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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久经战火的长江两岸,出现了难得的短暂和平,但和平的背后,蕴藏着更大规模的战争。

魏征与薛艺率领三十万唐军,沿长江北岸后退了二十里,向江南岸的王雄表示,自己不会马上发动进攻。暗地里,梁若青雪君率玄甲军与朱衫军,总计六千精兵,悄悄沿长江北岸西行,从板桥镇渡过长江,到达江南。

板桥镇的江面,江流湍急,暗礁众多,本不易渡过。但梁若青与雪君拜访了当地居民,向他们表达了平定江南、一统全国、还百姓和平安定的生活的愿望,当地居民深受感动,当即全部发动起来,并联合了江南的居民,连夜搭起了一座浮桥,没过一个时辰,梁若青六千兵马已全部渡江完毕。

渡江后,梁若青与雪君趁黑夜按计划分头行事:梁若青率玄甲军直插建康城与王雄长江水军大营的中间,任务主要是阻击建康城敌军的增援。雪君率朱衫军则携带伏火粉,奔向王雄长江水军大营,任务是烧毁敌军船只,迎接唐军大部队渡江。

雪君与朱衫军诸女兵,未到三更便赶到敌军大营外,只见敌军大营灯光昏暗,鸦雀无声。雪君心下感到奇怪,回头对天雷堂堂主紫杏说道:“看敌营的样子,不象是有人居住,难道敌军守将知道我们要来偷袭,故意摆了一座空城阵?”

紫杏尚未回答,人电堂堂主蓝冰是一个急性子,说道:“教主,管他是不是有人,我们先用伏火粉烧他们一通,再一起冲进去,一顿拳脚刀剑,结果了他们便是。”

雪君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先不用着急,吩咐下去,就近找地方隐住身体,休息一个时辰,四更一过,我们便发动进攻。”

命令一下,众人顿时无声。雪君坐在一棵大树边,用了一会儿功。将近一个时辰已到,雪君站起身来,看了看敌营,依然没有动静。雪君下令众人作好准备,悄悄向敌营靠近。等离敌营不足百步之遥时,雪君低声下令点火,一刹那间,灯火通明。众女兵一手执火把,一手拿伏火粉袋子,点着油绳,向敌营中扔去。大营中顿时火光四起、响声隆隆,中间夹杂着人的惨叫声,刚才还是一片和平宁静的敌军大营,这时已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过了小半个时辰,众女兵手中的伏火粉已扔得差不多了,雪君正要下令进攻,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命令暂时隐蔽起来、并保持安静。众人不解,但依然照办。不一会儿,从敌军大营中跑出数千人,看样子是劫后余生的敌军士兵,一个个缺腿少臂的,相互搀扶着,向建康城而去。紫杏低声问雪君,是不是截杀他们。雪君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也不容易,放他们一条生路去吧。”

眼看着众残兵消失在夜色之中,雪君依然命令众人注意隐蔽。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已有些微明,远处长江江面上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呐喊声,雪君命令众女兵,向敌军大营进攻。一时间,众人象下山猛虎一般,冲进敌军大营,忽然间,众人有些发愣:本来应该驻扎几万人马的王雄水军大营,此时却成了一座空城,除了被伏火粉烧死、炸死的遍地的尸体外,竟无一个活着的人。

“敌人都哪里去了?”雪君正发愣间,薛艺带着几十个人走了进来,向雪君一施礼,说道:“梁若青兄弟料事如神,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听着薛艺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雪君又是一愣,问道:“薛大哥,何出此言?”

薛艺道:“按照咱们当初的计划,你和梁若青兄弟偷袭王雄水军大营,我和魏大人率军从江面上正面进攻。谁知,还没等我们打过瘾,战争就结束了。你猜怎么着?我曾问过几个俘虏,他们说,王雄在长江南岸布下的六万重兵,其实还不到两万。雪君妹子,你能猜到其余的四万人哪里去了不?”

雪君想了想,说道:“回家过年了,还是当了逃兵?”

薛艺哈哈大笑,说道:“你猜得没错,他们就是回家过年去了。年关将近,王雄手下的士兵都向自己的将领请假,要求回家过年去,还说,自己如果今年不回去,等年关一过,我们发动进攻,他们战死在疆场上,就永远没有机会回家了。而那些将领听说你与梁若青兄弟成了婚,也都猜测着我们年前不会发动进攻了,所以就瞒着王雄,准了士兵们的假。结果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雪君莞尔一笑,说道:“我刚才还在纳闷呢,不知王雄在水军大营布置下的六万大军哪里去了。原来如此。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薛艺道:“这话不错,但梁若青兄弟坚持年前发动进攻,真算是料事如神。我现在是从内心里佩服他。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是天生的智谋超群。”

雪君道:“薛大哥不可如此夸他,让他听见,该骄傲了。”

薛艺道:“骄傲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一仗,我们往少里说,也少损失两三万士兵,这样的战绩,骄傲一下又何妨?”

二人正说话间,魏征与李世宁走了进来。四人一起整训兵马、清点人数,朱衫军未损一人,魏征渡江大军只损失了三百余人,而消灭的王雄水军,却有一万三千有余。这一仗,称得上是一次漂亮的歼灭战。

魏征留下一万士兵镇守水军大营,四人率领其余人马,向建康城进军,去与梁若青的玄甲军汇合。行不到半个时辰,忽听前面杀声震天,派探子去查看,原来是王雄率城中两万人马欲增援水军大营,却被玄甲军阻住,双方正在激战。

玄甲军人数虽少,却久经战场,战斗力极强,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而王雄的部队,却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节节败退。其实这也难怪,近两年来,北方战乱不止,血流成河,江南却截然相反。自宇文化及杀死隋帝自立起,江南经历了短暂时间的战火,后杜伏威占据江南,轻徭薄赋,发展生产,安抚民生,江南成为华夏大地上少有的和平之地。当中原群雄逐鹿厮杀之际,江南却一片歌舞升平,和平依旧。所以王雄手下大军,几乎未经历过战火,在虎狼一般的玄甲军将士面前,焉能不败?

梁若青身着黑色战袍,腰悬风流长剑,跨下骑着一匹青色骏马,手中执一柄三尖两刃刀,在战场上驰骋厮杀,如入无人之境。雪君看得眼热,从地上捡了一支长枪,驱马冲进敌军之中,魏征令旗一挥,几十万大军喊叫着,向前冲去。眨眼间便将王雄大军冲得七零八落,逃跑的,投降的,不计其数,主帅王雄,也被生擒。

梁若青率领大军,到了建康城下,城上士兵见王雄被擒,士气顿失,开城投降。众人来到城中,扎下营寨。梁若青等人到城中安抚士兵,查看地形,至夜而回。

用罢晚饭,梁若青正欲休息,雪君忽然跪在梁若青面前。

梁若青吃了一惊,连忙将他扶起,问道:“雪妹,你这是何意?”

雪君垂泪道:“我想向你求一个人情。”

梁若青道:“有话你尽管说,什么事我也会答应的。”

雪君道:“就怕这事不容易办。”

梁若青道:“这知道,如果容易的话,你也不会这样。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

雪君道:“今日我们在战场上擒住的王雄,原名王幼良,是我姑姑家的表哥。他虽然率军抵抗唐军,罪不容诛,但我却不能不救他。”

梁若青沉吟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雪君道:“我知道。我们建康城一战,大获全胜,生擒王雄,是一定要给朝廷发捷报的。如果你私自放了王雄,就是欺君之罪。”

梁若青握住雪君的手,神色坚定地说道:“雪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表哥有任何差池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不当这个越王了,我们两个归隐江湖,逍遥快活去。”

雪君心下感动,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梁若青道:“那是当然,我怎么会舍得放弃你?为了天下黎民,我可以放弃荣华富贵,但为了你,我可以放弃天下。”

雪君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会。”

梁若青道:“这件事,我需要与魏大哥商量一下,让他给咱们出出主意。”派人请了魏征前来,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魏征说道:“这事宜快不宜慢,晚了会出意外。”

梁若青道:“我想直接把王雄放了,然后在捷报上说,王雄在战场上已被斩杀,不知可行不?”

