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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梁若青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随即一阵剧痛,身子在马上晃了两晃,险些摔下马来。

李大人续道:“秦王已登基为帝,改年号贞观。现在,全国都在缉拿李建成余党。殿下乃李建成心腹,即使下官放你过去,你们回到长安,也不免一死。听下官一句劝,再回突厥去吧。听说殿下与突厥大可汗乃结义兄弟,突厥大可汗……”

“你说的可是真的?”梁若青满面戚容,指着李大人说道。

李大人道:“我与殿下无冤无仇,何必要来骗你?再说,如果李建成未死,仍是大唐太子,我又怎么敢编这样的话?”

梁若青道:“李大人,你放我们过关去,我要到长安找李世民说个明白。”

李大人道:“殿下,现在全国正在通缉你,又何必去自投罗网?听下官一句劝,快些回突厥去吧。”

梁若青要求进关,李大人只是不允,梁若青等无法,只得离开玉门关,向南走了二十余里,在一片绿洲暂时驻扎了下来。这片绿洲面积甚大,中心有一个水塘,其中生活着一些野鸭之类的水鸟,岸上是一些高大茂密的树木。

梁若青命令众人扎下了营帐,带人到水塘中猎了十几只野鸭,烤熟了摆在一块大石头上,以水代酒,面向东方,遥拜了李建成与李元吉的亡灵。然后,与众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陈扬说道:“殿下,那个李大人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们不如暂回突厥,请胡杨大可汗帮我们拿个主意。”

梁若青摇头道:“大哥重情重义,如果听说二哥被害,必定倾全国之兵,来为二哥报仇,到时候,我怕又会兵祸不断了。”

陈扬道:“殿下即使不说,胡杨大可汗早晚也会知道的。这场血战,怕是避免不了的。”

梁若青默然,其实他心里矛盾得很,一方面,他希望胡杨能出兵,替李建成报仇雪恨,但另一方面,却又害怕双方一旦开战,会祸及天下苍生。因此,他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事情真变成那样,我也管不了。”

雪君问道:“青哥哥,你准备怎么办?”

梁若青道:“我现在心乱如麻,也没有个主意。不过,我不想借突厥铁骑报仇,我怕背上一个通敌卖国的骂名。况且,李世民现在已经是皇帝,他一声令下,全国震动,突厥铁骑虽精,人数上却不足中原人口的一成,我怕即使大哥肯将突厥精兵借给我,也不一定是大唐的对手。”

雪君点了点头,说道:“你想得对。咱们不能为了一已私利,而将天下百姓再次推进火炕之中。咱们现在已是有罪之身,这些兄弟们都已有家有业,如果再跟着咱们,必定会受牵连,还是让他们各奔前程去吧。”

梁若青看了一眼雪君,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我一听到噩耗,便什么也顾不得了。陈将军,麻烦你带着众兄弟们到玉门关下,求求李大人,放你们过关去,你们便回长安吧。我看那李大人是个好人,相信他不会难为你们的。”

陈扬一愣,随即跪在地上,说道:“殿下,且莫如此说话。我自跟了殿下以来,大大小上百余战,从未怕过死,心中所想的,除了要还天下一个太平外,便只有一个义字。殿下对我等恩重如山,如今殿下遭遇难处,我等岂能袖手旁观?又怎么能自己贪图富贵?”

梁若青默然不语,他也知道,想让手下的这些兄弟们舍弃自己而去,众人一定不肯,可是,如今之事,又怎么能够带他们前行?

雪君扶起陈扬,说道:“陈将军,你误会青哥哥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咱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一无粮草,二无外援,用不了几天,便会全军覆没。我们二人武功比你你稍高,想过这小小的玉门关,不算很难。但如果与你们在一起,便会难度大增。与其这样,不如你们先回长安,安顿下来,等我们两人的消息。”

陈扬微一思考,说道:“如此说来,我们便听从殿下的命令,暂过玉门关、回中原与你们会合。只是,我们回去后,咱们到哪里碰头?”

雪君道:“如果你们不愿意在长安为官,便带领家眷到百花谷中暂住吧。”

陈扬大喜,说道:“好,我们回去后,便携带家眷到百花谷等着你们。”起身带领三百士兵离去。不少士兵临走之时,都给梁若青雪君磕了头,众人不知今日离别,何日才能再见。

看着陈扬与三百士兵离去的身影,梁若青雪君的双眼也模糊起来,这些士兵曾与自己出生入死多年,彼此间的感情已远远超过了亲生兄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在彼此的心中,说什么也不会就这样分离。

雪君伸手握住了梁若青的手,柔声说道:“青哥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他们都走了,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可不要闷在心里。”

梁若青听着雪君的劝解,忽觉心里一酸,双泪直流了下来。几年来与李建成李元吉等人交往的一幕幕情景,都在心头闪现了出来。忽然,梁若青仰天大叫,这一声叫不自觉地运足了内力,声音直透云霄,远远地传了开去,只惊得水塘中的野鸭,集体飞了起来。这一声大叫,将他内力的悲伤、留恋、仇恨等各种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梁若青的这一声大叫,足足延续了半柱香的功夫。雪君一边为梁若青担心,一边也暗自为他自豪。梁若青叫到伤心处,忽然纵起身来,手挥风流长剑,向一棵大树斜劈了下去,一声巨响,那棵大树从中断为两截,上半截落在地上。

雪君跑过来,拉住了梁若青的手,梁若青说道:“雪妹,我没事。现在我心里想的,只是两个字:报仇。”

雪君问道:“怎么报仇,你有什么想法么?”

梁若青道:“我要找李世民报仇,不过,我不想运用军队。虽然咱们可以率领军队去找他世民报仇,但那样一来,会造成新的战乱,而且,李世民手下精兵猛将,数不胜数,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如果我们不用军队,只身潜入皇宫找他,我相信李世民一定不是我们这两把长剑的对手。”

雪君道:“但李世民是皇帝,我们不用军队,并不代表他不用啊?”

梁若青道:“李世民手里军队虽多,但不可能整天带在身边吧。我们便等他身边没人时,再动手。”

雪君说道:“好,就这么办。”

二人主意已定,马上行动起来。先是乔妆偷偷绕过了玉门关,用了十几天时间,到达了长安城西的咸阳城。

咸阳城虽在秦汉时期曾雄极一时,但此时已破败不堪。为了防止盗贼,咸阳城守将命令天过未时便关门,实行宵禁。二人到达咸阳城外时,天色已晚,城门已紧闭。二人无法,只得在城外的一片小树林中露宿。

天刚下了一场小雪,地上冰雪未化,寒冷异常,无法宿眠。雪君忽然想起李世宁与薛艺的故事,笑道:“咱们便做一回鸟儿,在树上睡一晚。”二人跃上了一棵大树,在树顶上用树枝搭了一个平台,上面用一些带叶子的树枝做了一个棚子。梁若青到林中打了两只野兔,烤熟了充饥。

二人长途跋涉,疲劳异常,很快便进入梦乡。未到天亮,梁若青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仔细听了听,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仿佛是有人在激烈地打斗。

“听起来,打斗还很激烈呢。”雪君轻声说道。梁若青看了看她,知道她也是被惊醒的,笑了笑,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雪君点了点头,说道:“咱们现在处境不妙,你可要注意点,如果不是认识的人,就不要轻易出手。”

梁若青点了点头,从树上一跃而下,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地凑了过去。借着微弱的亮光,梁若青看清楚了形势,是十几个黑衣人在围攻一个人。

梁若青转到旁边,轻轻地跃上了一棵大树,居高临下地看着。只看了两眼,心里便感觉有些异样,那中间被围攻的人,武功路数竟然十分眼熟。

又看了两三招,中间那被围攻之人忽然转过了脸来,这一下,梁若青看得清清楚楚,禁不住惊叫了起来。

那被围攻之人,竟然是大唐燕国公,薛艺。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了小雪,将天地之间,笼罩得朦朦胧胧。

