪堂堂主,由冬柳姐姐担任。守卫厅天雷堂堂主,由紫杏姐姐担任,地火堂堂主,由水清姐姐担任,人电堂堂主,由蓝冰姐姐担任。至于乐菊姐姐,就跟在于婆婆身边,辅佐她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吧。”
冷月师太问道:“教主,我听你刚才的意思,是以后还要经常离开百花谷,是不是?”
雪君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青哥哥志向远大,以天下苍生为已任,我与他有白头之约,岂能不助他一臂之力?”
冷月师太道:“教主此念,岂不荒废了教中事务?”
于婆婆道:“教主这是舍小家为大家,我们岂能拖她的后腿?想我教中数千姐妹,均是受尽各种苦难,才聚到这百花谷中的。但推根及源,都是这个混乱不堪的世间所致。如果天下大治,我们何至于要隐身于这小小的百花谷之中。教主要辅佐梁大侠,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我们教中上下,都应该全力支持才对。”
寒梅师太道:“正该如此。”
雪君道:“各位前辈此言,令我心中欣慰,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不过,眼下当务之急,却是为师父报仇。我准备与青哥哥一起,先到洛阳找无牙蛇,向他讨还一个公道。”
寒梅师太道:“那白信武功极高,你们二人恐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我们召集教中高手,联手出击。”
雪君道:“倾巢而出,把握固然大些。但眼下洛阳正逢战事,我们人数多了,恐怕太过惹眼,也容易泄露行踪。再说,我们二人武功虽有所不及,但我们在暗、无牙蛇在明,斗到最后,不见得我们就会输。”
冷月师太道:“此话不错。不知教主准备什么时候走?”
雪君道:“越早越好,我计划明天休息一天,安排一下教中事务,后天便启程。”
冷月师太道:“此事不可。教主新任,岂能不办典礼?”
雪君道:“这些俗礼,能免就免了吧。”
寒梅师太道:“免了也无不可。只是教主接任是教中大事,我教规模不小,在江湖上也有一席之地,教主嫌麻烦省去了礼节,教内人人皆知,但江湖中不知内情者,还不一定说什么呢。到时候,怕是堕了我教的威名。望教主三思。”
雪君微一沉吟,说道:“好,就办一个接任大典,只是不要太隆重了。最近可有好日子?”
寒梅师太道:“五天后,三月十五,便是一个好日子,另外,四月初二也不错。”
雪君道:“就定在三月十五吧。”
众人遵令而行。消息传出,谷中顿时热闹起来,每个人都在忙碌着。雪君趁此机会,与于婆婆、冷月师太等人,从原四堂中挑选进入守卫堂的女弟子,其中也发现了不少资质较好的弟子。
三月十五日,接任大典如期举行,乐菊任大典司礼。百花教与江湖各大门派素不来往,因此来客甚少,大多数是附近的一些小帮派,还有一些来看热闹的附近的村民。事虽不多,但一场仪式下来,众人皆疲惫不堪。
依雪君的想法,第二天便要去洛阳。但众人皆不同意,雪君无法,又住了几天。前后算起来,一共在谷中呆了半月有余。
这一日,是雪君与众人商量好的出行之日,以于婆婆为首,众人在谷中送别了雪君与梁若青二人。望着雪君越来越远的身影,于婆婆道:“我们这位新教主,年纪虽轻,却做事果断,极富智谋,假以时日,必定能带领我们百花教兴盛发达。”
寒梅师太道:“由她出任教主,真是我教之福。只是这孩子心地太过善良,哎——”一声长叹,又道:“愿老天保佑她。”
梁若青雪君二人离开百花谷,一路向洛阳而去。途中害怕被人认出,便乔妆而行。梁若青粘上了一部络腮胡子,变成了一个威武勇猛的江湖大汉,而雪君则只把脸涂黑,粘上了两缕八字须,活脱脱一个江湖鼠辈形象。
二人行了两三日,这一日来到洛阳北面的邙山脚下,天已近午,二人将马放在野外,走进路边的一个小酒馆中,要了几样小菜和一壶酒,一边吃一边低声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忽听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快给我们端上来,一并算钱给你。”店小二迎出去笑道:“几位军爷尽管吃喝,还要什么钱?”
说话间,从外面走进四位士兵,身着隋军服饰,在靠近门口的桌上坐下。其中一人道:“老子的肚子都饿扁了,快上酒菜。”抬起拳头,将桌子敲得咚咚直响。
店小二端上四壶酒、四样菜与一盘馒头,笑道:“军爷,你们慢用,不够了再添。”
四个士兵每人拿起一个酒壶,咚咚地灌了几口,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其中一人说道:“真他娘的舒服。”另一人道:“要不是遇上那伙天杀的唐军,我们现在还不是在军营里喝酒猜拳,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梁若青心中一动。另外一个道:“你们两个说话小心点,这里可是人多嘴杂。”
最初那人道:“怕什么?这里离洛阳这么近,还会有什么危险?”说话间,眼光朝梁若青这边一闪,在二人的身上稍作停留,便收了回去。
劝他的那人道:“现在我们与唐军正在作战,说不定附近便有唐军的细作。”最初那人还在反驳,但声音已明显变低了许多。
四人低声谈着,不时发出一阵阵大笑声。梁若青雪君表面上装作埋头吃饭、不管闲事的样子,暗地里却凝神仔细听着。听不多时已暗自心惊。
四名军士说话声音虽低,但梁若青雪君内力深厚,也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四人所在的军队,在巡逻时无意中遭遇了一小股唐军,一场仗打下来,双方都有死伤,后来有隋军来支援,借助人数上的优势,将那小股唐军团团围住。谁知那小股唐军战斗力极强,竟然借助黑夜的掩护,冲出了重围。隋军在后面紧紧追赶,唐军慌不择路,冲进一个名叫绝兽谷的山谷之中。绝兽谷四面都是悬崖峭壁,除了谷口,别无出路,唐军一进谷,便等于陷入绝境,但绝兽谷谷口狭小,只能勉强容纳两三个人并行通过,易守难攻。隋军攻了几次,损失数百人,也未能攻进绝兽谷。后来,隋军将领设计,以五百人作为一个小队,轮流驻扎在谷口,想以此来困死谷中的唐军。这四名士兵,便是刚刚换防下来的隋军士兵。
四名士兵吃喝完毕,其中一人喊道:“小二,酒钱先记着,有时间来还你们。”店小二笑道:“军爷说哪里话?各位军爷来我们小店,是我们小店的荣幸,你们作战辛苦,为的是保家卫国,我们怎能再收你们的钱?”那士兵哈哈一笑,拍了拍小二的肩膀,说道:“你很会说话。”店小二道:“各位军爷慢走。”
四名士兵摇摇晃晃,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看他们走远了,店小二呸了一声,低声道:“一群土匪。”
梁若青心中暗笑,掏出银钱来付了账,与雪君一起出了小店,远远地跟在四名士兵后面。不多时来到一个小树林中,二人相互一对视,微一点头,拨出宝剑,疾奔向前,剑光一闪,杀死两名士兵,随即将宝剑按在了剩下的两名士兵脖子上。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的尸首,两名士兵吓呆了,其中一人肚中一响,竟是屎尿齐流,臭味逼人。雪君微一皱眉,梁若青出手如电,点了那人的穴道,一脚踢出,将他踢得远远的,回头对着最后一人问道:“我有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那人嘴里一直求饶,身体却不敢动弹。梁若青问道:“你们围住的那股唐军,领头的叫什么名字?打的是什么旗号?”
