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大战仍在继续,梁若青此时已没有精力去思考生与死的问题,夏军士兵进攻仍在继续,他能做的,只是在昏昏沉沉中,继续战斗,将冲到自己面前的士兵杀死,然后在内力耗尽之时,被夏军士兵杀死,如果有可能,自己的尸体会被挂在苇泽关下的高杆上,示众几日,来打击关上自己部属的士气。
一名夏军士兵手执长枪,向梁若青刺来。梁若青躲闪不及,腿上中了一枪,倒在地上。另一名夏军士兵持刀砍下,梁若青再也无力闪开,看着那刀上让人眩目的光芒,惨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我们来生再见吧,雪君。
当的一声,似乎是有人格开了即将落在梁若青身上的砍刀。紧接着“轰”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将梁若青从迷糊中惊醒。
一声惨叫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梁若青的耳中,梁若青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粉红色衣衫的少女,快步跑到自己身边,伸手将自己抱了起来。一张俏脸上血迹累累,却充满着关爱的神情。
来人正是雪君。
梁若青对着雪君惨然一笑,道:“你最终还是来了。”
雪君道:“你不要说话……”话未说完,远处又传来几声世巨响,梁若青顺着巨响声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夏军中间,冒起一团团的烟雾。中间伴杂着夏军士兵的凄惨的喊叫声。
雪君抱着梁若青,说道:“你不要说话,静静地休息一会儿,看我替你打败敌人。”
梁若青问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雪君道:“一千多人。我把百花教守卫厅三堂的姐妹都带来了。”
梁若青道:“窦建德还有近三万人,百花教中姐妹虽然武功高强,但双方人数悬殊。不要让她们无辜送死,你还是赶快带她们走吧。”
雪君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人数虽少,但我还有一件克敌制胜的法宝。你能猜得着么?”
梁若青想了想,又抬起身子向远处看了看,只见远处不时冒起一股股的青烟,夹杂着一阵阵的轰鸣声,梁若青忽然大悟,脱口道:“是伏火粉。”
雪君笑道:“正是。我回到百花谷后,便派人四处购买制作伏火粉所需之物,按照方子共配制了两千斤伏火粉。”从身后拿出一个比拳头略大的布包,下面连着一要长长的油浸过的麻绳,续道:“我们做了两千多个这样的布包,用火点着麻绳,杀伤威力相当大。”说着从守在身旁的女弟子手中拿过一要火把,点着麻绳扔了出去,只听轰的一声,有六七个夏军士兵倒地身亡。
梁若青大喜,叫了声好,忽觉胸口有些疼痛,知道自己内力不继,受伤亦是不轻,便坐在地上,运了一会儿功,稍微恢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力,然后站起身来,向战场看去,只见百花教的女弟子们并没有杀进夏军之中,只是围在外圈,前面一排人用盾牌围成一道防线,挡住夏军士兵射来的利箭,后面的女弟子们一手执火把,一手从背包中拿出伏火粉布包,点着了扔进夏军阵中。伴随着伏火粉轰鸣声而响的,是夏军士兵的惨叫声。而窦建德被围在夏军士兵中间,一边挥舞着手,似乎在说着什么,只是相隔太远,梁若青听不清楚。
“给我拿一包伏火粉来。”梁若青心中忽然有了一计。他从地上捡了几张夏军士兵扔下的长弓,从中挑出了三张较硬的,连在一起,捡起一支长箭,将伏火粉布包插在箭杆上,张弓搭箭,说道:“雪妹,你帮我点火。”
雪君帮梁若青点着伏火粉,梁若青对准窦建德射去。三张硬弓连在一起,威力极大,再加上梁若青的深厚内力,威力更是惊人。眼见那利箭离窦建德已不足丈余,窦建德身边的一名侍卫抢过一面大旗,纵身跃起,挥手将利箭击落在地。只听轰的一声,那名侍卫满脸鲜血,倒地身亡。那大旗旗杆也被炸断。
窦建德一看不妙,拔马便走。梁若青大声喊道:“窦建德死了。”他内力深厚,即使在嘈杂不止的战场上,每名士兵仍听得清清楚楚,夏军士兵不由得都转头去看,却已找不到窦建德的大旗,顿时军心大乱,少数士兵扔下兵器,向战场外跑去,其余大多数虽然还未跑,但脸上也已流露出想逃跑的神色。
“时机差不多了。”梁若青对雪君说了一句话,运力对着到苇泽关方向大声喊道:“陈将军,留下少数人守关,命令玄甲军全部出击,追杀夏军,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是。”陈扬一声令下,玄甲军如猛虎下山,呐喊着冲出关来。自北上守关以来,玄甲军一直在被动地守关,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受够了。这些人皆是军中精英,是天生为战场为活的热血男儿,几天以来一直憋在心中的一股闷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每名士兵都士气激昂、以一挡十,全军人数虽少,但如一支利箭,直向夏军插去。
夏军懵了。如果说伏火粉的轰鸣已经让他们丧失了胜利的信心,玄甲军的反击则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斗志。除了极少数人还在殊死抵抗外,绝大多数士兵转身开始了逃跑。
兵败如山倒。
雪君喊道:“百花教的姐妹们,追击敌人。”众女弟子应了一声,拔出长剑短刀,向夏军士兵追去。这些人体力虽然不比玄甲军士兵,但武功却更胜一筹,尤其是轻身功夫。只见战场上身穿白色战服的夏军士兵在逃跑,身穿黑色战袍的玄甲军在追击,中间穿插着一身身颜色各异的少女艳装,犹如一片黑白相间的花丛之中,飞舞着一只只五颜六色的蝴蝶,堪比人世间最美的图画。
梁若青本想亲手抓住窦建德,但他体力尚未恢复,腿上又带了伤,心有余而力不足。雪君又不敢离梁若青太远,眼看着窦建德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梁若青心下甚是不甘。雪君劝道:“青哥哥,你不用急在一时。窦建德跑不了,咱们早晚能抓住他,是不是?”
看着雪君脸上的血迹被汗水冲得一道道的,梁若青心中歉疚,笑道:“你说能,咱便能。咱们是夫妻,我什么都听你的。”
雪君微微一笑,嗔道:“刚从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还没有回来呢,便开始油嘴滑舌了。”
梁若青道:“我本想去找阎王爷说说话,但阎王爷说我娘子找我回家吃饭,我便回来了。”
雪君道:“说你胖,你便喘上了,真是拿你没办法。”随即正色道:“青哥哥,有句话我一定要说给你听:敌众我寡,苇泽关守不住,咱们就先撤军,再找机会作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可不许你再这样冒险。”
梁若青作了个鬼脸,说道:“是。娘子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不敢有半点违抗。”
雪君又道:“还有一点,以后不许再赶我离开你。不论是生是死,我们永远在一起。”
梁若青心下感动,握住雪君的双手,说道:“好,听你的,以后不论是生是死,我们永远在一起。”
苇泽关一战,百花教众损失不足百人,但玄甲军损失过半,剩下不足一千四百人,而前后左右中五军主将除梁若青外,只有后军主将孙卢幸存。梁若青感到没有必要再分五军,遂将剩下的将士进行重新整合,分为左中右三军,自领中军,由孙卢任左军主将。右军主将暂时无人,陈扬自告奋勇,表示愿意担任右军主将。
“你不归我玄甲军所属,怎可担任右军主将?”梁若青直摇头。
“殿下先不用管我能不能担任右军主将。”陈扬道:“我只想问殿下一句话,我有没有资格进玄甲军?如果我进了玄甲军,殿下能让我干什么职务?”
