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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起,红豆便留在蜘蛛洞中,潜心钻研蛛毒秘笈。黑英一日两次来送饭,二人日渐熟悉,到后来,黑英放下饭菜后,也不再退出去,而是坐在一边,看着红豆吃饭,眼神脸色之间,流露着一股慈祥,仿佛是母亲看着女儿吃饭一样。有时,红豆吃完饭,会与黑英说一会儿话,或是向黑英打听一些教中轶事。

时光荏苒,花落花开,一直呆在蜘蛛洞中的红豆却不知寒暑之变。她先是将三本秘笈完全记住在心里,然后对照着铁橱里风干的各种蜘蛛,一一去比对、学习。有时遇到实在搞不懂的地方,便出洞去问黄髯公,虽然门规严禁两洞交流用毒之法,但红豆年纪较小,水平尚浅,于用毒之术又不精通,因此黄髯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有时自己不便出面,便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红豆的表哥黄权出面,为红豆解释一些问题。黄权年纪虽也不大,但自小成长在五毒门之中,用毒之术已是小一辈中最精妙的。

转眼之间,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红豆在黄髯公与黄权的帮助下,将蜘蛛洞中的秘笈基本看了一遍,虽然还不太精通,但用毒之术却有一个质的飞跃。以前看着都害怕的一些毒虫,象蜘蛛、蜈蚣、蝎子等,现在竟然可以放在手里,或挂在脖子上,自如地玩弄着。看着面前那些象宠物一样温顺的毒虫,她心里不由得也会生出一种自豪感来。虽然闲暇之时,红豆会怀念母亲,思念梁若青,但内心里却有一种自我控制力量,让她逼着自己不去想,不去忆,将自己全部的精力与时间,都用到钻研武功与毒术上。而把自己胸中的一份浓浓的相思,付于了山涧中的清风明月。

在红豆苦心学艺之时,黄权的内心里却有了太多的变化。黄权作为五毒门掌门的独子,自小便被赋予了太多的期望与责任感。黄髯公希望他能光大门楣,将来带领着五毒门走出低俗,重振当年的辉煌。当年五毒门与东海金蛇岛的一战,让江湖上威名正隆的五毒门,一下子陷入低俗之中。黄髯公执掌五毒门后,尽量约束弟子,少在江湖上走动,目的就是少结敌人,暗中积蓄力量,以图日后东山再起。黄权自小聪慧有加,学什么本领都特别快,因此被五毒门上下看作是五毒门复兴的希望。因此,黄髯公对儿子管教特别严格,不仅不让他外出走动,连日常的七情六欲也不能表露出来,活脱脱一个苦行僧的形象。

在红豆到来之前,黄权已习惯于听众父亲的意见与教诲,他认为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不让自己外出,是为了安全,不让自己成家立业,是为了让自己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习武与毒术上。黄权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红豆的到来,让他有思想有了一个巨大的变化,在看到红豆的那一瞬间,黄权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直直地盯着红豆,心在急剧地跳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黄髯公二十几年苦心种在他心中的各种理想与责任,刹那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黄髯公没有感到儿子的变化,他因忙于自己的武学钻研与教中事务,遂要求黄权负责教授红豆用毒之术。黄权有了如此机会,怎么能轻易错过?从那一天开始,他便整日里与红豆泡在一起,以致于五毒门上下都认为,黄髯公已经有意将红豆许配给黄权。

因为五毒门中众人已将她认定为未来的教主夫人,而且红豆本身便是五洞长老之一,位高权重,因此教中上下对她尊敬有加,同时红豆外表甜美,性格温柔,也颇得众人青睐。因此红豆在五毒门中的的日子很好过。但她内心里,却并不高兴,甚至有些烦恼。因为她的内心,早已被一个男人占满,再也容不下别人。当黄权在她面前大献殷勤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不想伤害黄权,却又不能接受他的殷勤。于是,她有意无意地将梁若青的事情讲给黄权听,每一次都将黄权听得神情迷茫、目光恶毒。

这一日,黄髯公突然派人来请红豆。原来,五毒门有人无意中发现了蝎子洞长老海蝎子的尸体,并将这一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教中。黄髯公听后十分震怒,但自己练功正在紧要关头,不能下山。而黑蜘蛛生死不明,无牙蛇与红头蟾蜍又杳无音讯,黄髯公无法,只得派黄权与两个得力的属下下山,查明海蝎子的死因。黄权向黄髯公提出,带红豆同行。黄髯公亲自征询红豆的意见。红豆本不想与黄权同行,但两年多来枯燥而无聊的生活,让她特别向往外面的世界,同时,对梁若青的思念与日俱增,也让她最终下定决心,下山走一遭。虽然她也知道,即使见了梁若青,也一定不会有结果,一定会更加难受,但她已顾不了那么多,她只想见一见梁若青,即使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已足够。

兄妹二人与两名属下离了五毒门,按照先前得到的消息,先到河北一带查看了海蝎子的尸体,除了看出海蝎子是被人用掌力打烂了脑袋之外,没有发现其它有用的线索,更没有查出杀人的凶手是谁。黄权甚感无聊,提议到处走走玩玩,红豆也不十分反对。二人一路南下,在路上无意中听到梁若青担任平南大军主帅的消息,红豆大喜,立即决定南下,黄权虽不太愿意,但更不愿意离开红豆。

南下途中,黄权又收到了黄髯公的命令,说红头蟾蜍被杀身亡,要求黄权再去查明凶手。黄权要求红豆同去,红豆对好色的红头蟾蜍素无好感,而且也认定这是一个摆脱黄权纠缠的极好的机会,因此婉拒了黄权的建议。谁知,黄权竟敢置父亲的命令于不顾,将任务派给两个随行的属下,自己则陪红豆继续南下。红豆无法,只得与黄权继续同行。

二人一边走一边打听,不一日来到长江边。有消息说,梁若青的平南大军已经班师回朝,红豆无法,只得听从了黄权的意见,到黄髯公的一个故交、名叫赵良的家中暂住了几天。而这个赵良,正是龙海的手下。这一日,龙海宴请梁若青一行人,让包括赵良在内的四五个手下和五六个至交故友作陪,黄权与红豆受赵良之请,也随行而来。让红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在龙海家里与梁若青重逢。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妹子,你受苦了。”梁若青听完后心下歉然。

“我不苦。”红豆说道:“我在汉中的日子,虽然很单调,很枯燥,但很充实。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可能比我过去十几年学的还要多。”

梁若青笑道:“那你现在的水平一定很高了,有时间也教我几招。”

红豆幽幽地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的。”

梁若青听她语气,心里伤感,转了个话题,说道:“你表哥对你很不错呀。”

红豆道:“表哥对我真的很不错,不过,我不喜欢。我更宁愿他对我冷淡一些。”

梁若青感到奇怪,问道:“为什么?他对你好了,你不高兴么?”

红豆直直地盯着梁若青,问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

梁若青默然了,他当然明白红豆的意思,但他也不会忘记,自己已是有妻室的人,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与红豆无拘无束地说话、交往。面对着如花似玉、温柔多情的红豆,他只能将自己的那一份情意深深地埋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她,祝福她一生平安幸福。

“怎么了?你生气了?”红豆见他久久不说话,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气量也太小了些吧。”

梁若青道:“我是不会生你的气的,永远都不会,不管你怎么对我。今生今世,我对不起你。”

红豆道:“咱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大哥,咱们这次能再见,我心里很高兴,我给你唱支歌听,好不好?”

