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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师太拉着蝶儿的手,挤开人群,上前一试那老年乞丐的脉象,脸上勃然变色,接着又试了那女童的脉象,站起来拉起蝶儿回到店中,唤过小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小二哥,我看你是一个好心人,麻烦你将那两个乞丐找个地方埋了,另外这两碗面里可能有毒,不能再吃,你也找个地方埋了吧。”说完拉着蝶儿走出小吃店。

蝶儿问道:“师太,发生了什么事?”

落花师太低声道:“五毒门的人盯上我们了。刚才他们在我们的面里下了毒,若不是那两个乞丐,恐怕现在咱们早已没命了。只是可惜了那两人的性命。”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回到大车边,那车夫还未吃完,见二人出来,笑道:“二位吃饭的速度可够快的。”将烧饼放回包裹,待二人上了车,赶车便走。

行不到四五里路,落花师太来到车夫身边,拿出五两银子,低声道:“我多给你一倍的银子,你赶车拐弯向南走,走出五十里路后,便可以回家了。不管我们在车上干什么,你都不要过问,知道么?”

钱多了一倍,路途又近了不少,这样的好事,那车夫自然没有异议。他接过银子,连声道谢,说道:“一切听您的。”到了一个岔路口,车夫拐弯向南而行。

又行了七八里路,车子进了一个小树林,落花师太伸出头来看了看四周,回身抱起蝶儿,一个纵身,跃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林之中。那车夫不知是赶车太专心,还是正在做着发财梦,竟没有发觉二人已离去。

蝶儿被落花师太抱着,感受着落花师太身上传来的阵阵温暖,又见脚下的大地象疾风般向身后飞去,心中不由得对落花师太又是佩服,又是亲切。她闭起双眼,享受着以前从未享受过的片刻的温存。

过了约半个多时辰,落花师太速度不减反增,蝶儿心下愈来愈佩服,问道:“师太,你这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有时间传了给我,好不好?”

落花师太笑了笑,说道:“我的功夫从哪里学来的,你不必知道。但如果你真想学,我传了给你也无妨,只是练这功夫,要吃很多苦,我怕你受不了。”

蝶儿小嘴一撇,说道:“你小看人,为什么你能吃得了苦,我便吃不了?”

落花师太笑了笑,没有说话,看见前面有一棵樱桃树,红红的樱桃甚是惹人爱怜。落花师太停下脚步,放下蝶儿,跳到树上采摘了一些樱桃,与蝶儿一起吃了。那些樱桃虽然不太熟,但也美味可口。

落花师太问道:“你的伤口还疼不疼?你能不能走路?”

蝶儿笑道::“我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腿,怎么不能走?”

落花师太道:“好,我们便慢慢走着,明天差不多便能到巨鹿。”

走了一会儿,蝶儿问道:“师太,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你能练成的功夫,我便练不成?”

落花师太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十八年前,我丈夫离家出走,一去不回,这十八年来,我走遍了中原的每一个角落,要寻他回来,一直未找到他的踪迹。在这十八年中,我内心凄苦,将一腔的心思,全用在练功上了,你说能没成果么?而你却不同,你貌美如花、性格开朗,以后再找一个如意郎君,生活必定幸福异常,你又怎么会专心练功?”

一席话,只说得蝶儿脸色绯红,蝶儿低声道:“你净取笑人,我不理你了。”心中却甚是甜蜜。

落花师太哈哈大笑,二人疾步赶路。走了一个多时辰,蝶儿已疲惫不堪。落花师太抱着她又走了一段,来到一个小村子里。二人找了一家相对殷实的农家借了宿,向主人家买了些米,自己动手做饭。

吃过晚饭,二人便进了房休息。由于连日的奔波和担心,蝶儿已十分劳累,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落花师太坐在床上,运了小半个时辰的功,自觉精神大振。想自己十多年来不停地在江湖上奔波,武功不仅没有落下,反而越练越纯,内力越来越强,心中不禁甚是欣慰。

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声,将落花师太从回忆中惊醒,落花师太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远处浓烟滚滚,烈焰冲天。

见村里有人家失了火,落花师太猛地冲出房门,想去帮忙救火,忽然转念一想,回房看了看床上的蝶儿,迟疑着止住了脚步。

落花师太坐在床上,心想自己若出去救火,也不关大局,若这场火是五毒门的调虎离山之计,自己冒然出去,蝶儿若有点闪失,自己可要遗恨终生了。

坐着坐着,落花师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却是不知。她再也无心练功,走到窗前去看火势,此时正值三更夜半,微风徐徐而来,将火势吹得越来越猛,不一会儿离落花师太所居房屋仅有几步之遥。

突然间,落花师太明白了事情不对的地方:这村中本来住户不少,约有四五十户人家,上百口人,但此时火势急猛,却听不到一丝人喊马叫的声音,整个村中除了火烧房屋噼噼啪啪的声音外,没有一点别的声响,落花师太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不敢再怠慢,回头一把拉起蝶儿,说道:“蝶儿,我们快走。”

蝶儿睡得正香,忽被落花师太拉了起来,迷迷糊糊中问道:“师太,发生了什么事呀?”

落花师太也不答话,抱起蝶儿便冲出了房门。一到院中,便感觉烈焰从周围四面烧来,烤得人脸上生疼。

落花师太将蝶儿放在院中,自己纵身跃上土墙,向四周看了看,只见整个村庄已变成一片火海。此时想安全逃出村外,谈何容易?自己功力深厚,可以勉强逃出,但蝶儿功力尚浅,能不能成功逃出,却是个难题。

这个难题,犹如一块大石头,压在落花师太的心头,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火,越烧越猛。

落花师太环视一下院中,只见院中有一个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想是主人家日常备下的吃水,心中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她跃下土墙,跳进缸中,湿透全身衣服,跳出来后将蝶儿一把扔进缸中,说道:“蝶儿,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乖乖呆在里面别动,否则,烈焰将你烤成小乳猪,我也管不了。”

蝶儿吐了吐舌头,说道:“遵命。”

落花师太一手托起水缸,暗运轻功,向门外冲去,烈焰炙烤着她的全身,但她全身湿透,暂时无碍。蝶儿呆在缸中,只觉耳边呼呼生风,有如奔马,不禁心中佩服之极。

跑出两条胡同,烈焰已将落花师太的衣服烤干,她将手中水缸微微一倾,一股清水自她头上浇下,浇湿了她的衣衫,继续前行。这样又给自己浇了两次水后,落花师太已冲出村子。

站在村庄外的空地上,望着冲天烈焰中一点点化为灰烬的村庄,落花师太心中又悲又怒,她悲伤于全村上百口人的死,愤怒于五毒门杀人如麻的残忍,心中复仇之意已坚决异常。

落花师太将蝶儿从缸中拉出,仔细察看了一番,见她除衣服湿透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心中略略宽心。

蝶儿问道:“师太,这里全村上百口人,怎么没有一个出来救火?难道都一块烧死了吗?”