梁若青哈哈一笑,说道:“玄甲军如能得到陈将军,必定如虎添翼。陈将军如进玄甲军,不要说右军主将,即使玄甲军副统帅,也无不可。”
陈扬道:“殿下先让我进玄甲军任职,以后遇到万岁,或是秦王,我一定请求他们同意。”
梁若青本就欣赏陈扬的军事才能,而且二人在战场上相互支援,早已结成生死之交,况且苇泽关大战时,梁若青曾在关键时候让陈扬统帅玄甲军,因此,对于陈扬的请求,梁若青从内心里不想拒绝,便任命陈扬暂代玄甲军右军主将,以后找机会再向皇帝说明。
苇泽关大败后,窦建德再也没有发兵进攻,众人难得有时间进行休整。
一晃过了半月有余,忽然传过来消息,说圣旨来到,梁若青率领众人迎接宣旨官,发现宣旨官竟然是大唐公主李世宁。而李世宁身后一人更让梁若青吃惊,竟然是薛艺。
李世宁先宣旨,再论私。圣旨中主要说了五件事:
第一件,留下部分士兵守关,玄甲军与百花教众人暂时到太原进行休整,所需物资由李元吉全额供应,不得漏缺半点。
第二件,将李世宁从太原带来的两千五百名士兵,补充进玄甲军中,组成四千人编制。玄甲军为越王梁若青的直属军队,除皇帝和梁若青外,任何人不得调动玄甲军。
第三件,百花教众作战功劳甚大,特准成立百花军,由雪君统领。到太原后,由雪君与李世宁负责,从河东招收女兵两千人,充实进百花军,组成三千人建制。
第四件,苇泽关改名为娘子关,并在关前刻碑记事,表彰百花教众女兵的战功。
第五件,陈扬所部将士划归玄甲军编制,归梁若青指挥。
“玄甲军调到太原,窦建德如果再来进攻,怎么办?”梁若青问道。
李世宁笑道:“梁大哥不用担心,窦建德已经死了,夏军已不复存在。”
原来,那日窦建德在苇泽关前战败,逃回驻地,清点人数,五万大军所剩不足一万。这一战只打得窦建德心惊胆寒,再也不敢进攻苇泽关,遂起大军南下,准备与李世民决一死战。李世民在虎牢关设下埋伏,以少胜多,全歼夏军主力,窦建德在乱军之中被尉迟恭生擒,押到长安后被斩首。王世充得到窦建德失败的消息后,自知不敌,率文武官员投降。自此,河北河南皆已归顺,淮河以北均为大唐控制。
雪君听说王世充已投降,急忙问道:“王世充手下有一个名叫白信、外号无牙蛇的人,你们可曾听说?”
李世宁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听说过。”
梁若青道:“无牙蛇武功极高,又与我们有过节,他一定不会跟随王世充投降的。他日在江湖上见到,倒是有可能。”
雪君怅然道:“师父的仇,不知何时才能报。”
梁若青安慰道:“江湖虽大,终有尽头。只要白信不刻意躲藏,我们终有找到他的时候。”
雪君叹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梁若青命令陈扬接收李世宁带来的士兵,自己迎接着李世宁等人往里走,眼睛却一直盯着薛艺。薛艺对他笑了笑,有点勉强。
雪君悄悄地对梁若青说道:“青哥哥,我不喜欢百花军这个名字,我要自己取一个。”
“不喜欢便不叫,一切都随你的便”李世宁听见了,笑道:“姐姐好好想一个,想好后告诉我一下,我替你呈报上去,请父皇批准就是。”
雪君道:“如此多谢了。青哥哥的军队叫玄甲军,我的军队便叫朱衫军。”
李世宁戏笑道:“朱衫军?很好听。就叫朱衫军吧。你们两个,一个朱雀,一个玄武,真是天生的一对。”
雪君脸上一红,说道:“妹妹身为朝廷钦差,说话怎可如此随便?”
梁若青哈哈一笑,解除了二人的尴尬,说道:“我还有一事,想问明白,娘子关留下多少人守着?万岁可有明示。”
李世宁道:“父皇倒没有说明,你根据情况定吧。现在河北河南皆已平定,这里不再是战略重地,留多少人都行。”
梁若青道:“居安不可忘忧。我想玄甲军只保留三千人的规模,剩下的全部留在娘子关,可行?”
李世宁道:“可以。”
梁若青唤来陈扬,说道:“陈将军,你去告诉新来的士兵,我们玄甲军只招收一千七百人,其余的人将留在娘子关。明天我们进行选拔测试,让他们都尽力而为。”陈扬领命而去。
第二天,由梁若青主持,陈扬和孙卢主考,对李世宁所带来的两千五百名士兵逐一进行了测试,从中挑出一千七百人,编入玄甲军中,剩余的士兵留守娘子关。又休息了三天,梁若青、雪君、李世宁、薛艺等人率领玄甲军与朱衫军,向太原进发。路上为了方便,薛艺与梁若青跟随玄甲军,李世宁则与雪君随朱衫军而行。
看着前面薛艺的背影,雪君笑道:“世宁妹妹,你是怎么把这个薛大将军征服的?”
李世宁霎时脸色通红,低声道:“你这作姐姐的也不正经,说话好难听。”
雪君笑道:“好好,算我说话难听,我向你赔不是了。你给我说说,好不好?长路漫漫,实在无聊。”
李世宁嗔道:“无聊便来打趣我?那怎么行。”
雪君道:“说来听听么?我全当听故事了,保证不给你说出去。”
李世宁道:“说说也无妨,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我不说,倒让人认定我心虚。”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薛艺,心中却思绪悠悠,回到那段令人终生难忘的时光。
当日薛艺将李世宁掳走后,本想杀死她为韩擒虎报仇,但面对着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特别是当李世宁挺起胸膛、向前走近,脸上露出一副无辜而倔强的神色时,薛艺说什么也下不了手。
“算了,全当我薛艺死了,不能为元帅报仇了。”薛艺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你并没有死,为什么要全当死了。”李世宁哼了一声。
薛艺回身一把抓住李世宁的胸前衣服,厉声道:“小姑娘,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杀你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有损我的声名,并不是说我们之间的仇恨已经没了,赶快滚回家去藏起来,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一不留神,说不定会一掌拍死你。”转身又行。
“色厉内荏。”李世宁一撇嘴。
“你说什么?”薛艺一转身,抓起李世宁后背,飞奔而行。李世宁脸面朝下,只觉地下的青草灌木迅速向后倒行,速度竟不亚于烈马,心下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大声喊道:“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薛艺也不搭话,抓着李世宁一路疾奔,不多时来到一个悬崖前,单手抓住一根垂下的藤条,手脚并用,不一会儿便爬到悬崖半腰,脚下一用力,身子在悬崖上一荡,落在一个不大的平台上,钻进一个小山洞之中,放下李世宁,说道:“这里什么都有,你就住在这里好了。”说着,走出山洞。
“喂,喂,你到哪里去呀?”李世宁跟出洞来。却见薛艺走到洞外平台的边缘,纵身一跳,抓住一根藤条,顺势而下,落在地上,飞奔而去。
“你不要走,不要走。”李世宁大声喊着,却没有丝毫回声。不多时薛艺已消失在视线之中。李世宁无助地坐在地下,哭泣起来。
过了一会儿,李世宁停止了哭泣,走进洞中,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只见洞的中央有一张木床,上面铺着一些干草,洞壁上挂着两张狐皮,地下堆着一堆木柴,洞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平台,上面有几只口袋,里面装着各色的小米、大米等粮食,旁边还有一些锅碗瓢盆等用具。再往里走,是一个面盆大小的小石窠,里面满满地装有清水。
“这水怎么不干?”李世宁自言自语道,仔细一看,原来有两条小石槽连着小石窠,一条石槽进水,细细的水流如小指般粗细,静静地流进石窠之中。一条是出水的石槽,石窠中溢出的水,顺着石槽流进了一个小石洞之中。仔细听去,还能听见微微的叮咚响声。
折腾了半天,李世宁已经饥渴交加。她找来一个小水瓢,舀了一瓢水,浅浅地抿了一口,顿觉凉透心脾、舒服无比,不由得赞道:“真是好水。”咚咚咚,几口便将水喝光。
喝足了水,李世宁走出洞来转了一圈,却发现除了身后的山洞外,四周都是直立的悬崖,高约十余丈。只有刚才薛艺上下平台的藤条孤零零地悬在旁边,但离平台也有一丈有余,凭着自己的能力,绝对下不了平台。李世宁叹了口气,又走进山洞,仔细看了看四周,亦无出路。