梁若青又仔细看了看地上打斗的数人,没错,中间的真的是薛艺,但已不是梁若青心目中的薛艺。如果不是事先在玉门关得到了玄武门事变的消息,面对着这样一个人,梁若青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人便是当日风流潇洒的薛大将军、名震天下的大唐燕国公。此时的薛艺,浑身血迹,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显得极其狼狈,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影子。

梁若青见围攻薛艺的十几个人,武功算不上一流,但水平极为平均,而且训练有素,仿佛是一种阵法,十几个人有的主导进攻,有的在旁辅助,还有的暂时休息。虽然薛艺武功远远高出诸人,但是他们凭着人数多,轮番上阵,用的是群狼斗猛虎的策略,时间一长,任凭薛艺武功再高,也只能束手待毙。

见薛艺已露败像,梁若青不敢怠慢,拔剑在手,悄悄地靠了上去。有薛艺的前车之鉴,梁若青不敢大意,更不敢手下留情。他在树上一纵身,借着树枝的弹射,直向众人飞去。没等众人反映过来,右手风流长剑已连续刺出四五剑,有五名黑衣人应声倒地。同时,左手六阳掌急挥,将两人打飞了出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围攻薛艺的黑衣人已死亡过半,薛艺压力大减,趁机喘了两口气,待他看清楚来人是梁若青时,又惊又喜,喊道:“梁若青兄弟,不可放走一人。”

“没问题。”梁若青应了一声,随手又刺倒了三人。那黑衣人首领低声问道:“阁下何人?请留下名号来,我们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什么下此毒手?”

“我呀,名字说出来,你们也许听过,我叫梁若青,现官封大唐越王。”梁若青笑嘻嘻地说着,手下却不留情,说话之间,又刺倒了三四人。

见已方人只剩下两人,那黑衣人首领不敢再斗,呼啸一声,向后急退而逃。梁若青追上两步,旁边一人挡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梁若青急攻两招,将挡路之人刺死,再去追时,见那黑衣人首领已逃得远了,而薛艺受伤不轻,是追是留,梁若青一时犹豫不决。

其实,梁若青的犹豫只在一刹那间,便下定决心要追下去,刚追了两三步,忽听一声惨叫,梁若青微微一愣,却见雪君手执合欢剑走了过来,剑尖上还滴着鲜血。梁若青对她点了点头,回头去看薛艺。

薛艺已将背上的背包解了下来,里面原来包着一个小男孩,梁若青认得,是李建成的独子李承义。

李承义此时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神情还有些迷糊,问道:“薛叔叔,我们到了哪里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我爹爹妈妈么,他们到底在哪里?”

薛艺道:“我们马上就到了,你爹爹让你梁叔叔来接我们了,你看,这是不是梁叔叔?”

李承义看了一眼梁若青,脸上露出笑容,说道:“真是三叔父。”急忙要站起来行礼,稍一动身,忽然哎呀了一声,说道:“薛叔叔,我背上好痛。”

薛艺将他身子一转,向他背上看去,刹时间脸上现出悲痛的神色,只见李承义的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几乎将他小小的背部劈成了两半,鲜血已经流干,只有偶尔的几滴,从伤口慢慢地渗出来。

梁若青也看得分明,知道李承义已是伤重难治,当下强忍悲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义儿,你爹爹妈妈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们让我来接你,他们还说,要与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再分离。”

李承义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背上的伤痛已经消失,说道:“谢谢三叔父。我好想我爹爹妈妈,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们了,我还以为他们不要我了呢。”

雪君走了过来,用手摸了摸李承义的脸,替他擦去了脸上的一块泥土,说道:“这怎么可能?你这么乖,你爹爹妈妈爱你还爱不够呢,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他们只是临时有些事情要办,所以才离开你这么久,现在他们回来了,你们一家人不用再分开了,不过,你可要乖一点,可不许哭哟。”

李承义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要做一个乖孩子,我一定不哭。三婶娘,我好困,我想再睡一会儿。”

雪君鼻子一酸,双泪就要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急忙转过身去,擦了擦双眼。李承义感到奇怪,问道:“三婶娘,你为什么要哭呀?”

梁若青柔声道:“你三婶娘不是要哭,她是被风吹了眼睛。义儿都不哭,她怎么会哭呢?义儿,你如果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就会见到你爹爹妈妈了。”

李承义应了一声,向三人笑了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雪君再也忍耐不住,纵身窜了出去,在一棵枯树边跪下,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低声地哭泣了起来。

梁若青把李承义的小手握在手中,将自己的一股内力输进他的体内,只盼能延缓他的一时生命,却感觉他的小手越来越冰冷,直到彻底凉透。梁若青轻轻放下他的手,站起身来,向着薛艺摇了摇头。

薛艺突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泣道:“都是我无能,连太子唯一的骨肉都没能保住。”说着,抬手又向自己脸边打去。梁若青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这事不怨你,咱们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应该想想办法,为太子报仇,为义儿报仇,为所有死在李世民手上的人报仇。”

“青哥哥说得对。”不知何时,雪君已走了回来,脸上的泪水已经擦干,只露出一股坚强的神色:“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便是去找李世民报仇。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

薛艺道:“好,我们先把这些人安葬了,再找个地方仔细地商量一下。”

梁若青道:“我们只安葬义儿即可,其他的人,我们不管。他们自愿充当李世民的走狗,就让李世民来为他们下葬吧。”

薛艺道:“让他们暴尸荒野,也无不可。只是,你的风流剑锋利无比,如果让李世民的人看到,一定知道你回来了。”

梁若青傲然道:“李世民知道我回来了,那又怎样?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梁若青回来了,我一定会找他报仇。”言语之中虽有一丝淡淡的伤感,但却掩不住一股冲天的豪气。

薛艺受到了梁若青的感染,说道:“好,庙堂之上,已无我们的容身之地,我们便远走江湖。从今日起,我们兄弟二人,再联起手来,狠狠地闹他一番。”

雪君说道:“不单是你们兄弟二人,还有我呢。我可是百花教的教主,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

梁若青道:“好,加上雪妹,咱们三人联手,重出江湖。这一次,不闹他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

三人捡起地上的武器,在地上掘了一个坑,给李承义下了葬,雪君削了一段木头,在墓前作了一个记号。三人在墓前祭拜完后,转身离去。身后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坟茔,和漫天飞舞的雪花。

三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客栈内,洗去了身上的灰尘,薛艺换上了买来的新衣衫,要了一桌酒菜,边吃边聊。

梁若青说道:“薛大哥,你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地说一说,好不好?”

薛艺点了点头,将玄武门事变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梁若青只听得怒火中烧,一把将酒杯捏得粉碎,说道:“常何这小子,当初我就不该救他,让宇文成都杀了他算了。”

雪君劝道:“青哥哥,你莫生气,常何跑不了。总有一天,我们会用他的人头,为太子献祭。薛大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艺接着说道:“太子与齐王被杀后,我带着太子府人马进攻玄武门,眼看胜利在望,圣上却传下圣旨,立李世民为太子,节制全国兵马。我怕李世民调来援军,因此不得不带领人马撤出了长安。后来,我与唐仁将军商量,由唐将军率领人马暂到百花谷避难,我独身一人潜入城中打听消息,却意外救下了太子的独子李承义。哎,也不能算救下,最终还是……”一声长叹。

梁若青劝道:“薛大哥,事情已然发生,不必太过悲伤。”

过了一会儿,薛艺续道:“原来,李世民杀了太子与齐王后,命令尉迟恭率军入宫,逼圣上下旨,立李世民为太子,并取得了全国兵马调控大权。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李世民派人查抄了太子府与齐王府,并将两府中的男女老幼共六百多人全部斩首。”

梁若青心下悲痛,久久不语,心中仇恨更增。近了良久,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魏征魏大哥怎么样了?还有连秋,对,还有金桑,你可知道他们的消息?”

