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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青冷笑一声,双手伸出,抓住二人,向旁边扔去。那二人虽然长得甚是强壮,但武功平平,哪里是梁若青的对手?

梁若青落在鬼医面前,冷言道:“你可还有遗言要说?”鬼医睁开眼,面色平静:“老夫年轻之时在官府当差,杀人无数,虽心无愧疚,但那些人毕竟是死在老夫之手,这些人命帐算在老夫身上,也理所应当。因此老夫今日死在阁下之手,老夫也认了。况且老夫年已六旬,也算高寿了,因此老夫心中并无遗憾。只是那边有几个孩子,虽然与老夫生活在一起,却都是战乱中老夫收养的孤儿,并非老夫的子孙,希望阁下不要为难他们。”梁若青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右掌高高举起,击向鬼医前胸。

“大侠手下留情。”一个苍老而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有二三十名村民跑了过来,齐齐地跪在梁若青面前,为首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抖着声音道:“大侠,请你饶了鬼医大人吧,他在这里呆了五年,救了我们好几十人的命呢。这样积德行善的人,应该有好报才是呀。如果大侠同意,老妇人我愿意以命抵命,换鬼医大人一命。”旁边一位三十岁模样的妇人道:“是呀,是呀,我们也愿意以命抵命。去年我儿子黑夜里生了病,鬼医大人冒着大雨出诊,差一点被山洪冲走。鬼医大人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又有一名村民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常得鬼医大人的免费义诊,拖着多病的身体,多活了好几年呢。鬼医大人就是菩萨下凡,来救我们苦难的。”

“我的……”

“我的……”

听着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往事,梁若青心乱如麻,他转身长叹了一口气,背对着鬼医道:“栾遥,你可愿意用这些村民的命,来换你的性命。”鬼医摇头道:“不必,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阁下要报仇,只冲老夫来便是,不要为难这些村民。”梁若青道:“好,看在这些村民的面子上,我也退让一步。你做过县尉与府尉,想必武功不错,你只要能在我手下撑过十招,我便饶了你的性命。”

鬼医摇头道:“老夫虽然年老眼花,但尚有自知之明,阁下的武功,在我见过的人当中,无人能比。莫说十招,恐怕连三招老夫也撑不过去。咱们不必比试,阁下尽管动手便是。”梁若青道:“你不愿动手,我也不勉强你。我再让一步,你只要能接我一掌,不论生死,咱们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从此后我不再找你寻仇。你可愿意?”说完向前走了几步,静等身后的回答。

鬼医看了看身后的村民,说道:“我答应你。”跟着走到梁若青身后。

“青哥哥。”雪君忽然喊了一声,随即却默不作声。

梁若青知她心中所想,也不理会,猛地转过身来,一掌拍在鬼医胸,鬼医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袭向自己,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越过众村民的头顶,落在不远处的一条小溪之中。

“鬼医大人。”众村民哭喊着站起来,向鬼医所在的小溪跑了过去,七手八脚地把鬼医拉了起来。

鬼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发现胸口没有任何不适,知道是梁若青手下留情,远远地向梁若青深施一礼,说道:“阁下不杀之恩,老夫永生不忘。”

梁若青冷笑道:“不是我不想杀你,只是你留着还有些用处罢了。你可要记清楚了,你还欠着我两条人命。”说着纵身离去,声音却远远地传了回来:“我要你两年之内,给村民们看病全部免费。如若不然,纵然天涯海角,我也要留下你的命。”待话说完,梁若青的身形已消失在树林之中。

“老夫一定遵命。”鬼医猛地跪在地上,向远处磕了三个响头:“阁下大义,老夫将终生牢记在心。”

自这日起,鬼医牢记梁若青叮嘱,一边刻苦钻研医术,一边给附近的村民免费义诊,美名与医术同时传播,竟然连临近州府的居民也知道了鬼医的大名,不时来香樟谷求医,一时间,“香樟鬼医”的大名传播了小半个江南地区。鬼医感念梁若青的不杀之恩,托人雕刻了一尊梁若青的木像,放在家中显要之处,日日烧香敬拜。有一位慕名前来求医的官员,曾见过梁若青,看了木像后,告诉了鬼医梁若青的身份,鬼医这才知道,当日对自己有不杀之恩的,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大唐越王、平南军统帅。

梁若青因村民的求情,放过了鬼医一命,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仇恨,也一并放下了,顿时觉得心清气爽。雪君见梁若青兴致很高,便与他商量着在附近玩几天。谁知附近的景色太美,不知不觉之间,二人竟玩了半月有余。二人怕魏征等人担心,急忙赶回军中。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梁若青与魏征等人率大军班师回朝,一路上声势浩大,万众瞩目。沿途官员小心伺候着,唯恐礼数不周。梁若青虽不太喜欢这种场面,但几十万大军过境,领军人物又是大唐天子面前的红人,想不让地方官出面都难。

这一日,即将到洛阳,雪君对梁若青说道:“青哥哥,这次回长安后,战争就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

梁若青道:“我暂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过,我不太喜欢整日混在朝堂之上,与别人勾心斗角。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处在江湖之中,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你有什么想法?”

雪君道:“我临时也没有什么想法。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说了算。不过,我们临走之前,有些事还要处理一下。”

梁若青问道:“什么事?”

雪君道:“第一件大事,是百花教中众姐妹的归宿。师父临终之时,要我给她们找一个好的归宿,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梁若青道:“这件事不难处理。百花教中诸人,绝大多数是因受乱世之害,才会避居百花谷。现在天下太平了,也该让她们享受一下生活。有愿意嫁人的,咱们出面给她们成个家。不愿意嫁人的,就让她们留在百花谷中,耕织为生,自得其乐,如何?”

雪君喜道:“如此甚好,就依你的想法,到长安后,你替我奏明圣上,如何?”

梁若青点了点头。雪君又道:“第二件大事,是有关玄甲军的事。”

梁若青感到奇怪,问道:“玄甲军怎么了?”

雪君道:“虽说圣上曾下旨,让你终生统率玄甲军,但现在天下安定了,你带着玄甲军已无事可做,而且,玄甲军人数虽少,但战斗力极强,这样一支军队在你一个外姓王爷的手上,怎么能让圣上安心?”

梁若青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玄甲军在我手里,会让朝廷不安,给我招来祸患?”

雪君道:“正是。自古以来,手握重兵的将领,都是朝廷防范的对象。何况象你这种曾经统率大军、为平定天下立下赫赫战功的朝廷重臣?所以,你应该适时交出兵权,才能消除圣上的疑心,堵住朝中谏官们的悠悠之口。”

梁若青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又经过了十几天的行军,大军来到长安附近的临潼。梁若青命令大军就地扎营,原地待命。自己与众将领进城面君。

长安大内皇宫金殿上,君臣众人满面春风,喜气洋洋。李渊临朝,颁下圣旨:“杜伏威率军归顺,献土江南,贡出传国玉玺,立下不世奇功,封为吴王,为大唐诸王之首,同时加封为太子太傅,教化东宫武艺。梁若青率军平定江南,居功甚伟,加封为太子太保,掌管东宫兵马,并继续统率玄甲军,赏黄金千两。魏征封为郑国公,加封为太子太师,掌管东宫文教。薛艺封为燕国公,加封为东宫太尉,负责东宫护卫。越王王妃虞雪君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着礼部官员在长安城中,寻找合适的院落,为四人建造府邸。其余有功之人,着平南主帅梁若青拟一份名单,上报朝廷,再行封赏。钦此。”

梁若青闻言大喜。一路上,他一直在猜想朝廷会怎样处置虞世龙,或许会有一些荣华富贵,但万万没有想到,李渊竟会将他封王,而且位居大唐诸王之首。如此结果,怎能让他不喜?