“看来我要被困在这里了。”李世宁绝了逃跑的心思。淘了一点米,煮了大半碗饭,胡乱地吃了一点,然后躺在木床上,昏昏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李世宁猛地被惊醒。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的狼叫声,让人从心底里发毛。李世宁借着洞外昏暗的月光,走出洞来,天上明月皎皎,繁星点点,四周一片昏暗寂静,偶尔夹杂着一阵阵的狼叫声。李世宁看了看平台,放心地走回洞中,但已睡意全无。她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思绪万千,不多时又睡了过去。
“咚”地一声,将李世宁惊醒。李世宁猛地坐了起来,却见薛艺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怎么样?小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李世宁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薛艺摇了摇头,将一个口袋扔在地上,转身出了山洞。李世宁急忙跑出山洞,却见薛艺已顺藤条而下,转眼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李世宁回到洞中,打开薛艺带来的口袋,只见里面是一些腊肉、烧鸡一类的肉食。李世宁一声冷笑,拿起一只烧鸡便吃了起来,吃一口鸡肉,骂一声薛艺,不多时,便将一只烧鸡吃完,而她的骂声中,薛艺也已死了千百次了。
吃过饭,李世宁来到洞外,在平台上伸展了一回腰身,忽然想起薛艺的神情,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她到洞中找了一块半人高的木板,用烧过的木炭在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得月洞”,立在了洞口。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满意地拍了拍手,进洞而去。
第二天,薛艺没来,李世宁心中有点失落。第三天,薛艺还是没来,第四天天一亮,李世宁便在平台上等着,却依然没有看到薛艺的身影。直到第五天上,薛艺的身影才出现在平台下的树林中,李世宁跑回洞里,躺在床上,脸面朝里,假装睡觉。薛艺来到平台上,看到木板上的“得月洞”三字,微微一愣,表情复杂地走进洞来。
“你想不想回家?你若想走,我送你回去。”薛艺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
李世宁假装没听见,微微地打起了鼾声。
薛艺摇了摇头,出洞下台而去。
李世宁跑出山洞,看着薛艺的背影,忽然流下了眼泪。
就这样,李世宁在山洞中一住一月有余。薛艺每隔三五天来一次,送一点吃的用的东西。薛艺也曾表示,要送她回家,但李世宁坚决不和他说话,薛艺也无法,只得由她。
这一日,薛艺又来送东西,正要出洞,李世宁忽然说道:“你先别走。”
薛艺身体微微一颤,问道:“有什么事么?”
李世宁默默地看着地下,仿佛用尽了力气,下了巨大的决心,说道:“我,我想洗个澡。”
薛艺没有说话,一把抓起李世宁,背在背上,顺藤条而下,走了大约一柱香功夫,放下李世宁,说道:“你便在这里洗吧。”
李世宁一看,顿时心花怒放。前面的悬崖挂着一条不大的瀑布,崖底形成了一个十余丈方圆的湖泊,水清见底,风景优美,让人一看便有了下水的冲动。李世宁看了看薛艺,迟疑道:“你——”
“放心吧,我不会偷看的。”薛艺转身走了开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你也不要想着逃跑。我便在这山后等着,你洗完后喊我。”
李世宁脱了衣衫,跳进水中。一个多月没有洗澡,李世宁已感觉到身上奇痒难耐,清澈的湖水,微微有点凉意,李世宁在水中自由地洗着,玩着,一月来心中积攒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正洗着,李世宁忽然感觉不妙。看看岸上,没有人影,回头正欲察看水里,忽见一个长着红色头发的脑袋,正慢慢地从水里伸出来,一脸的淫.荡表情,嘴里吐着水,说道:“小美人,你长得真漂亮,咱们一块洗,怎么样?”
“啊。”李世宁一声惊叫,转身赤裸着身体向岸上跑去。跑了五六步,猛地撞到了一个东西,抬头一看,原来是寻声而来的薛艺。李世宁心下惊恐,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薛艺。
薛艺解下外套,披在李世宁身上,护住她的裸身。将她拉在身后,喊道:“哪里来的色狼,敢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
“小子,识相的赶快闪到一边,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从水中走出一个红发老头,半裸着身体,一脸的杀气。
“年龄很老,色胆倒不小。这样的败类,死有余辜。”薛艺挥掌便打,那红发老头举掌相迎,两人一对掌,悄无声息地分开。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两下子。”那红发老者说着,双掌齐出,直向薛艺前胸击来。薛艺挥掌去挡,两人四掌相遇,一声巨响,两人都退了三四步。
“薛大哥,打他,打死他。”李世宁在一边喊道。
薛艺回头看了看李世宁,身子腾空而起,从半空中挥掌击下,那红发老头双掌上举,两人掌力一碰,便沾在了一起。过了半刻钟的功夫,薛艺大叫一声,身体在半空中转了两转,落回原来的地上。那红发老头的双脚,已深陷地下半尺有余。
“你小子年龄不大,内力却也不弱。来来来,让我再试试你的武功。”那红发老头一步步地逼了上来。
“好,小爷便陪你玩玩。”薛艺立定身体,左手一缩,右手划了半个狐,直向左击出。
“逍遥手?”那红发老头脸色忽然大变,颤声问道:“逍遥子是你什么人?”
“我姓薛。”薛艺收住招式,直直地看着那红发老头。
“好,姓薛的,你等着,今天这笔帐,我们总有一天会算的。”那红发老头一转身,头也不回,消失在树林中。
“薛大哥,你真厉害,一句话便把那老怪物吓跑了。”李世宁此时已穿好衣服,跑了过来,却见薛艺脸色惨白如纸,惊道:“你怎么了?”
“我——”薛艺一句话未说完,呼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只洒得李世宁身上脸上,鲜血点点。
李世宁顾不得擦洗脸上的血迹,扶薛艺坐下,柔声问道:“你伤得重不重?”
薛艺道:“受伤不轻,不过死不了。”
李世宁道:“我们赶快回山洞中养伤。”
薛艺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内力受损,爬不上去了。”
李世宁向四周看了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块巨石,上面甚是平整,李世宁道:“我们到那里去。”扶着薛艺爬上巨石,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到周围看看。”薛艺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给李世宁,叮嘱道:“不要走得太远,以免迷路。林间野兽不少,注意安全。”
李世宁接过匕首,走进林中。薛艺坐在巨石上,运力疗伤。过了一个多时辰,薛艺哇得吐出一口带有腥臭味的鲜血,感觉舒服了不少,遂起身到林中寻找李世宁。一边走着,心中不由得想起刚才那红发老头,那老头武功不低,行事却卑鄙下流,相貌奇特,自己却从来没见过,江湖中怎么会有这样一号人物?
正走着,薛艺忽然闻见一股香味,他半日未进食,腹中早已饥饿难耐,遂顺着香味寻去。不多时看到地上有一个火堆,上面烤着一只野兔,已经烤得通体泛黄,滴油不止,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增。薛艺走过去拿起烤兔,撕了一只兔腿便吃。
“哈哈,让我逮住了吧。”李世宁从树上跳下来,眼含微笑看着薛艺:“没想到薛大将军英明神武,有时也会做偷鸡摸狗的小贼。”
薛艺道:“没想到你出身富贵,烤野味的手艺却这么好。”
李世宁一撇嘴,说道:“想吃就吃,不用奉承我。我自己的手艺,我心里有数。”
薛艺讪讪一笑,说道:“你爬到树上干什么?抓鸟么?”
李世宁笑道:“不是抓鸟,是想做一只鸟。”
薛艺有些不解,问道:“做鸟?做什么鸟?”
李世宁道:“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能上得去么?”