梁若青脸上一红,向四周看了看,不远处便是龙海的宅院,迟疑道:“在这里么?会被别人听见的。”

红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是逗你玩的,我可不会唱歌,你不用这么紧张。”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看见连秋从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师父,出大事了。”

梁若青心下一沉,问道:“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连秋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说道:“龙海夫妇,死了。”

梁若青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赶回大厅。

此时大厅之中已是一片混乱。龙海与铁爪龙婆静静在躺在地上,全身没有一点伤痕,脸色一如平常,只是气息全无,尸体已渐渐冰冷。

“梁若青,龙大哥好心好意地对待你,你们竟然恩将仇报,将他害死,我要杀了你们,为龙大哥报仇。”龙海一个部属大叫着,声音歇斯底里。

“龙老前辈不是我们杀的。”梁若青心中虽然吃惊,但表情冷静,说道:“我与龙老前辈无怨无仇,前几天的过节也已解开,我又怎么会杀他?”

“不是你们,又会是谁?”另一个人说道:“难道会是我们杀的不成?”

“我与龙老前辈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我们决计不会杀他。”梁若青走到大厅中间,眼睛紧紧地盯着刚才说话之人,问道:“你说是我们杀了人,你有什么证据?”

那人在梁若青的目视下,不由得有些心虚,说道:“你们既然偷偷杀了人,又怎么会留下证据?”

梁若青回过头来,说道:“我们先不要相互攻击,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出龙老前辈的死因,然后再设法找出凶手。如果我们只是一味地相互猜测,相互攻击,会让真正的凶手溜走的。”

“我同意越王殿下的说法。”龙原走了过来,说道:“我也相信我父母不是殿下杀的。”

“龙原,你可不要胳膊肘向外拐。”龙海的一个手下说道:“现在真相未明,在场的人都有嫌疑。”

“我是向理不向人。”龙原说道:“我父母无缘无故被害,我比谁都难过。但我们现在要冷静,要找出真正的凶手。如果我们胡乱猜测,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又怎么对得起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看着悲伤之余的龙原如此清醒沉着,梁若青心里不由得暗自称赞了一句。

梁若青并不知道,龙原自小跟随父亲为盗,虽年岁不大,却早已养成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着冷静、遇事不慌的性格。

“龙原,我们听你的,龙大哥没了,你就是我们的首领。你说,我们现在先做什么?”一名青衣人说道。

龙原说道:“钱叔叔,我认为,我们应该先静下心来,仔细核查一下我父母的身上,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那青衣人名叫钱宗,是龙海手甚得力的人物,他听龙原说得有理,点头道:“好,我们就来核查一下,不过,咱们这里没有女人,检查你母亲身上,恐怕有些不方便。”全然不看雪君与红豆。

龙原看了看雪君与红豆,感到十分为难:如果将检查母亲身体的重任托付给雪君与红豆,恐怕父亲部属不服,不认同检查结果。如果不托付给二人,又怕双方生出嫌疑,事情更难处理周全。

雪君走了过来,说道:“其实,你们只检查一下龙老前辈身上即可。从外表来看,二人的死因是相同的。”

龙原点头道:“此话甚是有理,我们就只检查我爹爹的身上。”

钱宗喊过了两个人,将龙海的尸体抬进内室,不一会儿,钱宗走了出来,神色黯然,说道:“龙大哥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

虞世龙忽然说道:“龙大侠可能是中了毒,而且下毒之人手段极高,以致于我们根本看不出来。”虞世龙本来名震江南,但自从受封吴王、改回原名后,行事一直低调,众人只知他是梁若青的岳父,却不知他几个月前还是整个江南的主宰。

钱宗点了点头,说道:“有可能,只是我们看不出是中了什么毒,又怎么能找出凶手?”

“黄权。”赵良忽然喊了一声:“黄权哪里去了?”

“对,我们怎么把这小子忘。”钱宗说道:“这小子是五毒门掌门的独生爱子,用毒手段之高,天下罕有对手,一定是他。”

众人大半沉默不语,毕竟五毒门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门派,而且用毒之术天下无双,惹上这样一个对头,终生难得安宁。现在无凭无据,去怀疑他们掌门的爱子,不结下梁子才怪。

钱宗看出了众人的心思,怒道:“龙大哥尸骨未寒,你们便忘记了我们以前的兄弟之情了么?别说是五毒门,就是皇帝老儿,我们也要为龙大哥讨一个公道。”

龙原说道:“钱叔叔重情重义,侄儿佩服,只是现在黄公子不在此处,此事且不可急下结论,待我们找到黄公子,将事情问个明白,再作打算。”

钱宗说道:“好,就依你。不过,我们到哪里去找黄权这小……黄公子呢?”

赵良说道:“要找黄公子不难,只需问一下他表妹即可。”

钱宗说了声对,走到红豆面前,说道:“姑娘,你知道你表哥的去向,对不对?麻烦告诉老朽,以免污了姑娘的清白。”

红豆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也半天没见他了。”

钱宗道:“姑娘应该明白,不说出你表哥的下落,意味着什么。”

红豆道:“怎么?前辈要刑讯逼供?”

钱宗道:“不敢,不过老朽性格不好,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伤害姑娘的事情来,到时候可悔之晚矣。”

红豆道:“随便。”

眼看双方要闹僵,梁若青说道:“钱老爷子,这位姑娘不知道他表哥的下落,我相信是真是,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钱宗看了看梁若青,讥讽道:“殿下事情管得好宽呀,你怎么这么肯定这姑娘的事情。”

梁若青回头看了一眼雪君,说道:“因为,这位姑娘整个下午,都与我在一起。”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梁若青平淡地说道:“我与这位姑娘,本是旧识,今日意外重逢,聚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各位不必多心。”

红豆抿紧了双唇,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钱宗道:“越王殿下与旧识说什么,我们不管。不过,这位姑娘既然是黄公子表妹,我们想暂时留她多住两天,待事情水落石出,再送她离开。”

梁若青道:“那可不行,圣上给我们的期限已近,我们已经约好,明天一起离开这里。”

钱宗道:“明天?龙大哥的大仇未报,你们谁也不能走。”

龙原道:“钱叔叔,既然越王殿下公务在身,我们也不便强留。只是,这位姑娘……”

梁若青道:“这位姑娘虽是黄权的表妹,但她与五毒门素无瓜葛,又不会用毒下药,你们留下她,又有什么用?如果黄权真是凶手,他会为了自己的一个表妹来自投罗网么?”

钱宗迟疑道:“这个……”

龙原道:“殿下说得对,如果黄权真是凶手,他一定不会再来,我们留下这姑娘,也无作用。”

梁若青道:“多谢龙公子体谅。我想再问一句,你们现在是留着龙老前辈的遗体,直到找到真凶,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龙原垂泪道:“茫茫人世,要找到真凶谈何容易,我想先让先人入土为安。”

梁若青道:“好,那我们等到龙老前辈的葬礼结束后,再走。”

当夜,龙原在家中搭起了灵堂,与龙海的手下结义兄弟一起,为龙海夫妇守灵。为防意外,他派人马上归还了梁若青的三条座船。梁若青等人到灵前尽了礼,到船中休息。并安排红豆与雪君住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龙原与众人为龙海夫妇按照旧俗举行了水葬。看着父母的遗体逐渐沉入大江之中,龙原禁不住放声大哭,他知道,父母已经离他而去,从此以后,不管风雨雪霜、坎坷磨难,都要自己去独自面对了。

葬礼结束后,梁若青向众人告辞。龙原将他们送过长江,进入大运河邗沟段,向北又送了五六十里路,才与梁若青洒泪而别。临别之时,梁若青拉着龙原的手,问道:“龙公子,我们曾相约,共同到太子面前效力。不想你家中出此变故,不知你还愿不愿践行前约?”

龙原道:“我一定不会食言的。不过,我父母新丧,我不便远行。而且我爹爹的这帮手下,皆是桀骜不驯的江湖豪杰,我爹爹一死,恐怕他们会为了首领之位内斗,我不想爹爹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因此,我先暂居首领之位,待日后找一个才智双全之人,将首领之位让于他。到时候,我再到太子面前尽忠。”

梁若青道:“好,我等着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以后见了我,不可再叫殿下,我们二人,以兄弟相称,如何?”