落花师太道:“这是五毒门弟子放的火,他们放火之时,已在火中加了毒药,毒烟所到之处,都已将人毒死。”

蝶儿闻言,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人真是狠毒之极。”

落花师太对着大火鞠了一躬,平静地说道:“这笔帐,就记在五毒门的头上,总有一天,我要替你们讨回一个公道。”

忽然,落花师太一拉蝶儿,一把抓起水缸,猛地向旁边的一片小树林掷了过去,只听当地一声,水缸碎成数十片,向四周飞散。

这场大火,如落花师太所猜想的一样,正是五毒门红头蟾蜍和海蝎子带着他们的徒弟所为。

自那日在冀州荒寺之中,红头蟾蜍等五人围攻落花师太不胜,反累得红头蟾蜍爱徒绿蛤命丧落花师太之手,之后落花师太与蝶儿离开冀州,一路南下,红头蟾蜍等人便一直在后紧紧尾随,企图伺机暗下杀手。他们曾在小饭馆中秘密下毒,却由于落花师太将素面施舍给乞丐祖孙而未成功。其后他们又继续跟随,落花师太半路上以“金蝉脱壳”之计,成功地甩开了四人。但四人无意中发现大车中已没有了二人的身影,便知二人已半路逃走,于是四人便回身寻找。五毒门诸人久居山野之地,对山野之中的情况自是了然于胸。四人顺着来路一路查访,终于查明了落花师太与蝶儿的去向,一直跟踪到这个小村庄。红头蟾蜍与海蝎子一合计,趁着半夜人静之时,下毒放火,准备烧死二人。只可怜全村上百多口人,全都命丧其手。放火之后,红头蟾蜍和海蝎子兵分两路,各带弟子埋伏在村外路口,布下了毒阵,如果落花师太和蝶儿能侥幸逃出火窟,便出手截杀。

落花师太逃出火海的方向,正是海蝎子埋伏的地点。落花师太言语之中提及五毒门,海蝎子的弟子双尾蝎身子微微一动,动静虽小,但落花师太内力深厚,却听得真切。她将水缸掷出,原为探敌之用,缸上并未附加内力。但海蝎子曾领教过落花师太的功夫,心中不敢大意,见偌大的一个水缸直奔双尾蝎的藏身之处飞去,海蝎子爱徒心切,猛地跳出,一掌将那水缸击得粉碎。

双尾蝎一见水缸向自己飞来,忙起身去挡,但他动作比海蝎子稍慢了一步,待他站起身来,正好是水缸被海蝎子击碎之时,数十片水缸碎片从他身边飞过,无意之中,一块碎片飞过他的颈边,锋利的切口将他的脖子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顿时飞迸而出。

海蝎子抱起双尾蝎,见他脖子上血如涌泉,眼见性命难保,心中悲痛,呼地跳了出来,一掌向落花师太击去,口中喊道:“我和你拼了。”

落花师太冷冷地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给这全村人一个交代。”当她看到大火吞没村庄、全村上百口人全部遇难之时,她就已下定决心,要除掉这些武林败类。但她知道五毒门善于使毒,心中也颇为忌惮,不敢硬接,闪过海蝎子这一掌,直向他后心击去。

五毒门的弟子,有时也会将毒药涂在掌上,但若遇到内力比自己深厚的人,非但伤不了别人,反而会被对方将毒药逼回自己体内。因此凡五毒门的弟子,内力不到一定火候,是被禁止使用毒掌的。海蝎子作为五毒门长老之一,内力深厚,平时也用过毒掌,但此时落花师太内力远胜于他,他不敢以毒掌伤人,倒少了一门厉害的功夫。

数十招一过,海蝎子已见不敌。落花师太既然下定决心,手下便不再留情,招招直逼海蝎子的要害,虽姿式优美,让人看起来赏心悦目,却招数狠辣,世所罕有。

海蝎子见形势危急,忙出一狠招,暂时封住落花师太的攻势,自己退后两步,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随即一掌攻出,落花师太此时已知他掌上无毒,便出掌硬接了这一掌,二人双掌一碰,海蝎子连退了两步,落花师太也是身子一晃,险些受伤,不禁心中大惊,不知海蝎子何以刹那间武功大进,几乎能与自己相比肩。

这一粒药丸,原是五毒门配制的独门药丸,名叫“提神丹”,能使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内力提升数倍,但若长期使用,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伤害,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五毒门的弟子是不会使用的。此时海蝎子服下后,内力骤升,一招逼退落花师太,就在落花师太一愣的当口,海蝎子纵身一跃,向黑夜中窜去。

落花师太见他想逃,自不会罢手,她的师门轻功天下第一,自是五毒门所不能比的,海蝎子刚跨出五六步,落花师太两个起落,已挡在他的面前。

海蝎子见此情景,自知不能幸免,将心一横,又掏出一粒“提神丹”吞下,顿时功力大进,但不到十招,药力便退了下去,海蝎子无法,只得又吞,如是这样,他先后连服七粒“提神丹”,待到他拿出第八粒丹药时,忽然呆住不动,左手呈钩状扬在半空,右手捏着丹药放在嘴边,摆着一个古怪而又可笑的动作,仿佛一尊塑像。

落花师太见他姿式,心中奇怪,住了手小心地看着,二人对视了一会儿,落花师太走到海蝎子身边,伸右手在他鼻前一试,海蝎子早已气绝身亡。落花师太微微叹了口气,正待转身,忽然海蝎子双眼一瞪,张开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森森的牙齿,向落花师太的右手咬去。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落花师太不及多想,手腕一转,右掌直向海蝎子的太阳穴击去。此时海蝎子的内力已完全丧失,再也无力抵挡或躲闪,只听噗的一声,仿佛一个烂透的西瓜落在地上裂开的声音,海蝎子的脑袋已被打掉半边,白的红的黑的东西顿时溅了出来。

落花师太不忍多看海蝎子脑浆迸裂的惨状,回身拉着蝶儿,向西而行。

忽然天空一亮,一个闪电从半空中闪过,随即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此时村庄内烈火已逐渐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随风而舞。

大雨过后,村中的灰烬,地上的血迹,都将被冲得干干净净,只有林中的树木和地上的小草,在风雨的洗礼中,更加地碧绿而富有生机。

又经过了大半天的行程,落花师太与蝶儿来到了巨鹿白雀庵。这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五毒门的人。想是红头蟾蜍在损兵折将后,单独跟随已是不敢,也是无用。但落花师太明白,自己连杀五毒门三人,与五毒门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且很难再化解。自己以后只有小心谨慎,才能确保平安。

白雀庵坐落在半山腰上,规模不大,只有一个小院、七八间房屋,全庵共有五六个尼姑。庵主定为师太五十来岁,低眉慈目,性格开朗,落花师太与她在十年前相遇时,一见如故,结成生死知己。这时见落花师太带着蝶儿到来,自是十分高兴,立即命人收拾了两间厢房,留二人住了下来。

蝶儿与落花师太一住十余天,每日里除了外出玩耍外,便是听定为师太讲经说法。定为师太虽不会武功,但佛学修为极为深厚。蝶儿从她所讲的佛经中,学到了不少的做人道理,因此,佛门生活虽然清苦单调,蝶儿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一日,众人正在大殿上席地而坐,听定为师太说解佛法,忽然闻到一股腥臭味从外面飘了进来,落花师太脸色大变,喊道:“这是毒气,快用衣服捂住鼻子。”随即一纵身窜到院中,跳上院墙,只见白雀庵院墙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毒蛇,将小小的白雀庵围得水泄不通。落花师太怒道:“是哪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竟用这种手段对付人?”

“落花师太,你杀了我五毒门的人,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不过,怨有头,债有主,我们也恩怨分明,不会去滥杀无辜。如果你能自己了断,我们可以考虑不为难其他人。”

落花师太一声冷笑,说道:“你们五毒门的人不滥杀无辜?鬼才会相信。我虽然年纪已不轻,还没糊涂到相信鬼话的地步。”

“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那个声音传了进来,语言中充满着恶毒:“庵中一共有八个人,我们一个也不会留下。”

“不过,落花师太,我敬你也是一代武学宗师,便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人道:“如果你能坚持一个时辰,我便放掉一个人,如果你能坚持八个时辰,我便撤走毒蛇阵,如何?”

落花师太道:“随你的便。”

门外传来一声短哨声,地上的毒蛇全部蠕动起来,头高高地抬着,嘴里的红信一伸一缩,不时吐出一口热气,上万条蛇同时行动,场面甚是壮观。落花师太看得分明,腹内不禁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又是一声短哨声传来,毒蛇开始向墙上爬。落花师太从怀中取出一块药饼,咬了一口嚼了一会儿,喝了一口水,猛地喷了出去。几条爬到一半的毒蛇被喷中后,发出一声声尖叫,落到地上后便对着同伴乱咬,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迷蛇粉。”院外的人叫了一声,语气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镇静下来:“想不到落花师太你还有这种药,真是让人感到意外。不过,你有药也没用,你的药数量太少,克制不了我的毒蛇阵。”

“那你就试试。”落花师太又喷出一口药水,毒蛇阵又是一阵骚动。

忽然,院中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落花师太听出是白雀庵的尼姑所发,知道毒蛇已进入院中,不禁长叹了口气。

院外那人道:“落花师太,你一个人是保护不了她们的,你还是乖乖地听我的话,自已了断吧。否则,等我们抓住了你们,我一定用世界上最残酷的刑具伺候你们,我说到做到。”

落花师太道:“阁下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确是令人佩服。不过,阁下只能偷偷摸摸的偷袭,不敢光明正太地行事,却非君子所为。”

院外那人哈哈一笑,说道:“师太此言差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来君子行为?”