薛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听到过金桑的消息,听说玄武门事变后,李世民不仅没难为他,反而任命他做了军器监的总监,属正四品官员,可谓位高权重。至于魏大哥和连秋,我一直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他们二人的消息——当时我只急着救人,根本没有时间去仔细地打听一下别人的消息。”

梁若青道:“金桑没事,便好。”眼望远方,脸上布满了牵挂,雪君知道他心中挂念着魏征与连秋,但现在自己却无法安慰他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梁若青又问道:“那孙卢将军呢?也一同被杀了么?”

薛艺道:“提起这事我就生气,孙卢最初奉太子命令镇守大内青龙门,玄武门事变中没有参与李世民的行动,也没有参与援救太子的行动,后来我听说,他归顺了李世民,被封为镇东将军。这个没有气节的败类。”

梁若青稍一默然,说道:“这也不能全怪孙卢将军,他最初便是李世民的部下,后编入玄甲军归我统领,现在重回李世民的阵营,也无可厚非。毕竟,太子手下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他如果坚持不肯归顺李世民,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薛艺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打听到了行刑的地点,准备上前破坏一通,能救几个算几个,却发现义儿也被绑在其中,准备斩首。我当下便打定主意,务必要救他出来。我打扮成一个进城买牛的农夫,牵着一头黄牛,黄牛身上绑上了一些干草,最大限度地靠近刑场。等监斩官一声令下,我引火点燃了黄牛身上的干草,黄牛受到惊吓,背着烈火冲进刑场,我趁着刑场大乱的机会,救下了义儿。谁知,等我背着义儿跑出长安城,却被那十几个黑衣人缠上了。这十几个人武功并不太高明,但却似有一种阵法,将我围在其中,轮流上阵,以消耗我的内力。我与他们打打停停,斗智斗力,一直坚持到今天。如果不是你们二人出现,我也许就会死在他们手中。”

梁若青问道:“薛大哥,你可知道这十几个人的来历?”

薛艺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我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李世民派来的。”

梁若青说道:“这是自然。”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从西域带回来的士兵,也要去百花谷避难,不知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雪君忽然大叫一声,说道:“情况不太妙。”

二人忙问为什么,雪君说道:“李世民袭杀太子府的人,一定知道他们会去百花谷避难的。”

梁若青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李世民会派人进攻百花谷?或是在半路上截杀他们?”

雪君点了点头,说道:“我是这么猜的。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太子在朝中势力极大,非一时半刻能消除得了的,李世民即位后,需要一些时间清除朝中太子余党,暂时还来不及对百花谷下手。”

薛艺道:“弟妹分析得很对。你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最好?去百花谷?还是进皇宫?”

雪君想了想,说道:“如果李世民真要进攻百花谷,必用重兵,我们三个人即使马不停蹄地赶到百花谷,也不见得有多大作用。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百花谷的前途,就听天由命吧。我们眼下要做的,当以报仇为紧。”

薛艺赞道:“弟妹处处以大局为重,愚兄甚是佩服。咱们就以你的意见为准,进宫刺杀李世民,为太子报仇。”

梁若青道:“李世民篡权自立,身边肯定防备森严,我们必须仔细计划一下。”

三人边吃边计划,但因为对皇宫大内的情况并不熟悉,因此也无法制订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雪君道:“知不如行,我们必须首先了解皇宫内的地形,才能制订出可行的计划,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梁若青说道:“这事不难,等咱们到了长安,我便晚上溜进宫去,抓一个宫女回来,让她给咱们画一张皇宫内的地图就是。”

雪君道:“你对皇宫内的规章制度不太了解,宫中的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职责与活动范围,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走动的。你抓一个宫女回来,只能画出极少的一部分,并不能得到皇宫的全图。”

梁若青笑道:“这也好办,我便呆在皇宫内,一个一个地询问,直到将皇宫地图画全了为止。这样总行吧?”

雪君道:“这个法子虽然麻烦一些,但还可行。只是,皇宫内高手如云,你呆在宫内久了,难免会露出形踪,到时候想脱身,可不是很容易。”

梁若青笑道:“这个你就放心,不是我说大话,现在整个长安城内,武功比我高的,没有几个人,况且我还可以跑的,我们师门轻功,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的。”

雪君刮了一下自己的脸蛋,说道:“总爱说大话,羞不羞?你怎么不说你的吹牛水平天下第一呀。”

薛艺道:“梁若青兄弟的话虽然有些狂,但是实情。梁若青兄弟,到时候咱们二人一同进宫去,相互也有个照应。”

雪君道:“我也去。你们可不能丢下我自己。”

梁若青道:“你就不用去了,我和薛大哥去就行,你就呆在客栈内,等我们的消息。”

雪君还要争辩,薛艺道:“我同意梁若青兄弟的意见。咱们不能一起进宫,否则出了意外,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雪君甚感无奈,说道:“好吧,我不去就是,不过,你们可要小心行事。”

三人商定行动计划之后,稍一化妆,赶到了长安,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当天晚上,梁若青与薛艺悄悄溜进了皇宫。

大唐皇宫名叫太极宫,是在隋朝大兴宫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皇宫中间有一条中轴线,所有的建筑都按对称模式,分布在中轴线两侧,皇宫中间一堵东西走向的高墙,将皇宫分为南北两部分,南面是皇帝接见朝臣、处理政务的政事区,北面的后宫则是皇帝后妃生活区。梁若青以前也经常进宫,但只在政事区内呆过,知道那里只有几座高大的宫殿,区内甚是空旷。至于后宫,他却从未进过,更不知后宫内的地形建筑如何。但要刺杀李世民,非要了解后宫地形不可,因为晚上的李世民,肯定不会呆在政事区内。

后宫的城墙虽高,却挡不住梁若青薛艺二人。二人悄悄地跃过城墙,脚未落地,便觉有些眼晕。后宫内的房屋密密麻麻,一座连着一座,规模都不太大,但数量众多,每一间房屋内都闪耀着微弱的灯光,远远望去,犹如天上的繁星,数也数不过来。

梁若青低声问道:“咱们先到哪里?”

薛艺向四周看了看,向前一指,说道:“咱们就先到那座最高的房屋去,那里构造特殊,住的一定不是一般的宫女,如果我们能遇到李世民的宠妃,我们就不用乱跑了。”

梁若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座两层的小楼阁,虽然也不甚高,但因周围都是低矮的小院落,因此显得格外醒目。梁若青一点头,说道:“好,我很想看看李世民的宠妃长得什么模样。”

二人顺着巷道轻轻地靠了过去。小楼的旁边有五六棵大树,薛艺道:“你自己进去问个究竟,我在外面给你把风。”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棵大树,隐住了身影。

梁若青向四周看了看,纵身跳上了二楼,用手指醮着唾液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小洞,将眼睛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情况。里面静悄悄地,仿佛没有人,四周点着五六盏灯,将一个偌大的房间,照得微微明亮。梁若青轻轻地一推窗子,窗子竟没有关,梁若青一跃而入,随手关上了窗子。

“是谁?”一个娇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即里门一响,从里面走出一个女人来。梁若青怕她再叫,出手如风,直向她前胸哑穴点去。

突然,梁若青愣住了,手指离那女人的前胸不足两寸,却再也点不下去了。

这女人,竟然是大隋炀帝的女儿,李建成的太子妃,李承义的母亲,秋叶公主。

三声更响,远远地传了过来。夜已过半。

梁若青与秋叶远远地、面对面地坐着,却不发一言。

过了良久,梁若青打破了僵局,问道:“二嫂,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二哥已经被李世民害了?”

“我知道。”秋叶忽然双手抱住了头,低声哭泣了起来。

梁若青强忍怒气,问道:“你知道李世民害死了二哥,却呆在他的皇宫里,却是为何?是不是二哥死后,你投向了李世民?”