魏征道:“此事不可,王雄被生擒,我们的几十万大军,包括王雄手下的士兵,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其中难保没有秦王李世民的密探,或是朝廷派来的眼线。到时候,我们睁眼说谎话,圣上即使想不追究,都难堵住众人之口。”

雪君道:“依魏大哥之言,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我心乱如麻,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魏征道:“如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行:过几天,我们率大军南下,准备进攻苏州杜伏威的大本营,留下少量人马,驻扎在建康城中,镇守长江防线,届时便将王雄关押在建康城中,找机会将他秘密放走,然后向朝廷报告说,王雄因伤势过重,病死在狱中。然后随便砍一个首级,送到长安即可。”

雪君喜道:“此计甚好。”

魏征道:“不过,这一个计策有一个前提,就是王雄离开后,必须改换姓名,隐居江湖,不能再抛头露面,以免再生意外。”

雪君道:“此事易办,我去劝我表哥,他想必会同意。”

梁若青问道:“到时候留下谁来镇守建康城?魏大哥心中可有人选。”

魏征道:“留下的人,必须绝对可靠,所带的士兵中,绝对不能有密探。”

梁若青沉吟道:“那留下玄甲军的一部如何?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出卖我。”

魏征摇头道:“你不要忘记,玄甲军最初便是秦王从自己所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他们比我带来的士兵更不可靠。”

雪君道:“我明白魏大哥的意思,你是想留下朱衫军,对不对?”

魏征道:“我正有此意,只有朱衫军,才能保证我们的计划不外泄。”

雪君道:“我率朱衫军留下,倒无所谓。只是,你们继续南下作战,我心下不安。”

魏征道:“雪君妹子是不是舍不得离开梁若青兄弟,怕他在战场上不安全,从而非要陪在他身边不可?”

雪君脸一红,低声道:“魏大哥堂堂正人君子,也学会了笑话人。”

魏征哈哈一笑,说道:“雪君妹子,你不用担心。你的朱衫军共有三千人,待你放了王雄、办完正事后,留下一千人守住建康城,你带其余人马,追上我们,不就成了?”

雪君闻言大喜,说道:“多谢魏大哥。”

三人定下计策。第二天,梁若青向全军发布了命令,让雪君率朱衫军镇守建康城,其余人马休息三天,南下准备进攻杜伏威的大本营苏州。

雪君率朱衫军留守建康城,她从众士兵中挑出原属百花谷弟子的、对自己绝对忠诚的一千名姐妹,由紫杏率领,进驻建康城中,其余人马由水清与蓝冰率领,在城外扎营。

当天晚上,雪君收拾了几个小菜,带上一壶花雕,正欲去探望王雄,忽听紫杏进来说:“教主,越王回来了。”

紫杏话未说完,梁若青从外面走了进来。雪君感到奇怪,问道:“你不跟随大部队南下,回来做什么?”

梁若青微微一笑道:“这事对你表哥来说,可谓性命攸关,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来?”

雪君道:“谢谢你。”

梁若青道:“咱们之间,不用说谢谢么?走,咱们现在就去看望你表哥。”

雪君带上酒菜,二人走进大牢之中。王雄正坐在地上,抬着头,呆呆地向上看着。雪君喊了一声“表哥”,王雄抬头看了看雪君,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雪君喊道:“表哥,我是雪君呀,你不认识我了么?”

王雄站起身来,仔细地看了看雪君,脸上忽然惊现出欢喜的表情,说道:“你真的是雪君表妹,没想到我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亲人。”脸上流下了惊喜的泪水。

雪君替他擦去腮边的泪水,说道:“表哥,你死不了,我们马上就放你走。”

王雄感到奇怪,问道:“你们怎么能放我走?难道你们也是唐军将领?”

雪君道:“表哥,我们不仅是唐军将领,而且地位还不低。”伸手一指梁若青道:“这是我丈夫,名叫梁若青,现居大唐越王之职,也是这一次大唐平南军的主帅。”

“什么?”梁若青脸上先是惊讶,接着现出愤怒的神色,大声喊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王雄的十万大军,是败在了我的表妹与表妹夫手下的?”

雪君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低声道:“正是如此。”

“哈哈哈。”王雄一阵狂笑,厉声道:“我王雄自幼习武,行侠仗义,从来不敢做一点点坏事,原以为能得善报,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老天呀,你怎么这么糊涂。”

“表哥。”雪君说道:“你的善行,没有白费。如今,你虽然兵败,却留下了有用之身,这岂不是善报?”

王雄怒道:“可如果没有你们,我是不会失败的。”

“你一定会失败。”梁若青见王雄怒气冲天、咄咄逼人,雪君又不忍伤王雄的心,当下说道:“你辅佐杜伏威,对抗大唐军队,无异是以卵击石,怎么能不败?即使没有我们两个,大唐换成其它将领率兵,一样会轻轻松松地打败你。”

“如果是其它人打败我,我也就认了。”王雄道:“可是,你们是杭州虞家的女儿女婿,又怎么能够……”话未说完,忽然闭住了嘴。

“能够什么?”雪君忽然有一丝不祥的感觉。

王雄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想和你们再废话。梁大侠,听说你武功极高,曾多次在战场上立下头功,我倒想会会你。”不等梁若青回话,王雄右掌猛地拍出,直向梁若青前胸击来。

梁若青见他掌力雄浑,不敢怠慢,侧身躲过,说道:“表哥,先不要动手,有话慢慢说。”

“还说什么。”王雄道:“我们现在是势不两立的敌人,只能有一个活着走出去,你再不动手,可要死在我手下了。”王雄一边说着话,手下也未留情,刹时间已攻出了十几招。

梁若青见王雄一意孤行,心下怒气渐生,左手划了一个圈,接了王雄一掌,两人掌力一碰,又悄无声息地分开。王雄赞道:“好,梁大侠名满天下,果然有两下子。”

雪君见二人动手,原想拦住,但转念一想,让王雄尝一尝失败的味道,也未必是坏事,故而她向后站了站,看着二人动手。她知道,王雄武功虽然不错,但梁若青武艺精湛,内力深厚,师出名门,于武学上的修为,远非王雄这种普通江湖人士可比。王雄伤不了梁若青,梁若青也一定会手下留情,故而这一场比试,有惊无险。

二人斗了大约五六十招,王雄忽然停住了手,说道:“表妹夫武功高强,我甘拜下风。但我提醒你一句,能赢了我,并不能代表你的平南大业就会一帆风顺。”

“原来,表哥你只是想试探一下青哥哥的武功?”雪君惊喜道:“我就知道表哥从小疼我,现在也一样会疼我。只是,我不太明白表哥话里的意思,表哥,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些?”

“我不能说。”王雄摇了摇头,说道:“我曾立下誓言的,说了,会遭报应的。”

梁若青与雪君无语而叹。

“雄儿,你不能说,那就由我来说吧。”随着说话声,从外面走进一个青衣人来。当梁若青与雪君看清楚来人的面目时,忽然惊呆了。

来人,竟然是雪君的父亲,虞世龙。

建康城中,夜色朦胧。虽然久经战火,四处已残破不堪,但新年夜的一场大雪,将大地覆盖成一片银白,天与地之间,已无法分辨清楚,只有零星飞舞在半空中的雪花,为这个特殊的年夜,增加了一丝节日的气氛。

梁若青与雪君在中军大帐中,摆下酒席宴请虞世龙与王雄。

酒过三巡,雪君见虞世龙一直神情忧郁不定,问道:“爹爹,你有什么心事么?如果有,说出来听听,看我们能不能帮你解决。咱们父女久别重逢,爹爹应该高兴才对。”

虞世龙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咱们今天应该高兴才是。雪儿,这几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青儿怎么会成了大唐的越王?说来听听。”

雪君微笑着,将这几年来的经历大体说了一下,从二人杀蟒失忆开始,到百花谷、少林寺,从胡杨到李建成,几乎所有的经历都没有隐瞒。虞世龙听完,沉吟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早知这样,当初我就不该让你们离开,如果你们二人在我身边,我何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哎,一切都是天意,天意难违呀。”

雪君感到奇怪,问道:“爹爹何出此言?”