薛艺道:“我虽受了伤,上树这样的小事,我还是能做得了的。”纵身一跃,跳到树上,只见树顶的小枝都已砍去,大枝之间横着许多树枝木棒,构成了一个小木制平台,上面铺着一些干枯的树枝与枯草。
李世宁也跳了上来,笑盈盈地看着他。薛艺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晚上住在这里。是不是?”
李世宁点了点头,道:“你受了伤,咱们回不了住的那个山洞,晚上野兽又多,你又保护不了我,我只好自己想办法,做一只鸟住在树上了。”
薛艺称赞道:“你真聪明。”
李世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再去猎点野味回来,否则,我们晚上要饿肚子了。”转身跳下,走进林中。
就这样,二人在这树顶的平台上住下,薛艺疗伤休息,李世宁打猎烤肉,二人谁也不去想林子以外的事情,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一晃半月有余,薛艺内伤已好了七八成,遂背负着李世宁回到半崖的山洞之中,又呆了七八天时间。这一日吃过晚饭,二人坐在洞外的平台上看日落,夕阳映得远处天边的晚霞绚丽多彩,十分壮观,但二人谁也没有心思欣赏美景,都在默默地低着头,仿佛各有心事。
过了良久,薛艺道:“明天,我送你回家。”
李世宁身子一震,抬头问道:“你以后要去哪里?有没有打算?”
薛艺道:“现在还没想好。不过想了也是白想,大隋没了,我就象水面上的浮萍一样,飘到哪里算哪里吧。”
李世宁道:“你愿不愿意投奔我爹爹他们?”
薛艺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李世宁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只是天气已然昏暗,薛艺没有看清楚,或是薛艺看得分明,却故作不知。他害怕一旦看见李世宁的眼泪,便再也无法为自己敬重的韩元帅报仇。
第二天,二人离开山洞,向长安而行。行了两日,来到一个小镇上,找了一个小酒馆用午餐。忽听旁边桌子上一老一少二人在谈论国事家况,二人离开长安、隐居树林间已三月有余,对天下大事变化一无所知,遂用心倾听,方知李渊已经称帝,而且下旨颁行了均田令与租庸调制两项制度。
隋朝灭亡,天下大乱,人口骤减。全国各州府的耕地,很多变成了无主的荒地。唐朝初建,将朝廷手中控制的无主荒地,按照一定的标准分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民,称为均田令。受田的农民要对朝廷承担一定的义务,其中交纳部分粮食,叫租;交纳部分布或帛,叫调;还要承担一定的徭役和兵役,如果不能服徭役,可以以布或帛代替,叫庸。这就是租庸调制。
那老者道:“朝廷爱民如子,虽然战争尚未结束,但给我们定的租役标准很低,我们百姓的日子好过了。”
那年轻人道:“四叔,您的好日子也来了,让您儿媳妇多织点布,免了您的劳役,您老就踏踏实实地呆地家里抱孙子吧。”
那老者道:“借你吉言,这全是朝廷好呀。大唐和大隋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呀。”
薛艺端起一杯酒,走了过去,说道:“刚才二位的话,我也都听见了。我敬你们一杯,祝二位以后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那一老一少急忙端杯相迎,口中连声道谢。
薛艺与李世宁走出酒馆,又行了半日,长安城雄伟的城墙已在眼前。薛艺停住脚步,说道:“这城离长安已经不远,我不再相送了。咱们就此别过。”
李世宁默然不语。过了良久,她转过身来,双眼直直地盯着薛艺,问道:“薛大哥,我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愿意投奔大唐?”
薛艺道:“我是一个江湖中人,自由散漫惯了,不愿意受人管制。”
李世宁道:“你说得不是真心话,你曾做过大隋的将军,也曾受过大隋朝廷的管制。”
薛艺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李世宁听他语气,知他心中矛盾,说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你是害怕面对现实。因而不敢去投奔大唐。”
薛艺道:“此话可笑得很,天下还没有我害怕的事情。”
李世宁道:“你现在心里便害怕得紧,所以才会无条件地拒绝我的建议。其实,在你心中,有很多想投奔大唐的理由。”
薛艺道:“好,你便替我说来听听,如果你能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我必须投奔大唐的理由,我现在就跟你走。”
李世宁道:“好,一言为定。我的第一个理由,大唐现在国力强盛,不久便会统一天下,你现在投奔过去,一定是开国功臣,不仅可以一生荣华富贵,而且还可以青史留名。”
薛艺道:“富贵于我如浮云,虚名更似水月境花,不足以去追求。”
李世宁道:“我的第二个理由,大唐爱民如子,天下百姓无不拥戴,你一身功夫,天下少有,应该用来为百姓谋福利。诛贪官,除恶霸,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
薛艺道:“大唐爱民如子,这话不假,但大唐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我在江湖,同样可以为天下百姓谋福利。”
李世宁道:“那我的第三个理由是,大唐有我。你只要投奔大唐而来,便能与我时时刻刻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永不分开。”李世宁的脸上一片红晕,但眼神却热烈而执着。
薛艺忽地愣住了,他想不到李世宁竟敢这样直接表达出自己的心里话。
其实,太原李氏起源于关陇一带,骨子里边流淌更多的是北方草原民族鲜卑人的鲜血,他们朴实豪放,崇尚武力,热爱自由,同时也有一颗追求爱情的决心。
薛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走近李世宁,李世宁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薛艺一把抱住李世宁,低头向她的樱唇上亲了下去,李世宁热烈地响应着。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全然不顾路上来往行人的眼神。
清风徐徐,杨柳青青,好一副盛世景象。
雪君听李世宁讲完二人的故事,感慨万千。说道:“妹妹你能说出那样的话,力挽狂澜,一语定乾坤,真是让我佩服。”
李世宁道:“姐姐也不用过谦,你率千余教众,便敢进攻五万夏军,救梁大哥于乱军之中,这份胆识,小妹自叹不如。”
雪君道:“那是因为你不会武功,如果你练过武功,以你的胆识与能力,到时候也会这样做的。”
李世宁笑道:“姐姐,咱们两个不这样相互吹捧,好不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当时攻击我们的红头怪人,你可认识?”
雪君道:“依你的描述,我还真认识他。他的名字叫红头蟾蜍,是汉中五毒门的人,当年率军灭我全家的,就是他与宇文成都。这个人贪财好色,算是一个武林败类,但他武功极高,青哥哥当年差一点死在他手里。”
李世宁道:“如果现在梁大哥遇见他,两人动起手来,谁胜谁负?”
雪君想了想,说道:“恐怕青哥哥仍不是他的对手。青哥哥曾与薛艺大哥交过手,两人势均力敌,薛艺大哥打不过红头蟾蜍,青哥哥肯定也不行。”
李世宁道:“看来我要报此仇,还必须让梁大哥和艺哥联手不可。”
雪君道:“你想找红头蟾蜍报仇?”