“不是的。”秋叶忽然大叫了一声,抬起朦胧的泪眼,说道:“建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但我不能死,李世民曾说过,如果我死了,义儿也活不了。”

“义儿?”梁若青感到奇怪,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明白。”

秋叶说道:“建成被杀的那天下午,李世民带着人冲到太子府中,将全家老小四百多口人全抓了起来。当时我已得到建成遇害的消息,所以心里并不十分害怕,因为我知道,最坏的结果,就是被押到刑场上斩首示众。建成死了,我再活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但我却没死成,两名士兵押着我,刚出了太子府的大门,便与众人分开了,他们将我蒙住了眼睛,坐上马车,送进了秦王府。”

“我在秦王府中呆了七八天。我本想自杀殉情,但两名士兵与四名丫环死死地盯着我,连我睡觉都有专人看着我,当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秋叶说着说道,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秋叶止住了哭声,继续说道:“那一天下午,李世民来看我,听士兵与丫环叫他陛下,我才知道,原来他已做了皇帝。李世民对我说,当年我到太原李府、他第一眼见到我时,便喜欢上了我。只是因为我嫁给了建成,他才不敢有不敬的想法,现在建成死了,我们之间的障碍没了。他还说,只要我同意嫁给他,他会立刻封我为贵妃。我把他臭骂了一顿,他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我,等我骂够了,他告诉我,义儿没被斩首,现在他的手中,如果我不同意,他将马上杀死义儿。”

“他一提义儿,我的心马上软了下来,我哀求他,要他放了义儿,他说,义儿年纪这么小,即使他同意放了义儿,义儿自己也活不下去。因此,要想义儿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嫁给他,然后他将义儿养大成人。如果那样,等义儿长大以后,出将入相、裂土封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李世民走后,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即使李世民将义儿还了给我,再将我母子放了出去,我们二人也不可能活下去。为了义儿,我连生命都可以放弃,更何况我自己的名节贞操?因此,当李世民又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同意他的提议,不过,我要先看一看义儿,我只所以苟且偷生,全都是为了义儿,我不能让自己的贞洁,丢得糊里糊涂的。”

“李世民很守信用,第二天便带了义儿来看我。我们母子相见,自然免不了一场大哭,等义儿走后,李世民对我说,他以后不会再带义儿来了,因为那样对义儿不好,他不想让义儿变成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孩子,他要把义儿变成一个英勇无比的将军,或是一个智勇双全的能臣。所以,他会告诉义儿,说我死了。我们母子二人,终生不能再见。”

“不让我见义儿,比杀了我都难受,但为了义儿,我可以忍受。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当天,他便把我接进了宫中,住进了这座云雨楼。我知道,我失节于他,你一定很生气,但我也是无计可施,才作出这样的选择的。”

梁若青越听越生气,最后竟然双手颤抖。等秋叶说完,梁若青说道:“你被李世民骗了,义儿他已经……他已经……已经……。”忽然间语气塞滞,竟说不下去。

“义儿他怎么了?”秋叶看梁若青神色,心知不妙,脸色不禁大变,猛地站起身来,随即又摔倒在地,双眼圆睁,颤声问道:“义儿有危险,是不是?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义儿他,他已经不在了。”梁若青低声说道,双泪直流。

轰地一声,秋叶似是眼前一个炸雷,直击得她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有直直的目光和脸上的泪水。

过了良久,秋叶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问道:“这件事,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别人所说?”

“我亲眼所见,还是我亲手把他埋葬的。”梁若青本不想将这个让人悲伤的消息说出来,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对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如果他不说,秋叶会继续委身于李世民,那是他更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因此他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下。秋叶静静地听着,最后竟不知不觉间,瘫在了地上。

梁若青讲完后,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偶尔只听见秋叶低低的哭泣声。过了良久,四更的鼓声传来,惊醒了二人。梁若青道:“我要去刺杀李世民,为二哥和义儿报仇,但我不了解后宫的地形,不知你能不能帮我?”

秋叶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因此报仇的事,就委托你们了,后宫的地形,我倒略知一二,你稍微一等,我马上给你画一张图。”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提笔画了起来,大约一柱香的功夫,秋叶放下笔,将图递给梁若青,说道:“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梁若青接过图来,借着灯光略看了一下,图画得很详细,梁若青感到很满意,他将图放进怀中,说道:“天不早了,我得走了。你自己保重。”

“你等一下。”秋叶叫了一声,梁若青停住了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秋叶。秋叶示意他坐下,说道:“今天是建成的三十岁生日。我在几个月前就写好了一首曲子,本想给他祝寿之时唱给他听的,可是……现在他听不到了,但我还是想给他过一个生日,你是他的结义兄弟,是这个世上最懂他的人,我想你来替他听一听。”

梁若青知道自己身处皇宫之中,停留时间越长,出意外的可能性越大。但秋叶一脸企求的神色,让他无法忍心拒绝,他隐约感觉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秋叶了。以后天涯茫茫,何处能再见?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你写的曲子,一定很好。”

秋叶微微一笑,在琴前坐下,脸上的悲痛表情逐渐隐去,只剩下一丝平淡、一抹恬静。梁若青微微闭了闭眼睛,耳边柔柔地响起幽幽的琴声。那琴声时而悠扬如丝,时而急促如雨,不多时梁若青便忘记了自我,完全沉浸在琴声之中,仿佛又回到近十年前、他在江都行宫中第一次听秋叶弹琴唱曲时的情景。

轻轻地,秋叶的歌声伴着琴声飘进梁若青的耳中:

“侠肝义胆,是君的本性。

杏花春雨,是妾的容颜。

花前月下,长袖舞动着风情万种。

血光刀影,可还记得沙场的硝烟?

抛却了,生死与共爱的盟誓,

只把那,天下苍生记在心间。

辜负了,如花青春似玉身体,

大丈夫,为民播下太平春天。

为情为爱,我们把心力耗尽,

为家为国,我们把热血抛散。

情未了,血已干,

唯留英名,万古留传。”

不知不觉间,梁若青竟呆住了。

听着如泣如诉的歌声,往事一幕幕地涌上梁若青的心头:雪君的柔情似水,胡杨的豪气冲天。与红豆月下烤鹿,与李建成兄弟情深。玄武门骨肉相残,百花谷花落无声,娘子关血流漂杵,玄叶台冷月冥冥。夫妻情,兄弟恨,朝廷怨,江湖仇。这一幕幕的往事,一桩桩的恩怨,似轻烟一般,从梁若青的眼前飘过,仿佛微风吹过湖面,除了吹出了一丝波痕外,未激起任何涟漪。

不知不觉间,歌声与琴声已然停止,只剩下一丝回音,在空旷的屋内回荡着。梁若青猛地从迷醉中清醒过来,透过微弱的灯光,他看见秋叶爬在琴上,双手无力地垂在琴上,长长的青丝披散开来,遮住了大半个瑶琴。

“二嫂。”梁若青心下暗惊,大喊一声,纵身奔了过去,抱起了秋叶。只见秋叶胸口插着一把短刀,血汩汩地流着,气息微弱,已是重伤难治。

看着秋叶要死在自己面前,饶是梁若青见过诸多的大风大浪,也一时间手脚冰冷。

秋叶忽然一把抓住梁若青的胳膊,用力说道:“我,我不甘心。”

梁若青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一定替你完成。”

秋叶咳嗽了一声,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声音轻轻地,看似是在对梁若青说话,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我听说,枉死的人是不能转世投胎的,建成不能再世为人,我也不能了,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阴世相见。我已失节,再也难以面对建成,但我不是故意的。”

梁若青不知该怎么回答,见她嘴角边的鲜血越流越多,知道她已时光不多,不敢打断她的说话。秋叶继续说道:“建成,是你么?你来接我了,对不对?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了,是不是?我们下辈子还在一起,行么?”声音越来越弱,终至无声。

梁若青悲痛欲绝,但没有流泪,他已无泪可流。近来一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的生与死的离别,泪水已经流干。心中剩下的,只有仇恨。