虞世龙没有回答,反问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父女一别五六年时间,你可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雪君一愣,随即心下愧疚,黯然道:“我还真不知道爹爹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女儿不孝。”

“这事不怨你。”虞世龙道:“我现在的真实身份,是整个江南的主宰。”

梁若青与雪君大惊失色。雪君颤声道:“爹爹的意思是说,你是……”

虞世龙一挺胸,傲然道:“我便是江南杜伏威。”

“咣”的一声,雪君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与梁若青率几十万大军,要南下平定的,竟然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自己费尽心思,要打败的对手,竟然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

虞世龙没有理会雪君的反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哈哈一笑,说道:“不过老天待我们父女也不薄,今日既让我们父女久别重逢,又让我们有了争夺天下的机会,我们可不能轻易错过了。”

梁若青微微一惊,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祥的感觉,问道:“岳父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虞世龙道:“江南地区自汉末以来,便少有战乱,如今人口充盈、物产丰饶,我现在已经是江南的主宰,手下雄兵百万,可谓兵精粮足。而青儿手下的几十万大军,久历战火,战斗力极强,嫡系玄甲军更是名动天下。如果我们翁婿二人联手,何愁天下不定?哈哈哈。”一阵狂笑。

梁若青与雪君大惊失色,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圣上于我有知遇之恩,太子与我有结义之情,我怎能背叛他们?此议不妥。”

虞世龙道:“青儿,你重情重义,这是好事,你话虽说的没错,但你我之间的翁婿之情,你该怎么处置呢?”

梁若青道:“翁婿关系只是私情,圣上与太子命我率领几十万大军,平定江南、结束战乱,这却是公事。我作为大唐越王,岂能因私废公?岳父大人,如今大唐已拥有整个中原,一统天下已是指日可待,这区区江南之地,又怎能阻挡得了?我希望岳父大人能看清时局,率众归降,他日也可位居王侯。”

虞世龙脸色大变,说道:“青儿,你真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不肯降呢,你又怎样?大唐虽然已拥有天下大半,但如果我放手一搏,也不见得一定会输。”

梁若青道:“岳父大人心里应该明白,你刚才也说了,江南之地自汉末以来便少有战乱,民从未历刀兵之苦,军队的战斗力又有多少?现在大唐实力雄厚,唐军士兵久历战火考验,战斗力绝不是江南百万军队可以比拟的。现如今双方军队人数相差无几,战斗力却是天壤之别,长江天险又不复存在,真要动起刀枪来,江南军赢的机率会有多少?再说,如果岳父执意与大唐为敌,即使我不帮大唐,大唐也一定会再派别人来,到时候不管谁胜谁负,江南都必将兵祸连年,战乱不止,到头来受苦的仍然是江南百姓。如果岳父率军归顺,大唐定不会负你,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我和雪妹在您膝下尽孝,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战则两败俱伤,降则双方受利,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请岳父大人三思。”

虞世龙道:“你伶牙俐齿,我不和你作口舌之争,我不会将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拱手让给别人。青儿,我一生无子,膝下只有雪儿一女,如果你能与我联手,取了天下,待我百年之后,这皇帝之位便是你的了。到时岂不远远强于你这个大唐越王的虚位。”

梁若青扭头看了雪君一眼,说道:“荣华富贵对我来说,并不稀罕,只要能与雪妹一生相守,我心足矣。”

虞世龙森然道:“我是雪儿的父亲,如果我不同意她嫁给你呢?你又怎么选择。”

梁若青一愣,随即笑道:“你已答应雪妹嫁给我,而且我们已经成亲,木已成舟,难以改变了。”

虞世龙道:“我虽答应将雪儿嫁给你,但我是有条件的,你必须归于我的麾下,我才能雪儿嫁给你。难道我会将女儿嫁给我的敌人不成?”

梁若青道:“岳父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敌人。现在我们有机会一家人团聚。再说,雪妹深明大义,会有自己的选择的。”

虞世龙问道:“雪儿,你说说看,如果我与青儿敌对,你是帮父亲,还是帮丈夫?”

三人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了雪君的脸上。

雪君道:“我不帮父亲,也不帮丈夫,我只帮天下的百姓。只要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我做什么都可以。”

虞世龙道:“看来,你们是铁了心帮大唐了。哎,养女外向,自古使然。我无话可说。你们自己保重。雄儿,我们走。”站起身来,向外便走。

雪君站起身来,喊道:“爹爹。”双泪直流。

虞世龙冷冷地说道:“从今后,你也不用再叫我爹爹。我们间的父女之情,从此一刀两断,你安心地做你的大唐越王夫人,他日战场再见,我们便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雪君正欲再说话,王雄忽然说道:“舅父,我认为表妹说得对,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都是血肉至亲,何必非要翻脸成仇。”

虞世龙道:“现在不是我想这样做,是我的女儿女婿逼我太甚。”

王雄道:“舅父,我认为表妹与表妹夫说得对,你现在的兵力,远不是大唐的对手,如果让他们与你联手,不仅对你于事无补,反而会把他们拖进万劫不复的境地。舅父,三思而行。”

虞世龙怒道:“雄儿,连你也反对我?”

王雄摇头道:“我不会反对舅父的,我只是想替表妹说句公道话……”

“别说了。”虞世龙道:“我们走。”

王雄道:“舅父保重,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说完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虞世龙脸色铁青,形容吓人。问道:“雄儿,你是什么意思?”

王雄道:“如今形势,大唐一统天下、大局已定,我不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况且,表妹抓住我而不杀,我也不能再与她们敌对。于公于私,我都不想再跟你回去。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

虞世龙道:“雄儿,你跟了我已近十年时间,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也应该知道背叛我意味着什么。”

王雄道:“我知道,你动手吧。”闭目待死。

梁若青与雪君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虞世龙抬起右手,翻转着,双眼直直地盯着王雄,王雄抬着头,闭着眼,直直地跪在地上。

“哎。”虞世龙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颓然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看来,我是真是老了。”身形一隐,已走出门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爹爹。”雪君跑出帐外,但见群星在天,白雪铺地,却哪里还有虞世龙的影子?

“表妹,你们保重。我也走了。”王雄道:“如果有机会再见舅父,我一定再好好劝劝他。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很难听进别人的话。”

“表哥,你先不用急着走。”雪君说道:“你文武双全,年轻有为,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怎么能隐居于山野之间,空老于林泉之下?大唐君王求贤若渴,表哥可不要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王雄苦笑一声,说道:“我作为江南将领,兵败被擒,又离开舅父,已属不忠不孝,岂能再加入大唐军队,与他老人家为敌?表妹好意,我心领了。你们保重。”转身离去。

看着王雄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雪君忽然放声大哭。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尽管父亲表哥仍然在世,但已经与自己形同陌路,有不如无。

梁若青走过来,默默地抱着雪君,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哭泣。过了良久,雪君止住了哭声,梁若青替她擦干了腮边的泪痕,说道:“雪妹,真难为你了。对不起。”

雪君道:“这不怨你,只怪造化弄人罢了。”

梁若青道:“你先不要伤心,此事还有挽回的希望。”

雪君眼前一亮,问道:“青哥哥,你还有办法,对不对?快说给我听听。”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我暂时还没有什么好法子。但我知道,魏大哥一定有办法挽回局面的。”

雪君点了点头,喜道:“你说得对。我们赶快追上他们,请魏大哥帮拿一下主意。”

二人商定主意,在建康城中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留下水清率一千朱衫军女兵守城,其余人马全力南下。两天后,梁若青雪君率众人在常州追上了大唐军队。

常州地处太湖北面,离苏州已不远。魏征率大军到此后,暂时停留了几日,一方面派人北上迎接梁若青等人,另一方面让士兵休息训练,准备向虞世龙的大本营苏州发动进攻。因此,太湖之滨,些时虽然依旧平静,但决战马上就要到来。

梁若青与雪君与大军汇合后,只请魏征一人,到秘室中议事。梁若青将事情的经过大体一说,魏征也有些吃惊,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明天我们先下一道命令,让士兵再休息几天,我们秘密派人到长安去,让太子奏明圣上,为虞世龙请封。如果圣上同意封赏虞世龙,我们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梁若青道:“圣上宽宏大量,如果岳父能率军归降,封赏是一定的。我只怕他不来归降,到时候还要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

魏征道:“如果令岳坚决不肯归顺,开战是必须的,但不能打死,我们要给他留一条后路。要不然,我们把他打成孤家寡人,即使他想归顺,圣上也不一定会恩准了。”

雪君道:“我明白魏大哥的意思了。如果我爹爹中意圣上的封赏,率军来降,则皆大欢喜。如果爹爹宁死不肯归降,则给他保留一定的兵马,以战逼降。对不对?”