龙原一愣,呆了一呆,喊了一声:“大哥。”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送走了梁若青等人,龙原独自回到家中。看着家中仍然存在的一片狼籍,龙原心中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一天前还是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呆在一起,谁知一场变故,令一家人阴阳两隔,再无相见的可能。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龙原也没心思吃晚饭,信步走出了家门,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他想起了不远处的那个小小的寺院,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快步向寺院走去。

寺院中很黑,也很静,四周除了偶尔传来的夜虫的叫声外,再无别的声响。龙原取出火石火绳,点着了供台上的蜡烛,跪在观世音像前,心中默默在祈祷,中间夹杂着一丝丝的抱怨。

“平时不拜佛,临难报佛脚,没有用的。”一个声音从龙原身后传来。

龙原回过头去,只见从院中走进一个人,借着微弱的烛光,龙原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原来是龙海的手下苏江。

“苏叔叔,你怎么来了?”龙原感到奇怪,苏江从来都是一个守时的人,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从来都不马虎。

“我看你过来了,我便跟了过来。”苏江说道:“我心里有些难受,想跟你说说话。”

龙原站起身来,走到苏江面前,说道:“苏叔叔,我爹爹已经没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哼”,苏江一声冷笑,说道:“少侠你想多了,我只所以难过,不是因为龙海死了,而是因为上面交给我的任务,我没有完成。这会影响到我的前途的。”

“你不是苏叔叔。”龙原忽然醒悟,随即感到了惊恐,举掌向苏江击去,苏江又是一声冷笑,回手破了他这一招,一指点在他的前胸上,龙原只感到全身酸软,慢慢地倒在地上。

其实,龙原的武功并不差,但父母的突然亡故,让他一直心神不定,反应迟钝。而且,两人交手,虽是龙原先动的手,但苏江多少带有偷袭的成分。况且苏江的真实武功,绝非龙原能比得上的。因此,只一招间,龙原便着了他的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苏叔叔?”龙原直直地看着苏江,双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苏江冷冷一笑,说道:“我知道,如果我不告诉我的真实身份,你死了也不会瞑目的。我老人家向来心肠软,经不起年轻人的哀求。”苏江抬手往自己脸上一抺,从脸上撕下一张薄薄的面具,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来,说道:“世上早已没有了苏江这个人,他的尸体早在一年前就已化成了水,只留下了这张脸皮,我的名字叫无牙蛇,是五毒门毒蛇洞的长老。”

听了无牙蛇的话,龙原立即醒悟,惊叫道:“是你毒死了我的父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龙原本来一直迷迷糊糊,但此时身处险境,脑海中的颓废忧伤情绪一扫而光,立刻便恢复了本来的精明。

无牙蛇赞了一声,说道:“好精明的小子,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不过,在你死之前,我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我之所以杀死你父母,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私仇,相反,我对你父母还很欣赏,但是,上面命令我除掉他,我不得不执行命令。”

龙原问道:“你所说的上面,是不是就是秦王李世民?”

无牙蛇道:“你是猜的,还是本来就知道?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的上面,就是秦王李世民。”

无牙蛇语气稍顿了一下,微微向四周看了看,继续说道:“众所周知,秦王李世民与太子李建成争夺储君之位,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这一次,中原旱灾将成,吴王虞世龙和越王梁若青二人将南陈遗宝献了出来赈灾,说心里话,这是一件为民造福的好事。但如果此事办成,太子之位将更加巩固,秦王争夺储君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流水,因此秦王指示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批财宝运到长安。所以,我便找到了你爹爹龙海。”

“龙海开始答应得很好,但谁知他竟然有私心,在出手拦截财宝的同时,竟然将你托付给了梁若青那小子。这种脚踏两只船的行为,即使放在江湖之中,也是极为可耻的,更何况是发生在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宫廷内斗之中?所以,秦王殿下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决不允许他再活在世上。”

龙原道:“你在说慌,如果你真是奉命杀死我父母,又何必用毒?你一用毒,就会将你的真实身份暴露无遗。而且,你杀死苏叔叔,冒其名投身到我爹爹手下在前,越王献宝在后,又怎么会是因为我爹爹的行为有错?”

无牙蛇道:“你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实话告诉你,我投身到你爹爹手下,本为暗中拉拢你爹爹,争取让他投靠秦王,增强秦王府的实力。你爹爹名震长江两岸,这号人物,岂能白白浪费了。只是你爹爹虽有实力,却对秦王不忠,如此一来,就不能留他了。”

龙原道:“我爹爹已死,我暂时占居群雄首领之位,如果你再杀了我,以你的影响力,恐怕控制不了我爹爹手下的那些人。”

“这个嘛,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无牙蛇一阵狂笑,将手中的面具一扬,说道:“我既然能用人.皮.面.具冒名苏江,也一定会用人.皮.面.具冒名龙原,你说是不是?”右手在龙原脸上一摸,说道:“你的皮肤年轻有弹力,正好做人.皮.面.具,不象苏江的这一张,又老又黑,害得我花了三四天时间。”

龙原只觉得毛骨悚然,背后一阵阵发凉,双腿禁不住微微颤抖。

无牙蛇站起身来,说道:“事情我都说明白了,你到那边见了你父亲后,不要忘了替我问个好,毕竟我在他手下呆了一年多时间,他对我也算不错,我们可以称得上是老朋友了。”抬起右掌来,缓缓地向龙原头顶拍落。

龙原已无反抗能力,只得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忽然,无牙蛇感到一丝诡异,他猛地回过头来向门外看去,却什么也没有。他左右看了看,也未发现异常。他惴惴不安地回过身来,抬掌又向龙原头顶拍落。突然,他大叫了一声,借着门外射进来的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个影子,那个影子比自己的影子长得多,似是一个吊死鬼。

无牙蛇大叫一声,猛地转过头来,向那黑影双掌齐发。那黑影轻轻向左一闪,就将无牙蛇这一记凝聚了全身力量的攻击,化解得无影无踪。无牙蛇又连续攻击了七次,那黑影左躲右闪,轻飘飘的,似鬼魅,如轻烟,根本不象是世间的人。无牙蛇只觉得头皮发麻,胆气渐弱。

忽然,那黑影不顾无牙蛇狂风暴雨似的攻势,左手直向无牙蛇的前胸抓来。无牙蛇右手食指一挥,点在那黑影的左臂尺泽穴上。只听啊地一声,无牙蛇的右手食指仿佛点在了坚硬的岩石上,疼痛欲折。而那黑影攻势不减,一把抓住了无牙蛇的脖子。无牙蛇只觉得一只冰冷无比且坚硬无双的巨手,卡住自己的脖子,随时都可以扭断自己的脖子,渐渐地呼吸不畅。

就在无牙蛇已经绝望之时,那黑影左手一扬,将他扔到了院中。无牙蛇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看了看,不敢再留,纵身而去。

龙原躺在地上,将刚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见那黑影走向自己,心下也不禁害怕,颤声问道:“你是人是鬼?你要干什么?”

那黑影冷冷地说道:“我不是鬼,但已和鬼差不多了。”

龙原听他说话,心下恐惧之情稍平,问道:“前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永世不忘。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那黑影道:“我要收你为徒,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杀死你。”

与龙原分别后,梁若青率领船队继续前行,又走了半天时间,天已过午,红豆忽然说道:“大哥,请把船靠一下岸边,我就在此地下船吧。”

梁若青问道:“你到哪里去?”

红豆道:“我想回去看看,我表哥莫名其妙地丢了,我心里总是不放心。”

梁若青道:“你先跟我回长安,等我办完公事,陪你一块去找你表哥,怎么样?”

红豆道:“不用了,你的公事要紧。”

梁若青见红豆去意已决,遂命令船队靠了岸,红豆跳下船,说道:“大哥,咱们后会有期。”梁若青尚未说话,雪君一推梁若青道:“你去送送红豆妹子,我们在这里等我回来。”

梁若青见雪君不象作伪,跳下船,说道:“红豆,我送送你。”

红豆说道:“不用了,送得再远,你也要回来的。”嘴里说着,脚下却不停步,梁若青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二人走到一棵大树下。那大树有两人手臂合围那么粗,仿佛一把撑开的巨伞。

红豆停住了脚步,笑道:“我不用你送了,我怎么还跟着?”