梁若青站起身来,抱起秋叶的身体走进里间,放到床上,将瑶琴放在她身过,拉过丝被盖在她身上。随后,拿起一支燃着的蜡烛,四处点着了。纵身一跳,从窗子跳了出去。

薛艺从树上跳下来,问道:“你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地图画了多少了?”梁若青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楼上,不一会儿,火苗窜出窗口,渐渐地,整座木楼淹没在火海之中。

“楼上是谁?”薛艺问道。

梁若青叹了口气,说道:“是太子妃。”随即想起,秋叶已死,没有必要将她失节的事情再传出去,说道:“李世民将她关在这里,用义儿来挟持她,她誓死不从,我将义儿的事情对她说了。”

薛艺赞道:“别看太子妃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关键时候,比那些男子汉更值得信赖”

大火越烧越猛,梁若青不愿再看下去,说道:“咱们回去吧。”薛艺应了一声,二人转身便行。

“你们做下如此大事,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么。”一个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二人猛地转身回头,只见朦胧的光亮中,大唐皇帝李世民站在不远处,身边围着七八十个人。梁若青右手紧紧地握住风流剑,骨骼嘎嘎地响着,冷笑一声,说道:“李世民,我正要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风流剑出鞘,人与剑化为一体,直向李世民刺去。

李世民眼中现出一丝恐惧,随即一隐而没。他身边的那几十人冲到前面,分成两组,一组冲向薛艺,一组拦在梁若青面前。梁若青心下虽有怒气,但沉着冷静,风流剑一出手,便毫不留情,喀喀削断了两柄短刀,随即将一名敌人边人带枪削为两截。但他面前的人攻势丝毫不减,霎时间,双方已斗了三四十招,梁若青心下猛地一惊,只见围住自己的那二十几人,左右游走,仿佛形成了一个阵法,依稀有些眼熟。

又斗了十几招,梁若青突然记了起来,当日围住薛艺的那十几个人,用的就是这个阵法,听薛艺讲,此阵法在于阵中之人相互配合,有人进攻,有人防守,有人休息,用无休无止的进攻来使敌人疲惫,继而力尽被擒、或被杀。

如何攻破敌人的阵法?梁若青思绪飞快地流转着,但一时未得妙法。他将风流剑交到左手,右手出掌,想硬闯出去。他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一人,一招“寒阳舞雪”,直向那人前胸拍去。那人眼中现出一丝怯意,猛地向旁边一闪,梁若青心下一喜,身体向前猛冲,正要冲出包围圈,忽然左右两边有两人攻了上来,梁若青只得回手抵挡,只这一瞬间,身后的三四个人攻到他面前,重新将他围在中间。

只这一招,梁若青已试出,这些人练这阵法时间已久,配合默契,要想硬攻而出,恐怕徒劳无功,反而陷入其中无法突围。他长剑挥了一圈,暂时逼退众人,向四周扫了一眼,心中有了主意。稍一收手,待众人兵器攻到自己身边之时,身子猛地一转,削断了两三柄长剑单刀,趁众人一愣神的功夫,疾步向薛艺处靠近。梁若青移动,围在他四周的众人也跟着移动,不多时,离薛艺的包围圈已不足三四尺的距离,梁若青向薛艺的包围圈猛冲了过去,众人忌惮他手中长剑,纷纷躲闪,梁若青趁些机会,冲到薛艺身边。

薛艺武功本比梁若青高,但梁若青手中有一柄锋利无双的长剑,与手执兵器的敌人对阵,自是比薛艺更占优势。此时薛艺手挥着一柄单刀,正苦战不止。梁若青长剑一挥,逼退了两名敌人,低声说道:“送我出去。”随即纵身一跃。

薛艺一时间未能明白梁若青的意思,但他素来佩服梁若青之能,也不多想,伸掌在梁若青脚底一拍,梁若青借他这一拍之力,纵身跃出一丈多高,跳出包围圈,手中长剑直向李世民刺去。

李世民站在旁边,观看着局势的变化,只见梁若青与薛艺二人左突右冲,却始终冲不出包围圈,心中大乐,正盘算着抓住二人后,该如何审问,忽见梁若青手执长剑,向上一跃跳到半空,剑尖之上寒光闪闪,象一颗流星一样,迅速向自己刺来,眨眼间已到眼前。刹那间,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思维停止了运行,不自觉地闭上双眼。

当当两声,梁若青的长剑并没有插入李世民的前胸。李世民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个白衣人,正与梁若青激斗在一起,自己身边站着两个年轻人。李世民识得,那白衣人正是自己高价请来的江湖高手、五毒门毒蛇洞长老白信,而自己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则是白信的徒弟阳泉与阴山。

阳泉一拉李世民的胳膊,说道:“此地凶险,陛下万金之躯岂能久待?望陛下先行回宫,待师父抓住刺客后,再交由陛下发落。”

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相信你们师徒皆是忠臣,一定会把事情做得很好。我先回宫,备下酒宴,等待你们师徒凯旋而归。”转身离去。

白信一边与梁若青激斗,一边观看着周围的形势,见李世民走后,白信高声喊道:“梁若青,我屡次饶你性命,你却执迷不悟,看我今日取了你的小命。”

梁若青冷笑一声,说道:“无牙蛇,你出身五毒门,果然性格狠毒,连说话也与常人不同,惯于颠倒是非,正话反说。”

白信哈哈一笑,说道:“咱们不作无谓的口舌之争,是英雄是狗熊,手底下见真章。”双掌一错,直向梁若青击去。

梁若青虽然嘴上讥笑白信,但对白信的功夫,却是颇为忌惮,尤其是他的用毒之术,能在不知不觉之间,杀人于无形。见白信击来,向左闪开,风流剑向前直刺,同时一招“春阳催青”,护住自己的上身。白信见他长剑锋利,掌力深厚,不敢硬接,向旁一闪。薛艺见有机可乘,双掌舞动,直向前攻来,一时间竟成二人合攻白信一人的局面。白信见他掌力更猛,遂又向后退了一步,不自觉间竟将身后的两个人撞倒。二人一倒地,包围圈出现空缺,梁若青与薛艺趁些暇隙,一纵身钻出包围圈。

白信见二人逃走,右手一挥,抛出一枚毒弹,一阵白烟闪过,众人只觉一股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竟有十几人倒在地上,浑身酸软无力。

梁若青与薛艺回到所住客栈,回想起在皇宫中的经历,二人心下仍有心有余悸。

梁若青问道:“薛大哥,与我们交手的那些人,明显不是皇宫内的普通侍卫,他们是什么来历?你知道么?”

薛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猜得出来。太子手下,象你我这样的江湖人士不少,李世民要对付太子,也肯定要招收一些江湖人士,这并不足以奇怪。”

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你分析得不错,这些人武功并不太高,但数量众多,看来,李世民没少费力气。我们差一点回不来。”

薛艺说道:“我为什么有种感觉,白信是故意放我们走的。”

梁若青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念着前情?我与雪妹曾饶过他的性命,他不想欠我们的人情?”

薛艺摇头说道:“我不这样认为,他既然身入五毒门,而且以前做事狠毒,这个关键时候怎么会突然发了善心?我想他可能有别的目的。”

雪君说道:“我同意薛大哥的想法。白信这种人,做事唯利是图,从来不会念什么亲情、恩情的。我猜测,他可能是‘养寇自重’。”

梁若青道:“‘养寇自重’?是什么意思?雪妹,你给我们说个明白。”

雪君笑道:“我也只是猜测。白信是江湖中人,对于朝廷之中的事情,可能暂时不是很了解,或是没有时间了解。而李世民只所以重用他,只是因为他的武功很高,能挡住你们二人,可保李世民的一时安全。如果你们二人被除掉了,李世民没有了江湖中的敌人,白信就不会再受李世民的重用,至少不会象现在这样重用。所以,他暂时还不能除掉你们二人。”

梁若青道:“你的意思是说,只有留着我们二人,李世民才能看重白信,所以他不能杀了我们。是不是?”