魏征微微一笑,说道:“雪君妹子说得很对,保留兵马,以战逼降。这八个字总结得十分准确。”

梁若青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开始行动,一面派人去长安送信,一面展开布置,准备进攻。”

魏征笑道:“梁若青兄弟,不用着急,现在应该是吃饭时间。”

用过饭后,梁若青写了一封长信,派人送到长安太子宫中,请太子李建成出面,为虞世龙请封。同时,命令士兵全力训练休整,准备随时进攻。

十天以后,正是元宵佳节。长安信使带回李渊的旨意:如果虞世龙率军归降,不战而平定江南,可以封其为王,位在梁若青之上。梁若青与雪君看后大喜,与魏征商量着,要到苏州再劝虞世龙。魏征想派别人去劝降,梁若青说道:“魏大哥尽管放心,我岳父虽与我们敌对,雪妹却是他的亲生骨肉,我们不会有闪失的。”

魏征摇头道:“你们的安全,我倒不是很得担心。我所担心的,是……”欲言又止。

雪君道:“魏大哥是害怕我爹爹扣留我们作人质,到时候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进攻。”

梁若青看了看魏征,见他不说话,知道雪君所言非假,说道:“魏大哥尽管放心,如果岳父真那样做,你就全力进攻。大唐一统天下的步伐,岂能因我二人的安全而停下。”

魏征紧握着梁若青的手,坚定地点了点头。只这一点头之中,已不需要任何语言,二人的心意已然相通。

梁若青雪君二人带了几名随从人员,自常州出发,走了一天时间,来到苏州城下。

雪君向守城的士兵表明身份,守城的士兵不敢怠慢,立刻请示虞世龙,放二人进了城。二人走进虞世龙的寝宫,却惊奇地发现,偌大的一个宫殿之中,空无一人,连丫环守卫都没有。

二人正欣赏宫中装饰时,忽听身后有人哈哈大笑道:“我说今天早晨喜鹊一直在窗外叫个不停,原来真有喜事到来。”二人转身回头,只见虞世龙站在门口,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上次建康城中三人分离之时,虞世龙曾经发下誓言,说双方已成势如水火的敌人,二人本想这次来劝降虞世龙,必定少不了一番争吵,甚至有动手的可能,谁知父女相见之时,竟是这样一副祥和的局面,雪君与虞世龙父女情深,以为父亲已回心转意,心中暗喜,梁若青却微微有一丝不祥的感觉。

虞世龙吩咐人摆上酒席,亲自坐在陪席上给二人接风洗尘。酒过三巡,梁若青道:“岳父大人,我们这次来……”话未说完,虞世龙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上次建康城一别,已有不少时日了,咱们三人今天久别重逢,我打心底里高兴,所以你们不要扫我的兴,今天咱们只谈家事亲情,不说国事人非,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好不好?”

梁若青看了看雪君,雪君冲他点了点头,梁若青道:“那好,既然岳父大人如此有兴致,咱们今天的这桌宴席,便算家宴如何?来,我给你老人家满上酒,咱们爷俩好好地喝上一杯。”起身给虞世龙斟满了酒,举起自己的酒杯,伸到虞世龙的面前。虞世龙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青儿,早就听说你酒量如海,深不可测,今天老夫便在酒上会一会你,咱们爷俩来一个一醉方休,如何?”

梁若青道了一声好,举起酒杯来与虞世龙你来我往地拼起酒来。二人虽为世间至亲,但阴差阳错之间却成为敌对双方的主帅,本来身负着极大的精神压力,虞世龙“只谈家事、不说国事”的禁令,让二人刹那间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亲情血缘迅速在二人身上回归,这对昨天还统率大军、生死相拼的对手,眨眼间却忽然变成了从无隔阂的一家人。

江南地区多产黄酒,烈性程度远逊中原老酒,但后劲也不小。不多时二人已面带红晕。虞世龙喝到兴高之时,大声喊道:“酒杯太小,不过瘾,咱们用大碗。”梁若青也略带醉意:“大碗就大碗,我什么都不怕你。”

雪君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二人的醉话,看着二人喝酒的情景,不知不觉间悲上心头。虽然她自幼丧母,但上天待她也不薄,将那么优秀的两个男人赐给了她,一个父亲,一个丈夫,面前的这两个男人,是她这一生中最亲最近的人,如果没有战乱,依这两个男人的潇洒大度的性情,必家能成为莫逆之交,成为她身边生死相随的守护神,但偏偏造化弄人,一场战乱,让这两个本是亲密家人的世间豪杰,变成了战场上誓不两立的死敌,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一定要制止这场战争,一定要说服爹爹归降,决不能让他们二人在战场上生死相搏。”雪君暗暗下了决心,但她知道虞世龙的性格,外柔内刚,表面一团和气,但一旦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死不罢休,要说服他归降,此事说起来容易,要想成功却难上加难,想到这些,雪君心里又暗自气馁。

虞世龙和梁若青的拼酒已近尾声,二人酒量相差无几,几乎是同时醉倒在地上。雪君叹了口气,将二人扶到卧房休息,自己一时暂无睡意,走到院子中,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嫦娥奔月”的故事,顿时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卯时初刻,梁若青才从睡梦中醒来,二人刚用过饭,虞世龙便派人来请,约二人到苏州城西穹窿山打猎,梁若青身负重任,本不想浪费时间,但雪君说外出打猎、心情轻松,谈起事情可能更容易,于是二人稍加收拾,便随同众人来到穹窿山。

穹窿山位于苏州城西约二三十里的地方,西靠太湖,风景极其优美。山上丛林茂密、野兽甚多,虞世龙不知是有意在梁若青面前显示身手,还是故意躲着青雪二人,一路上远远在前、策马狂奔,不多时便打了十七八只野兔野鸡野猪。梁若青几次想追上去与他谈论投降一事,都被他借故闪开。

天已近午,虞世龙仍兴致不减,回头吩咐众随从道:“你们先留在此地,将野兔野猪烤好,将带来的酒菜准备好了,一会儿我要与姑爷在此地痛饮。”众随从答应着,虞世龙又道:“青儿,雪儿,咱们再往山上去,看看有没有更大一点的猎物。”

穹窿山虽然甚高,但山势并不陡峭,虞世龙策马在前箭矢如飞,不时有猎物倒在地上,虞世龙却并不下马捡起。青雪二人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三人策马直奔山顶。梁若青正盘算着如何向虞世龙开口劝降,忽见虞世龙停住了脚步,跳下马来,向一个大土堆奔去。青雪二人心中迟疑,也跟着下了马,待转到大土堆正面看时,雪君突然“啊——”地惊叫了一声。

梁若青一把拉住了雪君的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也微微一惊,这个大土堆竟是一个坟墓,那坟墓修得甚是高大,上面稀稀疏疏地长着一些灌木丛。墓前的石碑高贵而典雅,上刻着“虞府女主人陈氏之墓”。

虞世龙走到墓碑前,默默地站着,眼睛中似乎闪着泪光。

雪君走到虞世龙身边,低声叫了声“爹爹。”虞世龙叹了口气,说道:“雪儿,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娘亲葬在哪里么?现在看到了吧!她躺在这冰冷的墓地中,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

“这就是我娘亲的墓地?”雪君迟疑着,突然扑倒在墓碑前,大哭了起来。

虞世龙道:“青儿,这便是雪君娘亲的墓,你也给她磕个头吧。”梁若青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扶起了雪君。

雪君哭泣着问道:“爹爹,我娘亲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虞世龙沉默了一会儿,对梁若青道:“青儿,你到墓碑后面来看看。”梁若青绕到墓碑后,只见上面刻满了字,仔细看去,竟是一首诗:

“丽宇芳林对高阁,

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

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

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

落红满地归寂中!”