虞世龙出列谢了恩,奏道:“微臣盘踞江南数载,归顺来迟,已属罪人,怎敢再居官为王?望陛下收回成命,微臣得为陛下一小卒,心愿足矣。”

李渊笑道:“爱卿功盖天下,朕岂有不知?你受之无愧,就不必再推辞了。”

虞世龙道:“陛下天恩,微臣谢过了。微臣还有一事,要奏明陛下:微臣原名虞世龙,因割据江南,自高自大,不识天下英雄,遂自号杜伏威。现在天下太平,再用这个名字,相当不妥,望陛下同意,让微臣改回本名。”

李渊道:“此事简单,用什么名字,你自己说了算,着吏部官员帮你改回便是。”

虞世龙又道:“微臣年过半百,膝下无子,只有一女,现嫁与越王为妻,因此,我想与女儿女婿住在一处,以享天伦,这吴王府嘛,就请陛下不必再建了。”

李渊道:“准奏。”

当天晚上,梁若青雪君在越王府中,命人摆下酒席,一方面为虞世龙接风洗尘,另一方面为众人庆贺。虞世龙喝得酩酊大醉,雪君扶他休息后,与梁若青商量,到宫中请示李渊的主意。

梁若青独自一人来到宫中,求见李渊。

李渊正在处理奏折,听说梁若青求见,急忙宣进。梁若青行过君臣之礼后,说道:“陛下,我有几件事,不便对着众人明说,因此深夜前来,打扰陛下了。”

李渊笑道:“你我情同父子,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有事尽管说来就是。”

梁若青道:“第一件事,是关于玄甲军的。陛下曾下旨让我终生统领玄甲军,但我想,现在天下太平了,我带着玄甲军也无事可做,因此,我想……”

梁若青稍一迟疑,李渊道:“你心里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梁若青道:“谢陛下成全。我想把玄甲军带进东宫,变作东宫的护卫军,不知陛下可同意?”

李渊大喜,说道:“如此甚好,青儿,你能体谅我的难处,真是太好了。实话告诉你,在你回来以前,就有几个朝中重臣向我进谏,要求我收回你的玄甲军,我没有同意。今天,你竟然主动提了出来,我明天就在朝堂之上宣布这事,让那些说你坏话的人看看,我李渊没有看错你,你越王梁若青,是一个忠义双全之人。”

梁若青道:“谢陛下夸奖,我愧不敢当。”

李渊哈哈一笑,说道:“还有,玄甲军归属东宫后,保持原有三千人的规模不变,军中将领由你去挑选,然后报给我一个名单,我量才而用。”

梁若青道:“玄甲军中原有两名主将:陈扬与孙卢,作战勇猛非常,为人忠义无双,可以留任。这次我南下,收服了两员大将,名叫唐仁、唐义,虽然武艺不算一流,但心胸宽广、义气深重,我已邀请他们加入玄甲军,他们也都同意。现在玄甲军既属东宫,我也不敢私自做主,就请陛下作主,决定他们的去留。还有,我刚收了一个弟子,名叫常何,武功不错,也可堪用。”

李渊道:“好,那就将他们五人全部留任玄甲军将领。你去将玄甲军分成东南西北中五军,每军六百人,担负东宫四门护卫与宫中巡逻任务,由这五人来分任五军主将。至于具体分工,由你说了算。我只要求一点,要全力护卫东宫与建成的安全。”

梁若青道:“陛下放心,我一定全力去做。”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人品。对了,你还有什么事?”

梁若青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有关朱衫军的事。朱衫军原是在隋末天下大乱的时候,被百花仙子救的一批女子组成的……”

李渊问道:“百花仙子是什么人?”

梁若青将百花仙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李渊赞道:“伟哉,百花仙子,真是女中豪杰也。上一次少林寺众僧人救了世民的性命,我还没来得及封赏呢,正好现在一起,我明天就下旨,追封百花仙子为仁义仙君,派人到少林寺重修百花仙子母女二人的陵墓,并赏赐少林寺田地四百顷,永做寺院的佛田。”

梁若青道:“我替百花仙子谢陛下的恩典。”

李渊问道:“关于朱衫军,你和尊夫人有什么打算?”

梁若青道:“我们想,现在天下太平了,朱衫军众女留在军中无用,不如按照各人的意愿,愿意嫁人的,我们给她们成个家,不愿意嫁人的,就让她们留在百花谷中,颐养天年。陛下以为如何?”

李渊道:“此议甚好。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我再赐给她们一块金牌,给她们免了全部的赋税。”

梁若青大喜,说道:“多谢陛下成全。”

李渊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梁若青道:“还有一件事,是我的私事。我生性放荡不羁,受不了朝廷上的种种约束。况且现在天下太平,我留在朝中,也没多大用处,希望陛下能收回对我所有的封赏,放我回归江湖。”

李渊叹道:“青儿,难道你就这么痛恨朝廷,以至于流落江湖,也不肯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梁若青道:“不是我不肯留下,只是因为我的性格不太适合留下。我自小流落江湖,没读过多少书,让我到战场上杀敌立功,我还能行,让我整日里呆在朝堂之上,与一帮文臣作口舌之争,我做不来的。”

李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害怕卷入不必要的争斗之中,坏了自己的一世英名。这样吧,我准你可以不上朝议事,总可以吧?你愿意来看看我,就来找我聊会天,不愿意呆在京城里,就到外面转转,管管世间不平事。我封你夫妻二人的两把宝剑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如果你的心情不好,就杀几个贪官污吏,给百姓出出气,你看如何?”

梁若青大喜,跪下谢恩道:“多谢陛下成全。”

梁若青回到府中,雪君正等着他,他把李渊的话一转述,雪君也是大喜过望,说道:“圣上善解人意,宽宏大量,真是一代明主。”

梁若青道:“是呀,我们能遇到这样的君王,真是三生有幸。”

雪君道:“你也累了吧,快去休息吧。刚才,太子府的人送来请柬,邀你明天过去赴宴。还有,秦王府的人也来过了,齐王府的人也刚走。这几天,你就忙着喝酒吧。”

梁若青哈哈一笑,说道:“这正好合了我的脾气。我争取一顿也不落下。”

第二天上朝时,李渊将昨晚与梁若青商定的事情宣布给群臣,东宫府的官员齐声欢呼,高呼万岁,而秦王李世民则面无表情。梁若青偶然与李世民的眼光一接,心中不由得一冷。

接着,李渊开始处理政事。民部尚书萧瑀奏道:“陛下,最近山东中原一带春旱严重,春种局面堪忧。济州府的奏折上报,今年山东一带的春种不足平时的四成,河南的情况更严重,有些地方甚至不足平时的两成。看来,今年山东河南一带歉收,已成定局。望陛下早做打算。”

李渊问道:“国库中的库存剩余如何?”

萧瑀道:“国库已几近空虚。这几年来,连续征战,国家财政早已入不敷出。”

李渊叹了口气,说道:“那咱们想别的办法吧。下旨,着令各地官府,看看能不能筹集一些粮食,运往山东中原一带。再将今年皇宫中的费用,减少一半,留做赈灾。”

萧瑀道:“陛下此议不妥。宫中费用,今年计划只有七十万两,这已经是相当节俭了。再减少,恐怕宫中花费难以为继。”

李渊道:“宫中花费再低,也比百姓的日子好过。咱们都是从百姓中走出来的人,应该知道百姓的生活是一个什么样子。就这样吧,宁可我们紧一点,也不能让百姓饿死。我们大唐刚刚立国,百姓的眼睛可都看着我们呢。”

萧瑀眼中含泪,说道:“臣领旨。”

太子李建成出列奏道:“父皇,请下旨将东宫今年的费用也减少一半,留作赈灾之用。”

李渊赞许道:“难得你有这一片孝心,准奏。”

接着,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等等,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愿意减少俸禄,为民赈灾。虞世龙看在眼里,心下感动,出列奏道:“陛下……”

李渊道:“吴王远道而来,家室未成,花费不小,你就免了吧。”

虞世龙道:“陛下,微臣所奏,不是俸禄之事,而是一笔财富,一笔能让大唐顺利度过难关的财富。”

“爱卿说的可是真的?”李渊闻言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是南陈遗宝。”虞世龙淡淡地说道,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莺飞蝶舞,百花盛开,江南又到了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梁若青、雪君、虞世龙、连秋和常何五人,带领六百玄甲军精锐,南下杭州,准备取回虞世龙守护三十年的南陈遗宝。

在大唐皇宫金殿上,虞世龙受众人感化,决心将南陈遗宝奉献出来,作为山东河南等地区的赈灾款,帮助大唐度过难关。李渊下令,让梁若青雪君率六百玄甲军士兵,打着护送虞世龙南归省亲的旗号,取宝赈灾。