雪君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李世民故意放你们走了。”

二人感到奇怪,薛艺问道:“李世民放我们走?那怎么可能。他现在想杀我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故意放我们走。”

雪君说道:“太子虽然已死,但太子在各地的势力仍然十分庞大。李世民做皇帝后,这些人一部分可能会改投到李世民门下,但也有一部分会与李世民做对到底。李世民要除掉与自己做对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集中起来,一网打尽。太子的心腹之中,魏征大哥现在生死不明,常何与孙卢已经叛投到李世民手下,唐义已死,唐仁与陈扬在百花谷,况且他二人号召力也不够。所以,现在有能力、有威望,能将太子残余势力集中起来的,只有你们二人,只要你们二人不死,忠于太子的人一定会汇集到你们的周围。到时候,李世民只要操作得好,一定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如果你们二人死了,忠于太子的人散于全国各地,要彻底收拾干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梁若青听着雪君的话,背上隐约发冷,说道:“前几天我还想到江湖上走一遭,联络一下忠于太子的人呢。幸亏没去,否则,正中了李世民的圈套。”

薛艺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干脆来个将计就计,在李世民的眼皮底下,联络一下地方忠于太子的势力,与李世民一决高下。”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妥。长期以来,我们一直追求的,便是天下百姓的幸福与安定,如果我们起兵,不论胜负,天下百姓都会重新陷入战乱之中。我不愿看到这种局面。”

雪君道:“我支持青哥哥的想法。现在天下初定,人心思稳,我们现在起兵,李世民以全国之力与我们相斗,我们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薛艺道:“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等着,眼睁睁地看着李世民安安稳稳地当皇帝?”

梁若青道:“不,我们的大仇,一定要报。只是,我们不能因为个人恩怨而打破了天下的安定局面。我们先离开长安,好好地商量一下,到底怎样才能成功刺杀李世民。好不好?”

雪君与薛艺表示同意,雪君道:“昨天你们这一闹,李世民必定会加强皇宫内的防卫,因此现在再进宫去,无异是自投罗网。我们先暂时离开长安,到百花谷中暂避一时,等风声过去,再作打算。”

三人想法一致,立即动身。虽然长安城墙高大,戒备森严,但怎能挡住这三人?三人趁黑夜之机,从城墙上悄悄地溜了下去,离开长安,直向百花谷而去。经过几天的跋涉,三人来到了百花谷。

百花谷中一片安静祥和,全没有大战前的迹象。

“李世民竟然会放过百花谷?”梁若青百思不得其解,雪君也是一片茫然。

原来,李世民杀兄逼父,甚是不得人心,朝中反对的大臣数量不少,李世民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撤换或开杀戒,只得小心翼翼地与朝中大臣搞好关系,同时派出亲信将领率军平定各地李建成势力的起兵。而百花谷地形复杂,谷中的玄甲军与朱衫军战斗力又特别强,李世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冒然出兵攻打百花谷。因此,谷中诸人虽然也有些紧张,但战争并未来临。

雪君等人回到谷中,受到了热烈欢迎。用过饭后,雪君与梁若青到谷中了解了一下情况,百花谷中原有近四千人,武功较高的一千二百人被雪君带到娘子关前作战,后编成三千人规模的朱衫军。待到战争结束后,在长安嫁人而未回到百花谷的,有一千人左右。陈扬从玉门关带回三百玄甲军士兵,玄武事变后,唐仁从长安带回一千五百多人,其中包括五百嫁给玄甲军士兵的原朱衫军少女。因此,现在谷中总人数共六千人左右,其中有战斗力的三千三百人,包括玄甲军士兵一千三百人,朱衫军士兵两千人。

雪君与梁若青与诸头领商量,将百花谷中的人员作了重新部署:将朱衫军分成四部分,紫杏、水清、蓝冰三人各带五百人,负责谷内巡逻与安全。剩下五百人由雪君亲自掌管,充当教主侍卫。玄甲军也分成四部分,陈扬、唐仁、薛艺各领三百人,轮流负责谷口城门的安全与警戒,梁若青率领剩下的四百人,负责外出采购粮食与日常生活用品,并与雪君率领的教主侍卫在作战时充当预备队。另外,雪君从朱衫军中挑选了三四十名机灵聪明的少女,担任外出收集信息的任务。

当日梁若青听从虞世龙的建议,留下了两箱从杭州运回来的财宝,后来雪君作主,将其中一箱送往百花谷,给谷中众人花费。当时负责教中日常事务的于婆婆建议,将这一箱财宝暂时留起来,以备他日困难时期再用。现在,雪君将财宝拿出来,由梁若青带人外出,到附近去采购粮食、铁器及其它日常生活用品,为即将到来的百花谷保卫大战作准备。

忽忽两个月过去,谷中物资已备齐全,所存粮食能满足谷中所有人马三年之用,钢刀弓箭等兵器也足够使用,附近山上的工事也已修葺完毕。

百花谷是一个断崖谷,四周全是高约十余丈的悬崖,除了鸟儿,谁也别想从这里上下。山谷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山洞,一条名叫温心河的四季恒温河,从山洞中流出,流经整个山谷,最后从谷口流出。温心河四季温度不变化的河水,不仅养育了河中丰富的鱼虾鳖蟹,同时也造就了沿河两岸肥沃的土地。因此,河谷土地虽然不是很多,但养活三四千人却不是问题。

温心河流到谷口,将高耸的悬崖一劈为二,形成了百花谷天然的门户。百花仙子在世之时,在此修建了二十余丈高的城墙与门楼。因此,百花谷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户莫开”。再加上雪君的精心部署,谷中诸人都有信心,即使李世民派十万大军前来,也休想攻进百花谷。

不过,雪君却暗地里担心,大唐军队曾经横扫天下,一个小小的百花谷,没有外部的援助,又能支持得了多久?她将这种顾虑说与梁若青听,梁若青劝解道:“这个你且放心,大唐军队战斗力虽然也不弱,但我们谷中各人也都是久经沙场的,李世民如果率军如果来进攻,我们一定不会输,最少三年之内不会输。”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雪君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谷中诸人,都是激于义气才跟着咱们的,如果战争真的打起来,我怕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是全部的人,都要因为咱们的一念之差而命丧百花谷。”

梁若青拍了拍雪君的肩膀,笑道:“死就死吧,人生几十年,哪有不死的道理?其实,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没有价值。这些人既然义气为重,我们又怎能伤他们的心?如果哪一天,我们实在顶不住了,就一块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雪君笑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了,我只不过说了几句担心的话,就引来你这么多的感慨。你口才好,我说不过你。”

梁若青正色道:“说笑归说笑,不过你提出的问题,还真值得我们重视。如果李世民真派大军来,我们没有外援,孤军奋战,结果难以预料。因此,我们要在李世民来之前,想出一些其它的办法来。你有什么好主意?”

雪君道:“这几天,我想了很长时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两个,一个是刺杀李世民,这是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既可以永久消除百花谷的祸患,又可以顺道为太子报仇。二是联络各地的反对李世民的势力,为我们所用。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法子。当然,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不过,我不想说出来。”

梁若青道:“你所说的前两个法子,我都想过,也认为可行。你的第三个法子肯定更好,你说出来听听,好不好?”

雪君道:“这个法子说出来,你肯定要生气。所以我还是不说为妙。”

梁若青央求道:“好妹妹,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雪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其实,最好的、也是最省心的法子,便是与李世民和解。这对所有活着的人都有利,只是对不起死去的太子与齐王等人。”

“和解?”梁若青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很多,怒道:“李世民杀兄逼父,罪恶滔天,我们怎可与他和解?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不想说,你非要我说。”雪君幽幽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生气。”

梁若青心下歉然,说道:“不是我生气,你也知道我与太子、齐王的情义,如今他们无缘无故地被杀,身首两处,我怎么能放弃为他们报仇?”