虞世龙问道:“你俩可知道这首诗的来历?”梁若青自小只读过两年书,于古今诗文知之甚少,摇了摇头,雪君道:“我从书上见过这首诗,这是前陈后主陈叔宝所作的《玉树后.庭花》,现在被人们看为亡国之音。”虞世龙摇了摇头,盯着石碑,说道:“别人这样说可以,你却不能这样说。”雪君问道:“为什么?”

虞世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石碑,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眼中却慢慢地流下了眼泪,雪君不敢再问,但心中充满了疑惑。

过了良久,虞世龙转过身来,问道:“雪君,你还记得你娘亲姓什么不?”雪君道:“我当然记得。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亲,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在哪里,但从我懂事起,爹爹就让我牢牢记住娘亲的姓,我怎么能忘记?¬——她姓陈。”

虞世龙点了点头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娘亲的老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雪君摇了摇头:“爹爹没说过,我不知道。”虞世龙叹了口气:“你们俩坐下,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大隋王朝刚建立不久,文皇帝杨坚励精图治,勤于政事,心中已含吞并江南、一统天下之念。而大陈王朝虽然还依然统治着江南的半壁江山,但衰象已现,论实力远不是大隋的对手。所以大陈王朝的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片愁绪之中。陈后主颇有才华,亲政之初也曾想有一番作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个人之力终不能力挽狂澜,因此上便渐渐地荒于政事,亲酒近色。命人于江南万千佳丽之中,寻得一个绝世美女张丽华,宠幸后封为皇妃,这首《玉树后.庭花》,就是后主皇帝专门为她写的。”

虞世龙抬起头来,思绪飞快地流动着,很快便沉浸在悠悠往事之中:

“那时我刚刚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由于家世的关系,我到大陈王朝的御林军之中做了一名中级军官。可能是因为我做事老实勤奋、武功也还可以,时间不长,我便被后主皇帝相中,调进宫中做了一名贴身侍卫。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见到了名满天下的张皇妃。”

“那是一个枫叶红遍山野的秋天,后主皇帝带着皇妃去打猎,我带着一帮兄弟在后边跟着皇妃的马车。刚走进狩猎场不长时间,突然,一头老虎从树林中冲了出来,拉车的马受了惊,直向河边跑去,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看着那一路远去的马车,我脑子中突然一凛,清醒过来,纵身追上马车,拼命拉住马缰绳。但那马受惊过度,怎么拉也不肯停下来,我别无他法,一刀砍掉了马的头,才使马车没有能够落入水中。”

“后主皇帝带着随从跟了过来,要重重地奖赏我,我很高兴。宫女从马车上扶下了张皇妃,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当时就惊呆了,我活了二十岁,漂亮的女子也见过不少,但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虽然她受了些惊吓,神情有点颓废,但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有一股世所罕见的妩媚。也许是对我心怀感激,她对我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一笑的情形,我到现在依然牢牢地记得。我读书不很多,不会用美丽的词语来形容,不过我相信,世间再奢华的词语,也不能表达出那一笑的魅力。就是那一笑,让我从此梦绕魂牵,也使我在以后的几十年中,常常从睡梦中惊醒。”

“如果世事能让我自己去选择,我宁愿一辈子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小侍卫,长守在张皇妃的身边,我也没有其它想法,只要能天天见到她,就心满意足。至于什么国仇家恨、富贵荣华,我都不放在心上。”

“几年后,后主皇帝的原配皇后因病去世,后主皇帝诏告天下,册封张皇妃为大陈皇后,而且诏令中明确要求大陈臣民从即时起,称呼她为陈皇后,据说那是陈皇后特意要求加上的一条。”

“我当时特别为陈皇后高兴,也企盼她能长命百岁,永享富贵荣华。谁知造化弄人,美丽的事物往往不能长久。大约半个月后,后主皇帝和陈皇后把我叫到跟前,托付了我一件大事:原来隋军已即将攻到建康城外,建康城已危在旦夕,后主皇帝为了让百姓少受战乱苦难,已下定决心出城投降,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陈皇后生的一个小公主。后主皇帝和陈皇后想让我把这个八岁的小公主带到民间。并告诉我,小公主长大以后,找个安稳老实的人嫁了就行。不要告诉她有关她身世的一切,只说她是一个孤儿。更不要让她去幻想着报什么仇。只要小公主能够平安长大,平安度过一生,我就算完成了后主皇帝与陈皇后最后的愿望。”

“当夜,我便带着小公主离开建康城,回到我的老家杭州。不久,就有噩耗传来,在隋军进入建康城的当天,隋军主帅大隋晋王杨广点名要见陈皇后,而隋军副统帅韩擒虎害怕杨广受陈皇后的美色所迷恋,影响平定江南的大计,便私自做主处死了陈皇后。至于后主皇帝,则在被押送到长安后不久便一病而逝。”

“我们虞家是江南大族,家产丰厚,生活自是优厚无比。回老家后,我的生活又象以前一样,平淡而富足。只是内心之中多了一份责任,一份牵挂。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小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与她娘亲陈皇后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到她,我不由得会想起陈皇后来,也就想起了陈皇后对我的那一笑。最后,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向她求婚并娶了她。——她就是你的娘亲。”

梁若青大吃一惊,没有想到,雪君的身世竟还隐藏着这样一段故事。

“虽然我的家世并不算辱没了你娘亲公主的身份,但我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因此对她格外的好。在我们家她过得也很快乐。新婚后的那一年的时光,是我这一生中最为快乐、最为幸福的日子,我们俩白天一起出外游玩,晚上一起数月赏星。为了让她不再烦恼,我在她面前从来没有提过她的公主身份,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前朝的公主。”

虞世龙的脸上,显露出一份少有的温柔。雪君看得出,这种温柔的表情,与他往日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慈爱不一样。只有内心真正浸润在幸福之中的人,才会流露出这种表情。他的心,已经飞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个与自己一生中最相亲相爱的人呆在一起的时刻。

突然一声巨响,一个沉雷划过天际,震得人心里发颤,仿佛要下雨。

“只可惜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世间竟没有一件十全十美的事情,在她八岁的时候,上天让她离开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孤苦零丁。后来总算过得安稳,谁知竟在婚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又让她难产而死,只留下你一个刚出世的小娃娃,她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永远地离我而去。上天何其不公?上天何其不公!”说着往事,虞世龙泪流满面、双眼充血,声音几近歇斯底里。

雪君走过去,伸手握住父亲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任凭泪水无声地流淌。

过了良久,虞世龙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续道:“你娘亲去世后,我几近崩溃,如果不是你的哭声惊醒了我,我几乎已经决定随你娘亲而去。因为当时我心里还想着一件大事,怕大事不成连累你娘亲在地下不安,所以不敢将你娘亲葬在杭州虞家祖坟里,只能择地外葬。陈皇后的老家在苏州,所以你娘亲的老家也算是在苏州,因为这个原因,我便将你娘亲葬在这苏州穹窿山顶。苏州虽然算不上是帝王之都,但也曾是古吴国的都城,出过吴王阖闾、夫差这样的一代霸主,说起来也不算埋没了你娘亲的皇族身份。”

“埋葬了你娘亲后,我抱着你跪在她的坟前,发誓一定要给把你养大成人。一转眼二十三年过去了,你现在也算得上成人了。我总算对得起你的娘亲。”

“爹爹!”雪君哭着:“你为我受苦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虞世龙笑了笑,抚摸了一下雪君的头发,说道:“乖女儿,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你要孝敬我,目前便有一个机会……”说到此处,忽然住了口,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雪君。

梁若青忽然心中一凛,他知道虞世龙想说什么,无非是让雪君说服梁若青与自己联手夺取天下。自二人相识以来,梁若青便一直对雪君信任有加,知道她一定不会背叛自己,但此时此景,却让他心中打了一个冷战:雪君情急之下,会不会贸然答应虞世龙的要求?想到此处,梁若青不等雪君说话,问道:“岳父大人,雪妹情绪有些激动,咱们让她平静一会儿吧。你刚才提到还有一件大事要办,不知是什么事情?”