那人道:“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们做小兵的也不知道,我们只听说他姓李。”
“姓李?会是谁呢。”梁若青想了想,又看了看那士兵的神情,不像说慌,又问道:“那股唐军有多少人?”
那人道:“最初有三四十人,后来死了一些,进入绝兽谷的,可能有二十来人。”
梁若青道:“你们已经围了他们多少天了?”
那人道:“有三四天了。”
梁若青道:“绝兽谷离这里有多远?路怎么走?”
那人道:“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向西,到了一个小岔路口向左,大约走十多里路就到了。”
梁若青风流剑一闪,厉声道:“你说慌。”
那人哭丧着脸道:“小人不敢说慌,小人还想留着这条命,回家侍候老娘呢。我家里老娘已经七十多了,下面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我当兵只是想混口饭吃。”
梁若青道:“好了,不用说了,我不杀你就是。不过,我劝你一句话,现在天下大乱,当兵可不是好差事,说不定哪一天便战死了。”
那人道:“大侠说得对,我这就回家,带着全家到深山之中躲起来,等天下太平了,再回来住。”
梁若青道:“看你还算聪明。好了,你马上回家吧。不过你要记住,如果让我知道了你在说慌,到时候可不要怪我手下无情。”风流剑回鞘。那人道:“多谢大侠,我一定按照大侠的吩咐去做。”转身离开。
雪君道:“青哥哥,你看这人说得可是真的?”
梁若青道:“这个好办。”走到刚才被点了穴道的那人身边,解了他的穴道,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与刚才的答案基本一致。梁若青吓唬了他一番,放他离去。
雪君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梁若青道:“换上隋军的服装,去救人。”
雪君摇头道:“不好。你想一下,隋军围住绝兽谷口,一定是警备森严,我们想混进去,很难。而唐军守在谷口,警惕性更高,我们穿着隋军衣服进谷,会被他们误认为是隋军的。到时候,如果他们全力对付我俩,而让隋军趁机攻进了绝兽谷,我们不就成了隋军的帮凶了。”
梁若青道:“你说得对。依你说,该怎么办?”
雪君道:“我们现在,首先应该搞清楚,这二十来个士兵,值不值得我们冒险去救。其次,我们有没有能力救,毕竟我们要面对的,是至少五百的隋军士兵。第三,我们怎么救。不要人没有救出来,反把我们赔进去。”
梁若青道:“不管他们是谁,他们总是大唐的军队,我作为大唐的越王,不知道便罢了,现在知道了,不管我们有没有能力,非救不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能不能救得出,我们都要尽力而为。真救不出来,只能是我们能力不行,如果真把我们赔进去——”他拉起雪君的手,柔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使是死,我也不怕。”
雪君心下感动,说道:“好,那我们便去救人。不论成与不成,我们都在一起。”
梁若青点头道:“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二人顺路直向绝兽谷而去。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只见前面一个隋军大营,守在一个窄窄的山谷口。二人一对视,梁若青道:“我们绕过去,到山谷上方看看。”雪君表示同意,二人绕过隋军大营,顺着山谷左面的山丘爬了上去,到了山顶一看,有些吃惊,原来山顶只有一条窄窄的石缝,勉强能通过一个人。二人趴在石缝边上,向谷内望去,谷内光线昏暗,但也能看个大概,山谷不大,四周全是直立的石壁,约有十余丈高,上面狭小,谷底宽大,谷中隐约在一些人在走动,看不清楚面目。
梁若青道:“这个地方,如果救二三个人,还有办法,但如果救几十个人,就很有难度。”
雪君道:“你是不是想用绳子?”
梁若青道:“是的。只是这附近人烟稀少,短时间内我们找不到这么长的绳子。”
雪君道:“我们可以回刚才吃饭的小饭馆看看。”
二人悄悄地下山来,回到小饭馆。幸运的是,小饭馆内有不少的绳子,长的,短的,粗的,细的,接起来后,足在十余丈长。梁若青扔给了店小二一锭银子,并道了声谢,带着绳子回到山上,将绳子一头牢牢地绑在一块巨石上,将其余的绳子扔进山谷之中。
梁若青道:“你在上面守着,我先下去看看。”
雪君道:“我下去吧。我比你轻。”
梁若青道:“我轻功比你好,而且他们认识我,却不太认识你。”
雪君道:“那你小心。”
梁若青点了点头,顺着绳子向下滑。约到一半的时候,忽听一声微响,一支长箭直向自己飞来,梁若青伸手将其打落,喊道:“不要放箭,我是大唐将领。”
雪君守在山顶,只听谷内梁若青喊了一声,便再无声响,向里看去,也无动静,心下忐忑不安。但此时能做的,只有等待。她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竟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远处有人说道:“就是这里了。”雪君猛地一惊,睡意全无,仔细看去,只见上百名隋军士兵,手执兵器,向自己跑来。
雪君拨出合欢剑,守在巨石旁。一名隋军将领上前来,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雪君道:“天下人走天下路,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那将领道:“油嘴滑舍,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旁边的一名士兵一指雪君,道:“将军,你看,石头上有绳子。”
那将领冷笑道:“把这人给我抓起来,绳子砍断。想来救人,就和他们一起死吧。”
有十几名士兵逼了上来,雪君合欢剑横削,一招之内便有三人倒地,但打斗之间,雪君便偏离了巨石,忽然她发现在一名士兵举起钢刀,正向绳子砍下。雪君一纵身,窜到他身边,合欢剑斜劈,将他劈为两段。
那将领见雪君武功高强,怒道:“放箭。”霎时间,几十支利箭向雪君飞来。雪君一边挥剑拨打飞箭,一边估计着眼前的形势,凭自己一人之力,想脱身不难,但想保住绳子,却是不可能的事。但若自己脱身而去,想再回来救梁若青等人,更是难上加难。怎么办?
忽然间,她脑海中想起了自己与青哥哥生死与共的誓言,眼前一热,向后一翻身,钻进山谷之中。合欢剑入鞘,双手抓住绳子,向谷中滑下。离地面不到两丈的时候,忽觉手中一空,原来是绳子被隋军砍断。雪君不及细想,挥起绳子,向谷壁上伸出的的一棵小树绕去。人逢危难,往往能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时竟能一试成功,绳子缠绕在小树上,雪君顺势一荡,稳稳在落在地上。
梁若青跑了过来,问道:“你怎么下来了?绳子为什么断了?”