梁若青突然没了话题,双手不自觉地一动,忽然摸到了肋下风流剑,梁若青顿时有了主意,说道:“我有件事,还没有与你说明白。”

红豆道:“什么事?非要今天说明白不可。”

梁若青道:“你送给我的黑色手镯,被我熔掉了。”

红豆一愣,问道:“熔掉了?作了什么?”

梁若青说道:“我遇见过一个铸剑高手,他说我的风流剑不太锋利,还说你送给我的手镯是人间至宝玄铁制成的,因此,他建议我把你送我的手镯与风流剑一起熔掉,铸成一把绝世的宝剑。我没有能够经得住他的劝说,因此……。”

红豆微微显得有些失望,忽然间又是满面笑容,说道:“熔掉了好,这样一来,我的手镯与你的风流剑融为了一体,再也分不开了,对不对?”

梁若青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讪讪地笑着,说道:“是这样吧,——你真会说话。”

红豆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好了,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梁若青解下风流剑,递了过去,说道:“红豆,这把剑送给你吧。你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我不放心,有了这把宝剑防身,我也可少担心些。”

红豆听他言语之中对自己颇为关心,不禁笑靥如花,说道:“我用不着宝剑的,还是你留着吧。你忘了,我可是蛮漂亮的,这是我的本钱,也是我最厉害的武器,是不是?比你的风流剑可厉害多了。”走上前来,在梁若青的腮边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离去。

梁若青呆呆地望着红豆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有些人处于绝境而沉沦,自暴自弃,有些人置于死地而后生,潇洒豁达,红豆也许就是后一种人吧。

“红豆妹子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雪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梁若青的身边。梁若青意识到,自己痴呆地看红豆远离时的情景,已全部被雪君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尴尬,拉起雪君的手,说道:“雪妹,我和红豆没有什么事,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雪君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多心的。咱们赶快回去吧,爹爹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二人回到船上,继续前行,自邗沟到淮河,自通济渠到洛阳,自黄河入渭水,一路上倒也顺利。不到半月时间,船队已到长安城外。梁若青命令士兵将船上的大车卸下,自朱雀门进了长安城,来到越王府中暂歇。

梁若青安顿好众人,正要进宫向李渊奏报,虞世龙突然说道:“青儿,我的十二箱财宝不能全部献出去,咱们自己留下两箱,只给他们十箱吧。”

梁若青一愣,问道:“现在天下太平了,咱们要那么多财宝做什么?”

虞世龙道:“中原一带的灾情再重,十箱财宝已是足够,咱们没必要把财宝献出去,被一些贪官污吏装进自己的腰包。再说,你花钱如流水,你的那点俸禄怎么够你花的?难不成你想做一个贪官,去搜刮百姓?”

梁若青哈哈一笑,豪气顿生,说道:“岳父说得对,咱们就留下两箱,自己享受一下,用不了的,就散给穷人。”命令连秋将两箱财宝运到后院,交由雪君收藏起来。自己与虞世龙一起,将剩下的十大箱财宝送入宫中。

李渊正与从臣商议朝事,听说虞世龙与梁若青回来了,急忙出殿相迎。看到十大箱的财宝,他渊不禁惊呆了,说道:“两位爱卿,真是为朕解决了大难题了。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我要重重在封赏你们。”

虞世龙谢了恩,说道:“微臣不愿再受封赏,只愿天下百姓生活快乐。”

李渊道:“你们二人立下如此大功,我怎么能不封赏?让我想想,怎样封赏才能表达我的心情。”

李建成道:“父皇,吴王越王已位极人臣,爵位无法再封,大唐现在国库空虚,还要依赖吴王越王帮忙,才勉强度过难关,因此赏赐财物也不能够,他们二位也不会要。儿臣倒在一法,既能表达了父皇的心意,又能让两位王爷接受。”

李渊喜道:“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快说来听听。”

李建成道:“咱们大唐国库虽穷,但各位王公大臣家中的美酒却不少。听说两位王爷甚是好酒,父皇何不下一道旨意,两年之内,不论两位王爷走进哪位大臣家中,主人必须以最好的美酒接待,如何?”

李渊一愣,说道:“这……这个法子行么?”

李建成尚未说话,魏征说道:“圣上,这个法子好,两位王爷一定会喜欢的。”

李渊道:“好,既然魏大人也这样说,说这样办吧。从今天起的两年之内,吴王越王不论走进谁家,主人都必须以最好的美酒接待,如果不从,国法难容。”

虞世龙与梁若青谢了恩,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李建成与魏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下朝的路上,梁若青问魏征,魏征也不说,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回到府中,梁若青偷偷地将事情告诉了雪君,并询问雪君李建成与魏征的意思。雪君道:“此事不难猜测,他们是想借机探明朝中势力。”见梁若青仍然不明白,雪君说道:“你和太子的关系,天下皆知。以你和爹爹现在的势力与威望,自不需要到别人家找酒喝,你只需坐在家中,来请你赴宴的比比皆是。这样一来,你便会知道谁想依附太子,谁是太子的劲敌。同时,你也可利用赴宴的机会,为太子争取人心,增强势力。”

梁若青恍然大悟,说道:“计是好计,只是既然你能看明白,秦王也自会明白。他会故意派手下的人来请我,混淆我们的视听。”

雪君道:“这倒无所谓,朝中秦王的人有哪些,我们心里都有数,魏大哥要拉拢的,是那些现在还摇摆不定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李建成派人来请,梁若青与虞世龙、雪君连同连秋一起到太子宫赴宴。李建成请了齐王李元吉、魏征、薛艺、常何及玄甲军中的一般将领作陪。众人多日不见,自是更见亲热。更让梁若青等人高兴的是,秋叶公主给李建成生的儿子李承义,今年已有三岁多,小家伙生得眉清目秀,机灵异常,甚是惹人喜爱。

这一宴,众人直喝到太阳西斜,方才结束。梁若青等人醉醺醺地回到府中,家人来报,说秦王派人送来请柬,请府人众人明日到秦王府一聚。梁若青迷迷糊糊之中应着,一觉到了天明。

第二天起床后,雪君问道:“你昨日答应了要去秦王府赴宴,是否要准备一下?”

梁若青笑道:“准备什么?空身去,空身回,什么也不需要。”

雪君道:“我怕秦王对你不利。现在秦王对太子之位,可是志在必得。”

梁若青道:“不用怕,秦王虽然觊觎太子之位,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动手。”

雪君想了想,笑道:“也是。那你快去快回。”

梁若青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你不去么?”

雪君道:“爹爹身体不适,我要留下来陪着他,你自己去吧。”

梁若青问道:“岳父身体不适?要不要紧?要不,我去找个太医来看看。”

雪君笑道:“那倒不必。我估计是爹爹不喜欢秦王的为人,才说自己生病了的。你不用担心。”

梁若青点了点头。因为虞世龙与雪君都不去,常何又要在太子府当值,因此,梁若青只带了连秋同去秦王府赴宴。令梁若青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在秦王府中看到了雪君。

不过,梁若青直觉感到,那不是真正的雪君,只是一个与雪君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看着梁若青微微发愣的表情,李世民道:“越王殿下,感觉有些意外吧?我本想请越王妃同来,让她们二人比较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同,谁知越王妃竟身体不适,真是有些遗憾。”

梁若青道:“不用比较,单从外表上看,二人一模一样,难以分辨清楚。这位是谁?世间又怎么会有相貌如此相同之人。”

李世民道:“这是我的新婚妻子,名叫长孙无悔,是长孙无忌大人的同胞妹妹。无悔,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越王梁若青。”长孙无悔过来行了礼,梁若青急忙还礼,说道:“我年岁比秦王殿下还小,怎敢当此大礼?”