虞世龙看了看梁若青,又看了雪君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可知道,我在短短几年之中,招集了上百万兵马,雄霸江南,军费从何而来?”

雪君摇了摇头。梁若青道:“江南几百年来无大战乱,富庶繁华,天下无双,要筹集点军费,应想来也不是难事。”虞世龙摇头说道:“但我起兵的目的,是继承南陈遗志,为江南百姓造福,岂能又做这种鱼肉百姓之事?我的军费,来自南陈后主皇帝的遗赠:当年南陈灭亡之际,我受后主皇帝与陈皇后之托,带着雪儿娘亲离开建康城,回杭州老家隐居,这件事你们已经知道了。还有一件事你们却不知道,我当时接受的任务不是一桩,而是两桩,除了保护雪儿的娘亲外,我还受命照看一批宝藏,一批价值连城的宝藏。”

“当隋军五十万大军南下之始,后主皇帝便已意识到,国家难保,因此他派人将国库中所有的值钱的东西,偷偷运出建康城,藏在江南一处秘密的地方。到隋军破城前夕,城中百姓与文武百官,已是跑的跑,降的降,只有我还留在他的身边,因此,后主皇帝便将藏宝的地点与钥匙交给了我。同时告诉我,如果以后大隋能善待百姓,五十年后便将这批宝藏取出来,发散给江南的穷苦百姓。如果大隋暴.政无道,便用这笔钱来组织义军,推翻大隋的统治。”

“大隋立国之初,开皇年间,政通人和,百业兴旺,百姓生活安定,而且我当时在全力抚养你母亲,因此,那批宝藏便静静地藏在地下。后来,昏君杨广上台,穷兵黩武,民不聊生,我便想起了那批宝藏和后主皇帝的遗命,准备挖出那批宝藏,招兵买马,只是因为雪儿年龄尚小,又没有母亲照看,因此,我便将计划一拖再拖。直到雪儿十八岁那年,我在家中摆下擂台,替雪儿选中了你,然后,让你带雪儿离开江南,我才可以无牵无挂地去执行我的计划。”

“其实,当时我在家里设擂比武之用意,一在替雪儿找一个如意的夫君,二来我也想通过这个途径收拢一些青年才俊,为我所用。我们虞家,自六朝之时便是江南大族,门生故吏着实不少,亲戚朋友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我在设擂台之时选出来的诸多青年才俊,又有南陈遗宝作为支撑,没过两年时间,我便招集了近五十万兵马,真可谓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为了让自己的名头更加响亮,我取‘都服我’的谐音,给自己化名为杜伏威。”

虞世龙讲到这里,看了看梁若青与雪君,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凭我的财力与能力,夺取天下并不困难,但没有想到,我在关键时候走错了一步棋,造成了今日无法挽回的遗憾。在北方群雄互战之时,我原本可以北上,逐鹿中原。江南地区资源丰富,人口众多,财力雄厚,当时天下英豪之中,拥有一个巩固而富庶的后方,能源源不断地提供兵力与财力的,除我之外,再无别人。但我当时考虑,江南百姓历来痛恨战乱,如果我北上主动出击,会给百姓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我本着保国安民的宗旨,镇守江南,造福一方,却失去了逐鹿中原的最佳时机。”

“爹爹一心为民,定会流芳后世。”雪君道:“如今大唐已经一统天下,执政也处处以民为本,爹爹何不再为民考虑一次,率领江南百姓,归顺大唐?”

“你现在还这样劝我?难道非要让我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你才肯罢休?”虞世龙脸色铁青,双眼射出冷峻的目光。

梁若青插言道:“岳父大人明鉴,我们这次来,带来了大唐皇帝的旨意,他说如果你能率军归降,就可以封你为王,一样地享受荣华富贵。这样的条件,你还不能接受么?”

虞世龙一愣,随即说道:“我现在已是整个江南的统治者,如果我有想法,连皇帝都可以做,怎么会去稀罕大唐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

雪君道:“爹爹刚才说过,南陈君王留下这批遗宝,是为了日后推翻暴.政、还江南百姓安宁生活的,如今爹爹却用来对抗大唐,执意与大唐兵戎相见,这不仅会让江南百姓重陷战火的灾难之中,也大违南陈后主与陈皇后的本意,望爹爹三思。”她故意将“陈皇后”三个字说得特别重,以希望唤起虞世龙心中的那份久违的思念之意。

虞世龙哼了一声,怒道:“雪儿,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作对了?”

雪君道:“爹爹明鉴:不是我要与你作对,是爹爹不识时务,你想想看,以你现在的实力,能与大唐对抗到底么?到最后还不是一样要失败?只可怜江南的这数百万平民百姓,恐怕绝大多数要死在战乱之中了。”

此言一出,虞世龙心中怒气更盛,叹了口气,说道:“罢罢罢,都说女生外向,此话一点也不假。雪儿,从现在起,我们父女之情一笔勾销,以后再见之时便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爹爹。”雪君大哭一声,跪倒在虞世龙面前。

虞世龙转过身去,背对着雪君,手一挥,说道:“你们快点走,回去后整顿兵马,咱们明日战场上见个分晓。”

“我不要与爹爹打仗。”雪君哭着拉住虞世龙的衣衫:“爹爹,你以前最愿意听女儿的话了,现在再听我一句劝,好不好?”

虞世龙呼地转过身来,说道:“雪君,你再胡说八道,可不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慢慢地举起了右掌:“你敢再胡说八道一句,就让你死在我的掌下。”

雪君哭道:“爹爹一掌打死我吧,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虞世龙道:“好,那我就成全你。”右掌呼地向雪君头顶拍落。

雪君头一仰,叫了一声爹爹,脸上却现出一股倔强的神色。虞世龙怒气更盛,将眼睛一闭,右掌也不停顿,直拍下去。

梁若青见状大惊,纵身向前来救,但此时虞世龙右掌离雪君的头顶不足三寸,挥掌相救已然不及,不得已一掌袭向虞世龙后背。他这一招只为救人,因此力道并不强。虞世龙虽知梁若青不敢真向自己下重手,但却也不敢过于托大,转身回手,接下梁若青这一掌。梁若青顺势一拉雪君,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说道:“岳父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虞世龙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我们父女今天如此局面,全是你从中作梗。姓梁的,听说你近几年功夫大进,在江湖上的名头也越来越大,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合,分个输赢。如果你赢了,我任你处置,怎么样?”不等梁若青回答,挥掌击向梁若青前胸。

梁若青见虞世龙力道雄浑,几可与落花师太等人并驾齐驱,不敢怠慢,侧身躲过,还了一掌。虞世龙冷笑一声,双掌齐出,梁若青又侧身躲过,还了一招六阳掌。虞世龙一愣,退了两步,举掌又上。

梁若青内力本不及虞世龙,心下又存了退让之心,全仗着一套六阳掌精妙的掌法,才与虞世龙斗了个不分伯仲。但时间一长,梁若青便觉内力不继,额头上已见汗珠。雪君站在旁边,心里左右为难,一个是情深意重的情郎,一个是血脉相连的生父,叫她如何选择?