众人不一日回到杭州,来到虞府门前,只见原先高大雄伟、古朴典雅的百年老宅,如今已变为一片废墟。断壁残垣之间,依稀暴露着大火烧过的痕迹。

“是谁把我们家烧成这个样子?”雪君问道:“如果让我抓住他,一定揍他一顿出出气。”

“火是我放的。”虞世龙淡淡地说道:“是我烧掉了我们家的房子。”

“是你?”雪君吃了一惊:“爹爹,你为什么要烧掉我们的家。”

虞世龙道:“因为那批财富,便藏在我们家的地下。我不烧掉房子,就会有人找到这批财富。”

梁若青知道事关重大,命令士兵全部开进虞府之内,将大门紧关,门口留下二十名士兵把守。所幸虞府房子虽然被烧,但院墙未毁,梁若青命令士兵沿院墙扎下营帐,时刻注意院墙内外的动静。虞世龙带领梁若青雪君与几十名士兵,按照记忆中的道路,来到东边的一个凉亭之外。

那凉亭已被烧毁,只留下六根木柱的石础,和凉亭中间的一张石桌、四张石凳,及一些未完全烧毁的残木、断瓦。周围荒草青青,灌木丛生。

虞世龙让士兵清除掉凉亭中的残木断瓦,自己上前用力推开中间的石桌石凳,小心翼翼地拨开石桌下的一块青砖,下面露出一个小小的锁孔。

“雪儿,当年我给你的那个蝴蝶形饰物,你还带着么?”虞世龙问道:“拿来给我。”

雪君取下自己脖颈上戴着的蝴蝶形饰物,交给虞世龙,虞世龙仔细辨认了一下,将其中的一只翅膀插入锁孔之中,向左转了三圈,又向右转了三圈,随后又掌压在锁孔旁的石板上,用力一压,只听哗地一声,锁孔两旁的石板缓缓地向两边移开,露出一个黑幽幽的、直冒着凉气的小洞口来。

雪君暗自心惊,她没想到,自己五六年以来一直随身带着的一件小饰物,竟然是价值连城的一批财富的钥匙。谢天谢地,自己没有在无意中把它丢失。

“大陈遗宝剩余的全部,都在这个地窖里。”虞世龙道:“价值多少,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只拿出了其中不到一半的部分,便招来了近五十万兵马。”

雪君道:“这些钱,如果利用得当,可以解决灾区百姓好几年的生活。”

虞世龙点了点头,跳进洞口。梁若青向士兵叮嘱了几句,也带着雪君和连秋跳进洞中,只留下常何率领士兵守在洞口。

只走了几步,洞口射进的亮光已不再见。雪君与连秋点起火把,四人各执一根,向深处走去。走了大约一刻钟时间,前面又是一扇门,虞世龙又用蝴蝶形饰物开了锁,手执火把把周围的四根粗大的牛油蜡烛点亮,只见面前是一个不大的洞室,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十几个铁箱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物。梁若青与雪君微微有点失望。

连秋曾做过盗贼,天生对金银珠宝特别敏感,他走上前去,握住一只铁箱子的把手,用力一提,刹那间,几人惊呆了:目不起眼的铁箱子中,盛满了黄金白银、珠宝象牙、玛瑙翡翠等物事,黄澄澄的,白花花的,绿幽幽的,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寻常人即便拥有其中的一两件,已算得上是大富翁,何况这十几个铁箱子中都装得满满的?

虞世龙越过铁箱子,走到一面石壁前,点燃了一个木桌子上的两根白色蜡烛,三人这才看见,原来在那石壁上挂着一副图画,上面画的是一对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女,看样子象是一对夫妻,虽然画工甚是拙劣,但画中人的神情却似真人一般,尤其是那女子,眉眼嘴角之间显现出来的一股妩媚之态,让人看了便会情不自禁、浮想联翩。

“雪儿,你过来。”虞世龙将雪君喊到面前,一指那副画,说道:“这两个人便是南陈后主与陈皇后,也就是你的外公与外婆,你给他们磕个头吧。”

雪君应着,和梁若青一起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团香点燃了,插在香炉内,然后在桌前的蒲团上跪下,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虞世龙道:“你外公外婆虽贵为天子皇后,却一生凄苦,甚至连普通人的欢乐与天伦都享受不到,可见高高在上,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雪君见父亲神情忧郁,有心逗他一乐,遂笑道:“可见,还是爹爹聪明,带娘亲回家后,便不再当官,与娘亲两厢厮守,安心为民,倒也逍遥自在。爹爹,你曾说过,我娘亲长得象极了外婆,对不对?”

虞世龙顺口说道:“是呀,她俩简直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雪君走到画前,借着蜡烛的光亮,仔细地看了看画中女子的模样,赞道:“我娘亲真美。”

虞世龙叹了口气,说道:“是呀,只可惜天不容人,世事无常。如果能让我与你娘亲相守十年时光,就是给我个皇帝,我也不会去做。”

虞世龙一番话,引起了雪君的回忆,她想起了小时候没有娘亲时的情景,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梁若青见他们二人越说越伤感,问道:“岳父大人,你曾说过,这一批财富是被藏在江南某个地方,难道便是这里?”

虞世龙摇头说道:“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带刀侍卫,职低权微,后主皇帝怎么会把价值连城的财富藏在我家里?这是我后来运来的。”

几人正说话间,忽听外面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几人吃了一惊,连忙锁上门,跳出洞来。梁若青问道:“哪里传来的号角声?”

常何说道:“是门口的守卫发来的,听说是有人要进来。”

梁若青说道:“岳父,你们先守在这里,我和雪妹去看看。”

青雪二人疾步起到门口,只见门前站前七八个人,为首的一个短须中年人见梁若青出来,上前行礼道:“杭州知府赵意拜见越王殿下。”

梁若青松了一口气,问道:“赵知府,你是从何处得知我的消息的?”

赵意道:“回殿下的话,并没有人来告知下官,只是殿下率领上千人进入杭州城,下官作为杭州知府,如何还不知晓,岂不太过失职?”

梁若青哑然失笑,说道:“赵知府尽职尽责,真是干练之臣,杭州百姓能有赵知府这样的父母官,真是福气。赵知府,我们这次来杭州,只为护送吴王殿下归家省亲,并无公事,因此,没敢打扰地方官府。”

赵意道:“殿下过奖了,下官愧不敢当。殿下虽无公干,但既然屈驾来到杭州,下官却不敢失了礼数。下官已在官衙内略备薄酒,请殿下务必赏光。”

梁若青道:“赵知府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偌大的虞府已毁于战乱,吴王殿下触景生情,心内伤感,无心饮酒作乐,我作为小辈,只合陪在他身边,不敢独自去赴宴。”

赵意道:“殿下的心思,下官也能明白。只是这虞府已残破不堪,无法驻兵,下官衙内虽然简陋,却也宽敞,正好驻兵。就请殿下与吴王率领众兵士,移驾下官衙内,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明日,下官便筹集资金、召募工匠,为吴王殿下重修府邸。”

梁若青摇头道:“此事不妥。吴王已然声明,如今大唐初立,国家甚是贫困,万事应以节约为先,这虞府暂时就不修了。不过,这虞府虽破,却是吴王的旧居,吴王难舍旧情,今晚硬要住在这里,明日便离开。因此,赵知府的美意,我们怕是无法领受了。”

赵意呆了一呆,说道:“殿下过家门而不入,下官甚感不安。”双手急搓,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梁若青见状,说道:“赵知府,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赵知府肯不肯帮忙?”

赵意大喜,说道:“殿下尽管吩咐,下官决不敢推辞。”

梁若青道:“我们连日来赶路匆忙,兄弟们已是疲惫不堪。我们明日要离去,我怕兄弟们支持不住。而且,吴王想从府中运一些旧物到长安,置于府中,每日观赏怀旧。因此,我想烦劳赵知府,为我们租一些大车来,另加一些木箱子,不知此事好办否?”

赵意道:“此事容易得很,不知殿下要多少大车,多少木箱子?一百辆大车、四百个木箱子,够不够?”