李世宁道:“此仇一定要报。但如果报不了,也无所谓。”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这边梁若青与薛艺也纵论天下大事,一路不停。两三天功夫,大军到了太原。李元吉听到梁若青等人到来的消息,早早地便率太原文武诸官员在三十里亭相迎。众人相见,互诉别来之情,李元吉在帅府之中摆下酒席,为众人洗尘。
席间,有一文官引起了梁若青的注意,听李元吉介绍,他名叫长孙无忌,河南洛阳人,出身于河南大族长孙氏家族,王世充占据洛阳之时,曾在王世充手充任幕僚,后王世充被李世民打败,长孙无忌跟随王世充一起降唐。
梁若青忽然想起,当年太原起兵之时,李渊曾经提及此人,还说他才智超人,世间少有,心下狐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秦王李世民太原起兵之前,曾与长孙无忌有过数面之缘,深知其智慧超群,世间罕有,因此待长孙无忌降唐后,李世民奏请李渊,将其任命为秦王府长史,总管秦王府政务,一时间对其礼遇有加,大有将其视为心腹之势。李渊亦知长孙无忌的才能,害怕李世民得他辅佐后势力过强,影响李建成的太子地位,遂下令将长孙无忌调离秦王府,任命为太原府丞,以辅佐李元吉。并暗地里叮嘱李元吉,一定要尊重并善待长孙无忌。李世民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暂时也无可奈何。
长孙无忌到太原后,李元吉听从李渊嘱托,对长孙无忌极其尊敬。长孙无忌初降大唐,在朝廷根基全无,依附李世民或李无吉,对他来说本无区别,而且李元吉性情豪迈、为人真诚,远不似李世民城府那么深,因此没过几天时间,二人便已似多年的老友一般无话不谈。
李元吉请长孙无忌介绍一下当前的局势,从长孙无忌的言语之中,梁若青等人对当下局势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
原来,李世民率大军东征王世充之时,李建成也未闲着。大唐武德元年,他率军与突厥相抗,得梁若青等人相助,与突厥可汗胡杨结义修好。后率大军回归中原,奉李渊之命,与魏征一起,率军扫平在陇右天水称帝的薛举与薛仁杲父子,平定了长安以西最大的割据势力。武德二年,他又率军灭掉河北刘武周,解除北方割据势力对太原的威胁。而在这期间,中原最大的义军势力瓦岗军,在童山大战中与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父子率领的大隋御林军主力两败俱伤,已被王世充所灭。再加上这一次李世民扫灭王世充与窦建德两股势力,如今长江以北的绝大部分地区,已均为大唐所控制。唯有江南杜伏威,仍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青哥哥,现在有一个极好的机会,不知你想不想抓住。”雪君与梁若青单独相处之时,忽然这样说道。
“什么机会?”梁若青说道:“我不太明白你的话,如果真是机会,我为什么不想抓住?”
“现在大唐表面仍是一团和气,但内部矛盾有可能即将爆发。”雪君道:“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皆是人中龙凤,到目前为止,单凭战功来说,两人也是势均力敌、平分秋色。而且两人都是嫡子,李建成仅凭长子身份,被立为太子,以秦王的性格,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心中必有争嫡之念想。所以,扫平杜伏威这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战,万岁肯定不会再让秦王带兵。”
“不让秦王带兵,就让太子带兵。”梁若青道:“他们兄弟二人,均是旷世奇才,再加上诸多谋士的帮助,谁带兵也不会败的。天下必定统一,这是大势所趁。”
雪君摇了摇头道:“青哥哥,你心地善良,从来不以小人之心去看待别人。其实,平定江南这一仗,结果早已注定,但谁带兵,却对局势影响巨大。”
梁若青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雪君道:“江南物产丰盈,面积广阔,从财力与疆域上看,都占了全国近一半。所以这平定江南一战,看似简单,实则居功甚伟,堪称统一全国之首功。秦王若带兵,战后则功劳超过建成太子,这对太子的储君之位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但若太子带兵,无论胜负,都无好处。”
梁若青摇了摇头,迷惑不解,问道:“你越说越糊涂,我听不明白。”
雪君道:“太子已是储君,天下唯一人之下而已。带兵若赢了,还是一人之下的储君,决无再向上走的道理。但若出现意外,储君之位难保。所以,若太子带兵征讨江南,有百害而无一利。魏征先生一定不会让太子去干这种傻事的。”
梁若青点了点头道:“我有些明白了。但秦王不许去,太子又不能去,这征讨江南之举,便无人能去么?”
雪君道:“我估计,现在万岁心里在考虑两个人选。一个是齐王李元吉——”
梁若青道:“齐王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雪君道:“齐王虽然不错,但若带兵,麻烦也不小。”
梁若青一愣,问道:“这话又从何说起?”
雪君道:“齐王也是万岁嫡子,论出身与太子和秦王是一样的。以前镇守太原,虽无攻城掠地的功劳,但确保了义军粮草战马供应齐全,也可称得上是战功显赫。如果这一次率军平定江南,立下如此不世的奇功,难保他心里没有别的想法。到时候,两人夺嫡变成三足鼎立,万岁心里会更烦。”
梁若青摇了摇头道:“齐王一向敬重太子,他若立下如此大功,对太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雪君冷笑道:“但愿如此。但世间之事,皆可猜测,唯有人心,最难看清。”
梁若青点头称是,问道:“你刚才说,万岁考虑两个人选,除了齐王之外,还有一个是谁?”
雪君微笑道:“另一个,便是你。大唐越王梁若青。”
梁若青扑哧一笑,说道:“你越说越离谱,我从未独自带过兵,万岁怎么可能放心将如此重任交付给我。”
雪君道:“你虽然未独自带过大军,但你的战功已向世人证明了你的能力。何况如果是你带兵南征,万岁一定会为你配备最好的谋士,所以战争的结局仍无悬念。关键的是,如果是你带兵,一来不会象秦王齐王一样,去抢太子的储君之位。二来你与太子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你的战功越大,太子的地位越稳固。所以,我认为,这次南征,主帅十有八九会是你。”
梁若青默然。过了良久,说道:“说句心里话,我不想做这主帅,战场上杀戮太多,我不想再让自己的手上染上鲜血。雪妹,你帮我想想办法。”
雪君道:“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青哥哥,你还记得不,当初我们两个刚离开杭州的时候,你曾说过,要带我回山东老家看看,可你到现在也没实现你的承诺。”
梁若青恍然大悟,说道:“好,我明天便对齐王说一声,暂把军队放在这里,我们一起回山东老家。你这丑媳妇,是一定要见公婆的。”
雪君一脸红晕,在微弱的灯光下更显娇媚。梁若青大乐,一把抱过雪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反让雪君吃了一惊。梁若青哈哈大笑,出门而去。
第二天,梁若青向李元吉说明去意,李元吉虽然极力挽留,但梁若青去意已决,李元吉只能设宴相送。梁若青与雪君安排好玄甲军与朱衫军的事情,二人轻装简从,离太原向东而去。
这一日,二人到达冀州。这冀州是河北重镇,人口众多,物产丰盈,古迹众多。二人流连忘返,便多呆了一日。待到下午二人兴趣已尽之时,便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客栈之中人员川流不息、鱼龙混杂,雪君不愿在楼下用饭,遂与梁若青商量,唤店小二将二人的晚餐送到客房之中,二人在烛光之下,一边用餐,一边说着心里话,场面倒也温馨。
晚餐将尽之时,忽听吱地一声响,房门竟不推自开。二人向外看去,只见从外面走进一个白衣人来。
梁若青感觉奇怪,站起身来问道:“阁下是谁?找我们有事么?”
那白衣人冷笑一声,说道:“我是地狱的使者,来送你们两个下地狱。”
梁若青一听,心觉不妙,内力暗自流转,准备随时出击,同时问道:“阁下到底是谁?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样说话?”
“无冤无仇?哈哈。”那白衣人一阵大笑,说道:“如果我们无冤无仇,那世上就没仇恨可言了。”
听了那白衣人的话,梁若青心知无法用言语说得清,双掌一错,说道:“我不认识阁下,但阁下既然要逼我们出手,我们也只好奉陪了。来吧。”
那白衣人却未出手,只是伸出一个指头来,指着梁若青道:“我只喊三声,如果你能不倒,我马上就走,倒,倒,倒。”
梁若青心里一惊,遂觉自己头脑发晕,面前一黑,倒地不省人事。
房间光线很暗,雪君没有看清来人的面目,但他知道,来人一定对梁若青不利,纵身一跳,挡在梁若青的面前,怒道:“你是谁?你对青哥哥做了什么?”