长孙无悔说了两句话,梁若青一点也没听懂,回头看着李世民,目光中有询问之意。李世民得意地说道:“你听不懂她的话,因为她是鲜卑人。”

梁若青曾听雪君说过,鲜卑是柔然和突厥兴盛之前、三国两晋时期居住于北方大漠的一个强大的少数民族。西晋后期,鲜卑与匈奴、羯族、氐族和羌族一起,南下迁居中原,与汉族进行过长时间的战争与交往,史称“五胡乱华”。后来,鲜卑族的拓跋氏部落建立了北魏,并凭借强大的骑兵部队统一了中原,成为当时华夏大地上最强大的国家。再往后,北魏分裂成东魏与西魏,而由西魏发展而来的北周,则是大隋的前身。因为长时间与汉族交往,及北魏皇帝的汉化政策,鲜卑族到大隋统治时期,就已基本融入汉族之中,不复存在。

梁若青问道:“她不会话汉话么?”

李世民道:“会一点点,现在正努力地学习呢。等她学会了汉话,越王便将越王夫人请来,让她二人亲近亲近,或者干脆拜为异姓姐妹,不知越王可同意?”

梁若青哈哈大笑,说道:“那是自然,能生得一模一样,且年龄相当,也是一种缘份,我们岂能让她们错过?”

当日梁若青在秦王府中又是酩酊大醉,连秋好不容易才将他扶回越王府。第二天,齐王李元吉来请,第三天,郑国公魏征来请,第四天,燕国公薛艺来请……接连一个多月,梁若青天天有酒局。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半夜,梁若青赴宴回来,雪君说道:“今天下午无漏寺的方丈派人来询问,说邓大人的骨灰放了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该处理了。”

梁若青一拍脑门,说道:“哎呀,近来只顾着赴宴,把这事给忘了。我明天就去看看。”

雪君说道:“看倒不忙,咱们还是先想出一个处理的办法,再去看不迟。”

梁若青说道:“办法不用想。咱们当初答应邓大人,要把他的骨灰送回天山梅林之中,与幼娘合葬,咱们可不能食言。”

雪君说道:“话是这样说的,但天山离此路途遥远,你又公务繁忙,咱们哪里有机会再去?”

梁若青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已和圣上有约在先,只要我不想在长安呆了,就可以随时离开,朝廷的事情,自有人去处理。”

雪君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走?”

梁若青道:“当然越快越好,咱们明天准备一下,后天便走。”

雪君道:“我看爹爹最近心情很不好,形容也消瘦了很多,要不,咱们带着他一块去,让他也出去散散心?”

梁若青道:“当然可以。明天你问一下岳父,请他老人家与咱们一起,同赴西域。”

第二天,梁若青带人到无漏寺中取了邓文的骨灰,用一个木盒子装殓了。回到府中,雪君神情急促,说道:“爹爹不想去。我怎么也劝不动,你去劝他一劝吧。”

梁若青来到虞世龙的卧室之中,只见虞世龙坐在地下的一个蒲团上,面对着墙上的一张图画,如老僧入定一般。那图画之中,画着一个极其美貌的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模样与雪君依稀有些相似。

听到开门的声音,虞世龙缓缓转过身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不用劝我,我哪里也不会去了,就呆在这里。”

看到虞世龙的脸庞,梁若青忽然吃了一惊,几天不见,虞世龙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原先丰润圆滑的脸庞,已变得消瘦异常,脸上的光泽也不见了,代之以一块块的老年斑,眼睑下垂,皱纹满面,原先乌黑的头发,也变成了满头的白发,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一般。

梁若青惊道:“岳父大人,你……”

虞世龙道:“我好得很,你不用为我担心。听雪儿说,你们要到西域去,送一位大人的骨灰安葬,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可不能马虎,更不能为了我的缘故,而耽误了大事。”

梁若青道:“可是,我们走了,你自己一人呆在家里……”

虞世龙道:“这也无防,几十年了,我都是一个人过的,不也过得挺好么?”

梁若青又劝了两句,虞世龙坚决不同意。梁若青无法,只得回去对雪君回了话,雪君垂泪道:“青哥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爹爹他会……”

梁若青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岳父不会有事的,我让连秋留下来,多派人手日夜服侍着他,应该不会有事。”

第二天,梁若青辞别了李建成等人,离了长安、向西域而去。本来依照梁若青的意思,只带三四个随从即可,但李建成坚决不同意,非要让他带着千人的队伍,以确保安全,最后梁若青无法,只得同意带上三百士兵防卫。连秋要留在府中照顾虞世龙,常何恰恰偶感风寒尚未痊愈,最后,陈扬自告奋勇,率三百士兵与梁若青同行。

梁若青等人走后,越王府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连秋小孩天性,又是第一回到长安这种繁华之地,因此整日里外出游玩,一刻也闲不住。虞世龙孤单单在呆在府中,虽有人日夜服侍着,却心里越发地孤独了。

虞世龙为了南陈遗宝,为了雪君,为了起兵,为了天下百姓,操劳了半生,也耗尽了心血。如今,南陈遗宝已造福百姓,雪君也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半生的心事,半生的牵挂,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心中,留下的只有对亡妻的思念,及对往事的回忆。“悲哀莫过于心死,”虞世龙虽然还活着,但已行尸走肉,特别是当他看到梁若青与雪君成双成对地出入时,心中的那份痛楚,更是难以自抑。夜深人静之时,皓月当空,清风徐徐,更会让他感到一种孤独与迷茫,无聊之际,他画了一副亡妻的画像,挂在卧室之中,日夜观看,日夜思念,一缕悲生厌世之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这一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越王府中的仆人都已经休息,虞世龙又呆呆地坐在地上,直直地盯着亡妻的画像,脑海中又一次回想起二人新婚之时的情景,自言自语道:“绮妹,你知道么,咱们的雪儿又长大了,她昨天又缠着我给他堆雪人了,她堆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雪人,高兴极了。我听说人死了以后,有一些会一直生活在地府里,还有一些会去投胎,你现在是在地府里?还是已经投胎?我不想你去投胎,我希望你能在地府中等着我,等我找到你后,咱们一起去投胎,下辈子还做夫妻。”

咔嚓一声巨响,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闪电,将天地照得一片通明。

突然,虞世龙一声惊叫,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到画像面前,借着烛光细细地观看,只见画像上亡妻的双眼之中,竟流出了两行眼泪。虞世龙用手一摸,湿湿的,冰冰的,的确象是眼泪。

原来,虞世龙所居的这间卧房,地处越王府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原来曾经长期闲置不用,木制的墙壁,有些地方已经朽烂不堪。虞世龙见这里清静,执意要住在这里,梁若青便命人将这里收拾停当,朽烂的木墙也翻修一新,从外面看去,仿佛新建的一样。

虞世龙给亡妻画的遗像,用的是用自己从江南带回的吴绢,吴绢吸水性极强,而虞世龙将画像挂在墙上时,画像的双眼之处恰好有两个刚堵好的孔洞,这两个孔洞原本很小,根本引不起人们的重视,修墙之时匠人用了一些剩余的木料一堵了事,因此中间仍留有一丝缝隙,刮风下雨之时,雨水顺着缝隙渗进内墙,正好被画像的双眼之处吸收,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两道细细的水迹。

虞世龙当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他只认为是自己的思念之情感动了亡妻,以致于亡妻借画像向自己表达了心中的哀伤。他轻轻地抚摸着亡妻的画像,仿佛当年自己抚摸妻子的脸庞一样,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与温柔。

又一个闪电亮起,虞世龙借着光亮,从亡妻的脸庞上分明看到了一丝哀怨,一丝牵挂,一丝孤寂。那表情,仿佛在向虞世龙诉说着别后的痛苦与自己多年来的相思之情。任你是铁石心肠,也会被那副表情感动得潸然泪下。不知不觉之间,虞世龙已是泪流满面。