梁若青道:“我们只有不足千人,用不了那么多,五十辆大车、一百个木箱子,足矣。”

赵意道:“好,就按殿下的意思办。明日一早,我便带五十辆大车和一百个木箱子来,在此地等候殿下。”

梁若青一抱拳,说道:“有劳赵知府了。”

赵意回了一礼,带人离去。

梁若青回去跟虞世龙一说,虞世龙赞道:“青儿,你这一招瞒天过海,真是帮我解决了大问题了。”

第二天一早,天未全亮,赵意便在虞府门前等候着。梁若青听到通报,来到门口,只见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单马拉的大车,每个车上都有两个大木箱子。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一百个木箱子的大小并不完全相同,看样子是三个型号的。梁若青见了大喜,夸奖了赵意几句,赵意有点受宠若惊,一个劲地谦虚着,嘴里连说不敢,梁若青命令士兵接过大车,赵意又客气了几句,率人离去。

梁若青命人将大车拉进院内,将大门紧闭起来。虞世龙指挥士兵将地洞中的铁箱子抬了出来,装进最大的木箱子内。再将院中的一些没有烧坏的石雕、花岩等重物,装满了所有的木箱子。最后将木箱子装上车,用牛皮绳牢牢地捆住。

忙完这些,天已过午,众人简单地吃了些午饭,离开了虞府。

走出虞府大门的那一刻,虞世龙回头看了看门楼上的石雕画栋,虽历经风雨却雄伟依旧,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沧桑。想起自己在这里生活过的日子,虞世龙不由得流下了滚热的眼泪。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去,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回到这个曾经给过他幸福与迷茫,给过他悲痛与辉煌的、自己最爱的人长眠的故乡。

车队驶出杭州城,一路向北而去。没走两天,正遇上连绵的大雨,道路泥泞难行。梁若青想起了胡杨所说的梅雨季节,知道大雨短期内不会停止,遂与虞世龙、雪君商量,改走水路。众人在太湖东南的一个名叫香川的小镇,雇了三条大船,将载有金银珠宝的八辆大车,装到第一艘大船上,其余的载有石雕花岩的四十余辆大车,装到其余的两艘大船上。梁若青雪君虞世龙皆随第一艘大船同行。三艘大船鼓起风帆,沿江南河一路向北而行。

这一日,大船行进到镇江口,后面是窄窄的江南河,前面则是烟波浩渺、宽阔无双的长江。众人在运河中走了几天的水路,猛然间进入这一望无极的长江江面,不觉得心旷神怡,禁不住欢呼起来。

大船进入长江,转向西行,要走三十几里路后,再转向北方,进入大运河的邗沟段。

此时正是捕鱼的最佳时机,长江江面上船来船往,川流不息。梁若青命令三艘大船尽量走江中心,不要影响周围捕鱼的小船。走了五六里后,从前面驶来六艘大船,看到梁若青的船队后,来船分成左右两排,向江边靠了靠,给梁若青的船队让行。

梁若青命令船工向来船表示感谢,随即继续前行。在梁若青的坐船驶出半个船头时,左右边的六艘大船忽然向中间靠了过来,从船上扔出十几条末端连着铁锚的绳索,将后面的两艘大船挂住,然后顺流而下,向东急速前行。

变故忽起,众人来不及反应过来,后两艘船已被拖离得远了。梁若青听到汇报,与雪君虞世龙一起,从船舱中走出来,只见左右两边又靠过来四艘大船,从船上扔过来几十条绳索,将梁若青的座船团团围住。梁若青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截官府的船,报上名来。”

“哈哈哈。”一声长笑,从左边的一艘大船的船舱内走出一名紫衣老者,年约五十来岁,手捋胡须,说道:“越王殿下,老朽有礼了。”

梁若青心中一凛,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号,说明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并不是随意打劫的盗贼。梁若青回头看了看东面,自己的后两艘大船已在江面上消失了踪迹,自己的船上留有不足一百名士兵,而且多是北方人氏,不习水性,如果硬拼起来,已方必定全军覆没。想到此处,梁若青问道:“阁下到底何人?敢留下个名号么?”

那紫衣老者道:“殿下不必动怒,老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长江龙海是也。”

梁若青猛然想起,师父以前曾向自己提起过,龙海乃是长江第一大盗贼,手下能人奇士甚多,而且他本人武功也是极高,曾经带人纵横长江东海数十年,几无敌手,连官府也拿他没办法。不过,自己与龙海从未会过面,龙海怎么会认识自己?

梁若青一抱拳道:“原来是龙老前辈,晚辈有礼了。不知前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龙海一回礼,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殿下船上的那批财富,原是江南百姓的血汗钱,我们只希望它用在江南百姓的身上,而非运往北方。请殿下成全。”

梁若青听他话语,知道他已知道事情的原由,也不必再回避,说道:“龙老前辈,这批财富原是江南百姓所有,此话不假,但现在大唐已经一统天下,无论江南江北,皆是大唐子民。现在中原山东一带春旱成灾,这批财富运往北方,是准备用来救灾用的。前辈纵横长江数十年,处事以侠义为本,美名播于天下,不会也来打这批救灾钱的主意吧?”

龙海哈哈一笑,说道:“素闻越王殿下口才极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朽口拙,不和你作口舌之争,咱们手底下见功夫。”

梁若青怒气渐生,问道:“龙老前辈真的要动手抢这笔钱?”

龙海道:“这笔钱虽不少,但老朽经营数十年,家产也颇为丰厚,我现在对这笔钱还没有多大兴趣。我只是想,既然江南的百姓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没有道理运往中原。江南初定,百姓生活一贫如洗,也需要救济一下,这笔钱就留在江南,还给百姓。如果殿下能同意老朽的提议,我愿意捐出一半的家产,与殿下一同惠及江南百姓。”

梁若青平静了一下心中情绪,说道:“老前辈心怀良善,以天下苍生为念,晚辈佩服得紧。但江南虽贫,却能度日。而现在中原山东一带,百姓灾难将成,比江南百姓更需要这笔钱。前辈,这笔钱就算是中原受灾百姓暂时借江南百姓的,待今年灾难过后,我上奏圣上,用山东中原各地收取的赋税,还于江南百姓,如何?”

龙海道:“看来,殿下是不同意老朽的提议了?”

梁若青道:“前辈提议虽然近人情,却不合法度。我受圣上之命,护送这笔钱到中原救灾,没有圣上之命,我不敢私自处理。请前辈原谅。”

龙海道:“好,既然殿下不同意,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咱们来个约定,你我两方各出三人相斗,三局两胜,怎么样?如果你们赢了,我们不会再说什么,立刻让路放行。但如果我们侥幸赢了,嘿嘿,那可对不住殿下了,就请将这笔钱留下,由我来处理。”

一阵小雨落下,长江长面上慢慢升起了薄雾。

梁若青知道今日之事,不动手怕是难以了结,回头与虞世龙、雪君商量了一会儿,说道:“好,就依前辈所言,我们比武论胜负。我们这里是我与岳父、妻子出场,不知你们那里出场的人可找好了?”

龙海道:“既然你们是一家三人出场,老朽这里也是一家三人出场,才算公平。我们出场的三人,是我和我妻子、儿子。”

梁若青叫了一声好。龙海拍了一下手,两名壮汉从船尾走了过来,肩膀上各扛着一根方形的柱木,来到船边,用力一放,哐哐两声响,两根方形柱木担在龙海的船与梁若青的船之间,形成了两座独木桥。

龙海向旁边一闪,从他身后走来一名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个头中等,脸形消瘦,眼角边长满了皱纹,长期的海风吹逝了她的容颜,只能从她的眉目之间,看到她年轻时依稀的风采。

这名妇人便是龙海的结发妻子,本名叫香雪,出身于江南大族诸葛家庭,原是一名大家闺秀,但自从结识长江大盗龙海后,便不顾家人反对,离家出走,与龙海过起了流浪生活。后来机缘巧合,学得一身神功,尤其是一双龙爪手功夫,纵横长江两岸,罕有敌手,因此得了一个外号,叫“铁爪龙婆”。功夫不在龙海之下。

铁爪龙婆纵身上了方形独木,双手一抱拳,说道:“老婆子不自量力,久闻越王妃武功高强,今日想请教一番,不知越王妃肯不肯赏光?”

梁若青见铁爪龙婆的身形,知她武功不低,雪君能不能打赢,他心里没有把握。况且,二人在方形独木上过招,稍有不慎,足下踏空,便会掉到江里去。虽说雪君自小生于江南,水性不错,但又怎么会比得上这以江为家、以船为床的铁爪龙婆?但现在箭在弦上,又不能不发,怎么办?