落花师太道:“阁下敢报上名号么?”

院外那人道:“素闻落花师太机智灵敏,聪明绝伦,我倒想让请你猜上一猜。”

落花师太道:“机智灵敏,聪明绝伦,这八个字我不敢当。不过看眼下的情景,我倒能猜个七八分。你以毒蛇为阵,想必是五毒门毒蛇洞的弟子。看阁下的手段与能力,当是五毒门中长老级别的人物。不过,金身蛇已年过七旬,听你的话语,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当真让人有些猜不着。”

院外那人道:“落花师太果然名不虚传,你猜得不错,我是五毒门毒蛇洞的长老,却不是金身蛇,我的名字叫无牙蛇。金身蛇老前辈已于十八年前过世了。”

落花师太道:“真是可惜,江湖中又少了一位武学宗师。”

无牙蛇一阵冷笑,说道:“你不用为别人可惜,今天江湖上又会少了一位武学宗师的。”

落花师太不作理睬,纵身落回院中,挥动拂尘击毙了爬到大殿门窗上的几条毒蛇,开门走进殿中,凄然道:“定为师姐,是我害了你们。”

“师妹怎么这样说话?”定为师太坐在蒲团之上,神色如常,说道:“你我既已许身佛门,就应将一切都置之度外,怎么到了这生死关头,反而留恋起这具臭皮囊来了?只是蝶儿这孩子,年纪幼小,未历尘世欢乐,死了却是可惜。师妹如有能力,可带她冲了出去。”

落花师太道:“不可,你们本是受我之累,才会遭此大难。我们怎么能一走了之?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愿做这无情无义之事。”

定为师太道:“师妹,今日形势,你难道不明白?如果我们再耽搁下去,必定会全军覆没。”

落花师太道:“即使全军覆没,我们也不能独自逃走。”

定为师太怒道:“师妹不可如此顽固。我们的性命无所谓,但蝶儿这孩子的性命,却不能因为你我而葬送。你既然能救出一个,为何不救?非要一起死。”

蝶儿忽然说道:“两位师太,你们不要再争了,我虽年纪幼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但舍生取义、同生共死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今日形势危急,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如果不成,我们就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落花师太看了看定为师太,二人同时点了点头,心意相通,同时赞道:“真是个好孩子”。定为师太道:“师妹,这样好的孩子,你不救么?”

“救。”落花师太疾出一指,点了蝶儿的穴道,蝶儿软软地倒在地上。定为师太找了一根长布条,帮助落花师太将蝶儿捆在背上,又找了两根长竹竿,绑在落花师太腿上。落花师太看了一眼定为师太与众尼姑,微微一点头,奔到院中,纵身一跳,越过院墙,落进毒蛇阵中。

“想走?没那么容易。”无牙蛇的声音传了过来,跟着一声短哨声,地上的毒蛇都盘成一团,抬起了头,直视着二人。有几条毒蛇顺着竹竿爬了上来,落花师太一抖双腿,将毒蛇抖了下去,迈步又行。

一声微响,落花师太只觉眼前一闪,一支利箭向竹竿飞来。无牙蛇知道落花师太武功已臻化境,要偷袭也不可能得手,但竹竿很长,落花师太又不敢落在地上,所以削断竹竿才是最好的法子。落花师太单腿立地,右腿微微一动,竹竿已将利箭打落在地。

无牙蛇又射了几支箭,均被落花师太打落。眼见落花师太已到毒蛇阵的中间,无牙蛇一咬牙,手执一柄单刀,冲进蛇阵,挥刀向竹竿砍去。落花师太一抬腿,闪过这一刀,忽觉右腿向下一沉,原来是右腿竹竿被人削断了一截。转身看时,只见右腿边也有一个人,满头红发,手持长剑,正是红头蟾蜍。

落花师太武功虽高,但身上负着一个人,腿上又绑着竹竿,行动大打折扣。无牙蛇挥刀又砍,落花师太躲闪之时,红头蟾蜍趁机又削断了一截竹竿。如此一来二去,落花师太腿上的竹竿已被削去十之七八。

正当落花师太与蝶儿陷入困境之时,忽听一声长啸,一个紫衣人从远处疾奔而来,到了蛇阵边上也不停留,一直跑到蛇阵中间,趁众人惊愕之际,双手抓起落花师太腿上的竹竿,向白雀庵跑去。待无牙蛇与红头蟾蜍反应过来,三人已消失在白雀庵的高墙之内。

那紫衣人奔进大殿之内,放下落花师太,顺手解了蝶儿的穴道,将一颗药丸放在蝶儿的口内。蝶儿正被毒蛇熏得头昏脑胀、昏昏欲睡,药丸一入口,立觉神清气爽,微微一笑,道:“侯伯伯,你来了。谢谢侯伯伯。”

来人正是侯进。

侯进自那日在冀州与蝶儿分别后,一路上跟在无牙蛇的后面。每当无牙蛇向梁若青与雪君下毒之时,侯进便出手破坏,暗中保护着二人。因他从未露面,做事又不留半点蛛丝马迹,因此不仅梁若青雪君不知他的存在,就连无牙蛇也从未怀疑过有人与自己作对。自冀州到山东长白山,路途有千里之遥,侯进与无牙蛇,一在暗一在明,斗力斗智,真如棋逢对手,不禁让侯进玩得高兴异常,就连与蝶儿的约定,也抛在了脑后。

到了山东沂山县,梁若青带着雪君来到以前住过的地方,只见院内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院外树木高大,阴森恐怖。随后二人来到诸葛文家,也是荒凉已久。二人走进院内,置身于荒草之中,梁若青想起幼时往事,不禁心下凄凉,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青哥哥,我也想家了。我想回家看看。”雪君说道。她受梁若青情绪的影响,一脸的伤感。

“好。”梁若青擦去腮边的泪水,对雪君微微一笑道:“我们便到杭州去,送我的新娘子回娘家。”

雪君脸上一片红晕。

二人到附近酒馆中吃了午饭,商量着南下的路途,最后决定走水路,沿大运河坐船南下。具体路线是:从沂山县出发,先走陆路,向西直到山东临清府,从临清府坐船沿永济渠到洛阳,再从洛阳沿通济渠、邗沟、江南河南下直到杭州。

无牙蛇跟在梁若青雪君二人身后,伺机而动。抵达临清后,梁若青雪君租了船而去,无牙蛇正在租船之时,忽然发现了五毒门紧急召集同门的信号图案。看着梁若青雪君所租的小船逐渐远去,又想想五毒门的同门之谊,无牙蛇恨恨地咬着牙,转身而去。

这信号图案是红头蟾蜍所标。当日他与海蝎子一起围堵落花师太,到最后海蝎子师徒双双毙命,红头蟾蜍也失去了一个徒弟,他咽不下这口气,也怕落单后再遇上落花师太,因此在附近标上了五毒门级别最高的紧急召集同门的信号图案。他本没报太大的幻想,因为五毒门五大长老之中,掌门人从不轻易下山,海蝎子已死,黑蜘蛛与无牙蛇又下落不明,已有两三年未回总部。除去五大长老之外,别人来了也帮不了多少。但这一次,老天似乎开了眼,竟把多年未见的无牙蛇召了来。

五毒门五大长老之中,红头蟾蜍排名第二,无牙蛇排名第三,但红头蟾蜍纵情酒色,于武功与毒术上,远不如无牙蛇努力,因此无牙蛇的武功与毒术,已远超红头蟾蜍。更兼无牙蛇心思缜密,智慧无双,红头蟾蜍对他早已佩服至极。这一次二人聚首,红头蟾蜍虽然年长,却大献殷勤。无牙蛇也乐得受捧,二人订下毒计,准备将落花师太与白雀庵诸人一网打尽。