“绮妹,你一定要等着我,我马上就去找你。”言语之时,虞世龙的目光越来越迷离,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妻子在向他招手。妻子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她身处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黄花丛中,周围是数不清的各色蝴蝶在飞舞。妻子面带着笑意,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来,在等着他的回应。

“绮妹,我来了,今生今世,咱们再也不会分开。”虞世龙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将那画中亡妻的遗像,染得遍身通红。

虞世龙去世的消息,震动了整个长安城。

虞世龙自归唐后行事甚是低调,即使大唐朝堂之上,也少有人知道他便是当年横行江南的义军领袖杜伏威,再加上他基本不与朝中大臣交往,因此有许多大臣竟不知他的存在。但作为大唐开国诸王爷之首,其影响力也算不小,再加上他曾贡献出南阵遗宝助大唐渡过天灾难关,贡献出传国玉玺让李渊当皇帝名正言顺,因此李渊特意下旨,要给虞世龙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梁若青与雪君不在长安,虞世龙又无别的亲人,因此李渊命令连秋为虞世龙披麻带孝,代替梁若青雪君为虞世龙指路。

梁若青出使未归,虞世龙又仓促间去逝,这使太子李建成集团的势力受到了极大的影响,魏征对此忧心忡忡,力劝李建成先下手为强,找机会除掉秦王李世民,谁知李建成怕父母伤心,坚决不同意。魏征无奈,只得与李元吉、薛艺等人暗中商量,薛艺提议搞一个暗杀行动,但李世民行动诡秘,秦王府中又是高手如云,想暗杀李世民,又谈何容易?

经过深思熟虑,魏征进宫求见李渊,说道:“万岁,现在天下太平,象玄甲军这样的精税军队,全部留在太子府中,恐怕会成为一些人攻击太子的口实。微臣请求万岁将玄甲军中的一部调出太子府,充实到皇宫侍卫队中。”

李渊一愣,随即明白了魏征的意思,点头道:“准奏,魏爱卿回去与太子商量一下,将玄甲军留下一半,其余的调到皇宫中。”

魏征道:“微臣已与太子商定,让常何将军与孙卢将军率领本部进宫任职,唐仁将军与唐义将军留下守卫太子府。请万岁定夺。”

李渊道:“好,就这样办吧。朕马上下旨,封常何为皇宫玄武门守将,孙卢为青龙门守将。”

玄武门是皇宫北门,城墙极高,高大雄伟,有内外两重门,中间的瓮城方圆近半里,极为开阔。玄武门的南面是皇宫内宫,是李渊与后宫嫔妃生活的地方,北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不远处便是太子府。玄武门是李建成自太子府进皇宫的必经之地,因此,魏征让常何率军把守玄武门,以防不测。

时节已过初冬,天气越发的寒冷了,冬至节这天,李渊率领众子弟在太庙中祭拜完祖先后,李建成派人请来李元吉、魏征、薛艺等人,在太子府中小聚,至深夜方散。魏征因家中有事,先行离席回家,薛艺的燕国公府离太子府较近,酒宴结束后,独自回府,而李元吉的齐王府离太子府较远,而且第二天一大早还要进宫上朝,所以便在太子府中往了下来。

半夜时分,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雪,到第二天清晨,地上已是薄薄的一层。李建成与李元吉吃过早饭,一起出了太子府,进宫上朝,唐义带了十几名士兵随行。

到了玄武门,常何率领士兵在门口迎接,李建成在马上向常何微微点了点头,进了玄武门。

小雪仍然在飘着,天气阴暗而寒冷。李建成与李元吉齐头并进,到了瓮城之中,忽然一只鸽子尖叫着,从地上飞入小雪之中。唐义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说道:“太子殿下,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李建成突然也觉得奇怪,玄武门地处内宫御花园墙外,平时总有一帮宫女在此赏花玩耍,热闹得很。今天天降小雪,梅花盛开,景致更胜往日,宫女们没有理由不出来玩的。

李建成尚未回答,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因为,我们在这里。”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从内门外冲进了数百名士兵,为首的正是秦王李世民,他身后是尉迟恭、程知节、秦叔宝等十几名武将,手执兵器,铁制的铠甲在风雪中闪着寒光。

“殿下快跑。”唐义大叫一声,拉过李建成的马头,向外门跑去,李元吉与那十几名随从亮出兵器,围成一个半圆,挡在李建成身后。

唐义与李建成冲到外门前,忽然见大门已经紧闭,常何站在城头上,脸上表情神秘难测。

“常何,快开城门。”唐义大声喊道。

常何一招手,从城墙后面站起一排士兵,手执弓箭,直直地对着李建成与唐义。

“常何,你这是做什么?”突然的变故让唐义目瞪口呆。

李建成叹了口气,说道:“常何已经投靠世民了。”

唐义恍然大悟,怒道:“常何,你这个狗杂种,太子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等你师父回来,我看你怎么解释?”

“这个不用你担心。”常何淡淡地说道:“我既然下决心投靠了秦王,就不会怕师父。太子殿下对我不薄,这些我都清楚。但太子优柔寡断,临事不决,难成大器,再跟着他必定受累,说不定会性命不保。秦王殿下英明神武,必成大事,跟着他,一定会飞黄腾达。既然结果如此悬殊,我说什么也得赌上一把。”

“你赌赢了也没用。”唐义说道:“我现在就取了你的狗命。”手中钢刀疾射而出,插到城墙之中,唐义从马背上纵身一跳,踏上钢刀之后,借着钢刀的弹力,向上直跃上了城头。常何手中狼牙棒猛地向唐义头顶击落,唐义侧身闪过,顺手击倒身旁的一名士兵,夺过他手中的长枪,回身刺向常何。

李建成回身看了看远处,手下的十几名随从已死伤大半,李元吉与尉迟恭正在激战。李建成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周全,叹了口气,策马回到瓮城中间,喊道:“世民,你让手下人暂停,听我说句话。”

李世民稍一犹豫,命人住了手。李元吉浑身是血,跑到李建成身边,说道:“大哥,我顶住他们,你快走。”

李建成摇了摇头,凄惨地说道:“不可能了,今日我们兄弟要死在这里了。”提高了声音,说道:“世民,你过来,我想与你说两句话。”

李世民走了过来,四名武将跟在他身后。李建成道:“世民,今日之事,我也不想多说一些,我只希望你能在我死后,多安慰一下父母,不要让他们太过伤心。”

李世民冷笑道:“此事不须大哥操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父母的。”

李建成道:“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未了,想请二弟帮忙:我手下的那些人,皆是天下奇才,我死之后,请二弟赦免了他们的罪过,你愿意用,则用之,不愿意用,就放他们离开,让他们在江湖之上,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李世民道:“大哥你放心,你手下的那些人才,我看在眼里,爱惜在心中,我一定会重用他们,让他们与秦王府的原般人马一般地位,不过前提是,他们要愿意跟我,愿意为我效力,否则,我可不能手下留情。”

李建成叹了口气道:“那是自然,你和他们之间有没有君臣之缘,全在天意,我也不便强求。”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直向李世民射去。发箭的是李元吉。李世民身边的程知节手中大斧一挥,将长箭打落在地,说道:“秦王殿下,当机立断,以免夜长梦多。”

尉迟恭一抬手,一支长箭射向李元吉,李元吉稍一愣神,长箭正射中他的咽喉。李元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李建成大叫一声:“四弟。”双泪直流。

李世民道:“大哥,今日我们兄弟相残,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如果不杀你,你便会杀了我,对不?自古帝王之家,就没有什么亲情友谊,今日不过是我为了自保、先下手为强而已。我不想背上亲手杀兄的罪名,你自已了断吧。”

李建成看了看地上的李元吉,鲜血已慢慢凝固,双眼却睁得极大,脸上怒容犹存,真是死不瞑目。李建成心下歉然,叹了口气,说道:“四弟,我们活着时,手足情深,死后,也永不分离,黄泉路上,我们兄弟一起走。”拨出佩剑,自刎而死。