雪君道:“是隋兵。”抬头看了看天上,只有一线窄窄长长的亮光,阳光从一线天上照下来,映得人有些目眩。
“谢谢你,雪君姑娘。”旁边走过一人来,雪君一愣,来人竟然是李世民。
雪君惨然一笑,说道:“我们都出不去了。”
梁若青道:“我还有一个办法,能救得秦王殿下。”
李世民道:“说来听听。”
梁若青一指石壁,道:“那边有一棵大树,上面藏几个人不成问题。雪妹与秦王躲在上面,我穿着秦王的衣服,带着士兵们冲出去。”
李世民道:“李代桃僵之计?不可,外面有上千隋军,冲出去必定凶多吉少,我就是死在此地,也不能让梁若青兄弟替我冒险。”
梁若青道:“秦王殿下,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外面还有几十万大唐军队,等着你去指挥,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去。”
李世民道:“这样做太冒险,我坚决不同意。雪君姑娘,你替我劝劝梁若青兄弟。咱们想想别的办法。”
雪君道:“秦王殿下,如果你真拿他当兄弟,就应该听他的话。这是现在情况下,唯一能让你脱险的办法了。”
李世民还在犹豫,梁若青道:“成大事不拘小节。秦王殿下,可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李世民道:“好,就这么办。兄弟们,希望你们都能平安闯出去,到时候,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平安回去,一醉方休。”二十几名士兵高声喊着,声音宏亮而悲壮。
趁士兵准备的时候,梁若青拉着雪君的手,来到一旁,郑重地道:“雪妹,我把秦王殿下托付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把他平安带回唐军大营。”
雪君道:“你放心吧。你也要平安地回来。”
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我尽力而为。如果我真的回不去了,你——”
雪君一把捂住梁若青的嘴,说道:“不说丧气话,你一定要回来。”
梁若青笑道:“好,我一定回来。你还没有给生儿子呢,我要是死了,我们老梁家岂不是断了香火?那可不行。我必须回来。”
雪君扑哧一笑,脸上却流下了珠泪。梁若青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任由泪水直流。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不知还没有没机会,去实现彼此生死与共的誓言。
李世民下令,将随身所带的干粮悉数拿出来,众人吃了个饱,只留下四个人轮流守住谷口,其余人都去休息。到寅时初刻,梁若青换上李世民的服饰,带着众士兵,辞别李世民与雪君,悄悄出了谷口。梁若青让众人先等在谷口附近,自己一个人匍匐而行,悄悄接近隋军大营。大营门口有两个瞭望台,每个台上有两名士兵守卫,注视着谷口。但因连续几夜来均无动静,而此时又是人睡觉最香的时辰,四名士兵已是昏昏欲睡。
梁若青手中握着四枚箭头,直向四人射去,悄无声响地解决了四名守卫,向后一挥手,二十几名唐军士兵骑马冲了过来。因马蹄上都包着布条,声音较小,梁若青挥剑砍开营门,上马带领众人,向隋军大营冲去。
这一次,李世民出来,带的都是骑兵,因此行动速度很快,即将冲出隋军大营时,才被发觉。梁若青手中风流剑上下翻飞,死在其剑下的隋军士兵不知有多少。他身后的唐兵皆知这是生死关头,个个也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隋军士兵虽然人数众多,但酣睡初起、尚迷迷糊糊之中,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有时还没反应过来,唐军已然过去。不一会儿,梁若青等人便冲出了隋军大营,将隋军步兵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众人又跑了小半个时辰,离隋军大营已远,马也已经累得浑身是汗,梁若青命令众人下马休息。清点了一下人数,少了五人,伤了三人,众人都道:“若不是越王殿下带领,我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逃出来?”
梁若青道:“兵不厌诈,我们现在虽然逃出了隋军的包围,但不可掉以轻心,这里是王世充的势力范围,我们要作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话音未落,忽听前面有人一阵大笑,高声喊道:“李世民,我看你往哪里走?”
梁若青站起身来,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旌旗招展,数百隋军士兵护卫着一名隋军将领,向这边缓慢走来。
而那名隋军将领,却是梁若青的老熟人,宇文成都。
大隋大业十四年,大隋丞相宇文化及与其子宇文成都,联手一些对杨广心存怨恨的御林军将领,在江都绞杀暴君杨广,大隋宣布灭亡。随后,因江都御林军多是陕甘人氏,思乡心切,宇文父子便率领江都御林军十万人,沿运河北归。不料在童山地区遭遇中原实力最强的义军瓦岗军,双方一场大战,御林军损失惨重,宇文化及在乱军之中下落不明。战后,宇文成都收拢残兵败将两万余人,投奔洛阳王世充。
当时,王世充在洛阳已自称郑王,手下有兵力三十万人,兵强马壮。得宇文成都后,王世充势头更猛,心中有了争夺天下的雄心。遂以宇文成都为先锋,打着为宇文化及报仇的旗号,向瓦岗军发起攻击。由于瓦岗军在童山大战中损失惨重,实力大损,更兼首领李密生活糜烂、领导无方,内部军心涣散。王世充连战连捷,一举消灭了瓦岗军。李密带领瓦岗军将领秦叔宝、程知节、徐世勣等人,投奔大唐而去。王世充占领河南全境,兵力更盛,遂与河北窦建德结盟,以追击瓦岗败将为名,向西进军,攻击大唐。大唐皇帝李渊令次子秦王李世民为统帅,率军二十万,迎战王世充。李世民用房玄龄计谋,趁王世充骄傲之机,出奇兵擒杀其心腹将领单雄信,将战线推至洛阳一带。
这一日,李世民带领几十名士兵,到洛阳北面查看地形,不料遭遇王世充的小股巡逻军队。双方战争一起,李世民因兵力悬殊,不得不且战且退,由于不熟悉地形,一头钻进绝兽谷,陷入绝境之中。坚持了三天时间,几乎到了绝望之时,梁若青与雪君从天而降,解了众人的围。
由于李世民未在营中,故唐军几天来一直没有动静,王世充派出细作打听消息,无意中听到李世民外出未归的消息,心中大喜,命令士兵在洛阳附近展开大规模搜索行动,务必要活捉李世民。而宇文成都则从被俘的唐军口中,得知被围困在绝兽谷的便是李世民,更是欣喜若狂,也不通知王世充,自已带一千精兵,直奔绝兽谷而来。中途便遇见了梁若青等人。
宇文成都以前只听过李世民的名字,实际上并不认识李世民。而此时梁若青化妆未除,一脸络腮胡须,模样威武异常,又是从绝兽谷方向而来,故而宇文成都将其认作了李世民。手中凤翅镏金镋向梁若青一指,喝道:“李世民,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走?天保大将军宇文成都在此,还不赶快下马投降。”
梁若青哈哈一笑,走上前两步,说道:“久闻天保大将军宇文成都是大隋军中头号战将,勇冠三军,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宇文成都少年成名,极其自负,性如烈火。但近年来年岁增长,失败的经历也越来越多,性格磨练得也越来越稳重成熟。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等会儿我割下你的首级时,你就不会再这样说话了。”
梁若青一愣,他没想到宇文成都会这样回答,一时竟语塞。稍一思索,说道:“我和你没有私仇,亦无国恨,只是各为其主而已。我想和你打个赌,怎么样?”