侯进跟在无牙蛇后面,暗中将二人的计划听得一清二楚。他本想直接出手阻止,但从红头蟾蜍的言语之中,他听说落花师太以一敌五仍然取胜的事迹,不禁想看看这位武功极高的巾帼英豪,能不能化解这五毒门两位顶尖高手的联手一击。因此,他便躲在一边,注视着双方的一举一动。因此落花师太墙头上与无牙蛇的一番话,侯进都听在耳中。待到他看到落花师太脚踏竹竿、强行闯入蛇阵时,心中也不禁暗自佩服落花师太的机智与勇气。当落花师太偶然间一转身,背上的蝶儿的脸庞显露在他面前时,侯进再也不敢袖手旁观。他知道无牙蛇摆下的这个毒蛇阵,普通人一入阵便会被熏晕,然后被毒蛇咬死。内力稍差一点的,呆久了也会留下后遗症。此时蝶儿在落花师太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情况不是很妙。侯进取出克制毒蛇的药物,涂在身上,疾奔而出,从万蛇毒阵之中,救下落花师太与蝶儿。

看着蝶儿无无恙,侯进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回头仔细看了看落花师太,问道:“你便是落花师太,出家以前的名字叫花萝,对不对?”

落花师太道:“前辈说得不错,我以前是叫花萝,不知前辈怎么知道我的贱名?”

侯进哈哈一笑,说道:“逍遥子前辈当年名满天下,他的弟子我怎会不知?”

落花师太道:“原来如此,前辈想必是师父的至交好友。晚辈这里先谢过前辈的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侯进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你师父虽然神交已久,却无缘一见。老夫名字叫侯进。”

落花师太道:“原来是侯老前辈。失敬。”

侯进道:“我虽然比你年长几岁,但我敬重你师父的为人,不敢与他平起平坐,咱们两人还是平辈相论吧。”

落花师太道:“晚辈不敢。”

侯进道:“你刚才面对无牙蛇,是何等的英雄?这会儿再潇洒一回又何妨?”

落花师太心下一愣,说道:“好,我便再狂一回,咱们便平辈相称。敢问侯兄,你为什么不怕无牙蛇的毒蛇?”

蝶儿忽然说道:“师太,侯伯伯他以前曾经研究过蛇毒,所以他有专门的克制毒蛇的药物。如果将他的药物涂在身上,什么毒蛇也不敢近身。”

落花师太大喜,说道:“不知侯兄愿不愿意借我一点药物?”

侯进道:“你要药物作什么?想出去报仇?”

落花师太道:“正是,红头蟾蜍与海蝎子滥杀无辜、血债累累,身上背负着上百条人命。海蝎子前几日已被我击毙,红头蟾蜍却依然逍遥法外。”

侯进道:“好,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你去收拾他们一下也好。要不要我帮忙?”

落花师太道:“不用烦劳侯兄,只要他们没有毒蛇相助,我倒不怕他们。”

侯进道了声好,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倒在清水中化开,说道:“你把这药水涂在身上,天下的毒蛇都不敢近你的身。”

蝶儿过来帮落花师太将药水洒在身上,重点是脚上腿上。洒完以后,落花师太向诸人一报拳,冲出殿外。院中已是毒蛇满地,见有人出来,每一条毒蛇都盘成一团,头高昂着,口中信子一伸一缩,场面甚是惊人,落花师太看在眼里,心里直打鼓,脚迈了出去,却不敢落下。侯进在后面喊道:“你大胆走就是,有事我负责。”

落花师太双眼一闭,脚猛地踏了下去,只听一声微响,她的脚实实在在地踏在了地上。她睁眼一看,只见脚周围的毒蛇都向四周游开,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落花师太心中大喜,一个纵身,跃出院墙,直向红头蟾蜍和无牙蛇奔去。

红头蟾蜍和无牙蛇本已将落花师太围在毒蛇阵中,眼见便能取了落花师太的性命,不料半路上杀出一个侯进,让二人功败垂成。二人不认识侯进,不知侯进的底细,无牙蛇主张先离开,以后再作打算,而红头蟾蜍却坚决要求继续围攻。二人发生了分歧。

“那紫衣人不怕咱们的毒蛇,身上必带着克制毒蛇的药物,如果他与落花老尼联手,恐怕我兄弟二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无牙蛇忧心忡忡。

“三弟,你当年也是豪情万丈的一条好汉,怎么年纪越大,反而胆子越小了?”红头蟾蜍道:“他们二人联手,我们即使赢不了,要离开也不是难事,怎么能还没见敌人的面,就落荒而逃呢。”

无牙蛇道:“二哥,不是我说丧气的话,我总感觉今天的事,不会有好的结果。”

红头蟾蜍一撇嘴,不屑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二人正争吵间,忽听蛇阵响动,落花师太脚踏群蛇,如疾风般奔到二人面前,双掌齐出,直向二人袭来。二人纵身闪过,落花师太出手如风,毫不留情,十几招一过,无牙蛇知道落花师太武功太高,自己二人根本不是对手,叹了口气,说道:“二哥,咱们还是走吧。”脚下一点,倒退着飘出数丈。红头蟾蜍也知今日无果,转身便跑。落花师太正欲追赶,无牙蛇左手一扬,一阵白雾飘向她面前。落花师太知道二人精通用毒术,不敢大意,侧身闪开,待白雾消散、再看之时,二人已跑得远了。

群蛇没有了控制,四处逃窜,霎时间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地上的一股股腥臭味。

无牙蛇与红头蟾蜍跑出数十里外,停住脚步。无牙蛇道:“二哥,咱们就这样走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跟住他们,暗地里给他们一个教训。”

红头蟾蜍道:“我和你一起去。”

无牙蛇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便可,人多了反而会误事。”

红头蟾蜍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我武功低微,跟着你去也帮不上忙。”

无牙蛇道:“二哥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咱们与他们几个都照过面,所以我跟着他们,需要易容换面,你的面容特征太过明显,所以不是很方便。”

红头蟾蜍道:“好,我听你的。”

无牙蛇道:“咱们以一个月为期限。一个月后,咱们到江都汇合,咱们走水路回汉中,找老大说明情况。”说完,飘然而去。

红头蟾蜍大体上计算了一下,知道自己行程不紧、时间宽裕,便慢步而行。到了临清后租了一条小船,沿运河南下。每到一处市镇,便上岸游山玩水、眠花宿柳,一路上倒也逍遥快活。手头拮据时,便在晚上到附近大户家里“借”点,一路上粗略算下来,也花了两三千两银子。

这一日,红头蟾蜍到达江都,站在江边放眼望去,山水依旧,但心中却非昨天的心情。想当年,自己在大隋军中作客,就连丞相宇文化及也要敬自己三分,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威风。但如今,大隋已亡,宇文化及父子也已作古,自己飘荡江湖,不知何处是归宿?

这种伤感的情绪,在红头蟾蜍心中一闪而过,便了无痕迹。他本是一个胸无大志之人,又极溺酒色,每日里只想过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从未考虑过将来的事情。大隋虽亡,江都却繁荣依旧,红头蟾蜍先到浣花楼去找头牌小姐迎春姑娘,却被告知迎春姑娘已经从良,嫁给了一个年老商人,早已离开了浣花楼多年。红头蟾蜍心下有些落寞,扔下了一百两银子,点了两名少女,住了一宿。

第二天,红头蟾蜍出了浣花楼,屈指一算,离与无牙蛇约定的一月之期,仍有七八天时间,左右也是无事,便在附近游玩了几天。这一天,他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林间游玩后,到附近一个小酒馆中用餐。酒馆不大,只有一个年老的掌柜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店小二,客人也不多,除了红头蟾蜍外,只有另外一张桌上有两个老年人在喝酒,看装束便知是附近的村夫。没过多久,那两个老年村夫喝完酒,起身离去,偌大的一个酒店中,只剩红头蟾蜍一人。

“小二,给我一碗牛肉面。”一个少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红头蟾蜍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红衣少女走进店中,在红头蟾蜍的邻桌坐下。那少女满脸风尘、倦容外露,却掩不住她的如花美色。

看着红头蟾蜍直直地盯着自己,那少女冲着红头蟾蜍微微一笑,随即低下了头去,满脸羞涩之情。只这一低头的风情,顿时让红头蟾蜍浑身酥软,色胆顿生。

那少女吃完牛肉面,疾步出了饭馆,红头蟾蜍悄悄地跟了出去。那少女转到一条山路上,路两边都是一些茂密的大树与灌木,掩得山路上甚是黑暗,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只有几只秋虫微弱的叫声。

“此地林茂人少,正好调情。”红头蟾蜍一个疾步,奔到那红衣少女的面前,脸上堆着笑,问道:“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两个孤男寡女,都很寂寞,一起玩玩好不好?”