梁若青犹豫之间,雪君已上了方形独木,一抱拳,说道:“晚辈徒有虚名,望前辈手下留情。”

铁爪龙婆嘿嘿一笑,说道:“好说,好说。”右手猛地抓出,直向雪君脸上抓来。雪君稍稍一侧头,躲过这一爪,却感觉脸上微微有些疼痛,原来是铁爪龙婆的内力划痛了她。

只这一招,雪君已知道自己空手绝不是铁爪龙婆的对手,伸手拨出合欢剑,说道:“前辈神功盖世,晚辈不敢空手与前辈过招,请前辈原谅。”

铁爪龙婆凝神一看,只见合欢剑貌不惊人,却隐隐闪着寒光,不禁赞了一声“好剑”,伸手从腰中解下一根绿色的丝带,说道:“你的剑太过锋利,我也不敢空手与你过招,便用这丝带来与你玩玩。”

雪君见那丝带柔弱无双,与普通丝带无异,心下也不在意,挥剑向铁爪龙婆刺去。铁爪龙婆侧身闪过,右爪还了一爪,雪君挥剑横削,铁爪龙婆又纵身躲过。就这样,你来我往,二人连过了十五六招,彼此间竟连身子也未碰一下。

雪君手执天下无双的利剑,竟奈何不了对手,心下暗暗有气,不知不觉间加大了攻击力度。她右手执剑,将学自于金欧子的逍遥子剑法使了个淋漓尽致,同时左手挥掌连攻,将一套百花神掌使了出来,与右手剑法相配合。这两种功夫本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此时配合而出,只看得围观众人心下又是吃惊,又是佩服。龙海心中暗想:“别看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精湛,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转眼间,二人已斗到百余招,仍是不分胜负。

雪君轻功卓著,更兼手中合欢利剑,竟占不到铁爪龙婆丝毫便宜,心下暗自吃惊。只见铁爪龙婆手舞丝带,在雪君的剑光中来回穿行,竟如置身林间、闲庭信步一般。雪君心中怒气渐平,佩服之情渐生,正想住手认输,忽见铁爪龙婆轻身落在方形独木上,手中丝带如竹竿一般,笔直向自己前胸点来。雪君脑海中灵光一闪,手中长剑横削,逼退了铁爪龙婆的这一招,接着合欢剑猛地砍下,犹如大刀砍树一般,铁爪龙婆在方形独木上一侧身,躲了过去,雪君手中力道不停,一剑砍在方形独木上。合欢剑锋利无比,无声无息之间,已将铁爪龙婆脚下的方形独木斩断。

铁爪龙婆站在方形独木上,正欲再攻,忽觉脚下一晃,未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身子已向江水中直落了下去。

雪君一招险胜,心头暗喜,正欲回身,忽然啊地一声,也向水中落下。

原来,铁爪龙婆下坠之时,忙中不乱,将手中丝带递出,缠住了雪君脚下的方形独木,顺势一荡,反转上来,一掌击在了雪君的后背上。雪君得胜之时,没有防备,落下了独木。

眼看雪君即将落入水中,虽然于性命无碍,但却狼狈。铁爪龙婆在独木上站稳,挥起手中丝带,缚住雪君的细腰,用力一提,将雪君拉了上来。

众人都是武学高手,二人比武的情景都看得分明。雪君虽然削断铁爪龙婆脚下独木在先,但并未逼得铁爪龙婆落水,而雪君落水之时,铁爪龙婆出手相救,才让她免于落水后的尴尬,因此,这一场比武,是雪君输了。

雪君道了一声谢,走到梁若青面前,满脸歉意。梁若青道:“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还有机会。”

龙海命令手下人又扛来了十余根方形独木,摆在两船中间,形成了一个木制小擂台。龙海跳上木台,说道:“越王殿下勇冠三军,武功高强,我龙海不才,想领教一番。只是越王殿下世居北方,不习水性,因此老朽不敢欺负殿下,咱二人便在这个木台上较量一番吧。”

梁若青跃上木台,问道:“前辈是空手,还是用兵器?”

龙海道:“刀枪无眼,咱们二人无怨无仇,用兵器岂不伤了和气?”

梁若青道:“好,咱们便空手过两招。”从肋下解下风流剑,扔给雪君。回头站稳,挥掌击向龙海,龙海不知他底细,不敢硬接,侧身闪过,回了一招。

梁若青一生所学武功极杂,但大多学自于女性,象落花师太、百花仙子等,甚至于从黑蜘蛛那里也无意中学到了一些功夫,但这些功夫并不适合他练习,因此最适合他所用的,除了学自金欧子的一套师门剑法外,只有胡杨所授的六阳掌。此时,梁若青站在木台中间,将一套六阳掌施了出来,龙海立觉压力巨大,不得不一步步地后退,待梁若青将一套掌法使到一半的时候,龙海已退到了木台的边缘上。梁若青手中出掌,眼睛看地,知道只要将龙海逼下木台,自己便算赢了。因此大喝一声,内力贯于双掌,一招“春阳催青”猛地推出,龙海眼见已无路可退,也不再多想,双掌齐出,迎着梁若青的双掌击了上去。两人四掌一对力,一声微响,又一声巨响,梁若青直向水面落了下去。

原来,当梁若青掌力击出之时,龙海已站在木台边缘上,两人掌力一碰,力道大得惊人,竟将龙海脚下的大船,推开了一段距离。梁若青脚下的木台,本是由十余根方形独木搭在两船的船舷上形成的,梁若青的座船装满了大车财宝,极为沉重,在江面上不易行动,而龙海的座船则极为轻便,很容易晃动。一旦被二人的力道推开,梁若青脚下的木台便塌了下去,十余根方形独木落入水中。

梁若青伸手在一根独木上一拨,借力一跃,想跃了上去,旁边又一根独木向他砸来,他挥手一挡,身体复又落了下去,梁若青站在了一根漂浮在水面上的独木上,向上望去,只见龙海稳稳地站在船舷上,脸上显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梁若青叹了口气,纵身跃上大船。龙海笑道:“越王殿下,天意不可违,咱们还斗么?”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我已输了,还斗什么?”

龙海道:“殿下豪迈潇洒,老朽佩服至极。这样吧,这笔财富就暂由老朽替殿下保管几天,在下对天发誓,决不动用其中半点。等殿下找来帮手,咱们再斗一场,到时候,如果殿下一方赢了,老朽自将所有财富完璧归赵。你们那两条船上的兄弟们,现在正在下游不远处喝酒呢,老朽不敢亏待了他们,殿下放心便是。”

梁若青道:“好,就这么办。现在就请前辈给我们一条小船,我们好上岸去。”

龙海回头命令手下人找一条好船,送梁若青等人上岸。

虞世龙走上来,低声道:“龙海武功并不比你高,待会等他回来之时,我们两个突然出手,左右夹击,擒住他以为威胁,逼他们离开。”

梁若青微微一愣,摇了摇头道:“我已答应他们,岂能不讲信义?而且,我们手下兄弟绝大多数都是北方人,不习水性,如果偷袭不成,双方打了起来,不知有多少兄弟会因此而丧命于这大江之中。我看龙海没有恶意,我们不如暂时顺了他的意思,上岸后再作打算。”

虞世龙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办吧。只是我心里觉得有些别扭。”

没过多长时间,龙海派人送来了一条大船,梁若青等人弃了座船,驾船作别了龙海等人,上岸而去。

龙海率领十余人登上梁若青的座船,进船舱开了铁箱,霎时间竟被铁箱中的财富惊呆了。

这时,从龙海身后走过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说道:“爹爹,这下我们发财了,有了这些钱,我们这一辈子也不用再作强盗了。”

这少年正是龙海的独生儿子,名叫龙原。龙海看着龙原的脸庞,摇了摇头道:“不行,这笔钱我们不能动,我已答应越王殿下了。”

龙原不以为然,说道:“爹爹虽然答应了他们,但俗语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带着这笔钱,找个地方藏起来,他们未必找得到我们,实在不行,我们顺东海南下,到化外之地隐居,还怕他们不成?”