宇文成都道:“你说来听听。”
梁若青道:“我想与你单打独斗,领教一下大隋第一名将的手段。如果我不幸死在你的手下,只能算我学艺不精,如果我侥幸赢了你,你放我们走。怎么样?”
宇文成都道:“你输了,自然要留下首级,你赢了,我们这么多人,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的。我可不能因为个人的荣辱,放虎归山。”
梁若青怒道:“那打赌又有什么用?”
宇文成都道:“我本来就没有同意与你打赌。不过,看在你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上,我可以满足你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与你单打独斗一场。小心了。”一摧战马,手中凤翅镏金镋直向梁若青肋下刺来。
梁若青待凤翅镏金镋离自己不足一尺时,忽然从马上跃起,左脚在凤翅镏金镋柄上一点,身子如雄鹰搏兔一般,直向宇文成都扑下。宇文成都大惊,没想到梁若青竟会使出这一招来,但他久经沙场,临危不乱,右手呼得一拳,向梁若青前胸击来。梁若青一招“春阳催青”,两人内力一碰,宇文成都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口角流出一缕鲜血,显然受伤极重。梁若青跟着跳下,来到他面前。宇文成都道:“你不是李世民。你到底是谁?”
梁若青刷地拔出风流剑,指在宇文成都面前,说道:“你说得对,我不是李世民。你还认得这把剑么?”
宇文成都看了一眼风流剑,忽然惊道:“你是——,你是梁若青。”
梁若青哈哈一笑,用手将脸上一抹,粘上的胡须纷纷落下,露出他的本来面目,说道:“不错,我正是大唐越王,梁若青。”
宇文成都一闭眼,叹道:“我死在你的手里,也不算辱没了我的声名。”
梁若青道:“宇文成都,你我本无恩怨,只是我们各为其主,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如果你能答应归顺大唐,我可以留你一命。”
宇文成都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过,我宇文成都虽然不才,却也不愿做一个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的小人。王世充在我最难的时候,收留并重用了我,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绝对不能背叛他。”
梁若青道:“王世充为人刻薄寡恩,对百姓残暴无比,注定最后会失败。你一身本领,又何必为他殉葬?青史之上留下一个助纣为虐的千古骂名。”
宇文成都道:“青史之上,我是一个英名也好,骂名也罢,都无所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动手吧。”
看着地上宇文成都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梁若青有些心软。但他随即想起,王世充正与唐军作战,宇文成都勇猛过人,极善用兵,现在又养成了成熟稳重的性格,今日不除,以后必定会成为大唐军队的灾星。自己作为大唐越王,绝对不能因一时心慈手软而纵虎归山、留患于后。想到此处,说道:“宇文成都,你能视死如归,我甚是佩服。如在太平盛世,我想我们有可能成为朋友,但现今天下大乱,我却不得不杀你。你如果要怨,只能怨你的才能太高,对大唐构成了威胁,或是这世道太乱,容不得英雄于世并存。”风流剑一挥,宇文成都身首已两处。
隋军士兵一见主帅已死,哄地一声,四处逃散。梁若青大声喊道:“都站住。”上千士兵霎那间象被定住了一般,齐齐地停住了脚步。
梁若青走上前两步,说道:“我是大唐越王,名叫梁若青。今天统率大唐勇士,来剿灭叛臣王世充。我知道,如今天下大乱,想混口饭吃不容易,你们到王世充手下当兵,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不要再在王世充手下当兵。有愿意靠军功搏一个功名的,跟我到大唐军营来,我大唐奖罚分明,有功必奖。不愿意再当兵的,我也不勉强,赶快回家去等着,等我们打败王世充,必定还中原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但如果有继续留在王世充手下的,到时候让我遇上了,可不要怪我下手狠辣。回去告诉你们的伙伴,让他们作一个明智的选择。”
梁若青曾用“伏火粉”炸开长安城墙,并第一个登上长安城头,此事在隋军将士之中流传甚广,有的甚至于将梁若青描述成一个三头六臂、法力通天的怪物。可以说,很多隋军将士对梁若青是未见其人、但久闻其名。今日又见他一招之内便打败号称隋军第一勇士的宇文成都,对他的传说自然是又多信了三分。此时听梁若青说得有情有理,不禁一起跪在地下,高声喊道:“将军的命令,我们一定遵守。”更有几十个士兵跑过来,跪在梁若青面前,请求收留。梁若青考虑此时尚处险地,不便收留,说道:“你们愿意跟随我,我很高兴,但这里还是王世充的地盘,如果让他发现你们跟了我,对你们的家属不利。这样吧,你样过几天悄悄到唐营去找我,我一定收下你们。”
隋军士兵慢慢散去。梁若青命令唐兵草草地埋葬了宇文成都的尸体,收起宇文成都的首级,悄悄地向西进发。
雪君与李世民躲在树上,看着梁若青带领士兵冲出了绝兽谷,心中悲情难抑。但她不敢乱动,因为她还有更重的责任要承担。
过了大半个时辰,几十名隋军士兵来到谷中,四处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便出了谷。二人不敢大意,呆在树上没动。过了一个多时辰,又有一队隋军进来搜查了一次,亦无所获。到中午时,第三队隋军进谷搜查。此后,谷内外便没了声响。
二人在树上一直呆到深夜。夜深谷静,明月朗朗,雪君让李世民先呆在树上,自己跃下树来,悄悄地溜出了谷,只见谷外的隋军已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些许营帐的痕迹。想必是梁若青的“李代桃僵”计策已成,隋军认为唐军已冲出重围而去,留在此处已无意义。
雪君回到谷中,扶李世民下了树,出了谷,看了一下天上的星辰,辨明了方向,向西而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李世民已是疲惫不堪。雪君建议休息一下,两人在一条小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躺了下来,没过多久,李世民便昏昏睡了过去。
雪君内力深厚,走这些路并不十分累,更兼心中挂念着梁若青,久久不能入睡。直到东方发白,才渐入梦乡。
几声鸟鸣,将李世民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只见不远处的小溪边,雪君正在洗脸梳妆,长长的青丝已解开,如瀑布般垂了下来,皓臂如脂,在如漆的青丝中穿行,黑白相融,对比分明。李世民出身富贵之家,大家闺秀自然也是见过不少,但一来他性格豪爽,自幼喜爱结交江湖豪杰,对女色一事关注甚少,二来太原地处北方胡汉交接地带,民风朴实彪悍,象雪君这种娇柔妩媚的江南佳丽,实不多见。在这样一个光色明媚的早晨,淡淡的雾气笼罩在清清的溪水之上,使得雪君梳洗的画面显得更加朦胧迷幻。李世民不由得看得呆了。
过了良久,雪君梳洗完毕,走了回来,眼见李世民目光有异,问道:“秦王殿下,你在看什么?”