那来人哈哈一笑,说道:“我没做什么大事,只是在他身上下了点毒。”
雪君怒道:“我们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那人道:“我喜欢。难道我做什么事,一定要有理由么。”
雪君一愣,心下更怒,不再说话,挥手便打。那人举手相迎,只三五招,雪君已试出来人的武功远胜自己,心下不由得又恨又惊,恨的是自己不知何故,竟惹上了这样扎手的对头,惊的是如此一个武林高手,自己竟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
两人对拆了二十几招,雪君已渐处下风。她看了看倒在身边的梁若青,竟声息全无,知道他中毒不轻,不由得心下悲怆。这一个疏忽,被对手抓住了机会,那人左手挡住她的双掌,右手疾风一点,点中了她的胸前穴道。雪君只觉全身酸软,倒在床上。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今天便送你们上西天。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举掌便拍。
雪君道:“且慢。我们临死之时,只想问一句话,你到底是谁?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值得你对我们下这样的毒手?”
那人又是一阵狂笑,说道:“雪君姑娘,我便是你走遍天涯海角要找的人。”
雪君恍然大悟,低声道:“你便是无牙蛇,对不对?”
“雪君姑娘果然聪明。”那人随手一抹,从脸上抹下一张极薄的面具,露出他的本来面目,灯光虽然昏暗,但雪君也看得分明,正是外号无牙蛇的白信。白信说道:“不错,我便是白信,汉中五毒门毒蛇洞长老无牙蛇。今日我们再逢,说明我们真是有缘。不过是孽缘,你们可要记住了,明年的今天,便是你二人的忌日。”
雪君知道今日生存无望,转身看了看梁若青,心下一阵凄凉,一阵甜蜜,心想:“人世间的一切如此美好,我却就要死了。不过,能与青哥哥死在一起,也没有太大的遗憾。”忽然间心中灵光一闪,说道:“无牙蛇,我知道你武功极高,用毒也是天下无双,我们二人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我敢断定,十年之后,你在武功上一定不是青哥哥的对手,在用毒上,也不一定比我更高明。你承认么?”
白信一阵冷笑,说道:“小丫头聪明得紧。想用激将法来让我饶了你们的性命。说心里话,我还真舍不得就这样杀了你们。但正如你所说,十年后,你们将是我最大对手,所以,我还是趁现在比你们强时,为自己消除了祸患的好。否则,十年之后,我一定不得好死。你说是不是?”
雪君一咬牙,低声道:“好懦弱,好奸诈。”
白信道:“话已说完,夜长梦多,送你们上路吧。”右手一扬,正欲劈下。
当当当,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白信听到敲门声,心中一凛,微一思索,出手封住了雪君的哑穴,拉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走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手中托着一个托盘,盘里放着几样水果,看样子象是酒馆的小二。那少女道:“我们掌柜的说,要每一个房间送一点水果当夜宵,请笑纳。”
白信接过托盘,说道:“谢谢了。”随即要关门,那少女一伸手,脸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白信一愣,随即明白,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到那少女手中,说道:“我们要休息了,什么也不要了,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那少女微微一笑,深施了一礼,下楼而去。
白信关上门,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拉开被子,正待继续行凶,心中忽然有一丝危险的预感,没待他明白过来,面前四只手掌已如鬼魅般向自己击来。白信躲闪不及,也无暇运力相迎,一声闷响,四只手掌几乎同时击在他的前胸。白信向后一退,倒在地上,只觉胸中气血一阵翻滚,内力几乎提不起来,知道自己受伤不轻,不敢再呆下去,纵身一跃,跳窗而去。
雪君梁若青一击成功,见白信跳窗而逃,正欲追赶,床后一个声音说道:“不要追了,随他去吧。”二人停住脚步,转身回来,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从床后走出一个青衣人来,身高矮小,骨瘦如猴,须发皆白,一脸的滑稽神态。说道:“你们不用谢我,救你们的,也不单我一个。”
“侯伯伯这句话说得还算有良心。”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随即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刚才给白信送水果的少女。
“敢问二位尊姓大名?”梁若青又施了一礼。
“少侠不必多礼。”那老者道:“老夫侯进,这是我的侄女蝶儿。”
“敢问侯伯伯,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追白信?”雪君道:“这白信是杀死我师父的仇人,我和他不共戴天。”
侯进道:“这无牙蛇武功极高,心肠又狠,还善于用毒,虽然受了伤,但也不能小觑。你们二人,一个毒性初解,一个穴道久阻,怎么敢去追他?”
雪君道:“他受了伤,正是我们报仇的好机会,虽然我们自身也有不足,但又怎么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时机?”
侯进道:“你这丫头,刚才对着无牙蛇时说得挺好,说要与他订下十年之约,怎么一转眼便这么不懂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懂不懂。”
雪君脸上一红,说道:“刚才那样说,不是权宜之计么。”
侯进道:“虽是权宜之计,但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以你们现在的武功,远不足以报仇。所以你所说的十年以后再找他,才是正道。放心,他无牙蛇年岁不大,十年之内死不了。”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丹药,递给梁若青,说道:“刚才给你服下的,是暂时止毒的药,一个时辰后,服下这枚药,你的毒性便可全解。记住,要心平气和,不可动怒。”
梁若青连声道谢,接过丹药放入怀中。蝶儿转了过来,一脸调皮的神色,说道:“我刚才也出了不少力,你怎么谢我呀?”
梁若青仔细地看了看蝶儿,见她肤色白皙,五官小巧玲珑,乃是个极美的少女,脖颈上纹着一只粉红色的蝴蝶,与她的脂肤几乎浑然一体,仿佛天生的一般。
蝶儿见梁若青怔怔地盯着自己,脸上不禁一红,说道:“梁少侠,你看什么呢?”
梁若青一凛,说道:“没什么。我是在想,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有难的。”
蝶儿微微一笑,说道:“我和侯伯伯,跟踪那个无牙蛇有好几天了,遇着你们,也纯属巧合。”
雪君道:“你们跟踪无牙蛇作什么?”
蝶儿正欲说话,侯进哈哈一笑,说道:“这个问题,我们现在还不能回答。好了,你们没事了,我们也该走了。蝶儿,我们走。”
梁若青道:“前辈救命大恩,我们无以为报,我请前辈喝酒,怎么样?”
侯进道:“酒是好东西,我也想喝。不过,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咱们改日再一醉方休。”与蝶儿一起出门而去。
不多时侯进与蝶儿来到路边的一个客栈投了宿,经过半夜的奔波,蝶儿甚觉劳累,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小懒猪,起床了。”侯进走进蝶儿房间,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几个馒头,两碟小咸菜,还有一大碗小米稀饭。
蝶儿懒洋洋地洗漱完毕,坐在桌旁吃早饭。侯进道:“蝶儿,我和你说件事。吃完早饭后,我要去办事,你自己找地方去玩吧。”
“好吧。”蝶儿吃着饭,嘴里含混不清,问道:“你多长时间回来?”
侯进道:“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
“什么?”蝶儿吃了一惊,问道:“你去干什么,要半个月才回来?”
“不用这么吃惊么。”侯进笑道:“我回来再告诉你。”
“不行。”蝶儿道:“你不说出理由,我就不让你走。”
“好好好,我说。”侯进道:“我要去跟踪梁若青雪君、还有无牙蛇他们。”
蝶儿心下奇怪,问道:“你跟踪他们做什么?”
侯进道:“梁若青是逍遥子的徒孙,雪君是百花仙子的爱徒,他二人与我渊源颇深,如今他们有危险,我不能袖手旁观。”
“他们有危险?”蝶儿道:“那个无牙蛇不是受了伤么?他们怎么会有危险。”
侯进道:“无牙蛇是受了伤,但伤得并不重。我昨天晚上出去了一趟,无意中发现他便藏在附近。所以,我要跟踪他们。”
蝶儿道:“跟踪他们多麻烦,既然无牙蛇对梁若青雪君他们有危险,你直接出手除去他不就得了。这个无牙蛇生性狠毒,留着也是武林的祸害。”
侯进道:“那可不行,无牙蛇虽然生性狠毒,但到目前为止,还无大恶。再说,我还指望他为我解答疑难呢。”
蝶儿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侯进道:“无牙蛇跟踪梁若青雪君二人,原因我不太清楚,但同样服了无牙蛇的剧毒,梁若青中了毒,而那个雪君却毫发无损,你不觉得这其中有故事么?我要跟着他们,找出其中的原因来。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呢。”
一句话只说得蝶儿心情激荡,她摇了摇侯进的衣袖,哀求道:“侯伯伯,你带我一起去玩,好不好?”