“啊——”那少女看到他色迷迷的一张老脸,不由得一声尖叫,只惊得林中的鸟儿四处飞散。

“不用害怕,我的小美人。”红头蟾蜍满脸色相,全然不顾那少女的反应。

那少女表情由惊转怒,举掌便劈,红头蟾蜍伸手接住,说道:“小美人,没想到你还会功夫,不错,我正喜欢会武功的小美人。来,咱们再玩玩。”

那少女连攻十余招,都被红头蟾蜍轻描淡写地躲了过去。那少女知道自己功夫与对手相差太远,急忙找机会逃走,但她向左,红头蟾蜍挡向左,她向右,红头蟾蜍又向右。此时的红头蟾蜍,完全是一副色鬼的形象,哪里还有半点武林前辈的风范?那少女越是害怕,他越是开心,仿佛自己近一段时间来所受的所有的怨恨,都要发在这红衣少女的身上。

二人正纠缠间,忽听有人喊了一声“二哥。”红头蟾蜍转过身来,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是与他同居五毒门长老之位的无牙蛇白信。

“信----”那红衣少女看见白信,先是一惊,随即一阵惊喜,正要呼喊,白信如闪电般奔了过来,一指点中她的哑穴,待她软软地倒在地上后,白信说道:“二哥,如此好的小妞,哪能你一个人独享?”

红头蟾蜍也不问白信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笑道:“怎么?你也成了色鬼了,还是单单喜欢这个小美人?”

白信道:“近来兄弟熟读佛经,大彻大悟,感觉人生在世,几十年时光一闪而过,何必执着于身外之事?不如及时享乐,倒也不负来世间一遭。人生乐事,酒色而已,只是兄弟于酒上还有些许经验,于女色上,却似新手,心中虽于女色一事特别向往,行动却不得其法,正想向二哥请教。”

红头蟾蜍哈哈大笑,道:“三弟,你算是找对了人。这女色上的事,当今世上,我称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今日正好有这小美人,我便用她来教你两招,顺便我也快活快活。”

白信道:“这事倒不急。酒色酒色,先酒后色,我天生色胆小,须要喝上两杯烈酒,壮一壮色胆才行。”

红头蟾蜍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三弟,平日里看你也是条汉子,怎么一到关键时候,便怂了呢。”

白信道:“二哥教训的是。”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裹,从中取出了一壶美酒,一只烧鸡,两根烤肠,还有几个肉饼。说道:“我们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玩小妞,是不?”

红头蟾蜍笑道:“好,听你的。”坐下身来,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撕下一只鸡腿,塞进嘴里,赞道:“你这鸡是在这附近买的么?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卖的鸡却味道一流。”

白信道:“这鸡算什么好?我在山下的一个小店里,买了一副春.宫图,那才叫绝呢,洛阳算得上是天下最繁华的都市,但我在那里呆了三四年,也没见过画得这么好的。”

红头蟾蜍双眼放光,说道:“在哪里?能不能让我也欣赏一下?”

白信道:“当然可以,你肯传我房中.之术,一副春.宫图又算得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画,递给红头蟾蜍。红头蟾蜍慢慢地展开,却是一副仕女图。

红头蟾蜍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白信道:“不急,再接着看。”红头蟾蜍接着展开图卷。

图卷末处,是一把匕首。

白信抓起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了红头蟾蜍的前胸。

白信武功本来就略高一筹,加上又是偷袭,红头蟾蜍还没有反应过来,匕首已插进他的前胸,鲜血如涌泉般喷射出来。

“无牙蛇,你告诉我,你我兄弟一场,你为什么要杀我?”红头蟾蜍一脸惊愕的表情,中间夹杂着一股怒气,以及一丝心有不甘的无奈。

白信没有说话,他走过去,解了那红衣少女的穴道,伸手将她拉起来。那红衣少女脸露茫然,但静静地站在白信的身边,白信则一脸的关怀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二哥,你可知道这位被你调戏的姑娘是谁?”白信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红头蟾蜍话一出口,随即明白:“她不会是你的姘头吧?”

“你嘴里放干净些。”白信一拉那红衣少女的手,淡淡地说道:“这位姑娘,名叫牡丹,是百花教前教主百花仙子的座下大弟子,百花教现任教主的师姐,也是我白信的未婚妻。你自己说,你调戏了她,该不该死?”

“无牙蛇,就因为你的女人被调戏了一下,你便杀掉了十余年来与你同生共死的兄弟?你真有种。”红头蟾蜍不怒反笑,胸口鲜血流得更加猛烈:“你杀了我,老大不会放过你的,你的下场会比我更惨。哈哈。”

“反正你快死了,我便告诉你也无妨。”白信示意牡丹到旁边略等,自己低头凑近红头蟾蜍,低声道:“我之所以杀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女人,我的目的就是要引老大下山。二十年前五毒门遭受的那一场重创,让老大吓破了胆子,整天躲在山中,不肯出来。这一次,五大长老连死两个,我就不信他还能坐得住?只要他一下山,整个江湖一定会地覆天翻。而且虽然老大武功比我高,但讲智谋,却不一定比我强。”

“你——”红头蟾蜍终于明白了,同时也胆战心惊:“原来,你的目标是坐上五毒门掌门的位子。”

“不错,我现在的目标就是五毒门的老大,不过以后很难说。”白信道:“现在我需要的,是让老大帮我铲除江湖上所有对我不利的人。”

“你想当武林盟主?”红头蟾蜍心下更惊:“以你的武功和能力,即使勉强坐上那个位子,恐怕也不会长久。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白信道:“武功是可以练出来的,况且从来没有人规定武林盟主一定要武功好,咱们五毒门的用毒之术,天下第一,单凭这个,我也能赌一把。只是五毒门数百年来‘五洞不通毒术’的规矩,可要在我手里改一改了。”

红头蟾蜍惊道:“你想混淆五洞用毒之术的界限?”

白信道:“正是,我想融合五洞用毒之术,创造出一种天下无双的毒功,但老大说什么也不肯改规矩,所以他也必须要死。”

红头蟾蜍道:“五洞用毒之术,一旦混淆,世间无解,而且反噬特别厉害,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试,否则后患无穷。”

白信道:“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红头蟾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多此一举。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几年来,老大曾多次向我提及你,说要将掌门之位传了给你,还要我带着他写给你的亲笔信,下山找你回去。你只要再等几年时间,五毒门掌门之位,非你莫属。你太心急了。”

白信双眼一眯,说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红头蟾蜍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骗你又有什么用?你若不信,到我怀中一搜便知,老大给我的信,就在我的怀中。”

白信将信将疑,伸手向红头蟾蜍怀中摸去,果然摸到了一束信稿,正要掏出来,红头蟾蜍忽地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上。

红头蟾蜍虽然受伤不轻,但内力不失,这一掌又是他集中全力而出,自是非同小可。白信只觉胸口一阵剧痛,脑中不及多想,反手一掌打在红头蟾蜍胸膛上,红头蟾蜍胸口肋骨尽断,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头一歪,就此气绝。

白信盛怒之下,一脚将红头蟾蜍的尸体踢出数丈,远远地抛落到山涧之中。

白信坐在地上用了约半个时辰的功,吐出一口黑血。缓缓站起身来,只见牡丹站在他身边,一脸的关怀之情,白信笑了笑,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我需要休养几天,你可愿意陪我几天?”