李世民目光仍有些迷离,轻声道:“雪君姑娘,你真美。”
雪君脸上一红,随即正色道:“秦王殿下,请你自重。我受青哥哥之托,护送你回唐军大营,现在虽然初脱险境,但仍吉凶未定、前途不明,这样的话,请你不要再说了。”
李世民悚然惊醒,亦觉心下无趣,拱手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雪君道:“你休息得怎么样了?我们走吧。”
李世民道了声好。二人站起身来,准备上路,忽见一名年老的隋军将领,带领一队士兵,约有三四十人,迎面走来。二人想躲闪已是不及,只得站着不动。
那隋将问道:“你们二人是什么人?大清早在这荒山野岭上,鬼鬼祟祟的。”
李世民道:“我们是过路的商旅,正要去晋城进货。”
“胡说八道。”那隋将喊道:“经商进货也不带个随从?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快快说来,你们到底是谁,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哈哈,军爷就是高明,一眼便看出我是在说慌。”李世民走上前去,低声道:“军爷明鉴:我们二人自幼青梅竹马,两相无猜,早已私定终身。但家父一直不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我们便商量着,要到晋城找我娘舅为我们作主。请军爷为我们保密。”
雪君听他胡言乱语,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只是大敌当前,不敢发作,低头不语。
“哈哈哈。”那隋将一阵大笑,说道:“原来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人。看你们二人郎才女貌,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难为你们了。不过,你们要赶快离开此地,郑王已经下令,在洛阳附近布下天罗地网,捉拿叛军统帅李世民。我看你的年纪与李世民相仿,如果不是遇到我,恐怕早被当作李世民捉进大牢了。”
李世民脸上现出恐慌神色,拱手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请军爷给我们指一条明路。”
那隋将道:“看你们的样子,也怪可怜的,我就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晋城在东北方向上,但你们不要向东北走,你们一直向北走,走出约一百里去,再向东拐,保证遇不到军队搜查。”
李世民道:“多谢军爷。”
那隋将捋须一笑,脸上露出慈祥的神色,说道:“你们赶快走吧,晚了怕出意外。”
李世民又向那隋将道了谢,牵着雪君的手快步离开。雪君本不想让他牵手,但如果强行拒绝,怕让人看出破绽,便瞪了李世民一眼,温顺地让他牵手而行。
转过一个山坳,已看不见隋兵的身影,李世民放开了雪君的手,抱拳道:“形势紧急,亵渎了姑娘,万望恕罪。”
“没什么。”雪君淡淡地说道。
二人行了大半天时间,也不敢在饭馆用餐,只是买了点干粮,边吃边行。临近傍晚,找了一个较安全的地方,正欲休息一下,忽听有人大叫一声“李世民,你跑不了了。”从附近的树林中,跑出一队士兵来,约有上百人,为首的是一个青年将领。
雪君心中一惊,拔出合欢剑,准备应敌。李世民低声道:“且慢动手。”
隋兵跑上来将二人周在中间。李世民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为首的青年隋将道:“李世民,你不用再装糊涂,拿命来吧。”
李世民道:“你们可能搞错了。我不姓李,我姓王。”
那青年隋将哈哈一笑,冷言道:“我一直听说李世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谁知百闻不如一见,竟是一个连自己姓氏都不敢承认的狗熊。李世民,我认得你,我做梦都想杀死你,为我们单将军报仇。今日老天开眼,让你落在我的手里。”
李世民明白了,这青年隋将,原是王世充征西先锋单雄信的部下,李世民曾设计诛杀单雄信,他的部下自然见过李世民。李世民见无法再隐瞒,知道大战不可避免,低声对雪君道:“呆会打起来,你找机会先走。”
雪君道:“那怎么可能?我们要走一起走。”
那青年隋将哈哈一笑,说道:“李世民,你们不用再商量了,谁也走不了。”一声令下,隋军士兵冲了上来。李世民拔出一柄单刀,双方斗了起来。李世民虽出身富贵,但自幼习武,武功竟然不弱,被五六个隋兵围住,一时竟不落败。雪君挥动合欢剑,将在铸剑谷中金欧子所授剑法使了出来,神出鬼没,刹那间,有十五六名隋兵倒在合欢剑下。
“小姑娘不要猖狂。”一阵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雪君只觉眼前青光一闪,一个四十多岁的青衣人站在她面前,出手如钩,直向雪君合欢剑抓来,雪君反手一削,那青衣人识得合欢剑的锋利,不敢硬夺,稍一缩手,一指点在剑身上。雪君只觉得右手一震,知道对手功力远比自己深厚,但此时已无退路,只得借助合欢剑的锋利,再加上金欧子所授剑法,与敌人周旋。一时间竟不落下风。
二人斗了三十来招,忽听李世民哎呀一声,雪君看去,只见李世民左腿中刀,倒在地上,一名隋兵举起刀来,正向他砍下。
雪君急攻一招,逼退青衣人,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剑光,飘向李世民身边。顺手一剑,将那名隋兵削为两段。她这一救人,周身便出了破绽,那青衣人顺势跟来,挥掌向她后心击落。
二人武功本有差距,雪君又救人心切,不顾自己安危,只听扑的一声,这一掌实落落地打在雪君后心。雪君只觉得后心一阵剧痛,手中长剑脱手而飞,身体扑倒在地,正巧压在李世民身上。
哇的一声,雪君吐出一口鲜血。殷红的,略带着一股腥味,让人不由得有些目眩。
“海蝎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偷袭出手,去打伤一个小姑娘,还要不要脸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那青衣人海蝎子停住了手,回头看去,只见面前高高低低地站着十二三个和尚。一色的粗布僧衣,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僧人,依稀有些面熟。
“我怎么打架,管你们什么事?”海蝎子喝道:“大和尚们就应该在佛前念经打坐,别没事跑出来多管闲事。”
“事间事,事间人管得,和尚也不例外。”那中年僧人看见有两名隋兵举刀正向雪君砍下,一纵身,绕过海蝎子,如鬼魅般飘到两名隋兵面前,双拳齐出,只听两声闷响,两名隋兵倒在地上,一个胸骨全折,一个头骨已碎。那中年僧人一把抓起雪君,一把抓起李世民,一转身飘回原地,放在地下,说道:“师兄弟们,帮我照顾一下他二人。”
那中年僧人救人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是在刹那间完成,在场的人除海蝎子外,谁也没看清楚。武功之高,当世罕有。海蝎子从他身形中已认出他的身份,不由得又仔细看了看,惊道:“你,你是阴子玉。”
阴子玉高唱佛号,说道:“贫僧法号无相。”
海蝎子一阵狂笑,说道:“阴子玉出家了,哈哈,阴子玉出家了。郑王手下的第一高手,视荣华富贵为生命根本的阴子玉,出家了。太可笑了。”
无相(即阴子玉)道:“世事无常,原本没什么可奇怪的。施主,你我毕竟故人一场,今日就请看在贫僧的薄面上,放过他们二人。”
海蝎子道:“阴子玉,都说你是郑王手下第一高手,但你我同在郑王手下数载,一直未曾有机会比个高低。今日我们便来做个了断。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放了他们。但如果你输了,可不要怪我不念故人之情。”
无相向四周看了看,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右手一掌,向海蝎子击去。海蝎子见他掌力雄浑,不敢硬接,纵向后跃,躲了开去。无相纵身跟上,又一掌劈出,与前一掌的掌力汇合,接着左手又是一掌,三掌之力合在一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向海蝎子面前扑来。
海蝎子见此情景,知道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叹了口气道:“阴子玉,我服了你了。”顺势后跃,几个起落,消失在暮色之中。
无相喝道:“你们这些隋军官兵,坏事作绝,本当严惩。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暂且放你们一条生路,希望你们弃恶从善,重新做人。滚吧。”
哄的一声,隋兵四处逃散,刹时间走得精光。
无相回过身来,检查了一下二人的伤势。李世民受的是外伤,并无大碍,雪君受的却是极重的内伤,已然昏死过去。无相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孩子与我渊源颇深,今日不可不救。各位师兄弟,请帮我护法。”众僧人四散了开去,四名僧人按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坐在离无相三丈的地方,面朝外护法。剩余的八名僧人,则散到离无相十余丈的地方,分坐在八个方位上。
无相扶起雪君,将一股内力缓缓地输进了她体内,来为她疗伤。隐约间,无相感到雪君体内有一股内力在与自己的内力相抗衡。无相又试了试,心下疑惑道:“这孩子的武功并不十分高明,何以内力如此深厚?”