又斗了三十余招,梁若青已现败迹。雪君一咬牙,揉身向前,挥掌击向虞世龙,虞世龙哼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怒意。雪君也不理他,挥手挡开虞世龙击向梁若青的一掌,随手向虞世龙前胸点了下去。虞世龙也不躲闪,胸膛一挺,对着雪君的手指迎了上去。雪君一愣,手指停在半空,稍一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点下去。虞世龙一声冷笑,趁她一愣神的功夫,出指如风,点在了她的前胸膻中穴上,雪君只觉浑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梁若青见状,不敢再退让,呼呼两掌,逼退虞世龙,上前弯腰向下,伸手拉住雪君的手腕,正欲给她解开穴道,忽觉背上一麻,全身动弹不得,倒在雪君的身边。

虞世龙一招得手,制住梁若青,遂向山下大声下令,众随从上山将二人送回苏州城中,关进一个大铁笼之中,每日里好酒好菜侍候着,但却不打开笼锁。

雪君本来因父亲对抗唐军感到左右为难,此时一被关起来,反而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因此,这小小的铁笼之中,反而成了她的躲避之所。梁若青却心里牵挂着外面的战事,整日里心事重重。雪君劝慰道:“我们被关在这里,远离了外面的战场,也许正是上天的安排,咱们这个地方虽小,却也吃喝不愁,何故再去做一些无谓的担忧。”

梁若青本是生性大度之人,听雪君的一番劝解,心下也自安然。虞世龙安排来伺候的几个人,小心地服侍着,除了不敢给他们开了笼锁外,其他的无不尽量满足。梁若青呆了几天,便逐渐忘却了外面的战事,安心地享受着这难道的清闲。

一晃半月有余。这一日,二人刚吃完早饭,忽然从外面进来二十余名士兵,拿出虞世龙亲署的命令,将大铁笼抬到院中,放在一辆马车上,用一块厚厚的黑布蒙在铁笼外面,顺着大街出了城。

“青哥哥,他们这是要把我们运到哪里?”因为外面声音吵杂,雪君把嘴放在梁若青的耳朵边,低声问道。脸上虽有担忧之色,却无害怕之情。因为不论到哪里,只要能与梁若青在一起,都无所谓。

梁若青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铁笼边,伸手一戳,将黑布戳了一个小洞,向外望去,回头说道:“你爹爹准备用我们作人质,逼唐军退兵。”

梁若青猜得没错,虞世龙正是要用二人作人质,逼魏征退兵。在二人被关在铁笼的这十几天里,双方已交战数次。魏征代行唐军主帅之职,排兵布阵,经过数次小规模交锋,虞世龙部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守虎疁关,准备借虎疁关坚固的城防、负隅顽抗。

虎疁关地处苏州西北,是苏州北通中原的必经之地,堪称苏州的北大门,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可以说,唐军只要拿下虎疁关,苏州就已无险可守,因此魏征集中了二十余万唐军主力,猛攻虎疁关,虞世龙眼看虎疁关将破,苏州危在旦夕,不得不将关在铁笼中的梁若青与雪君运到两军阵前,以此来逼魏征退兵,至少也可扰乱唐军的军心。

唐军见杜军用马车拉来一个大铁笼,都觉得奇怪,待看清楚铁笼中坐着的竟然是梁若青与雪君时,顿时一片哗然。

魏征见此情景,果断地下令停止进攻,唐军后退半里地,退到虎疁关守军的弓箭射程之外,集合待命。

虞世龙大声喊道:“魏征,你也算是一代豪杰,我的目的你自然明白,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马上退兵,你我划界和谈,永不相侵。二是继续进攻,害死大唐越王梁若青。你自己选择吧。”他内力深厚,话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每一名唐军士兵都听得明明白白。

魏征道:“杜伏威,你听着,是战是和我们可以商量,但你必须先放了越王。”他内力不足,声不及远。薛艺运足内力,将魏征的话重复了一遍,虞世龙只听得耳朵一震,内心一惊:“大唐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多武学高手?”

虞世龙道:“魏征,你让我放了梁若青可以,但你必须马上撤军,而且保证永远不再进攻我军,否则我一定与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魏征通过薛艺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唐军暂时撤军可以,短时间内不进攻也可以,但不可能永远不进攻,希望杜伏威能顺应形势,马上释放梁若青,并开城率众归降。”说完向唐军下令道:“大唐三军听令:暂时放弃进攻虎疁关,后退二十里就地休整,择日再战。”

梁若青听说魏征要因为自己而退兵,大声喊道:“魏大哥,我以唐军主帅的名义下令,立即进攻虎疁关,不得有误,违者军法处置。”

“越王,保重!”唐军士兵见梁若青不顾自身安危,心下感动,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魏征通过薛艺之口说道:“越王殿下,今日形势危急,我魏征只得违背你的命令了,等你回来治我的罪也好,杀我也罢,我都不能拿你的性命去赌。”随即下令,三军后退二十里。

不多时,唐军已撤退得干干净净,虎疁关前一片宁静。

虞世龙看着关前的数百具尸首,想着刚才的情景,心中甚不平静。过了良久,下令道:“常将军,将姑爷与小姐拉回关内的将军府中,严加看守。”

旁边走过来一位青年将领,带领五六十个士兵,将青雪二人所在的大铁笼装到马车上,拉到虎疁关的将军府的后院之中。

或许是受到日间发生的事情的刺激,梁若青精神有颓废,晚饭也没吃,就连平日里最爱喝的、虞世龙亲命送来的花雕美酒也没喝多少。雪君知他心中难过,劝慰道:“青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爹爹用这一招,说明现在双方实力悬殊,我爹爹快顶不住了。魏大哥足智多谋,与你又相交深厚,一定会想出办法来,既能救我们出去,又不置我爹爹于死地的。”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担心战局,也不担心魏大哥有没有主意。我是怕今日事情一出,你爹爹再不能回头。我手下的将士必定恨极了你爹爹,即使以后你爹爹归顺了大唐,也必定仇人多多,难以相处。”

雪君心下感动,握住梁若青的手,说道:“你身陷囹圄而不自悲,反而替我爹爹想后路,真难为你了。谢谢你,青哥哥。”

梁若青笑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字么?再说,他是你爹爹,也是我的岳父呀,我不为他考虑,还算是人么。”

二人闲来无聊,拣些高兴的事情闲聊着,不觉已到深夜,仍无睡意。忽听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是谁——”话未说完,却已无声。梁若青一碰雪君,低声道:“有人来了,咱们假装睡着。”

雪君会意,二人躺在地上,假装睡去。门轻轻地开了,从门外闪进一个黑影来,梁若青微微睁开眼,仔细看了看,夜色虽黑,却也看了个大概,进来的是一个身材胖大的蒙面人。那蒙面人来到铁笼前,轻轻地叫了声:“梁大侠,雪君姑娘。你们醒一醒。”

即使如此,二人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梁若青坐起身来,问道:“阁下是什么人?黑夜来此,有何贵干?”

那蒙面人一把扯下自己的蒙面,问道:“梁大侠还记得我么?”

梁若青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来人正是白日里率军将自己送回将军府的青年将领。心中微觉奇怪,仔细看了看,突然感觉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问道:“感觉有些面熟,但却记不起来了。阁下不妨直说。”

那人道:“我叫常君可,当年梁大侠在杭州擂台上,从宇文成都手下救过我的命。梁大侠可还记得?”