“我愿意。”牡丹说道:“从今往后,我愿意一直跟着你,师妹同不同意,我都不在乎,天下的人都骂我,我也不放在心上,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白信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配的。”

“你配。”牡丹道:“你为了我,杀了你的结拜兄长,单凭这份情,我便无以为报。”

白信道:“我杀他,不是为了你,我白信做事,从来不为女人。还有,我杀红头蟾蜍这事,你以后不能再说,如果让五毒门的人知道了,我将死无葬身之地,你明白么?”

牡丹吐了吐舌头,说道:“我明白。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跟定你了。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白信道:“你说来听听,我再决定答不答应。”

牡丹道:“我不太喜欢无牙蛇这个外号,我还是喜欢你叫白信。”

无牙蛇哈哈一笑,说道:“这个好办,从今往后,我便叫白信。无牙蛇,已经死了。”

牡丹大喜,道:“我们现在就去找一个地方,给你养伤。”

二人相互牵着手,往山下走去。

牡丹问道:“我们到哪里去好呢?”

白信说道:“大隐隐于朝,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安全。我们到江都城里去,找个客栈住下,顺便养伤,你可同意?”

牡丹道:“你说哪里便是哪里,我听你的。”言语中充满了柔情。

白信哈哈大笑,牵着牡丹的手,住江都城走去。来到城中,二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白信在房内养伤,里里外外都是牡丹一个人操持。

一晃七八天过去了,白信的伤已好了大半。这一日,白信感到无聊至极,便与牡丹到外面走走,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从城中闹市走出了城,来到城外一处偏僻的树林之中,林中一条小溪,流水潺潺,鸟鸣不绝,真是风景绝佳。

二人在小溪边玩耍了一会儿,白信伤势未痊愈,感觉在点累,正要起身回城休息。忽听身后有人叫道:“无牙蛇,留下命来。”

白信与牡丹吃了一惊,起身看去,只见面前两个少年男女,执剑而立,却是梁若青与雪君。

当日梁若青为满足雪君心愿,与她一同回杭州省亲。但二人心里都明白,杭州虞家已遭灭门之祸,只怕比梁若青的故居好不了多少。因此,一路上梁若青故意行动迟缓,沿大运河南下之时,每到一处大小市镇,都要上岸游玩,雪君知他心中所想,也不去摧促。因此,二人先行而后至,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倒落在了白信等人的后面。

这一日,二人到达江都。梁若青以前曾与胡杨联手大闹江都,因此对江都甚是留恋,便与雪君上岸游玩。谁知在第三天上,竟发现了白信的身影,而且竟与雪君的师姐牡丹在一起。雪君一方面想找白信报仇,另一方面也想搞清楚牡丹的意图,因此便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到达城外的树林之中。二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察了大半天,发现牡丹对白信除了情意外,没有丝毫要刺杀白信、为师报仇的意思。天色将晚,白信与牡丹将回城中,因此二人现身出来,要找白信报仇。

雪君长剑直指白信,说道:“无牙蛇,你杀我恩师,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二人双剑齐出,直向白信刺来。

白信将牡丹往旁边一推,躲过二人长剑,双掌齐出,分袭二人,三人激斗在一起。牡丹站在一边,心中矛盾万分,一边是师出同门的的师妹,一边是情深意重的情郎,偏偏两边又势同水火,不肯罢手,怎么办?怎么办?

三人斗了七八十招,白信已渐落下风。近几个月来,梁若青与雪君远离战场,纵情江湖,闲暇时间较多,练功勤奋,因此二人功力大增,较之几个月前的水平,已不可同日而语。而白信受伤尚未痊愈,内力大打折扣,双方势力此消彼长,白信便处劣势。

雪君长剑平削,白信知她合欢便锋利无比,不敢硬接,侧身躲过,梁若青趁机执剑直刺,白信左有合欢剑,右有风流剑,只得往后退却。梁若青纵身向前,左手一掌击出,几月不见,白信没想到梁若青轻功竟精进如斯,一时大意,被梁若青一掌击在前胸,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师父,徒儿为您报仇了。”雪君长剑直刺,白信内力不济,无力再闪,只得闭上待死。

“师妹,剑下留情。”牡丹纵身扑上,挡在白信的前面,胸口直对着合欢剑。

“师姐,你——”雪君先惊后怒:“你可知道,他是咱们的杀师仇人?”

“我知道。”牡丹神情黯然,泣道:“可是,我喜欢他,我离不开他。而且,我——”顿了一顿,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低声道:“我已怀了他的孩子。”

“你——”雪君满脸怒色,直直地盯着牡丹,牡丹不敢与她目光相接,只是深深地低着头,脸上的泪水一滴滴地滚落下来,滴在胸前衣上。

“哎——”雪君一声长叹,收起合欢剑,转身背对着牡丹,说道:“你们走吧。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师姐,百花谷中,也不再有你的位子,他日江湖再见,我们是敌非友,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牡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泣道:“多谢师妹成全。我知道我罪大恶极,也不敢奢望能得到师妹的原谅。不过,我自幼得师父收养,才能长大成人,百花谷便是我的家。师父的大仇我不能报,已属不孝,岂敢再与百花教为敌?今日师妹不杀我,就把我的命暂且寄在这里,师妹什么时候要取,随时取走便是。到时,我不会怨恨师妹,只怪我自己咎由自取。”说着扶起白信,二人慢慢地远去了。

雪君默默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她知道,今日师姐妹二人一别,彼此间已恩断义绝,从此后,不知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即使再见,也不知该如何相处。

“你师姐不是在百花谷中面壁思过么,怎么会到了这里?又和无牙蛇纠缠在了一起。”梁若青问道,他知道雪君心中难受,故意要岔开话题。

“可能是因为我带着教中弟子北上娘子关,百花谷中防备空虚,她趁机跑了出来。”雪君说道:“看来她对无牙蛇旧情难忘,所以一路寻找,终于二人重逢。”

梁若青道:“抛开仇恨和门派不谈,你师姐与无牙蛇也挺般配的。无牙蛇年纪虽大了一些,但不过四旬,人又生得风流潇洒,对你师姐也算不错,你师姐跟了他,也不算辱没了自己。”

雪君抬起一张俏生生的脸,问道:“青哥哥,我现在很矛盾,师姐铁了心要跟着无牙蛇走,但我与无牙蛇又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该怎么办?”

梁若青道:“你现在问这个问题,还为时太早。你师姐只是一时糊涂,才会选择跟无牙蛇走的,等她想能了,一定会回来的。”

雪君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她的眼神把一切都说明白了。她对无牙蛇,已是情根深种、刻骨铭心。除了死,世间再没有任何力量,能把她从无牙蛇身边拉走。”

梁若青看她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下不忍,笑道:“你对我也是情根深种、刻骨铭心,对不对?”

“你想得美。”雪君脸上一红,心中悲痛减了几分。

梁若青道:“咱们先不说笑,我来问你,如果无牙蛇受你师姐感化,从此弃恶从善,浪子回头,你愿不愿意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雪君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有我师姐在,我一定对无牙蛇下不了杀手。”

梁若青道:“这就对了。你师父已死,你即使你杀了无牙蛇、为她报了仇,她也活不过来了。你师姐是你师父从小养大的,就像她的亲生女儿一般,我相信即使由你师父自己来选择,她也会选择你师姐的幸福,而不是自己的仇恨。如果无牙蛇真能改过从善,好好对待你师姐,那也未尝不是一种补偿。”

雪君道:“但愿能如你所说,无牙蛇能善待我师姐。如果他做不到,我一定新仇旧恨一起算,到时候,就算我师姐再伤心,我也顾不得了。”

梁若青道:“世间缘份天注定,上天既然安排他们二人相识相爱,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雪君一声苦笑,沉默了良久,幽幽地说道:“但愿如此。只是,我最害怕的,乃是师姐一厢情愿,而无牙蛇却丝毫不把她放在心上。如果那样,师姐这一生,可是注定了要与痛苦相伴的。”

梁若青拉起雪君的手,笑道:“我们先不去想这此了,时间久了,一切自会分明,我们又何必在这里作无谓的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等事情来了,我们再去考虑对策,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找个地方吃一顿,我有些饿了。”