过了半个多时辰,无相为雪君疗伤完毕。雪君缓缓醒来,看见无相,微微一愣,问道:“阴伯伯,你怎么做了和尚?我师父呢?”
无相道:“具体情况,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你需要静养疗伤。”回头对众僧人道:“我们先回少林寺吧。”
李世民腿上有伤,雪君重伤难行。无相与众僧人用树枝和藤条做了两副担架,让二人躺在上面,一路向少林寺而行。
少林寺位于嵩山南麓的少室山下密林之中,故名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后有天竺高僧菩提达摩来到少林寺传授禅法,遂成为中原佛教禅宗祖庭。
一行人回到少林寺,无相让众僧人抬着二人暂到客房休息,自己独身去见方丈法华大师,说明情况。不一会儿,无相带回法华大师的意见:让二人暂在寺中养伤,但不可消息外泄,以免让王世充知道,给少林寺带来灾难。
李世民受的是外伤,四五天后便已基本痊愈。他心中挂念着前线战事,遂向方丈辞行。方丈让无相带十二名僧人,将李世民平安送回唐军大营。
雪君在少林寺中一呆半月有余,每日里晨钟暮鼓、经声佛号,让她内心清静、受益颇多。无相自唐军大营回来后,她曾向他打听过梁若青的消息,但无相一到唐营放下李世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少林寺,所以对梁若青的消息并不知晓。雪君对梁若青心下牵挂,却并不十分担心,她知道,李世民已回唐营,梁若青早晚会知道自己的消息的。
这一日,雪君独自在寺中走走散心,正遇上无相。无相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雪君道:“多谢伯伯挂念,我的伤已基本好了。”
无相道:“以后不要再叫我伯伯,我已出家为僧,法号无相。”
雪君微微一笑,说道:“你怎么起了这样一个法号?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无相道:“师父说我虽俗缘已尽,但仍不能全心礼佛,所以给我起了这样一个法号,意在让我时时记得,克制自己的俗心尘念。”
雪君迟疑道:“你的俗缘已尽?难道我师父真得已经——”
无相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师父已经不在了。”
雪君一声痛哭,双泪直流。无相也面露悲色。过了良久,无相道:“走,我带你去看看你师父的坟茔。”
二人来到少林寺后山,在百花仙子母亲的坟旁,又立起了一座新坟,坟前的木碑上刻着“亡妻花如冰之墓”几个大字。
雪君扑倒在坟前,号啕痛哭。她与百花仙子名为师徒,实像母女。雪君自幼丧母,百花仙子对她的关爱,让她享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暖,所以二人相处时间虽短,情意却极为深厚。此时见到师父的新坟,怎能不让她肝肠寸断?
无相任由雪君痛哭,也不去劝解,他知道,这股悲伤不释放出来,闷在心内会闷坏人的。过了良久,无相扶起雪君,劝道:“你师父去世已久,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
雪君泣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真的是无牙蛇害死的么?”
无相道:“你师父的死,与无牙蛇一定有关。但在无牙蛇现身之前,你师父早已中毒了。”
雪君道:“这个我知道。无牙蛇先是勾引了我师姐,借机在我的剑上下了毒,师父接触了我的剑,自然中了毒。”
无相点了点头,问道:“既然知道了凶手,这个仇,你要不要报?”
雪君道:“当然要报。此仇不报,我怎么对得起师父?”
无相道:“既然要报仇,我可要提醒你,无牙蛇生性狠毒,足智多谋,武功极高,又善于用毒,是个极厉害的对手。你们可要小心了。”
雪君道:“多谢伯伯提醒。”
无相转过身去,看着面前的两座坟墓,久久不说话。
雪君道:“有件事,我要请伯伯示下:我想把师父的坟,迁回百花谷去。不知可否?”
无相道:“不用迁了,你师父更愿意留在这里。”
雪君问道:“为什么?”
无相道:“因为这里不仅是她母亲的长眠之地,还有——”忽然停住了嘴。
雪君道:“还有什么?是你的缘故么?”
无相摇了摇头道:“你师父去世在前,我出家在后,怎么可能是我的缘故?”一指百花仙子的坟,问道:“雪儿,你可知道你师父与少林寺有何渊源么?”
雪君道:“我师父曾经说过:她父亲便在少林寺出家修行,法号半悟。”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伯伯,我师父的父亲半悟大师,我怎么没有在少林寺见过呀?”
无相道:“你当然见不着了,因为半悟已经不在了。”
雪君惊道:“不在了?怎么可能?他那么好的武功,年纪也不算大,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无相笑而不答。雪君感觉他表情语气都怪怪地,心想:佛家以慈悲为怀,不管怎么,谈论起一个人的生死来,不应该是这种微笑的表情,更何况这个人与他们的关系相当近。又想起:佛家早已将看透了生死,微笑着谈论人的生死来,也属正常不过的事情。心下便觉坦然。
无相见雪君沉默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雪君道:“没什么,我在想,当时师父去世之时,伯伯可曾在她身边?”
无相道:“我便在她身边。你师父死后,我本想随她而去,但师父出面阻住了我,他劝我留下有用之身,皈依佛门。”
雪君问道:“你师父?是少林寺哪位高僧?”