雪君道:“此话不假,我也支持你为他们报仇。但是,我还是要把话说明白。如果我们不与李世民和解,结果只能是战争。李世民以全国之力斗一域之人,到最后,不仅百花谷中现在所有的人都会死在战场上,就连附近的,甚至更远处的无辜的百姓,也要跟着送命。我想,这肯定不是你心里想要的结果。”

梁若青一呆,沉默了良久,说道:“我也知道这个后果,更不想这样的后果。但现在即使我们收手,李世民也不一定会放过我们。”

雪君道:“你说得对,现在的李世民志得意满,肯定不会同意与我们和解。我们一定要做好与他死战到最后的准备。”

梁若青道:“不如这样,我们抢在李世民进攻百花谷之前,去杀掉他。”

雪君道:“李世民身边防备森严,我们很难得手,上一次就是个例子。”

梁若青摇了摇头,说道:“单靠我们几个,肯定不行,不过,我们还有帮手。”

“帮手?”雪君感到奇怪,问道:“是谁呀?在哪里?”

梁若青道:“我师父可以算一个,阴子玉也有可能,只要这些江湖绝顶高手出手,一定能成的。”

雪君喜道:“你不提,我几乎忘记了。如果请你师父来,我们一定会实力大增。”

梁若青道:“事不宜迟,我马上想办法找到师父。”

二人正讨论间,忽然外面有人进来报告说:“禀告教主,我们在洛阳北面发现了李世民的行踪。”

“李世民到了洛阳?”雪君急道:“他在那里干什么?你快将探到的消息,详细地说来听听。”

那探子说道:“李世民率领三千士兵,驻扎在洛阳北面的邙山,具体要做什么,我们不是很清楚。不过,听人说,他要去征讨什么地方。”

“只有三千士兵?”雪君沉吟着,示意探子出去,说道:“青哥哥,李世民只带三千士兵,可能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他是知道玄甲军与朱衫军实力的,不会如此轻敌的。”

梁若青道:“不管他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这倒是个好机会。我们马上动身,到洛阳杀了他。”

雪君道:“洛阳离百花谷不远,附近又没听说过有别人反对李世民,而且他只带了三千士兵,我怕这是李世民的一个引蛇出洞之计。”

梁若青尚未回答,薛艺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声问道:“你们听说了么?李世民在洛阳,这是我们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梁若青说道:“薛大哥来了,我们两个正商量着呢,雪妹担心这是李世民的引蛇出洞之计,故意要引我们前去。”

薛艺道:“即使是他的诡计,那又怎么样?我们趁他不注意,一口气杀进去,拿了李世民的人头,就万事大吉。象你们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什么时候才能为太子报仇?”

梁若青道:“薛大哥说得对,即使是李世民的诡计,我们也要去试一试。”

雪君心里拿不准,也不好用力阻拦,说道:“那你们就去吧,我在谷中等你们的好消息。”

薛艺一愣,问道:“弟妹,难道你不去?”

雪君道:“谷中这么多人,我走了怎么办?师父临终之时,将他们托付给我,眼见大战在即,我可不能丢下他们。”

薛艺还想再说,梁若青劝道:“雪妹说得也有道理,咱们应该两方面准备,不能将所有的力量都押在一处。”

薛艺道:“好,我们便兵分两路,我和梁若青兄弟去刺杀李世民,弟妹便留在百花谷中,准备迎接李世民的大军。不过,如果我们行刺成功,弟妹就不用再动手了。”言语之中,表达着对雪君的不满。

雪君也不和他争辩,淡淡地说道:“薛大哥说得对,我在谷中等着你们回来。”

梁若青与薛艺稍微收拾了一下,离开了百花谷。一路上,薛艺气鼓鼓的,梁若青对他左劝右劝的,好不容易才将他的怒火压了下去。

二人经过了三天的行程,来到李世民军营的外围。当夜,二人趁着夜色,溜进李世民的军营之中,寻找李世民。也许是天下和平时间太长了,士兵们都已松懈不堪,军营之中,一片漆黑,只有极少数的营帐有亮光。整个军营之中,也没有巡视的士兵,二人直奔中军帐而去,令二人惊奇的是,中军帐周围,竟然也没有士兵把守。而李世民,便坐在帐中,正与一个黄衫老者下棋。

“真是天赐良机。”薛艺低声对梁若青说:“我挡住那老头,你去杀李世民。”

梁若青点了点头,二人径直冲进帐中。薛艺双掌齐出,拍向那黄衫老者,梁若青则手执风流剑,直向李世民刺去。

就在风流剑尖离李世民的脖颈不足两寸之时,那黄衫老者右手轻轻伸出,两根手指硬生生地夹住了风流剑,梁若青使劲前刺,竟纹丝不动,心下大惊。这时,薛艺的双掌也已拍到,那老者左手随意拍出一掌,只听一声微响,薛艺的身体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飞了出去。

梁若青知道遇到了绝顶高手,顾不得思索,左手一招“春阳催青”,猛地击了出去。那老者赞了一声好,挥手迎来,两人掌力一交,梁若青只觉胸中似是被大锤击中了一般,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穿透营帐,倒在帐外的地上。

李世民慢慢地走出中军帐,笑道:“越王,燕国公,一别数月,近来可好?你们是来刺杀我的吧,恐怕我让你们失望了。你们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毒门的掌门、黄髯公老前辈。以你们现在水平,再练三十年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不过你们不用灰心,因为你们没有机会与他再比试了。明年的今天,便是你们的周年。”

李世民说完,随即提高声音,喊道:“来人,将这两个刺客,立即斩首。”

一阵铠甲响声,走上来四名士兵,两两架起梁若青与薛艺,向外走去。

李世民笑道:“老前辈武功盖世,出手不凡,这两个乱臣贼子,一直是朕的心头大患,今日一举除去,朕无忧矣。朕必不负言,回去便封老前辈为护国大法师。”

黄髯公道:“陛下过奖了,老夫今日出手,并非为了封赏。那梁若青杀了老夫的独生爱子,老夫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哪里走?”忽然止住话语,身子如飞燕般跃起,直向前方疾驰而去。

李世民定睛一看,只见那四名士兵架着梁若青与薛艺二人,正向军营外跑去,另外上百名士兵跟在后面,趁李世民与黄髯公说话的时候,众人已跑到军营门口。李世民认得,那些士兵是孙卢手下、曾经与梁若青同生共死的玄甲军士兵。

眼看再有几步,众人便已跑出营门,黄髯公几个起落,已赶到众人身后,冷笑道:“你们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竟敢明目张胆地背叛圣上,该当何罪?梁若青,虽然有这么多人救你,但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是好汉,就不应该让他们白白为你送死。”

梁若青站直了身子,说道:“黄髯公,你这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不要以为你武功比我高,就可以胡言乱语。”

黄髯公怒道:“我贪图荣华富贵?真是笑话。我告诉你,我杀你,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给权儿报仇,你杀了我的权儿,就一定要用你自己的命来赔偿,不要以为你将权儿的尸体偷偷地埋了起来,我便找不到。”

梁若青道:“你说什么?我杀了你的权儿?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你为李世民办事,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但你也不用找这么一个借口。”

黄髯公一声冷笑,说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权儿的武功也算是江湖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怎么会无缘无故死在你手里。现在我见到你,总算明白了。如果单论武功,你自然不会比权儿更高。但象你这样奸诈无耻的人,难怪权儿不是你的对手。既然你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巾,双手对着梁若青展开,说道:“这是权儿临死前写下的,字迹我认识,你看仔细了。”

梁若青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那丝巾上的字迹,是三个大大的血字:“杀梁若青。”

梁若青感觉莫名其妙,分辩道:“前辈明鉴,黄权真不是我杀的,至于他为什么要写这几个字,我可以猜个大概。如果你想听……”

黄髯公手一抖,将丝巾放回怀中,说道:“我不想听你的废话,不管你有没有杀权儿,我都要完成他最后的心愿,杀了你。”

梁若青冷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想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来,我们再来斗上几个回合。”