雪君微微一笑,说道:“我看你不是饿了,是酒瘾犯了吧。”

梁若青哈哈一笑,学着戏文中的腔调,唱道:“知我者,爱妻也。”伸手向雪君脸上摸去,雪君笑着跑了开去。

二人回到江都城中所住的客栈,要了一桌酒菜,让店小二送到房中,二人相视对饮,将一天经历的所有不快,都化进杯中的美酒里。不一会儿,二人便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第二天,直到巳时,二人才悠悠醒来。闲来无事,又不想南下,便携手到街市上闲逛。走到城隍庙前,忽见一群人围在庙门前,热闹非凡。二人走了过去,看个究竟,只见庙门的屋顶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中拿着一只烧鸡,正吃得痛快。庙门前的空地上,站着两三个捕快。

“连秋小贼,你赶快不来伏法,否则我们便不客气了。”一个身着捕头衣服的人喊道。

“你们能上来,我便认输,只可惜你们空有一身功夫,却连个屋顶也爬不上来。”那少年连秋讥笑着,嘴里却吃个不停。

那捕头和众捕快骂个不停,连秋却理也不理,只是蔑视着众捕快。

“你们继续骂吧,我要走了。”连秋吃完鸡,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举步欲行。

“且慢。”一个声音从连秋的身后传来。连秋吃了一惊,回身望去,只见屋顶上站着一个青衣人,举止优雅,似风中直立的白杨树一般。

这青衣人正是梁若青。

梁若青与雪君出来游玩,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从众捕快的话语中,听说连秋曾做案无数,累计偷盗白银数千两,再见连秋依仗轻功卓著,狂傲异常,便想出手教训他一下。梁若青轻轻跃上屋顶,走到连秋身后,出声制止。连秋见梁若青脚步轻盈,知其轻功不弱,心内发虚,急忙转身逃走。梁若青稍一纵身,已挡在连秋面前,连秋脸上惧色更重,转身又逃,只迈出两步,却见梁若青又挡在自己的面前。

梁若青从连秋的身形中,已知他内力不高,只是学了一门古怪的轻功,才能从众捕快的围捕之中脱身。

连秋一连换了几种身法,都无法逃出梁若青的掌控,心下惧意渐消、怒气渐生,呼地一掌,向梁若青打去。梁若青微微一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连秋只觉自己的右手如被铁箍束住一般,顿时动弹不得。

梁若青喊道:“下去吧。”用力一推,连秋如落叶一般,掉在地上。两个捕快跑上来,用力擒住连秋。

那捕头走过来,向梁若青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大侠出手相助。”

梁若青一拉那捕头,说道:“咱们借一步说话。”二人走进城隍庙中,梁若青问道:“敢问大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孩子?”

那捕头道:“这个在下不知,如何处置,要看我们老爷的意思。”

梁若青道:“请转告你们老爷,我想替这孩子求个情,让他从轻发落这孩子。”

那捕头面露难色,说道:“我们老爷为官刚正,从来不循私情,我怕他不会听大侠的话。”

梁若青道:“这个好办,你就说是梁若青向他求情就是。”

那捕头闻言大惊,细细地看了梁若青一会儿,跪倒在地,施礼道:“江都府捕头谢坤拜见越王殿下,不知越王殿下驾到,多有冒犯,请殿下见谅。”

梁若青扶起谢坤,说道:“请谢大人将我的话转告你们老爷,我这里先谢过了。还有,我的行踪,不可对外人说起。”

谢坤道:“殿下的话,卑职一定带到。卑职告辞了。”转身走出城隍庙,与众捕快押着连秋离去。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去。

梁若青正欲离去,忽听身后有人说道:“梁若青,你好大的胆子,大唐皇帝已发下诏令,全国通缉你,你还敢仗义行侠、抛头露面?”接着便觉一股掌力向自己袭来。

听身后袭来的掌力不弱,梁若青顾不得回头,身子微偏,右掌击了出去。一声微响,梁若青的掌力与来人掌力相撞,随即分开,竟是势均力敌、不分伯仲。梁若青心下有些吃惊,单掌护住前胸,转身细看,站在面前的却是薛艺,他的身后不远处,李世宁面带微笑,一副俏生生的模样。

“梁若青兄弟,几个月不见,武功进境神速呀。”薛艺赞道:“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我便不是你的对手了。”

“薛大哥说笑了。”梁若青见他没有恶意,上前深施一礼道:“晋阳一别,没想到在这里重逢。不知薛大哥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薛艺哈哈一笑,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四人走进附近的一个小酒馆中,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一桌酒菜。薛艺举杯说道:“久闻梁若青兄弟侠义心肠,今日我算是亲眼目睹了。来,我敬你一杯。”

二人连喝了三杯。梁若青道:“薛大哥,现在可不可以对我说明真相了呀?你刚才说全国通缉我,是什么意思?”

李世宁道:“他是与你说笑呢,你不用往心里去。”

薛艺道:“怎么能说是说笑呢,这全是真的。自你从晋阳走后不久,圣上便下了旨意,让你统帅大军,去平定江南——”

梁若青一愣,看了一眼雪君,二人会心地一同微微点了点头。

薛艺续道:“因你不在营中,我与世宁便受齐王之托,进京对圣上说明情况。当时,朝中大臣大多都劝圣上换将,派别人去统兵。但圣上谁的话也不听,还说中原初定,尚不稳固,平定江南也不急在一时,尽可派人慢慢寻找你。梁若青兄弟,这平定江南的大功,圣上不给别人,专程给你留着,圣上对你可真不薄呀。”

梁若青笑了笑,说道:“圣上对我好,自是真的。不过,这中间恐怕没那么简单,圣上他肯定还有别的想法。”

薛艺道:“他还能有什么想法?”

梁若青张口欲说,雪君微微咳嗽了一声,梁若青明白她的意思,随即转移了话题,笑道:“圣上英明无双,他的心意,我们怎能猜透?——你们便是圣上派来找我的,对不对?”

薛艺道:“这话也对,也不对。圣上下旨,让太子殿下负责找你回朝,太子殿下散朝后,与我们一起商量此事,魏大人说,你离军而走,恐怕是不想再回去了,江湖虽大,怕是很难再觅到你的踪迹。”

梁若青叹道:“魏大哥真是我的知己。我真想再见他一面。”

薛艺道:“要见他自是不难。你跟我一起回去,不就可以见面了么?”

梁若青轻轻地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雪君问道:“魏大哥自然有好办法找青哥哥回去,是不是?”

薛艺道:“那是自然。魏大人堪比张良再世,诸葛重生,这点小事,岂能难得住他?他建议太子殿下,多派人手,到江湖上寻找梁若青兄弟的下落,一旦找到,立即回报。太子殿下打算给各级官府发下书函文告,并将东宫府中的几百号人全派出去。但魏大人说,动用官府的力量,一定找不到你,因为你如果真要隐居,一定不会再与官府的人打交道。而且东宫府中的人,大多并不认识你,即使派出去,效果也不会好。还有,东宫府中人员虽多,但放进整个江湖之中,也不免相形见绌。最后,太子殿下请教魏大人有什么好的办法,魏大人叹了口气道,办法他倒是有,不过要在太子殿下与你之间选择一个,让他好生为难。梁若青兄弟,魏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要在你与殿下之间选一个呢?”

梁若青道:“我也不太明白,回头我一定问他。”

薛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魏大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有对不起你了。这句话我也不太明白,回头我也要问他。魏大人说,要派人出来找你,只能派玄甲军与朱衫军的将士——”

梁若青与雪君听了,心下不由得暗自赞道:“魏大哥的法子,当真是绝了。”

薛艺接着说道:“太子殿下对魏大人,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所以魏大人话一出口,太子殿下立即下令,命令玄甲军与朱衫军将士共六千余人,全部换上便衣,分组到全国寻找你的下落。”

梁若青听了大惊,问道:“太子当真将玄甲军与朱衫军全派出来了?”