无相道:“他便是少林寺现任方丈主持法华大师。”
雪君道:“法华大师亲自收你为徒,伯伯的面子可大得很呢。”
无相笑了笑,说道:“好了,我们不想这些了。你重伤初愈,不宜久待,咱们回去吧。”
二人沿着山间小路,慢慢地走了回去。未到寺门,忽然从寺中窜出一人,雪君惊叫一声,纵身扑上,与那人紧紧抱在一起。
来人便是梁若青。
梁若青那日杀了宇文成都后,带领众士兵秘密回到唐军大营。当时李世民尚未回营,军师房玄龄为了稳住军心,便让梁若青暂代主帅之职。并向外公布,说李世民回长安述职,由越王梁若青暂时统领三军。梁若青在军中威望甚高,由他暂代统帅之职,三军将士无不欢喜。
几天后,李世民回到大营,带回了雪君的消息,梁若青便要到少林寺寻找雪君。李世民认为雪君安全无忧,需要静养,劝梁若青暂时不要去打扰她。而且大战在即,希望梁若青能暂时留在营中,助他一臂之力。梁若青无法拒绝,便一直留在军中。后来,唐军与王世充的郑军打了三仗,郑军皆大败,王世充败局已定。梁若青才向李世民请辞,来少林寺与雪君会面。
二人虽是小别重逢,却似生死再见一般,不顾无相在旁边,拥抱在一起。无相悄悄地避开去了。过了良久,二人才分开,梁若青拉着雪君的手,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互诉别来之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已渐黑,二人才携手回到寺中,吃了晚饭,二人先拜会了无相,又在无相的带领下,拜会了少林寺方丈法华大师。法华大师高高瘦瘦的,须眉皆白,脸带慈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息,仿佛未出世的佛陀一般庄严肃穆。
几人谈了几句话,梁若青首先感谢少林寺诸人对雪君的照顾,又提出明日要离开。法华也不太挽留,只是希望二人多多保重。
第二天,梁若青与雪君离开少林寺,经过近两天的跋涉,回到唐营之中。
李世民听说二人回来了,便携房玄龄来拜访。他首先感谢雪君的救命之恩,又向梁若青说道:“现在局势已明,王世充败局已定。但河北窦建德依然势力强大,是个劲敌。这一次,他派出十五万大军,扬言来支援王世充,却在荥阳裹足不前。同时派出一万精兵,进攻太原东大门苇泽关。梁若青兄弟,你怎么看这事?”
梁若青稍一思索,说道:“我认为,这是窦建德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的目的是想调我军主力北上增援太原。而他的大军,则与王世充残兵东西夹击,消灭我们围困洛阳的军队。”
李世民道:“我和房先生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现在我军主力绝不能动。但我又怕窦建德假戏真做,派大军全力进攻苇泽关。苇泽关只有守军两千人,兵力空虚,苇泽关一旦失守,窦建德的大军便会长驱直入,占领河东。河东乃是我大唐龙兴之地,一旦失守,对我士气影响极大。所以我想,请梁若青兄弟率三千精锐,赶去苇泽关支援。不知梁若青兄弟意下如何?”
梁若青与雪君对望一眼,说道:“殿下既然这样说,梁若青自是义不容辞。只是我三千大军,对抗一万精兵,或是更多,责任重大。我想要唐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李世民道:“这是自然。我已为你挑好了三千军马,等会你出去看一看,你认为哪一名士兵不中用,我立即给你换人。”
梁若青道了声好,与李世民等人走到帐外。只见帐外站着三千名士兵,身着清一色的黑色战袍,个个精神饱满,气势逼人。梁若青心中满意,点头称好,对李世民说道:“这支军队的名字,就叫玄甲军。”
“玄甲军,玄甲军。”三千名士兵喊声震天。
时间紧急,梁若青只对玄甲军进行了三天的整训,便踏上了北上支援苇泽关的征程。在这三天时间中,梁若青将三千玄甲军分成五前后左右中五军,自领中军,以后军为粮草供应及预备军,前左右三军共一千八百人为作战主力。各军进行了简单整合与训练。
临行时,李世民为梁若青设宴送行。席间,李世民拉着梁若青的手,说道:“我准备在虎牢关设下伏兵,引诱窦建德的夏军主力前来而歼之。而窦建德则派夏军偏师佯攻苇泽关,试图吸引我军主力北上,而解洛阳之围。我们这样对峙着,而苇泽关,将成为左右全局的关键。如果你能守住苇泽关,那么窦建德夏军主力将不得不南下,与我决战,届时我军将占据战场主动。但假如苇泽关失守,窦建德将会顺水推舟,派兵先占河东,再挥师南下,到那时我军将腹背受敌,陷入被动。梁若青兄弟,我们大唐的国运及全体将士的性命,全在你的手上了。”
一席话,只听得梁若青豪情飞扬,梁若青当下立下誓言:“殿下放心,只要有我在,苇泽关一定固若金汤。窦建德想拿下苇泽关,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李世民道:“拜托了。”
梁若青率军离了唐军大营,一路北上。这一日到达晋城附近,梁若青对雪君说道:“雪妹,此地离百花谷不远,你先回百花谷去住上一段时间,处理一下教中事务,等我从苇泽关回来后,就到百花谷中找你。”
“青哥哥,你说什么?”雪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让我离开大军,独自回百花谷?”
“正是。”梁若青道:“如果事情真如秦王殿下所说的那样,苇泽关之战必定凶险异常。你跟着,我不放心。”
雪君道:“我不跟着,我更不放心。青哥哥,我们曾说过的,不论生死,总在一起的。”
梁若青道:“我记得。所以我才让你回百花谷去,心中有了对你的牵挂,我才能平安地回来。”
“不,我不走。”雪君几乎哭了出来:“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多么凶险的地方,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梁若青道:“这次不一样的。雪妹,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回到百花谷去。战争是男人的事情。”
雪君道:“可天下也有女人的一半。你们是为天下人谋求太平,女人也责无旁贷的。”
梁若青摇着头道:“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你如果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雪君直直地盯着梁若青的眼睛,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一个主意,说道:“我可以走,但你一定要向我保证,要平安回来。你要记得,你的雪妹在百花谷等着你。”
梁若青道:“我向你保证,一定要平安回来。你等着我。”
看着雪君逐渐远去的背影,梁若青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壮,他不知道,这一次分别,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但现实已容不得他再去想这些,大战已在眼前,自己身边的这些将士,不知有多少能活着回来,包括他自己。只愿老天保佑,让雪君在百花谷快快乐乐的,一生平安。
玄甲军经过四天的急行军,终于到达苇泽关。苇泽关位于太原以东的太行山之中,是从山西进入河东的必经之地,两边山峦上建有长城,山势陡峭,关隘雄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苇泽关的守将名叫陈扬,他告诉梁若青,夏军已经进攻了四天了,双方均损失惨重,苇泽关上的两千守军,现已不足千人。
“你辛苦了,陈将军。”梁若青赞道:“你们以两千之众,抵挡夏军一万人的进攻,坚持四天而不败,真是令人佩服。”
“一万人?”陈扬道:“越王殿下从何处得知进攻苇泽关的夏军是一万人?他们不是一万,而是五万人。”
“什么?”梁若青大惊:“五万人?窦建德一共有兵力十五万,怎么会派出了五万人进攻苇泽关?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的,越王殿下,是五万人。”陈扬道:“窦建德一开始是派了不足万人,但到了第二天,便又增援了四万之众,如今关下的夏军,已有五万之多。”
看来窦建德已经调整了作战计划,准备全力进攻苇泽关了。怎么办?四千对五万,这仗能打得赢么?