龙海向四周看了看,示意手下人都出船舱去,舱中只留下龙海一家三口。龙海问道:“原儿,你可知道这一次找上咱们家门、要咱们出手拦截这批财宝的人是谁么?”

龙原摇了摇头,说道:“孩儿不知。”

龙海道:“你想想看,当今大唐境内,敢动手拦截越王殿下的,能有哪些人。然后逐个分析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铁爪龙婆道:“你不用难为咱们原儿,他自小生活在咱们身边,又没有单独出去过,武功虽然不错,却没有多少江湖经验,更何况今天这事,不仅仅是江湖中的事情。”

龙海问道:“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铁爪龙婆道:“其实,这一节也不难猜到。来找咱们的人,出手阔绰,而且不要回报,所得财富全部归咱们,江湖中哪有这种事?”

“正是如此。”龙海回头对龙原说道:“咱们江湖中人,为了一点安身立命的钱财,可以不顾性命,绝不会有人眼看着到手的大宗金钱,而无动于衷、拱手相让的。所以,这一次来找咱们的人,八成是朝廷中的人。”

龙原奇道:“朝廷中的人?我们和朝廷的人素无交往,他们怎么会找到我们?”

龙海道:“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看来此事不简单,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陷入朝廷的内斗之中了。”

铁爪龙婆道:“此话怎讲?”

龙海道:“听民间传言,现在大唐朝廷之上,分成两大派别,一派以太子为首,一派以秦王为尊。秦王曾率领兵马,平定中原,功劳甚大,手下文臣武将,人才济济。但太子因为其嫡长子身份被立为嗣子,所以秦王及其手下人皆愤愤不平。两派明争暗斗,势不两立。今天我们所见到的越王等人,皆是太子的亲信。”

龙原道:“爹爹的意思是,来找我们的人,是秦王的手下?”

龙海道:“我猜差不多。听说,太子出使突厥之时,曾与突厥大可汗义结金兰,如此一来,太子外有突厥之助,内有越王齐王之人的扶持,上在万岁的庇护,下有玄甲军的效忠,势力极强,秦王要想争夺太子之位,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龙原道:“既然如此,爹爹为何还要答应他们,出手拦截越王他们?如果我们因此而得罪了太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龙海道:“我只所以答应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你们想想,秦王的人既然找上我们,我们岂敢拒绝他们?我们答应出手拦截越王他们,得罪太子而倒霉,那是以后的事情。但如果我们直接拒绝,大难便在眼前。”

龙原道:“孩儿不明白爹爹的意思。”

龙海道:“秦王的人找到我们,将他们的意思透露给了我们,如果我们不答应,秦王为了自己的阴谋不外露,势必要杀人灭口。而太子现在虽是储君,但做事要看圣上的眼色,他绝对不会因小失大,现在就对我们动手。”

龙原急道:“那我们岂不是左右为难?”

龙海摇头道:“不然,所谓危难,其实也是机会。秦王的人找到我们,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的同时,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左右逢源,同时结识两派的人。”

铁爪龙婆道:“那岂不是在玩火?如果他们两派真得斗起来,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龙海道:“这其中当然有风险,但只要我们处理得当,将受益极大。”

铁爪龙婆道:“我想听听你的计划。”

龙海道:“我的计划很简单,我率人出手拦截越王,却不得罪他们,只要他们能在下一次的比武之中赢了我们,我马上将这批财宝还给他们,同时还要给他们一个人。”

铁爪龙婆问道:“给他们一个人?是谁?”

龙海道:“原儿。”

铁爪龙婆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明里按照秦王的要求做,暗地里却将原儿托付给越王一边。你里外通吃。”

龙海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两派势均力敌,我们都得罪不起。”

龙原问道:“爹爹不是说太子势力强大么?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投靠太子一派?”

龙海道:“投靠太子一派,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一来,我们没有门路认识太子的人,二来,秦王能不顾兄弟之情,出手争夺太子之位,这说明秦王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这种人我们绝不能得罪,更不能与之为敌。否则,将后果很惨。”

铁爪龙婆问道:“依你的看法,你认识两派谁会笑到最后?”

龙海道:“这个不好说,依目前的局势来看,太子的势力更强一些。但今日我见越王的为人行事,虽然光明磊落,且心思缜密,但缺少害人的心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太子也是这种人,恐怕不是秦王的对手。”

梁若青率领士兵下了船上了岸,船老大调转船头,向梁若青行了一礼,准备离去。梁若青忽然说道:“且慢,麻烦你回去告诉龙老前辈,明天辰时,我在此地等着他,再来一次比武。”

船老大虽心中疑惑,但不敢多问,应了一声,驾船而去。

雪君问道:“你是想在陆地上,与他再打一架么?”

虞世龙道:“青儿这个主意好,刚才的比武你虽然输了,但不是输在武艺上,而是因为意外。你约他在陆上比武,你们公公平平地打一架,那龙海老儿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我约他明天比武,并非为了比武的输赢。”梁若青摇头说道:“雪妹,你可知道,龙海在大江上拦截我们的船只,却不杀人,也不抢劫船上的财宝,是为了什么?”

雪君道:“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他既然出手拦住我们,却不要财宝,其中定有隐情。”

虞世龙虽然武功高强,但自小养尊处优、少历变故,因此江湖经验不多,虽然心中也有疑问,却不知从何处去想,问道:“你们两个猜到了什么?”

梁若青道:“我也只是猜测。龙海出手拦住我们,不会是无事生非。但他既不杀人,也不劫财,目的只能有一个。”

虞世龙问道:“什么目的?”

梁若青道:“有求于我们?”

虞世龙一愣,摇头道:“不可能。今天他拦住我们,并且把我们所押送的财宝全部带走,这无形之中已得罪了我们,他如果有求于我们,怎么会这样做?我们又怎么会答应?”

梁若青道:“道理是这样,但这恰恰体现了龙海的精明之处。他如果明里来求我们,一来我们与他素不相识,未必肯答应他。二来,我们押送着那么大一批财宝,就算有心相助,也不可能为了他的事情,耽误了自己的时间。所以,他只有先拦住我们,让我们认识了他,再向我们展示了他的能力与水平,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同意他的要求。”

虞世龙点了点头,说道:“你分析地很有道理,看来,他就是这个打算。”

雪君与梁若青一起久历磨难、心意相通,梁若青只说了一半的话,她便明白了梁若青的打算,说道:“所以,你便请他来,要他明明白白说出自己的要求来,是不是?”

梁若青道:“正是如此。”

几人正说话间,被龙海手下拖走的后面两船上的玄甲军士兵前来报到,梁若青好言安慰了一番,命令众人在附近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的比武。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过早饭,梁若青率领众人,到附近找了一块比较宽阔的平地,等待龙海。辰时未到,龙海一家三口前来,却未带随从人员。双方一见面,仍然客气了一番,丝毫不见比武前的紧张。

龙海道:“殿下昨日比武虽然输了半招,但不是输在武艺上,其实论真实的武功水平,老朽远不是殿下的对手。今日比武,老朽若输了,望殿下手下留情,老朽一定会遵守承诺,将所有的财宝悉数归还。”说着,走到平地中央,准备比武。

梁若青道:“前辈且慢,我们今日不比武了。我只想问前辈一句话,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直接说出来,我们能帮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龙海一愣,随即赞道:“殿下好厉害的眼力,老朽佩服至极。殿下说得不错,老朽的确是有事相求,不过这事并不算很大,对殿下来说,更是举手之劳。”

梁若青道:“前辈先说来听听,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龙海道:“老朽自二十岁时,便做了强盗,整日流浪于这大江之上,和鱼虾为伍,与船橹作伴,到现在已有三十余年了。蒙上天眷顾,现在老朽也算是略有微名。但老朽也心里明白得紧,以前是因为世道混乱,不得已才入了此行。现在天下太平,再做强盗终非正道。因此,老朽想……”

雪君道:“你想金盆洗手,在青哥哥这里谋个一官半职的,安度晚年,对不对?”

龙海道:“姑娘聪慧得紧,一下子就能猜到老朽的意图,老朽佩服。不过,姑娘只猜对了一半,老朽年已五旬,已老迈无用,而且除了打渔,什么也不会做,要是再去做官,岂不笑掉人的大牙?老朽有一个犬子,名叫龙原,今年十九岁了,武艺还算可以,做事也算稳妥,如果殿下能收留在手下,鞍前马后地服侍着,老朽的心愿也算了了。”

梁若青微一沉吟,说道:“可否请令公子出来一见?”