“不行。”侯进道:“我这一去,凶险异常。那个无牙蛇,年纪虽不是很老,但老奸巨滑,是个很厉害的对手。而且我不能跟在明处,只能躲在暗处,还要保护好他二人安全。你若去了,我还要分心保护你,时间长了,恐怕会出意外。”
“侯伯伯。”蝶儿又是哀求,又是恐吓,侯进只是不依。别看侯进日常平时嘻嘻哈哈,但一到关键时候,决不肯有半点让步。
蝶儿自小跟着侯进长大,对他的脾气自是熟悉,知道此次自己跟去无望,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表情可怜兮兮的,说道:“侯伯伯,你一走这么长时间,我可怎么办呀?”
侯进道:“这冀州城是历史名城,好玩的地方着实不少,我多给你留点银子,你四处转转。说不定你还未转完,我便回来了。这家客栈饭菜都不错,你便住在这里,我回来后,再到这里找你。”
“好吧。”蝶儿应着,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吃过早饭,侯进便悄然离去,连蝶儿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蝶儿按照店小二的指点,到冀州周围转了转,竟也玩得甚是开心。
不知不觉间,半月时间已过,蝶儿还未见侯进的踪迹,心下便有些烦恼,脾气也大了起来,一次竟无缘无故地把店小二骂了一顿。
这一日,蝶儿起得很晚,吃过早饭后,漫无目的地走在城外,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离城七八里路的一个树林之中。此时天已过午,蝶儿肚内饥饿,四处想找点吃的,忽然闻见一股香味飘来,蝶儿顺着香味寻去,只见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红发老者,手中拿着一只烤鸡,正在火堆上翻转烤着。那烤鸡已基本熟透,乳黄色的鸡油一缕缕地滴下,散发出阵阵浓香。
“老伯伯,你将烤鸡分一条腿给我,好不好?”蝶儿道:“我肚子饿了,又没带吃的。我给你钱也可以的。”
那红头老者抬头看了看蝶儿,说道:“分你一条鸡腿也无不可,不过,我有个条件。”
蝶儿道:“什么条件?”
那红色头老者嘻嘻一笑,说道:“你得陪我睡一晚。”
“你——”蝶儿怒火中烧,说道:“你这个老色鬼。”想了想,不值得生气,转身便走。
“先别走呀。”那红头老者道:“价钱可以谈么,多少都行。”
蝶儿立住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那红头老者,说道:“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的拳头可不饶人。”平息了一下心中怒火,转身又行。
那红头老者忽然笑了起来,站起身来道:“你走不了了。我红头蟾蜍看上的女人,还没有逃出我的手心的。”稍一纵身,来到蝶儿面前。
蝶儿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外表猥琐的老色鬼,竟有如此好的轻身功夫,看样子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蝶儿打定主意,转身便跑,似一只云雀,向树林外疾奔。谁知她跑得快,红头蟾蜍挡得更快,蝶儿连换了几个方向,都是差一点撞在红头蟾蜍身上。蝶儿无奈,伸手便打,她虽师出名门,但毕竟年纪幼小,功力尚浅,红头蟾蜍只用一只手,便如猫戏鼠一般,将蝶儿的诸多进攻招式,化解于无形。
“住手。”一个声音传了过来:“红头蟾蜍,你也算是一代宗师,怎么自甘堕落,做起了采花小贼的勾当。”
红头蟾蜍转过身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中年尼姑,身材消瘦,面容略显疲惫之态,手执拂尘,迎风而立,真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又来了一个年纪大的。”红头蟾蜍道:“我的桃花运来了,刚抓了一个小美人,又自动送上门来一个大美人。”
“你——”那中年尼姑脸色一变,怒气渐生,也不再说话,伸手拍出一掌。红头蟾蜍见她掌力雄厚,吃了一惊,双掌齐出相迎,二人三掌一碰,那中年尼姑身子微微一晃,随即不动,红头蟾蜍却连退了五六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只这一掌间,红头蟾蜍便知自己与对手相差太远,如不快走,恐怕性命难保。转身疾奔,出林而去。
那中年尼姑也不追赶,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蝶儿见她一掌便吓跑红头蟾蜍,武功之高,几乎当世难寻,心下不由得佩服至极,恭敬地答道:“我没事,谢谢师太出手相救,敢问师太法号。”
那中年尼姑道:“贫尼法号落花。如今天下战乱未停,江湖上太过危险,你怎么敢孤身一人外出?你家里人呢?”
落花师太几句话,正说到蝶儿心坎里去了,她忽然想起了多日未回的侯进,又想起了一年见不了几回的父亲,再加上落花师太的话语温柔,表情慈祥,蝶儿自幼丧母,由父亲独自养大,从未享受过母亲的关爱,此时听着落花师太的话,忽然间悲从心生,放声大哭起来。
落花师太一愣,随即柔声道:“你不想说,我不问了就是。不要哭了。”
落花师太话音一落,蝶儿哭得更厉害了。落花师太走上前去,将蝶和抱在怀中,蝶儿在她怀中呜呜地哭了一会儿,停住了哭声。落花师太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笑道:“你这样一个漂亮小姑娘,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蝶儿扑哧一笑,说道:“我叫蝶儿。”脸上犹带泪痕。落花师太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蝶儿道:“我家不在这里,我和我伯伯一起出来的,我现在住在冀州城里的一家客栈里,我伯伯外出办事去了,很长时间了,一直未回。”
落花师太道:“我也是初到冀州,而且我也一时无事,便陪陪你如何?”
蝶儿大喜过望,说道:“那再好不过了。”拉着落花师太的手,回到冀州城里的客栈之中,向店小二替落花师太要了间客房。落花师太道:“不用另要客房了,我住在你屋里就行,你睡床上,我睡哪里也行。”
“那怎么行?”蝶儿想反驳,但落花师太的眼神让她说不出话来。晚上休息时,落花师太强令蝶儿睡在床上,自己坐在太师椅上打坐,不一会儿便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第二天,蝶儿陪落花师太外出游玩。二人来到城里的一座寺院里,听附近人说,这里原是一座香火极盛的寺院,但窦建德起事后,为筹集军饷,对百姓横征暴敛,附近村民不得不背井离乡,逃离家园,就连寺中的和尚,也都如鸟兽散般走得精光。二人走进寺中,只见荒草遍地,断壁残垣,一副凄凉的景象。
“哎。”落花师太长叹了一口气,其中包含着多少无奈与悲伤。
“你不用再叹气了,很快你也会和这寺院一样了。”一个声音传过来,从门外走进高高矮矮的五个人来。
为首的,正是红头蟾蜍。
红头蟾蜍走上前来,说道:“师太,老夫武功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但老夫心中的这个理字,却一定要讲清楚,因此今天带了几个朋友来,向你讨一个公道。”
落花师太示意蝶儿闪到一边,冷笑道:“打架打输了,找了人来帮忙,还说什么讨还公道?你想五个打一个,对不对?有话明说就是,不必拐弯抹角。”
红头蟾蜍道:“师太说话干脆豪爽,不愧为当世巾帼英豪。我是想五个打一个,不过,我们这五个人在当今武林中,也非泛泛之辈。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一个接一个地介绍,落花师太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心惊。这五个人,都是五毒门中人,除红头蟾蜍外,辈分最高的是五毒门蝎子洞长老海蝎子,另外三个,一个是海蝎子的徒弟双尾蝎,另外两个是红头蟾蜍的弟子绿蛤和蓝手蛙。
红头蟾蜍介绍完毕,不等落花师太说话,一声长啸,五人分散开来,将落花师太包围在中间。
落花师太看着面前的局势,心中暗自思想着对策。她与红头蟾蜍交过手,知道他的武功与自己相比,差距不小,另外三个人是晚辈,武功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如果辈分相同的海蝎子武功与红头蟾蜍相当,自己以一敌五,胜算仍是很高。想到这里,她猛在一纵身,如闪电般直向海蝎子击去,她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探出敌人的实力。
海蝎子看她出手的力道与速度,心中吃了一惊,不自觉地挥掌相迎。落花师太一指点出,正点在海蝎子掌心上,随即向后一翻,落在圈子中间。只这一指,落花师太已试出,海蝎子的内力武功比红头蟾蜍还略逊一筹,看来这一行五人,以红头蟾蜍武功最高,自己以一敌五,已是胜券在握。想到此处,落花师太安下心来,举掌向红头蟾蜍击去,红头蟾蜍举掌相迎,二人双掌一对,身子都是微微一晃。
落花师太立住脚步,忽觉胸中竟有翻腾意象,不由得心中大惊:“这红头蟾蜍怎么了,只一天时间,武功竟进展神速,内力竟能与自己不分伯仲?”