梁若青问道:“以你的经验,现在有没有别的方法,能更快地打夏军?”
陈扬摇了摇头道:“眼下的局势,除了死守外,没有别的办法。”
梁若青无语。随即与陈扬下令,将三千玄甲军分配到各个关口,以备不测。
第二天,天还未亮,夏军便已响起冲锋的号角。玄甲军初临战场,士气高涨,很快便打退了夏军的进攻。夏军不甘失败,一天之内又发动了三次进攻,均以失败告终,苇泽关前尸体累累,血肉横飞。
就这样,夏军连续进攻了十五天,付出了两万多人的代价,始终没有能够攻占苇泽关。而玄甲军虽凭借地形优势,伤亡较少,也已死伤过半,侥幸活下来的,也都已身带伤痕,疲惫不堪。
这天晚上,梁若青与陈扬商量军情,梁若青道:“陈扬将军,咱们守关半月以来,夏军一直进攻不止,如果我们不想点别的办法,我担心苇泽关早晚会被攻破的。”
陈扬道:“末将也是这样想的,但以现在的形势看来,咱们除了向河东求援外,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梁若青道:“向河东求援固然是一个办法,但远水难解近渴,现在夏军一直没有退兵的迹象,咱们必须想别的办法。”
陈扬见梁若青说得坚决,问道:“殿下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梁若青点头道:“我有个主意,如果明日夏军再发动进攻,苇泽关的守军就由你来全权指挥,我带领一百名士兵,趁夜间出城,到城外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等夏军进攻正酣之时,我从他们后面全力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扬摇头道:“那样太过危险,而且敌我力量悬殊太大,即使咱们两面夹击,恐怕也难以扭转战局。”
梁若青道:“再危险,我也要试一试。再这样白白地等下去,不仅苇泽关难保,就连我们这几千将士的性命,也都有可能全搭进去。”
陈扬道:“殿下,你再考虑考虑,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梁若青问道:“你现在可有别的办法?”
陈扬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们一定会有办法度过难关的。”
梁若青道:“既然没有别的办法,咱们便先试一试这个再说。眼下形势危急,恐怕只有这一个办法有可能改变了。”
陈扬道:“咱们人数本来就少,如果把他们放在城头上,借助城墙的优势尚可多支持一些时间,但若放到城外去,恐怕会白白地损失士兵,而没有任何的好处。”
梁若青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但倘若我们只这样死守城头,结束一定是输,倒不如冒一次险。说不定会打夏军一个出其不意,获得我们意想不到的结果。”
陈扬知道梁若青是在安慰自己,也从梁若青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种坚决,便道:“既然殿下主意已定,末将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末将有一个建议,殿下是苇泽关主帅,应该与大军同在,不宜轻易涉险,这出城灭敌的事情,就由末将来做吧。”
梁若青道:“我不同意。指挥大军作战的本领,我不如你,但你武功不如我,咱们这样分工,正是相得益彰。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也不要和我再争,咱们出去看看,给我挑上一百名士兵。”
陈扬应了一声,与梁若青一起去挑了一百名武功较好的士兵,准备悄悄出城。梁若青拉着陈扬的手,说道:“陈将军,苇泽关的军事,就全交给你了。临走之时送你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苇泽关被攻破,马上撤离,你们不能白白送死,记住,你一定要活下去,把玄甲军带好。另外,我还拜托你一件私事,如果我真得回不来,请告诉我妻子雪君一声,就说我梁若青没有白活一回。”
陈扬热泪盈眶,给梁若青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殿下的嘱托,末将都记下了,殿下,保重。”
梁若青带领一百名士兵,悄悄地越过夏军防线,绕到夏军后面的一个小山谷中隐藏起来。他们人数较少,动作又轻,夏军连日进攻,亦是疲惫不堪,而且夏军也没想到苇泽关的守军还敢出城送死,因此梁若青等人的行动竟异常顺利。
第二天一大早,双方战争又起。夏军进攻不到半个时辰,陈扬忽然发现,今天夏军的攻势异常勇猛,有些士兵手脚已断,仍然血战不止,场面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梁若青远远地站在夏军后面,密切注视着夏军的行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出手。天未过午,夏军已开始显衰竭之势,梁若青正准备下令出击,旁边有个姓宗的偏将突然说道:“殿下你看,窦建德来了。”
梁若青顺着宗偏将的手指看去,只见左前方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立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河北天佑夏王”,中间一个斗大的“窦”字。旗下一众人拥簇着一个骑白马的人。
梁若青又向苇泽关看了看,夏军正如蚂蚁般地向城墙上爬上去,玄甲军兵士左支右拙,已开始呈现瓦解之势。梁若青看得心惊,心中也顿时有了主意,对宗偏将说道:“宗将军,你带领众人在马尾上捆上树枝,向攻城的夏军背后冲杀。”宗偏将得了将令,马上去行动。梁若青飞身上了无影驹,拔出风流剑,催马急奔,不多时来到夏军阵中,挥剑砍翻了两名夏军,从他们身上扯下一件夏军士兵的军服,披在身上,隐起自己唐军的标志,催马向窦建德奔去。
没奔出几步,夏军便围了上来,梁若青右手风流剑,左手六阳掌,左右开弓。在他锋利无比的长剑和凌厉无双的六阳掌下,夏军兵士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没过多久,他面前的士兵已不敢再向上进攻,但仍将他围在中间,呐喊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梁若青看了看周边的形势,知道自己若不赶快冲出重围,时间一长,即使自己武功再高,也必丧生在这人群之中。他目测了一下,转身向左,一提马缰,无影驹一声长啸,猛地纵起身来,从众士兵头上跃过,跳出重围,直向前奔去。
忽听几声箭响,有三四支箭直向梁若青前胸飞来,听响声便知射箭之人内力不弱,梁若青不敢大意,翻身下马落在地上,脚未沾地,夏军士兵便像潮水般将他围了起来。梁若青左掌右剑,拼命厮杀,倒在他面前的夏军士兵一层又一层的,有的被削为两截,有的被击碎了头颅,有的断手断足、尚未断气,仍地地上呻吟着。梁若青已顾不得这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挥动自己的宝剑与拳头,将冲到面前的夏军士兵打倒或杀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倒在梁若青手下的夏军士兵,已经堆积成山,但夏军士兵仍旧奋不顾身地向上冲。梁若青一拳打出去,将一名士兵打了个筋斗,竟然没有死,原来是梁若青作战太久、内力不继。
梁若青抬头望了一眼离自己并不十分遥远的窦建德,又看了看面前黑压压的夏军士兵,回头看去,自己离苇泽关已甚为遥远,无影驹也已不见了踪影。此时的他,前进不得,后退亦是不能,而他的内力,也已即将耗尽,难道这苇泽关下,就是自己的殒命之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