“殿下!”李建成剩余的几名随从大叫着,声音呜咽悲壮。

尉迟恭喊道:“秦王殿下有好生之德,不愿将你们赶尽杀绝,你等快些放下兵器投降,饶你们不死。”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怜悯。”一名伍长手执钢刀,浑身血迹,站到众人前面,说道:“我们自跟随越王殿下以来,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哪一个怕过死?越王殿下临走之时,叮嘱我们要护卫太子殿下的周全,今日我等护卫不力,以致太子命丧此地,我们还有何面目再见越王?太子殿下,等等我们,到了阴曹地府,我们仍是您老忠实的部属。”钢刀横刃,自刎而死。

身后的众人,也跟着自刎。一道道鲜艳的血色,自众人的脖颈喷射而出,将那昏暗的天空,染得红雾蒙蒙。

唐义与常何正在激斗,这两个同属玄甲军的将领,昔日情若手足的战友,如今已是性命相搏。

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常何身边有数十名士兵相助,唐义却多了一股绝望之时的狠辣,因此仍是势均力敌。斗了百余招,瓮城之中的战斗已经结束,二人的狠斗仍在进行。李世民策马来到外门前,高声喊道:“唐将军,李建成与李元吉已死,你何苦再独自挣扎下去?赶快归顺吧,我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唐义一招暂时逼退了常何,向城墙下看去,只见尉迟恭手中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唐义知道自己再恋战下去已无意义,大喝一声,跃上城墙,向城墙外跳了下去。

常何一挥手,站在城墙上的士兵乱箭齐发,唐义身在半空,无力抵挡,只一眨眼间,上百支箭射在他的身上,将他射得象一只刺猬一样。

一道身影猛地从城墙外掠过,抱住了从半空中落下的唐义。

薛艺一大早起床来,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知道自己昨晚喝酒太多,睡觉太少的缘故,也不放在心上,坐在床上运了一会儿功,感觉略好了一些,起身信步向太子府而来。

李建成与李元吉已进宫而去,薛艺坐在正堂中,喝了一杯清茶,正要四处走走,忽然从外面跑进一个士兵,一瘸一拐地,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说道:“薛将军,出大事了。”

薛艺心中猛地一沉,问道:“你是谁?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是不是太子的事?”

那名士兵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玄武门守军的事情。”

薛艺松了口气,说道:“你不用着急,慢慢地说来听听。”

那名士兵说道:“我是玄武门守将常何将军手下的士兵,名叫周小六。平日里,我们六百玄甲军分成两组,轮流在玄武门当值。昨天下午,太子经玄武门下朝回府后,常将军将我们六百人集合在一起,说太子已经回宫,夜晚不会有危险,玄武门的守卫暂时交由皇宫侍卫来负责,我们要出城一趟,执行万岁下达的一个秘密任务。”

“常将军带领我们,到了长安城东的一个山谷之中,吩咐我们就地隐藏起来。他带着两名士兵,悄悄地向前而去。我们在那里隐藏了大约半个时辰,忽然四周烧起了火。当时雪下得很小,但风很大,火借风势,刹那间便将我们吞没在火海之中。”

周小六讲着故事,脑海中却陷入沉沉的悲痛之中,昨天晚上,那个让他永远也忘不了的晚上,给他留下的,是永世难以愈合的悲伤。

当他们最初被火包围的时候,基于军队的纪律,谁也没有敢动。这样便让他们失去了逃生的最佳时机。当几个中级将领商量着,要带领军队逃出山谷的时候,形势已非人力所能挽回。火越烧越猛,中间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硫磺的味道。这些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却从未示过弱的铁血男儿,禁不住发出一声声的惨叫,随即被烈火吞没、烧光,连尸骨都未能留下。

不到半个时辰,六百玄甲军将士损失大半,只有数十人逃出火窟,但立即遭到了袭击。箭象雨一般地飞了过来,冲在前面的将士一批批地倒了下来,随即被追上来的烈火吞没。

“小六,你一定要活着回去,把我们的遭遇报给越王听。”周小六的伍长抓着他的衣服,语气虽不强,却让人难以抗拒。二人用兵器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土坑,伍长将周小六放进去,用二人的盾牌护住周小六的脸部,然后在他身上埋了一层土。就这样,周小六躲过了烈火与飞箭,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而同去的六百玄甲军将士,则无一幸免。

“你们遇到袭击的时候,常将军回来了么?”薛艺问道。

“没有。”周小六说道:“自他走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常将军。”

“不好。”薛艺忽然大叫了一声,说道:“小六,你先去休息一会儿。”纵身出了门,大声喊道:“玄甲军的将士,集合。”薛艺内力深厚,声音穿越了太子府中的绝大多数地方,进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不一会儿,便来了三四百人,薛艺对唐仁说道:“唐将军,事情紧急,我不便细说,你留下来继续召集人马,我带人先行,咱们到大内玄武门口汇合。”

唐仁应了一声,薛艺带着几百人,向玄武门口疾奔。薛艺轻功卓著,内心焦急,似流星一般,眨眼间便赶到了玄武门口。忽见天上掉下一个物事来,仔细看去,却是一个人,一个全身被箭扎满的人。薛艺纵身跃起,抱住了他,却是唐义。

“薛将军,太子被秦王害死了。”唐义只说了一句话,便气绝身亡。薛艺闻言,只觉得天旋地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后面众人跟了过来,唐仁见兄弟遇难,大叫一声,竟晕了过去。

“兄弟们,我们要为太子报仇。”薛艺大叫一声,纵身跃上城墙,双掌齐出,似疯了一般,城头上的士兵不敢与他正面对决,纷纷后退,常何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薛艺跳下城头,杀到城门前,打开了城门,外面的玄甲军士兵涌进瓮城之中,与李世民的士兵厮杀起来。真是一场血战,地上的积雪,不一会儿便被鲜血染红。

薛艺见尉迟恭手中提着李建成与李元吉的首级,避开其他人,直向尉迟恭杀了过去。尉迟恭知道他武功底细,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将手中李建成与李元吉的首级向前一扔,说道:“姓薛的,保护好你主子的首级。”

薛艺伸手接位两颗首级,见李建成音容犹在,皮肤如生,心下悲伤,大喊道:“玄甲军的将士们,今天不杀了李世民,咱们誓不为人。”

“不杀李世民,誓不为人。”众人响应着,声音惊天动地,直上云霄。

玄甲军人数众多,战斗力极强,李世民手下士兵虽然也是久经沙场,却非其对手。眼看着形势越来越险恶,李世民心中暗自心惊,低声对着尉迟恭说了几句话,尉迟恭带着几十名士兵,转身离去。

薛艺将两颗首级的头发解开,系在自己的腰间,从地上捡起一块盾牌,一把砍刀,直向李世民杀去。李世民身边侍卫见状,执兵器来挡,薛艺左手盾牌,右手砍刀,如下山的猛虎,又似临空击下的大鹏,或击杀,或飞跃,不一会儿,便杀到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见薛艺双眼通红,浑身血迹,脸上表情扭曲,不自觉地有些害怕。薛艺见仇敌李世民便在眼前,也不留情,手中砍刀直向李世民头上砍下。

当的一声,一根长矛一柄砍刀,两件武器架住了薛艺的砍刀,随后旁边两人执刀杀了过来,薛艺用盾牌一挡,将二人逼开。但只这两招,薛艺已试出,这四人的武功,比自己虽颇为不如,但四人联手,再加上周围的士兵,自己想短时间内取胜,也决非易事。

原来,李世民知道李建成手下高手如云,象梁若青薛艺等人,即使江湖之上,也少遇对手。为了能与太子府抗衡,李世民经常派人外出,寻访武学高手,几年之中,虽然没有请到绝顶高手,但江湖二三流人物,却笼络了了不少。这一次玄武门事变,李世民将全部的力量都集中了起来。这些江湖人物,不愿承担偷袭杀人的任务,只愿充当李世民的护卫。因此,击杀李建成等人,他们未出手。等到薛艺杀到、李世民性命有危之时,他们出手相助,终使薛艺擒杀李世民的努力,付之流水。