“我想起来了。”梁若青当然记得那一天的情景,因为正是那一天的比武,自己赢了宇文成都,才有机会娶了雪君。梁若青说道:“你的狼牙棒法倒是很厉害,有时间我向你请教一下。”

常君可大喜,说道:“梁大侠还记得我,太好了。我现在杜伏威手下为将……我先放你们出来,咱们出去后再细说。”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铁笼上的锁,带着二人溜出了将军府。梁若青见门外有两三个人躺着地上,显然是被常君可点了穴道。

三人来到街上,常君可吹了一声口哨,从街边的一个小院中闪出二十多个骑马的士兵来,看服饰都是虞世龙手下的士兵,其中一人拿来两件士兵的军服,给青雪二人换上。然后常君可领头,青雪二人混在人群中,大摇大摆地来到城门前,常君可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递给守城的士兵。守城的士兵看了看,开了城门,放众人出了城。

经过一阵快马急奔,离虎疁关已远,众人来到一个小树林中,下马略作休息。梁若青道:“多谢常将军仗义出手相救,我们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常君可道:“梁大侠何出此言?你们是被生身父亲所囚,结果再差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不过是顺手放了你们而已。而梁大侠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应该我是报答你的恩情才对。”

梁若青道:“咱们这些先不说了,我想问常将军,不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常君可道:“我也不知道,我作为杜伏威手下大将,杜伏威曾对我信任有加,可我现在却背叛了他老人家,似我这等不忠之人,恐怕难以在江湖上立足了。”

梁若青道:“既然你无地可去,便跟着我到唐营中做一名将领如何?只要你以后忠心为国,遇事向前,不怕没有荣华富贵。”

常君可当即跪倒在地,说道:“多谢梁大侠给我指了这条明路,我以后一定紧跟梁大侠,水里去火里来,不敢有丝毫异心。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梁大侠能不能答应我?”

梁若青扶起常君可,说道:“常将军什么要求尽管说来便是,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常君可道:“我自幼喜欢习武,功夫也还算说得过去,但苦于没有明师指点,一直没能达到一流高手境界。自当年在杭州虞府之中,我对梁大侠一见倾心,如果能拜在梁大侠门下,听梁大侠教诲,则我今生心愿足矣。如果梁大侠认为我生性愚钝,不想收我,则时时指点我一二,我亦无憾。不知梁大侠肯否?”

梁若青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年纪尚轻,自己武功尚未大成,暂时不想开山收徒。况且,你我年纪相当,我们以兄弟相称,我怎能忝居长辈?”

常君可道:“我们年纪相当,此话不假。但古语说得好,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孔子曾拜七岁的项橐为师,只是因为项橐的学识折服了孔子。我拜在你的门下,学的是武功与做人的道理。这两点你都比我强,足以当我的师父。”

梁若青无语,呆了一会儿,问道:“入我门下,规矩极严。而且我要对你的人品进行严格的考查,所以两年之内不可能传授你本门功夫,你可愿意?”

常君可大喜,复又跪倒在地,口称师父,说道:“师父但凭吩咐,弟子无有不准。只要允许我拜入门下,虽刀山火海,亦不敢后退。”

梁若青扶他起来。常君可来到雪君面前,跪倒磕头道:“师娘在上,弟子常君可有礼了。”

雪君脸上一红,低声道:“不用多礼,快起来吧。”

常君可站起身来,说道:“师父,弟子有一事须禀明:弟子贱名常君可,犯了师娘的尊讳,弟子自幼受孔孟之教,不敢做无礼不孝之人,所以弟子想改名常可,以避师娘之讳,请师父恩准。”

梁若青心中一凛,直直地看着常君可,只看得雪君不解、常君可心里发毛。梁若青道:“我尊师门中之人,个个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要以他们为榜样,做一个宁折不弯的人。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也不好反对,这样吧,你的名字中的‘君’字便去掉,另外,我再在你的‘可’字旁边加一个‘人’字,你的名字就叫常何。希望你不要忘记我给加上这个‘人’字的含义。”

常何(即常君可)跪在地上,说道:“多谢师父赐名。”

天突然下起了小雪,路上不能隐藏行踪,众人怕虞世龙派兵来追,不敢过多耽搁,休息差不多时便又悄悄地直奔唐军大营而行。忽然,寂静的树林中自远而近响起一阵马蹄声,不多时只见一黑衣蒙面人骑马而来,梁若青见他蒙面黑衣、形迹可疑,又怕自己一众人的行踪暴露,声音低沉地喊了一声:“是谁?站住!”纵身而起,右手直向那黑衣人衣服抓去。

那黑衣人微一勒马,左手一掌呼地从梁若青头顶击落,梁若青翻手去迎,二人双掌一接,同时喊了一声,那黑衣人喊的是“梁若青”,而梁若青喊的却是“薛大哥”。

不等梁若青落地,那黑衣人翻身下马,一把扯下蒙面黑巾,众人皆不认识,雪君却看得清楚,来人正是薛艺。

梁若青问道:“薛大哥,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薛艺道:“要去救你们。——你们脱险了就好,咱们边走边说。”

梁若青将常何与薛艺略作介绍,便命令常何率众人先行,自己与薛艺走在最后,并马而行。雪君默默地跟在二人前面,离二人却并不很远。

薛艺问道:“你们是怎么脱险的?是那位常何将军救了你们的么?”

梁若青道:“正是。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回去后我再详细说给你听,我心中有一个疑问,想请薛大哥:你既然要去救我们,为什么却孤身一人?”

薛艺恨恨地道:“还不是魏征那老小子在捣乱。我极力主张尽全力去救回你们,他却死活不同意,还说什么等待三两天、静观其变,简直是在放屁,形势一目了然,等上两三天就能变了?我看他就是无计可施。”

梁若青道:“所以你就自己一个人来救我们了?”

薛艺道:“那是当然,魏征这老小子老说什么军国大事要紧,不可因一时冲动中了杜伏威的奸计,我可不管那些,咱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受罪。”

梁若青心下感动,正要说几句感激的话,雪君突然转马回来,说道:“薛大哥,你的情让我们感动,你的心思我们也懂,但我们虽身在险地,却无性命之忧,而你孤身犯险,一旦被抓,却会性命不保的。”

薛艺傲然道:“性命不保又如何?我敢独自一个人来,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为了梁若青兄弟,我什么都不在乎。”

雪君肃然起敬,说道:“薛大哥莫生气,是小妹说错话了。”

薛艺道:“弟妹无须认错,你的话其实也没错,只是你们如果认为我薛艺是贪生怕死之辈,那就真错了。”

众人一路狂奔,不多时便回到唐军大营,所幸未遇到追兵。

魏征、李世宁等见梁若青雪君薛艺安全回来,又得常何一员大将,心中高兴,摆下酒宴为众人接风洗尘。宴后梁若青吩咐众人去休息,自己与魏征单独留下来商量计划。

梁若青道:“魏大哥,我和雪妹商量过了,江南军誓不归降,咱们非得打一场硬仗不可了。”

魏征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碍于令岳的脸面,顾及弟妹的父女之情,不便开口,现在你们既然也这样想,咱们便把这事定下来吧。”

梁若青道:“好,咱们先打一仗,让江南军知道咱们的厉害,劝降的事情可能就好办多了。你看咱们在哪里打好呢?”

魏征道:“要想打痛江南军,虎疁关就是最好的战场,这虎疁关是苏州的北大门,只要咱们拿下虎疁关,苏州就已无险可守,到时候非归降不可。”

梁若青道:“那好,咱们就先拿下虎疁关,明天我亲自带领玄甲军将士攻城。”

魏征道:“那倒不必,于公,你是我军主帅,哪有主帅亲自上战场、其他人观战的道理?于私,你是虞世龙的女婿,如果你亲自领兵与他交战,待虞世龙归降后你们的关系不好处。所以我想,就把这个功劳留给薛艺将军吧。”

梁若青点头道:“魏大哥说得有理,就这样定下来吧,明天让薛大哥领一万精兵、外加两千玄甲军士卒攻城,你我一起率五万大军观战助威,其他人马暂时在大营休整,如何?”

魏征道:“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一大早,五万唐军在虎疁关下摆弄阵势,一通鼓响过,一万大唐精兵冲到虎疁关下,架上攻城云梯,如潮水般向虎疁关城头攻去。驻守虎疁关的江南军也不示弱,用尽一切手段进行反击,一时间虎疁关下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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