龙海转身唤了一声,龙原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来到梁若青面前,跪倒在地,说道:“晚辈龙原拜见殿下。”

梁若青看了看龙原,忽然呼在一掌,向龙原头上拍落,远处的铁爪龙婆啊地一声惊叫,纵身向前窜出。龙海一个起落,赶到铁爪龙婆的身边,伸手抓住她的手,向她摇了摇头。铁爪龙婆猛然醒悟,跟着龙海回到原地。

龙原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躲避,只把右手食指伸出,对着梁若青的右掌边缘直立着。如果梁若青这一掌再继续拍下,不等拍在龙原头上,自己右手神门穴将被点中。梁若青手掌一翻,稍一收手,变掌为爪,直向龙原头顶抓落。龙原手指直立不变,轻轻点在梁若青右手中指上。两人内力一碰,梁若青只觉内力一荡。只这一指相斗间,梁若青已经探明,龙原内力虽比自己略逊一筹,但也相差不远。

梁若青扶起龙原,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龙少侠武功人品,都算得上是一流人物,如若不嫌,就请到我军中来,我们共同为太子殿下效力,为天下苍生谋福利。”

龙海闻言大喜,向着梁若青深施一礼,说道:“多谢殿下成全。老朽心愿成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谢意。前面不远处便是老朽寒舍,请各位务必赏光,到寒舍一叙,让老朽尽一尽地主之谊。”

梁若青回头看了看虞世龙与雪君,虞世龙道:“既然龙大侠有心,我们盛情难却呀。”

梁若青道:“好,我们便到府上打扰了。”

龙海在前面引路,梁若青命令手下士兵就地休息,与虞世龙、雪君一起,带着连秋与常何,跟着龙海人上了船,来到长江中心的一个长满绿柳的沙洲上,行不多远,绿柳林中展现出一幢房舍,龙海引着众人进到院中,院子虽不是很大,但景物别致,属于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众人进了正堂,分主宾之位坐下,龙海坐了东道主,客席上公推虞世龙坐了首席。

龙原奉龙海之命,到外面吩咐了一下,不一会儿,从外面走进十余人来。龙海道:“我些都是我的老朋友,都是长江两岸各帮派的首脑人物。”梁若青等人急忙站起身来,向各人行礼。

“大哥,怎么是你?”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梁若青的耳朵。梁若青忽觉一阵目眩,定了定神,只见眼前一个黑衣少女,却是久别不见的红豆。

“红豆妹子。”梁若青急走两步,一把抓住了红豆的双手,颤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豆脸上一红,轻轻地抽出了手,低头道:“我是来玩的,却不知会遇见你。”

梁若青正欲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处说起。只是直直地盯着红豆削瘦的脸庞,说道:“妹子,你瘦了。”

红豆一咬嘴唇,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梁若青哪里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红豆经历了多少坎坷与无奈。

看着红豆的眼泪,梁若青心中泛起一股股的柔情。以前相处时的一幕幕,映上他的心头。梁若青柔声说道:“妹子,我……”

梁若青话未说完,旁边忽然走过一个年轻人来,说道:“表妹,这位便是你常说起的梁若青大哥吧?”

红豆往后退了半步,红着眼睛,低声说道:“正是。”

梁若青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修长的身材,白皙的脸庞,脸上透露着一股自负的神色。双眸中射出两道狠光。梁若青迟疑道:“妹子,这位是……”

红豆道:“这是我表哥,名叫黄权。”

梁若青向黄权微微一笑,一抱拳,说道:“幸会,幸会。”黄权没有抱拳还礼,却将右手伸到梁若青面前,说道:“表妹经常提起你,咱们两个以后多亲近亲近。”

梁若青稍一迟疑,也伸出手来握住了黄权的手,猛然间觉得右手似被炭火烧了一般剧痛,心下大惊,不自觉地内力流转,护住右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由于二人都是只运内力,表面不动声色,外人谁也没有发觉异常。黄权偷袭得逞,但他的内力较梁若青远逊,只觉得右手如同被铁箍束住了一般,越来越痛,脸上不由得显现出痛苦的神色来。

红豆离二人较近,忽见表哥脸色不对,问道:“表哥,你怎么了?”

黄权手上正痛,无力说话。红豆一推梁若青,说道:“大哥,你在试验我表哥的内功么?”

梁若青正运力与黄权相抗,忽觉手上黄权的内力全无,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说道:“不是我在试验你表哥,是你表哥在试验我呢。”抬起手来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不知黄权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自己感觉象是受了火炙一般。

红豆看了一眼黄权,眼中明显带有一股蔑视,说道:“表哥,我知道你会用毒,不过我警告你,不许对我大哥下毒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黄权一愣,梁若青也是一呆,他没有想到,红豆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赤祼祼地流露出对自己的偏护。不由得心下感激,却也尴尬非常。他回头看了看雪君,只见她脸上的神色怪怪地,不知是什么表情。梁若青静了静神,说道:“妹子,这里有这么多的前辈高人,我们先坐下听他们说话。”

红豆点了点头,到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下,表情温顺至极,与刚才对待黄权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龙海待梁若青坐好,便逐个向他介绍来人。除了黄权与红豆外,来人都是长江两岸各帮派的首脑,或是龙海的手下得力人物。给梁若青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龙海手下的一个头领,名叫苏江,据龙海的介绍,苏江加入他手下时间不长,但办事干练,武功高强,上升速度特别快。梁若青别的倒没有发现,他只是感觉到,苏江的双眼中射出来的目光,冷得吓人,似乎能在三伏天之中,让人体会一次寒冬的滋味。

介绍完后,龙海命令开宴,龙原在门口守着。酒菜都是当地特产,菜肴无非是长江特产的鱼虾和附近山上的珍菇兽禽。酒是当地的名酒,名叫百花露。梁若青一听此酒名,心下大喜,冲着雪君一努嘴,二人相对会心一笑。梁若青一斜目光,却看见红豆独自坐在一边,也不理坐在身旁的黄权,只是端着酒杯,目光直直地,不时抿一小口,表情凄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龙海等人起来劝酒。梁若青虽然酒量惊人,也喝得晕晕乎乎。梁若青知道自己再喝下去必醉,站起身来说道:“前辈,我出去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喝着,我马上就回来。”

龙海应了一声,梁若青走到门口,扭头一看,却见红豆的位子空着。黄权坐在那里,一手拿壶,一手执杯,孤零零地喝着闷酒。

梁若青走出大厅,清凉的江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梁若青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多时走到一片小竹林中,却见前面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黑衣人,双手抱着双腿,头压在膝盖上,一头青丝遮住了半张脸,却无法掩盖那绝世的容颜。梁若青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没错,是她。

梁若青的脚步声惊动了黑衣人,她抬走头来,看了看越走越近的梁若青,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突然,她跳了起来,一下子扑进了梁若青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黄权越喝越没滋味,却也喝得酩酊大醉。他摇悠悠地站起身来,走出大厅,目光朦胧,双眼发直,不知要走到哪里。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的喧嚣声没了,龙海的府院也不知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头重脚轻,胸中烦闷。忽然,他看到前面一片黄色,站住了身子,定睛看去,面前却是一座小小的寺院。

黄权走进寺院中,大殿上供奉的是一座观世音塑像。黄权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在召唤自己,不由自主地跪在观世音像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救弟子吧。您老再不出手,弟子就没命了。”

“下跪何人?你想让我怎么救你?”令人奇怪的是,观世音像竟然说话了,虽然声音不大,黄权却听得清清楚楚。如在平时,神像说话,黄权一定会吓得逃走,但此时他酒劲上涌,却不知害怕。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弟子只求菩萨,为弟子成就一桩姻缘。”

观世音像道:“你不用再说,我全知道,姻缘自古天注定,你的姻缘便在眼前,只是时间未到罢了。”

黄权道:“菩萨指示,弟子不懂,请您老明示弟子。”

观世音像道:“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你的表妹?”