薛艺突遇强敌,一时间豪气大发,左右拼杀,独战四人,竟不落下风。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他只知道,自己要报答太子李建成的知遇之恩,要担得起梁若青临走之时的托付。也许,只有自己死战到底,血洒此地,才是最好的解脱。

正在薛艺唐仁带领玄甲军众将士犹自血战之时,忽然传来大内总管杨公公的声音:“众人住手。圣上有旨,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自今日起,由太子李世民监管国事,大唐所有兵马士卒,均归太子管辖调动,任何人不得违背,钦此。”

梁若青与雪君、陈扬率三百士兵离开长安后,一路西行,历时一个多月,经历了各种艰难险阻,到达天山脚下。遗憾的是,胡杨到漠北巡视,并不在西域,突厥西特勤可汗统叶接待了诸人。统叶曾与梁若青等人共同平定了处罗之乱,因此甚为熟悉。梁若青挑了一个吉日良辰,与雪君、陈扬等人重上天山梅林,挖开幼娘的坟墓,将邓文的骨灰埋葬在幼娘身边,实现了二人合葬的愿望。

看着眼前二人的合葬墓,梁若青暗暗地祈祷:“邓大人,你一生孤苦,死后能与心爱的人合葬在一起,也算是善终。希望你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活着的人,一生平安。”

祭拜完后,雪君要到梅林中玩耍一会儿,梁若青邀陈扬同去,陈扬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有些累了,想在林外休息片刻。梁若青与雪君进了梅林深处,想起了当初在此的种种往事,不觉潸然泪下。雪君想抓一只雪蝶看看,但偌大的梅林之中,竟然再也不见雪蝶的踪影,仿佛人世间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种生物一样。

没抓到雪蝶,雪君有些扫兴,再加上梁若青害怕让陈扬久等,便催雪君出林与众人会合,下山而去。冰雪覆盖的天山之上,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回到西特勤可汗营帐,梁若青等人又住了两天,便辞别统叶,向鄂尔浑河边的突厥可汗城进发。统叶想率军护送,被梁若青婉拒。虽然冰雪依旧,但众人已是轻车熟路,因此用了不到二十天,便到达了可汗城。胡杨早已得到消息,出城三十里迎接。兄弟相见,自是欣喜异常。

“江南,过来,见过你的三叔父。”胡杨对着身边的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说道。那小男孩纵身从马上跳下来,来到梁若青面前,右手在前胸一揽,用突厥特有的礼节向梁若青行了一个礼。胡杨说道:“三弟,这是你梅姐姐给我生的儿子,我给他起了个汉族的名字,叫江南。”

“这个名字好。”梁若青说道:“很具有纪念意义呀。我还准备给我的儿子用这个名字呢,认知让你抢先了。”

“你的儿子?”胡杨一愣,问道:“你儿子多大了?怎么不带来给我看看?”

雪君脸上一红,说道:“大哥别听他胡说八道。”

梁若青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儿子还没有出生呢,但名字要先取下预备着,对不?我早晚会有儿子的,而且还不是一个,是很多很多。”

雪君脸上又是一红,胡杨一阵大笑,说道:“看来三弟心情不错,走,咱们帐内喝酒去。今天咱们不醉不算。”

梁若青等人在突厥可汗城一住一月有余。胡杨虽是突厥大可汗,但突厥民风朴实,人口也少,因此胡杨并没有多少政事要处理,每日里只是与梁若青一起喝酒聊天、打猎放马,偶尔也会讨论一下武功心得,胡杨虽然已贵为突厥大可汗,但武功却未丢下。自平定江南以来,梁若青心事骤减,遂将心思全用在练习武功上,自觉这几个月来,武功进境神速,但与胡杨相比,仍是略有差距。

突厥可汗城地处鄂尔浑河边的一片谷地之中,地势开阔,一望无际,到了冬天,正是打猎最好的季节。寻常的时候,众人都用弓箭标枪打猎,有一次,胡杨异想天开,与梁若青进行徒手抓取猎物比赛,梁若青当即叫好。二人展开轻功,在冰雪之上与猎物赛跑,半天下来,胡杨抓了三只雪鹿,梁若青抓了四只野兔。

“还是三弟轻功好,我甘拜下风。”胡杨赞道:“三弟师门轻功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可不对。”梁若青说道:“我虽抓了四只野兔,但大哥抓了三只雪鹿,论重量,论价值,我可远远不如。而且,我也曾见过雪鹿奔跑,速度不亚于野兔,因此这场比赛,应该是大哥赢了。”

“三弟你有所不知,事实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胡杨说道:“这里一到冬天,冰雪连连,从不融化,因此冰雪虽厚,却也硬实。野兔身轻,能在冰雪面上疾奔,速度并不受影响。而雪鹿体重,四蹄往往会陷进冰雪之中,所以论速度,远不如野兔。”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有一名突厥勇士骑马急驰而来,到达胡杨面前,施了一礼,说道:“禀告大可汗,大唐刚才送来国书,说道吴王去世了。”

“你说什么?大唐吴王去世了?”梁若青吃了一惊。往日出来打猎,雪君都是跟着的,恰恰今日雪君偶感不适,没有跟出来,否则,让她听见这消息,不知会伤心到什么程度。

“吴王是谁?三弟与他很熟么?”胡杨问道。

“大唐吴王,便是雪妹的父亲,我的岳父。”梁若青低头说道:“当初离开长安之时,我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胡杨道:“人生在世,早晚必有一死,咱们学武之人,也没有必要将生死看得过重。只是,这个消息你准备怎么对弟妹说呀?”

梁若青道:“这种事情,想瞒也瞒不住,雪妹早晚会知道的。只是,我想在我们回到长安之前,先不告诉她。”

胡杨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你们现在离长安那么远,想赶回去参加葬礼,恐怕也来不及了。弟妹如果知道了真相,只能空担心,却不起任何作用。”

梁若青道:“大哥,我想马上起程回长安去。”

胡杨道:“这是人之常情,我不便阻拦你。只是我们兄弟远隔万里,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却又要匆匆分离,下一次相见,不知要在何时了。”

梁若青道:“大哥不必伤感,我们兄弟同心,即使远隔万里,也是心在一处的。等我处理完长安的事情,一定再来突厥,到时候如果大哥欢迎,我便在突厥住上个三年五年的。”

胡杨大喜,说道:“好,今日咱们兄弟便定下约定,等你再来突厥,便不必再回去了,这里虽然天寒地冷,却也是世间的好地方,比起中原与江南,更是别有风致。”

二人回到可汗城。梁若青向雪君隐瞒了虞世龙的死讯,只是说太子派人送来书信,要自己赶快回去。雪君知道朝中的形势,猜测是太子与秦王的斗争激化了,因此便催着梁若青立即起程。胡杨照例挽留了一番,最后给众人送行,直送出上百里路,才怅然而回。

梁若青与三百士兵经过近一个月的跋涉,走出突厥疆界,来到大唐玉门关外。士兵向前叫门,玉门关守军却坚决不给开门。梁若青无法,只得亲自上前叫门,玉门关守将李大人在城楼上施了一礼,说道:“越王殿下,且恕下官无礼了。下官奉命镇守玉门关,远离朝堂,不想卷入朝中漩涡之中,也不想伤害英雄君子,望殿下体谅下官的难处。”

梁若青听了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心下不解,问道:“李大人此话何意?朝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李大人问道:“殿下当真不知朝中之事?”

梁若青说道:“我奉命出使突厥,已有三月有余,朝中之事,一无所知,还望李大人告知。”

李大人见梁若青表情不象作伪,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朝中出大事了。原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发动叛乱,已然被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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