黄髯公冷笑道:“手下败将,还敢这么猖狂。我不用帮手,你们两个,或是加上所有的士兵,一起上。半个时辰内,我杀不光你们,就算我输了。”右手一掌,直向梁若青拍来。

梁若青虽然受伤,但伤势并不重,见黄髯公动手,知他内力深厚,自己远远不及,不敢硬接,侧身闪过,一招“寒阳舞雪”,向黄髯公肋下击去。黄髯公赞了一句“好掌法”,挥掌来挡,梁若青纵身一跃,闪到黄髯公身后,举掌又拍。二人连斗了七八招,梁若青凭着六阳掌精妙绝伦的掌法,竟丝毫不落下风。黄髯公连连叫好。

薛艺挥掌上前,与梁若青一起夹击黄髯公。黄髯公猛觉压力剧增,不觉精神一振,全力应对。薛艺武功修为不在梁若青之下,他一上场,场上强弱局面虽未全改,却双方却一时间斗成平局。

又斗了二三十招,梁若青感觉黄髯公掌法越来越慢,却越来越沉重。知道自己与薛艺联手也不是黄髯公的对手,找机会靠近薛艺,低声道:“找机会离开。”薛艺点了点头,二人四掌齐出,向黄髯公猛击过去,黄髯公双掌齐发,硬接了这一招。一声微响,三人六掌相交,随即分开,黄髯公倒退了两步,梁若青与薛艺各倒退了五六步。

黄髯公心下暗惊,想道:“这两个年轻人,年纪轻轻,修为却如此了得,堪称劲敌,再过二十年,江湖中可能没人是他们的敌手。”理念及此,狠辣之心顿生:“我要趁此良机,除去这二人,否则,以后五毒门将无立足之地。”

梁若青大叫一声“走”,二人猛地跃起,向营外跑去。

“你们走不了了?”黄髯公大喊一声,纵身便追,忽觉脚下无法动弹。低头一看,原来地下一人,死死地抱着他的双脚。

这人正是孙卢,他见梁若青薛艺逃走,知道黄髯公要追,纵身扑下,抱住了黄髯公的双脚,他离黄髯公太近,以致于黄髯公没有反应过来,便中了他的道。孙卢大声喊道:“越王殿下快走。”

哗哗哗,一阵脚步声,二三十名士兵跑了过来,将黄髯公死死地抱住。

梁若青听到身后有变,停住脚步,想看个究竟。孙卢又喊道:“越王殿下,快走。留得青山在……”忽然啊的一声惨叫。

梁若青知道孙卢正用生命为自己换取逃走的时间,心下感动,忽觉心潮澎湃,决定转身回去与黄髯公拼命到底,薛艺一拉他的手,说道:“不能回去,回去孙将军就白死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梁若青转身与薛艺向远方疾奔而去。

二人奔了半柱香的功夫,已将唐军大营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梁若青心下正庆幸间,忽听身后传来黄髯公的冷笑声,梁若青心下伤感:“孙卢将军已经被杀了。”

黄髯公纵身跃过二人,挡在二人面前,说道:“你们这两个贪生怕死的人,让个武功低微的将军来替死,还算不算武林中人?”

梁若青知道今日难以幸免,低声说道:“薛大哥,我缠住他,你快走。”

薛艺道:“不行,雪君妹子还在等着你呢,你走,我来缠住他。”

梁若青知道薛艺不会独自逃走,干脆大声说道:“我们谁也不走了,我们和他拼了。”

薛艺一时也无他法,说道:“好,我们便与他拼了,即使不赢被杀,也强似做缩头乌龟。”梁若青的风流剑与薛艺的单刀,都遗落在唐军营中,二人赤手空拳,揉身而上,与黄髯公斗在一起。

忽忽百余招过去,二人已现不敌迹象,黄髯公连声冷笑,加大手上的力度。薛艺一个疏忽,黄髯公一掌拍在他肩上,薛艺只觉胸前一阵疼痛,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梁若青上前挡在薛艺面前,黄髯公一掌击出,梁若青不敢躲闪,双掌齐出,两人三掌一碰,梁若青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飞出七八尺。

黄髯公一声冷笑,走上前几步,来到梁若青面前,说道:“梁若青,我和你本无冤无仇,你却杀死了我的独生爱子,这个仇只用你的一条命,难以报完,现在加上你朋友的一条命,我们就算了结了。你放心,我不会找别人麻烦的。”

梁若青知道今日难逃厄运,又听黄髯公如此说话,心下平静之极,说道:“如此多谢了。”

黄髯公叹了一口气,说道:“临死而面不改色,真大丈夫也。我从内心里佩服你,如果不是因为杀子之仇,我倒愿意与你结交。”

梁若青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前辈的抬举,死在你的手里,我不会觉得窝囊。”

黄髯公脸上不忍不色一现而隐,随即一脸刚毅神色,举起右掌,直向梁若青击下。

梁若青已无力抵挡,闭上眼睛行待死。

啪地一声,两掌相交的声音传来,梁若青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年老道姑与黄髯公正在激斗,却是冷月师太。梁若青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纵身跃起,不顾伤势在身,与薛艺一起上前夹击黄髯公。

轰轰轰几声巨响,从身后唐营方向传来,仿佛是唐营内部出了大问题。冷月师太脸上露出喜色,黄髯公却脸上现出焦急之情,不由得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梁若青与薛艺本就受伤不轻,冷月师太武功远逊于黄髯公,因此没过五十招,三人已险象横生。黄髯公一掌化三掌,分袭三人,三人抵挡不住,摔倒在地。

黄髯公对冷月师太说道:“师太,刚才我已说过,要梁若青与他朋友的性命,所以虽然你要杀我,我却不杀你。”回身来到梁若青面前,说道:“你朋友倒不少,不过,我看谁还能救你。”举手便拍,梁若青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我来救他。”一个声音从黄髯公身后冷冷地传来。

黄髯公心下一惊,以他的武功,即使身过飞过一只鸟儿,他也会知晓,但从刚传来的这个声音的方位来听,说话之人已离他很近,而他却没有觉察。黄髯公转过身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身材高瘦,眼露寒光。

黄髯公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想来救这个少年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是地狱的使者,不想来救人,只想找你打架。”话音未落,揉身上前,抬手向黄髯公击去。

黄髯公见他力道似有似无,身体若轻若重,知是劲敌,不敢硬接,侧身闪过,说道:“好,我最喜欢和人打架了,不过你要先报出你的名字,我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那蒙面人道:“知道我的名字,对你没什么好处。”嘴里说着话,下手却不迟缓,一招急似一招,初时梁若青还能看清两人的招数,到后来,只看到一黄一黑两个人影胶着在一起,已看不清两人的招式。

薛艺慢慢地走了过来,问道:“梁若青兄弟,你有没有发现,那黑衣人的招式很眼熟?”

梁若青看不太清楚当下二人的招式,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觉得真是有些眼熟,依稀与师父落花师太的武功招式相似,心里想道:“真是如此,难道这黑衣人是我的哪位师伯?听师父说,三师伯曾被砍掉一条臂膀,这人双臂齐全,应该不是三师伯,二师伯是女子,难道这黑衣人竟然是大师伯薛浩?久闻大师伯武功天下第一,难怪能与黄髯公斗这么久,看样子,大师伯的武功,不在黄髯公之下,用不了多久,便会分出胜负。”

黄髯公与那黑衣人相斗了三百招有余,渐觉气力不足,他与梁若青、薛艺及冷月师太剧斗数场,内力损耗不小,此时骤遇强敌,武功招数上虽然不落下风,内力却逐渐不继,知道再斗下去,自己必输无异。黄髯公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的梁若青等三人,不敢再呆下去,一招暂时逼退那黑衣人,身体向后猛地倒退,转身向唐营方向疾奔而去。

梁若青走上前来,向那黑衣人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能不能将真实姓名相告。”

那黑衣人没有答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梁若青,说道:“武功还行,没有辜负你师父的教诲。”纵身一跃,几个起落,消失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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