李世宁道:“那还有假?不仅如此,他还将晋阳大军中所有认识你的人都派出来了,总计可能有上万人吧。而且,他还听从了魏大人的建议,派了一队使者,到西域去了呢。”

梁若青脸面朝天,叹道:“太子此情此义,让梁若青如何敢受?如何报答?”

薛艺道:“圣上对你好,太子对你更好,这份情义,你如何推托?听我一句话,跟我回长安去,接下这个差事,率军平定江南,一来报答了圣上与太子对你的恩情,二来也可让自己青史留名,何乐而不为呢?”

梁若青道:“薛大哥,世宁妹子,不是我不愿意报答太子的恩情,只是我不太注重名节,青史能不能留名,我并不在乎。而且,平定江南,是以全国之力对抗江南一隅,任谁率军,也必胜无疑,也不一定非要我出马。譬如魏大哥,如果他领兵平定江南,可能效果比我好上一千倍,再如齐王,或如薛大哥你。即使是世宁妹子,也可领兵南下,到时候青史留名,岂不把历代女将全比下去了?”

李世宁脸上一红,说道:“梁大哥莫要拿我取笑。”

雪君笑道:“青哥哥不是取笑你,以你的能力,领兵南下,平定江南,易如反掌。你不妨一试。”

李世宁道:“好呀,你们夫妻两个联手来取笑我,羞也不羞?”

一句话,说得雪君脸上也红了起来。

薛艺道:“梁若青兄弟,男儿就应该保家卫国,为民出力。你这一身的功夫,岂能终老于泉林之中?”

梁若青道:“薛大哥,世宁妹子,不瞒你们二位,我不想回去,主要是因为我以前在战场上杀人太多,手上沾满了鲜血,所以,我不想再带兵打仗,再不想杀人。希望你们能体谅我的苦衷。”

薛艺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做将军的,哪一个不是双手上鲜血累累?”

梁若青道:“话是如此。但我天生便不是一个做将军的材料,我不想杀人,更不想踏着别人的尸骨去当官。那些杀人做官的事情,留待想做的人去做好了。”

众人皆黯然。李世宁道:“咱们四人今日重逢,本是件高兴事,何必让这些伤感之事,扫了我们的雅兴?梁大哥想不想回去,由他自己拿主意吧,我们不去逼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共同举杯,一醉方休。梁大哥与雪君姐姐既然不愿意回去,咱们以后再见面的机会便少了,我们何不趁这有限的时光,举杯痛饮?”

三人听了,都举起杯来,一杯接着一杯地连饮起来。就连平日里不胜酒力的雪君,也没有丝毫犹豫,逢劝便喝,举杯便干。不一会儿,四人都已酩酊大醉。

第二日,四人清醒过来时,天已过午。梁若青与雪君向二人辞行,薛艺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们二人已决定离开,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逢。梁若青兄弟性格潇洒,快意江湖,自是不缺知己酒友,但我身在官场,就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知心朋友了。你就算可怜我一下,再陪我醉一场,如何?”

一席话,只说得梁若青热血沸腾,大叫道:“好,我今日便与薛大哥再来个一醉方休。”

四人又开了席,李世宁因昨日喝多了,再喝反胃,不敢再举酒杯,雪君也不劝她,只是看着二人比拼酒力,没过多久,梁若青与薛艺二人便已不省人事。雪君看着一桌狼藉,心中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努力去想,却又不得要领。

天色已晚,雪君与李世宁用尽了力气,才将薛王二人扶进房去睡了。雪君睡不着,起身坐在窗台上看星星。看着看着,眼前的星星却变得一片模糊,脑海中只剩下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梁若青已亲口说出,要退出官场,这是真的么?远离官场后,该到哪里生活呢?百花谷?杭州城?还是梁若青的山东老家?或是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种点地,养点鸡,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时节已近深秋,三更已过,天气已相当寒冷,但雪君内力深厚,也未觉得冷。她只是呆呆地坐着、想着,不知不觉中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中,她看到了自己养的数十只鸡鸭,及荷锄归来的梁若青,更让她感到幸福的是,梁若青身后竟然还跟着五六个小男孩,与梁若青长得一个模样,只是身材小些。

“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儿子?”雪君自问了一下,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她在迷迷糊糊之中,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一声微响,似乎是有人向这边来了。

雪君坐直了身子,凝神细看,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向梁若青所住的房间快速奔来。雪君知道梁若青酒醉未醒,如若让这人进入他的房间,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雪君轻身跳出窗外,窜上屋顶,拦住来人。借着微弱的月光,雪君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正是那个被梁若青抓住、从而被捕快擒住的少年连秋。

连秋正急奔间,忽见眼前一白衣少女拦住去路,吃了一惊,低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拦住小爷的路?”当日雪君未出手,因此连秋不认识她。

雪君问道:“你不是被捕快带走了么?怎么这么快便被放出来了?”

连秋脸上傲气一现,说道:“那些官府的破牢,怎么囚得住小爷?我想进便进,想走便走,谁能奈我何。”

雪君笑道:“你被人抓住手腕,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连秋脸上一红,幸亏天黑,雪君看不清。连秋道:“小爷一时疏忽,才中了那人的诡计,今日小爷来,不为别的,只要与他再比试一次。”

“抓你那人,是我的丈夫,他说你武功太低,根本不值得他出手,让我来打发了你。”雪君道:“我听说你从不欺负老弱,平生只做劫富济贫的营生,年经虽小,却有侠盗的美名,因此我不忍伤了你的性命。听我一句劝,现在天下太平,只要肯出力,便能混碗饭吃,何必去偷去抢,留下一个身后骂名?”

连秋道:“我年纪虽小,却也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人天生便愿意去偷去抢,我们之所以做贼,还不都是被官府逼的。”

雪君道:“你说的那是大隋,现在是大唐了,不一样了。”

连秋道:“你说得好听,我却不信,天下的乌鸦,还不是一般黑?大隋灭亡了,大唐的官员便变好么?”

雪君道:“那依你说,你怎样才肯相信?”

连秋道:“我从来不与女人动手,不过今天可以为你破例一次,你只要赢了我,我便相信你的话是真的。”

雪君哑然失笑,说道:“好,我便与你比上一比。希望你不要食言。咱们怎么比试?我年纪比你大,由你来出题吧。”

连秋见雪君虽比自己大了几岁,便充其量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就算学过功夫,一个文弱少女,武功又能高到哪里?想到此节,说道:“我们来比轻功。咱们两个从这里开始比试,到前面城隍庙停止,谁先到谁算赢,怎么样?”

雪君道:“好。”正欲抬步,忽然头脑中灵光一闪,浑身打了一个机灵:连秋以城隍庙为终点,会不会有什么诡计?如果他在庙中约下了帮手,然后将自己引了过去,结果会怎样?论武功自己倒不怕,但这些自小便在江湖中久混的人,下三滥的手段非同小可,自己万一不小心,中了他们的诡计,后果会是什么?而且,自己与他一比试,如果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青哥哥又酒醉未醒——想到此处,雪君不禁有些后怕,便话已出口,自己也不便再改,怎么办?

情急之中,雪君忽然想到了当日梁若青出手抓住连秋的情形,自己虽然内力比梁若青稍逊一筹,但轻功却也相当,何不依样行事?雪君正思考间,连秋已窜出半丈有余,雪君不及细想,纵身两个起落,已落到连秋面前。连秋一愣,他没想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女,轻功竟精妙如斯,比之当日抓住自己的梁若青,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秋脑中思绪翻转,脚下却不停步,他忽地向左转身,将雪君抛在身后,谁知他刚迈出两步,雪君又已站在他面前。如此三四次,每一次都是他刚一动身,雪君便已超越他前进的脚步。

连秋知道自己远不是雪君的对手,索性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雪君。雪君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一袭白衣在无边的黑夜中,更显得飘逸绝伦,凌晨的雾气慢慢地升了上来,弥漫在雪君的周围,将她衬托得仿佛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忽然间,连秋心中大彻大悟,跪倒在屋顶上,双手合什,虔诚地说道:“小子连秋,年纪幼小,误入歧途,今日得观世音菩萨点化,今后定当弃恶从善,重新做人。”说着,深深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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