落花师太不敢再贸然进攻,仔细地看了看,终于知道红头蟾蜍武功大进的原因。原来红头蟾蜍左右各有一人,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这是联合三人之内力与一人相抗衡的法子。
落花师太知道,如果这样任凭敌方联手,自己就会立于必败之地。只有寻找机会,攻其不备,才能逐一制敌。她遂不再主动进攻,只是静站在圈子中间,低迷着双眼,慢慢地转动着身体,伺机进攻。而那外围五人,初时尚随着她的目光慢慢移动,最后竟坐在地上不动,如睡着了一般。
落花师太见五人已坐定,移身不易,忽然改变策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海蝎子攻去。眼看落花师太的双掌已击在他的头顶,谁知海蝎子竟似泥人一般,一动不动,落花师太心中正喜,忽觉身体左右两边有两股力道向自己袭来,加上面前海蝎子的一股力道,三股力道加在一起,如雷霆万钧之势,竟超过自己的内力承受范围。落花师太不敢硬拼,向后一翻身,又落回圈子中间。
经此一举,落花师太明白了,原来这五人联手,用的是一种极厉害的阵法,合五人之内力,将自己困在中间,不论自己向哪个方向进攻,都是与五人的联合内力相对抗。自己内力虽然比其中任何一人都高出不止一倍,但若与五人联手相比,自己便远处下风。
落花师太有些自责,如果不是自己轻敌,一开始便出重手打伤一两个人,红头蟾蜍他们也不可能再组成这个奇怪的阵法。但此时后悔已无用,当前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力与敌周旋。她静下心来,踏着八卦阵步,在圈中慢慢地来回穿梭,不一会儿,脸上已微微见汗。而周围的五个人,情况也不比她好多少,虽然坐在地上不动,但头上也渐渐地冒出热气,不一会儿便已似蒸笼一般。
蝶儿站在场外,初时见落花师太穿行于五人中间,动作潇洒、身形优美,犹如花间蝴蝶,忍不住连声叫好。后来,见五人动作变缓、步履沉重,知道他们已在比拼内力。一阵风吹过,落花师太的佛衣随风而动,显得那么地楚楚动人。蝶儿心下不忍,喊道:“五个不要脸的臭男人,竟合伙欺负一个女人。师太,我来帮你。”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猛地向离自己最近的海蝎子掷去。
红头蟾蜍等五人所用的这个阵法,名叫“五毒阵”,是五毒门的不传秘法。其威力就在于合五人之内力,同时出击。五人正全神贯注与落花师太同旋,内力鼓动,犹如一张气网,护住众人的全身,风蝶儿掷出的石头,尚未接触到海蝎子的身体,即被五人的内力激回。五人联手,内力是何等的厉害,那石块挟着内力,风驰电掣般地直向蝶儿飞了回来,蝶儿躲闪不及,正中右臂,登时间鲜血直流。蝶儿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但只这一刹那间,五毒阵已出现了微小的破绽,落花师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在圈子中一转,五人只觉眼前一闪,待众人看清楚她的身形时,落花师太已一掌击在五人中武功最弱的绿蛤的前胸上。
这一掌是落花师太最后的机会,自是不可能再手下留情,掌中蕴含着落花师太数十年苦练的功力,江湖上已少有人正面接得住。只这一掌,已将绿蛤打得胸骨尽断,连声惨叫声都未叫出来,便已毙命。
绿蛤一死,五毒阵立破。落花师太连连出招,将四人打得落花流水,红头蟾蜍见事不妙,右手一抬,飘出一阵淡红色烟雾,落花师太知道烟中有毒,不敢托大,拉起蝶儿,向一边闪开,待红烟散尽之时,四人已没有了踪影。
落花师太察看了一下蝶儿的伤势,见她虽伤得不轻,却无大碍,心中略略宽了心。回头看了看绿蛤的尸体,心中犹自后怕,若不是蝶儿的一记胡闹,自己说不定已命丧当场。
落花师太道:“你受伤不轻,咱们需要找个地方给你养伤,但冀州已不能呆下去。此地向西南两百里外的巨鹿白雀庵,我有一个朋友,咱们到那里去。”
蝶儿道:“不行呀,我和侯伯伯约好,他回来后到我住的客栈里找我的。我走了,他找不到我,怎么办呀?”
落花师太道:“这不难办。我们给你侯伯伯留一张字条,让他回来后,到巨鹿白雀庵找我们便是。”
蝶儿点了点头,说道:“也只有这样了。”
二人回到客栈结了帐,给侯进留了张字条,并叮嘱店小二一定当面交给侯进。落花师太雇了辆大车,一大早便出了冀州,一路向西面而去。
天已过午,路也已走了近一半,正巧路边有一个小吃店,落花师太邀请车夫一起到店中用餐,车夫连连摆手道:“我们行脚赶车的,哪有拿了车钱又吃饭的道理?”坚决不去,并从包裹中拿出两个烧饼,吃了起来。落花师太拗不过他,只得由他在车上吃。自己扶着蝶儿走进店中,要了两碗素面来吃。
不一会儿,小二端上面来,落花师太正要下筷,忽听店门外传来一阵乞讨声和一个儿童的哭声,抬头一看,只见店门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老乞丐,左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落花师太心中不忍,端起两碗面走到门口,柔声道:“老人家,你们快吃了吧。”并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给那老乞丐,那老乞丐连声道谢。
落花师太回到店中,吩咐店小二再上两碗素面,店小二一边应着,一边说道:“师太,你真好心,不过天下这样的乞丐太多了,你一个好心人也管不过来呀。”
落花师太问道:“我看咱们这地方,土地也算肥沃,民风也还朴实,只要不偷懒,一定能吃得上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乞丐呀?”
店小二道:“还不是因为窦建德。他在河北起兵作乱,对老百姓收税那么多,收成好的时候,老百姓能给自己家里留一点吃的,收成不好的时候,把家里的粮食全交上还差不少呢。现在虽然不打仗了,可老百姓家里都没有存粮,不出来要饭,怎么活下去呀。哎-—”一边叹着气,走进了厨房,言语中带有一丝伤感。
落花师太与蝶儿呆呆在坐在桌前,心里想的却是店小二的话。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哥端着面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道:“师太好心赠饭,他们却无福享受,可见一个人在世上该吃多少东西,都是一定的,半点也差不得。”
落花师太帮他从托盘上端下碗,问道:“小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二道:“师太刚才接济的那两个乞丐,还没吃完您老施舍给他们的面,就死在了门口,您老说这不是命里不该吃吗?”
落花师太听这话,心里一动,一把拉住蝶儿的手,说道:“蝶儿,先别吃,随我出去看看。”
二人走出店门,只见刚才那一老一少两个乞丐躺在路边,早已气绝,面上流露着满意的微笑,手中还紧握着面碗,碗中还剩着大半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