黄权道:“菩萨英明,我真是喜欢我表妹。不过,她不喜欢我。我知道,她心里只有那个叫梁若青的小子。”当下也不管观世音愿不愿听,一古脑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自那日表妹来我家,我第一眼见到她,便喜欢上了她。我曾对天发誓,今生非她不娶,我这条性命,只为她而活。谁知,她竟不太理我。虽然,我百般讨好她,她却对我客客气气,一本正经。有一次,我对她说了两句情话,她竟然告诉了我爹爹,害得我被爹爹骂了一顿,说我不长进,说我辜负了他的心血。菩萨,我不愿按照爹爹设计好的路走,管他什么五毒门掌门,还是什么天下武林盟主,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与表妹长相厮守。请菩萨成全我吧。”

观世音像叹了口气,说道:“你只想与表妹成亲,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是难是易,只在你一念之间。”

黄权听了大喜,又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请菩萨指点弟子一条明路,是刀山火海,弟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观世音像道:“此事对你来说,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失去了,便终生与你表妹无缘,甚至连见一面都不可能。你此时酒醉未醒,发此宏愿甚是容易,但一旦你清醒后,忘记了你所发下的誓言,忘记了你在我面前所说的话,你便失去了你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机会。我为你可惜呀。”

黄权道:“菩萨明鉴,弟子不愿失去这个机会,所以弟子也不想忘记自己的誓言。”抬起右手,将右手食指放在口中,一咬牙,竟将一节手指齐截截地咬了下来,一时间鲜血淋漓,黄权借着酒劲,加上心中热血沸腾,竟觉不到疼痛。黄权说道:“待弟子明日酒醒后,见此指如此,必定会想起今日所说的话。”

观世音像道:“你有此决心,此事便不难。我将你应该做的事情写在丝帛上,你藏在怀中,明日酒醒后,仔细看明白了,照着做便是。我保证你半年之内,定能与你表妹喜结良缘。”

一束丝帛,扔到黄权面前。黄权捡了起来,展开细看,上面只有八个大字,让他吃了一惊。

“要娶表妹,先杀梁若青。”

江水宁静,微风习习,一派迷人的景象。梁若青与红豆坐在竹林中的一块大石头上,互诉着别后的情景。

红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并将其中的很多部分都略去不谈。饶是如此,已惊得梁若青瞠目结舌、感慨不已。

当日,红豆以命换命,运用“血脉相连”的法子为梁若青解了“天竺佛指兰”的毒,自己也身中剧毒,回到玄叶台,听完母亲黑蜘蛛讲述的往事后,便昏昏睡去。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待她醒来后,一切都已变了样:玄叶台上冷冷清清,母亲黑蜘蛛早已离去,连黑姨已不知去向,只有桌上的两封书信,一封密封着,一封开启着,看字迹都是黑蜘蛛留下的,开启的信中说明,要红豆尽快到汉中多明山,找到舅父黄髯公,将密封的那封信交给他。

红豆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玄叶台,往汉中而去。当时正值天下大乱,红豆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简单化了妆,将自己变成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汉子。经过近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红豆到达了汉中多明山。经过千辛万苦与重重磨难,最后终于找到了黄髯公,将母亲的书信交给了他。

黄髯公看完信后,脸色大变,带红豆来到大殿后面的一个地下石洞之中,洞中灯光昏暗,并且有一股股的腥臭之气,红豆闻得出来,那腥臭气味绝不是平常的鱼虾所发,倒似是毒蛇、蜈蚣之类的野生毒虫的味道。石洞的壁上,有五个紧锁的石门,颜色已模糊不清,但依稀能分辨出是青白红黄黑五色。

黄髯公将一串钥匙递给红豆,说道:“这个山洞,便是我们五毒门的禁地五毒洞。这个黑色的石门里面,便是你母亲执掌了十余年的蜘蛛洞。从今天起,你便是五毒门五大长老之一的蜘蛛洞长老。”

红豆大惊失色,颤声问道:“舅舅,我……我做了蜘蛛洞的长老,那我娘亲怎么办?”

黄髯公叹了口气,说道:“你母亲为你疗伤,自己也身中剧毒,恐怕是凶多吉少呀。孩子,咱们五毒门素来以用毒著称于江湖,所以江湖上都称我们为毒教或是邪教。岂不知,我教中人,个个都重情重义,虽然整日与毒虫打交道,却比其它人更珍重感情。你母亲呀,虽外表冰冷,却心地善良、用情至深。”

红豆低着头道:“我知道,我娘亲将事情都对我说了。我感觉得到,我娘亲在感情上的那份无奈与孤独。”

黄髯公道:“你母亲这一生,深陷感情的泥潭之中,最终也没能再抽出身来。孩子,你以后可不要学她,感情这事,要讲求一个缘分,切莫强求。”

红豆垂泪道:“舅舅的教诲,我一定谨记在心。”话这样说,心中却伤心不已,母亲一生为情所困,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母亲为了情,敢去追去抢,而自己却连抢的勇气都没有。

黄髯公用随身的钥匙开了那道黑色的石门,拿起一根火把点着了,带着红豆进入山洞之中。

入洞之后又是一道锁,黄髯公开了锁,带红豆来到山洞深处。洞室不大,中间有一张木桌、一张小木床,还有一个铁制的带锁的橱子。黄髯公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熄灭了火把,说道:“这个橱子之中收藏的,便是蜘蛛洞的不传秘笈。咱们五毒门虽然五毒并行,但门规所限,五洞之间不得交流用毒之术,我虽是掌门,也不敢违背门规,因此,对于这蜘蛛洞中的秘笈,我也不知其中内容,你母亲又离去得早,一切只能由你自己来摸索了。”

红豆道:“舅舅,我……我不敢与蜘蛛打交道。”

黄髯公笑了笑道:“你母亲当年接管蜘蛛洞之时,年纪和你现在差不多,她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我们五毒门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变故,五洞长老只剩下两个,你母亲的师父也不幸早逝,你母亲也是凭着这些秘笈,自己摸索出来的。你可不要忘了你母亲呀。”

红豆道:“孩儿谨遵舅舅教诲,也不敢忘记娘亲。”

黄髯公道:“你便安心在这里自修,其它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看你天资极好,日后修为一定比你母亲强。五毒门蜘蛛洞的名头,就指望你来把它发扬光大了。”

红豆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舅舅说笑了。”

黄髯公道:“还有一事:咱们五毒门中,一旦担任长老这职,便要给自己取一个外号,而且一定要与自己的属洞有关。我看你便叫红蜘蛛,如何?”

红豆道:“我不喜欢这样的外号,让人一听便会敬而远之。我可不可以不改名字?”

黄髯公道:“这事虽是惯例,却也没有听说必须要这样做,因此我不便强求,要你自己做主。”

红豆道:“那,我便不改了,仍然叫红豆吧。”

黄髯公点了点头,拿起火把点燃了,走了出去,随手闭上了石门。红豆开了铁橱子的锁,橱子共分三层,最下一层是一些各类颜色的粉末,中间一层是一些风干的蜘蛛,各种各样的都有,估计有上百种之多。最上一层有三本书,书面上灰迹斑斑。红豆拿下书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书共有三本,一本名叫《蛛毒经》,一本叫《蛛毒克解》,最厚的一本叫《万毒辑要》。

红豆拿着书,来到桌前坐下,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亮,大体翻了一下三本书。《蛛毒经》主要记载了世间各种蜘蛛的毒性及炼毒、用毒之法。《蛛毒克解》记载的是解蛛毒的法子。《万毒辑要》则是简要介绍了世间的各种毒虫毒物的毒性,及简单的解法。红豆从《蛛毒经》开始看起,因为她自小跟着母亲黑蜘蛛,虽然没有刻意学习过蛛毒,但每日里耳濡目染,对蛛毒并不陌生。而书中所记内容,亦是由浅至深,红豆初时看得极为容易,看到一半之后,才慢慢地有些不懂。

“不管懂不懂,先记住再说。”红豆这样告诉自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石门吱地一声开了,走进一个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红豆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那中年妇女微微行了一礼,说道:“属下黑英参见长老,教主让我从今日起,负责你的日常饮食起居。”

“英姨快不要多礼。”红豆急忙还了一礼,说道:“谢谢英姨,让您费心了。”

黑英将竹篮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两样小菜,一碗米饭,说道:“你先吃着,我呆会来收拾。”说着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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